翌日,雖是巳時剛過,苻寶便已接待了兩撥人了。禁足歸禁足,人可沒閑著。


    方才的時候,高貴妃和惠妃都派人來過了,似乎是昨日她撞到邪祟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宮裏,她們是後宮中人,又是長輩,於情於理都該來表示一下。反倒是齊帝沒有派人來,大概還在生她的氣。


    他們這父女倆,一個比一個氣性大。


    苻寶斜靠在床上,翹了二郎腿,吃著床邊放的一疊小糕點,過得很是愜意。天寒地凍的,她本也就喜歡在宮裏待著,而且孟夫子病了,這幾日都不必讀書,就算是讓她出去,她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公主!”雲錦突然推門進來,苻寶一驚,怕是又是誰派人來瞧她了,嚇得她一口糕點慌忙塞在嘴裏,又一氣嗬成的完成了攏被子、躺下來、裝虛弱等一係列高難度動作,她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隻等著那人進來了。


    她眯著眼睛,見是雲錦帶著顧源走了進來,才鬆了口氣。


    她一個鯉魚打挺,將被子掀到一邊,笑著坐起身來,拍了拍床沿,表情要多紈絝有多紈絝,道:“顧源!你來看我啦?”


    顧源眼裏噙著笑,沿著床沿坐下來,溫言道:“怎麽幾日不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了?又是禁足又是受傷的,還撞了鬼,尋常人一輩子惹的事也沒你這兩天惹的多。”


    苻寶抬了抬眼,沒好氣的看著他,道:“撞鬼怎麽還能賴到我身上來?鬼要嚇唬我,我有得選嗎?我都這麽慘了,你還奚落我。”她說著,捂了臉,道:“我這麽慘,還不都是你害的。”


    “我?”顧源有些緊張的看著她,看著就是一副要甩鍋的樣子。


    苻寶看著他那個樣子,不覺氣不打一處來,她推了他一把,蹙眉道:“幹什麽?為了朋友,我兩肋插刀都行,就算你插了我兩刀,我也不打算要你還。都是你讓我還上官衝一條命,才惹出這麽多是非來。你說,是不是你害我的?”


    顧源鬆了一口氣似的,輕笑道:“算是罷。”


    她撇了撇嘴,幽幽的看向他,低聲道:“這下能把毒藥給我了吧?”


    顧源無奈的看著她,戳了戳她的鼻子,感歎道:“丫頭啊,你昨天剛救了他,今天就要弄死人家。你們女人也太可怕了罷?”


    苻寶低下頭,摳著被子上的錦緞繡花,歎息道:“一碼歸一碼,我也沒辦法。”我也是為了活命不是?


    顧源看著她的樣子,嗤笑道:“這次不算。他是為了你受傷的,你救他也是應該,算不得是還了人情。等你再救他一次,再來問我要毒藥。”


    “什麽!”苻寶踹了他一腳,道:“還要一次?說好的隻還一次,還兩次我不是吃虧了?”


    她說著,瞥了他一眼,道:“你這麽左一次右一次的護著上官衝,你和他該不是有什麽罷?你修仙問道的,入不入紅塵我管不著,可不能玩斷了袖子啊!君師父迴來,我可交代不了。”


    顧源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道:“你這小腦袋瓜一天天的想什麽呢?”


    “哦”,苻寶低下頭,突然想起什麽來似的,很真摯的看著他,道:“顧源,你知道我母後是什麽樣的人麽?”


    顧源很溫柔的看著她,眼中似有起伏,像是蒙了一層霧氣,她有些看不真切。半晌,他柔聲道:“我想,她該是個很好的人。不然,師父也不會惦念了她一輩子。”


    “可高貴妃說,她手段陰狠,連孩子都不放過……”苻寶的聲音很輕,可顧源看得出,她的心很痛。


    顧源閉了閉眼睛,輕輕撫著她的肩,低聲道:“丫頭,每個人都有好的一麵,也有不得已的一麵,無論別人說什麽,你該相信的,始終是你自己。你覺得,她會做那些事麽?嗯?”


    苻寶抬起頭來,鄭重道:“不會。”


    顧源認真的點了點頭,半晌,突然輕笑,道:“也許她會的。”


    氣氛破壞大王!苻寶無奈的看著他,狠狠的捶了捶他的背,道:“有你這麽安慰人的嗎!”


