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緩緩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問道:“公主,不記得了?”她見苻寶麵無表情的看著自己,像是迴不過神來的樣子,不覺有些擔憂,道:“公主,您這是怎麽了?您別嚇奴婢。”


    苻寶緊緊的閉著眼睛,努力想著十四歲的事。不對啊,她十四歲的時候,上官衝才剛到齊國,自己那時還是個小姑娘,矜持的很,怎麽可能來找上官衝鬧呢?


    可雲錦的話,又不像是假的,連上官衝都用了“又”字,他一貫是個惜字如金的人,不像她說話總是誇大其詞,斷不會有錯。難道……


    她心頭一驚,腦袋裏一根弦突突的跳著,一直不詳的預感縈繞在她的心頭。她用力甩了甩頭,不安的睜開眼睛,盯著雲錦,道:“今天可是大齊建元六年十二月初四?”


    雲錦聽了她這話,急得都快哭了,道:“公主您在說什麽啊?今天是十二月初四沒錯,可是是建元八年啊!”


    “什麽!”苻寶腦袋裏的那根弦“嘣”的一聲斷了,登時,她腿都軟了。完了,劇本拿錯了,這可怎麽辦……


    她一手扶額,顫巍巍的趴在雲錦身上,軟糯糯的道:“雲錦,快扶我迴去,我頭疼……”


    上官衝終於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來,想要伸手探一探苻寶的額頭,可苻寶倏的避開了他的手,很警惕的看著他,抱拳道:“大,大哥,打擾了,再會!”言罷,便假裝暈過去的樣子,趴在雲錦身上,低聲道了句“快走”,便任她拖著自己走了。


    上官衝的手緊了緊,緩緩縮了迴來,藏在袖子中,望著苻寶遠去的方向,眸子有些晦暗不明。


    清河公主款款從暖閣中走了出來,輕笑道:“六公主今兒個演的是什麽戲碼?我怎麽看不懂。”


    上官衝默然,隻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為什麽,他心裏有一絲不安。像是理不清頭緒的線,亂蓬蓬的堵在心口。


    清河公主走過來,幫他緊了緊身上的大氅,柔聲道:“沒事,六公主一向是這樣古靈精怪的,說不定又是為了引起你注意,才鬧了這麽一出。等明天她消了氣,覺得不好玩了,便又巴巴的來找你了。”


    上官衝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淡淡道:“誰要她來。”說著,便轉身朝正殿裏走去。


    清河公主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


    長壽宮中,苻寶趴在正殿的案幾上,腿伸得直直的,胳膊也伸得直直的,就那樣扒拉著案幾的邊緣,瞪著眼睛無神的看著前方,一動也不動。


    雲錦和福祿蹲在門口,歪著頭看著她,一動也不敢動。


    這長壽宮原本就沒幾個宮人,除了雲錦和福祿,也就隻有幾個灑掃的宮人,如今苻寶一靜下來,越發顯得冷冷清清的。


    以往的時候,她總是風風火火的,當時雲錦嫌她不像別的公主穩當端莊,如今卻又覺得還是公主活蹦亂跳的好。


    福祿看不下去,悄悄的湊到苻寶身邊去,道:“小祖宗,您倒是說句話啊,您這樣,奴才心裏慌得很。”


    雲錦點點頭,蹭過去挨著苻寶,道:“您要是真想不起來事了,奴婢便去傳太醫進來,給您瞧瞧。說不準吃上幾副藥就好了。”


    苻寶聽著,猛地坐了起來,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倒把雲錦和福祿嚇了一跳。


    苻寶直直的把頭轉過去,看著雲錦,道:“去請天師進宮一趟。我有急事找他。”


    雲錦和福祿相互看了一眼,不解的問道:“天,天師?他會醫病?公主,咱有病得治啊。”封建迷信可要不得啊!


    苻寶很堅定的點點頭,一拍案幾,道:“別問,快去!”


    “哦哦。”雲錦答應著,推搡著把福祿攆了出去,道:“快去快去。”


    福祿也不敢多問,急急答應了兩聲,連滾帶爬的跑了出去。


    苻寶見福祿走了,便又捂著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難怪上官衝說她昨日來過,難怪父皇沒派人來傳她過去,難怪雲錦要說自己十八歲,原來不是她記錯了,是迴來的時間錯了。


    這可不是她十四歲的時候,她現在,是十六歲啊!


    *


    一個時辰後,苻寶的對麵,坐了一個白衣男子,他約麽二十歲左右,著了一襲白衣,衣襟上細細的用金絲銀線滾了一圈雲紋,淡雅至極。頭上帶了隻白玉冠,手上抱了隻白兔,臉上掛著再清淺不過的笑容,頗有些仙風道骨。


    他們大眼對小眼的相互看著,直到雲錦端了茶盞上來,兩人才恢複了正常。苻寶迅速揉了揉眼睛,媽噠,瞪了這麽半天眼睛酸死了。那白衣男子也忙不迭的看了看遠方,眨了眨眼睛,再這麽比下去,怕是要瞎。


    苻寶見雲錦退了下去,方才叉著腰,埋怨道:“顧源,你這是什麽破陣法,怎麽迴到建元八年了?前麵幾次不是都是迴到建元六年嗎?”