    顧源不住的笑著,任她撒夠了氣,方站起身來,道:“不和你說了,我要去給上官衝解夢了。”


    苻寶隨手拿了塊糕點砸他,賭氣道:“去罷去罷!什麽了不起的夢,解不解又有什麽要緊的?”


    顧源迴過頭來,淺笑著看向她,道:“特別要緊。”


    *


    長安宮中,上官衝和顧源麵對麵坐著。他麵容有些憔悴,可以看出,他在盡力控製著不讓自己咳嗽出聲,連嘴唇都咬破了。


    清河端著茶盞走上來,放在顧源麵前的是一盞梁國特產的龍井茶,放在上官衝麵前的,卻是一碗黑漆漆的藥。


    她看著上官衝,無奈的搖搖頭,道:“昨日才好些,偏又出去吹了大半天的冷風,也不知跑到哪去了。”


    上官衝端過藥,一飲而盡,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將空碗遞給她,道:“阿姐,我有話想和天師單獨聊聊。”


    清河點點頭,便走了出去。


    顧源端起茶盞來,抿了一口茶,笑著道:“果然是隻有水草潤澤的南國才產的出的茶,極是清冽。”


    上官衝看著他將茶盞放下,方才道:“天師,我有一事請教。”


    見顧源微微頷首,他便接著說道:“近日來,我總是做一個夢,斷斷續續的,可我總知道,它是同一個夢。在夢裏,我迴到了梁國,做了攝政王,更是率兵攻入了齊國。”


    顧源輕笑,指節分明的手指輕撚著茶盞的邊緣,道:“殿下在夢中,想必過得很順意。得以結束質子生活,得以建功立業,得以報仇雪恥,這樣的夢多做做,人也會快活些。”


    上官衝抿著唇,眉頭微微蹙起,道:“可我覺得很痛苦。”他抬起頭來,眼中有掩飾不住的痛苦,他頓了頓,沉聲道:“一個我很在意的人……死了。”


    “她是被我害死的。”上官衝的手指痙攣似的攏著,連青筋都凸了出來,他的聲音有些暗啞,道:“她在我的夢裏死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我都想改變夢裏的結局,可我發現,我竟不能。”


    他說著,望向顧源,眼中似乎帶著一絲哀求,道:“天師,我很害怕這會是真的。”


    顧源眼裏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緩緩道:“佛經中有雲,形神合時,則是人是物。形神若離,則是靈是鬼。其非離非合,佛法所攝。亦離亦合,仙道所依。”


    他看向上官衝,淡淡道:“也許殿下所夢的事,早已發生過了。許是在前世,許是在旁的什麽地方,隻是殿下自己不記得了,可緣法之中,還是要通過夢的形式,讓殿下知道。我想,是因為殿下心有不甘罷?”


    上官衝默然不語,半晌,重重的點點頭,像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要她活著。她死了,我沒法甘心。無論付出什麽,都在所不惜。”


    顧源拿起茶盞來,吃了一口茶,眼裏的笑意更深。


    “天師,我該怎麽做?”上官衝抬起頭來,認真的看著他。


    顧源笑著道:“殿下心裏已有計較,何必還要問我?殿下該問的,是自己的心。”


    他略指了指上官衝的胸口,歎息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惜取眼前人的道理,殿下該比我這個出世之人,更明白才對。”


    他言罷,便站起身來,一邊搖頭,一邊輕笑著走了出去。


    冷風被驟然敞開的門放進來,上官衝不覺重重的咳嗽了幾聲,他的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看著掌心的咳出來的血,他不動聲色的將五指攏緊。


    道理他都懂,可自己日日朝不保夕的,他如何敢麵對自己的心呢?


    “天師,您這便迴去了?”清河站在庭院中撫琴,見顧源出來,連忙站起身來,柔聲道。


    顧源點點頭,淺笑道:“多謝公主的茶。改日再來叨擾。”


    他說著,便大步走了出去。


    他望著長壽宮的方向,著實覺得自己操心太多。那丫頭還真是不讓人省心呢!


    上官衝,這一世,該輪到你了。她那麽辛苦,這次,便換你辛苦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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