    那男子笑笑,倒是一臉的淡然,道:“許是陣法用的次數太多,功效退了,撐不到建元六年了。這也沒什麽,你湊合著用罷。不過,”他湊近了些,幽幽道:“你可別作死了,說不定這一次死了,就真退不迴去了。”


    “哎……”苻寶聽了,無力的趴在案幾上,道:“我可太難了。”


    顧源輕笑著,放下白兔,也學著她的樣子趴下來,伸手戳了戳她的腦門,道:“你難,你能有我難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慘,我正在家裏吃棗子呢,突然就噎住了,一副要死的樣子,我就知道,你又出事了。果然,我一睜眼,就迴到建元八年了。”


    他看著自己的手,道:“我師父留下的陣法真是靈的很啊。我們兩個的命,果然是綁在一起了。”


    此陣法是在他師父留下的卷宗裏找到的,據說可以逆天改命,讓一切迴到命運之輪開始轉動的時候,並且可以保留開啟陣法者和陣眼的記憶。隻是,從此以後,他的命便和苻寶的命綁在一處,再也沒法分開了。


    他是開啟陣法者,而苻寶便是陣眼。因此,他們可以保留這一世又一世的記憶,從而不斷修正自己的錯誤,在這紛紛擾擾之中,找到一線生機。


    苻寶抬了抬眼皮,道:“以血為媒,以命為碟,多玄乎啊,這陣法能不厲害麽?”


    顧源把手收迴,把玩著桌上的茶盞,眼巴巴的看著她,道:“你呢,也別糾結迴到哪一年了。靜下心來,好好的總結一下前麵三世的經驗,爭取這次平平安安的活過十八歲,我就算對得起師父的囑托了。”


    “我沒法活啊!”苻寶哀嚎著,道:“我今天去上官衝麵前丟了人不算,我也不是個要麵子的人。可就是沒這一遭,我也活不下去。建元八年,實在不是個好時辰啊。”


    苻寶站起身來,來迴的走動著,道:“你想想上一世,我那麽伏地做小的扒著上官衝,結果呢?他就那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的跑了,把我一個人丟下,害我被高貴妃勒死。他簡直不是人!”


    顧源握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直起身吊著眼角看向她,道:“跑了?莫不是你扒得還不夠緊?講道理,這冤有頭債有主,你就算不氣自己沒本事,要撒氣也該去找高貴妃啊,找上官衝做什麽?丟了人,還不是咎由自取?”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苻寶停下來,直直盯著他,道:“我上一世就差用自己的臉給上官衝擦桌子了,還吃飽了撐的氣自己不夠狗腿?高貴妃,我敢去找她的晦氣麽?她隨便去我父皇耳朵邊上吹吹風,我父皇還不把我給廢了?我這好不容易撒嬌賣萌的才在他麵前刷了點好感度,這麽一來,不是什麽都完了?”


    “你想想第一世的時候,我是怎麽死的?是上官衝帶兵攻城的時候,我父皇怕我名節不保,生生的把我賜死的。這還是你告訴我的呢。他要是又厭棄了我,那我不是和第一世下場一樣?”苻寶歎了口氣,眨巴著眼睛望著他,甜甜道:“我也是怕辜負了師父你的一片心意呀。”


    顧源冷笑一聲,“這時候知道叫師父了?我可受不起。那你明知道上官衝是大腿,幹嘛還去找他的晦氣,你不想活啦?”


    苻寶坐下來,托著腮,悠然的抖著腿,抿了一口茶,眯著眼睛兇道:“我上一世那麽扒著他,最後還是死了,姑奶奶咽不下這口氣!這一世若是再扒著他,我就是狗!”


    話音未落,她眼淚汪汪的看著顧源,扯著他的衣袖,撒嬌道:“師父,建元八年真的是不好,我沒法弄呀。你想想,若是一開始就井水不犯河水的也就罷了。可我這個時候,為了扒著上官衝,已經央了父皇讓他給我當伴讀了。我現在呢,又不想給他當小弟了,這不就是生生的把狗腿他變成侮辱他了麽?這他將來得了勢,能放過我?這禍根已然是種下了,圓不迴來了呀。”


    顧源緩緩抱起一旁的兔子閑閑的看著她,道:“誰讓你給他當小弟了?我讓你纏著他,是讓你想法子讓他愛上你啊!上一世看你還挺樂在其中,怎麽,反悔了?”


    苻寶捂了捂嘴,像是吞咽困難似的,道:“師父,你別說這種話了,他都害死我了,我惡心。”


    她說著,猛地爬起來,把牆上掛著的辟邪寶劍拔了下來,在自己脖頸上比劃著,結巴道:“師父,你若是不想法子讓我迴到建元六年,我就死給你看。”


    顧源隻懶懶的看著她,嗤笑道:“迴到建元六年,你就能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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