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可太鹹魚了!》/青色兔子


    第四章


    眾人初時隻當墨孤煙要狠狠罰她,至少要也給她把肩頭震碎才肯罷休,誰知道等來的卻是這樣一句輕飄飄的話。


    “隻要師姐跟我道一句對不住,我便再不追究。”


    不隻是藍霓裳,整個刑囚堂的人都愣住了。


    墨孤煙卻知道,對藍霓裳這樣心高氣傲的大小姐來說,要她低頭認錯,這份折辱可比碎了她的肩頭更叫她憋屈。


    藍霓裳瞪著墨孤煙,一時沒想好是發怒還是忍耐,頓了頓,遲疑道:“你說真的?”


    墨孤煙道:“我騙你又有什麽好處?”


    藍霓裳雖然一直不肯認錯,但到底從未受過重罰,方才眼見天樞師父拂塵一掃,夾著山崩地裂之勢向自己襲來,一顆心砰砰亂跳,好似要死過去一般。


    要知道求死之人,死過一次,可再沒勇氣嚐試第二次了。


    一邊是天樞師父的拂塵將落,一邊是一句看似輕飄飄的“對不住”。


    玉衡道長道:“霓裳,別氣你師父了!”


    溫宴、李吉光等人也都勸道:“大師姐,你就照他說的做吧,總好過給掌門師伯毒打一頓。”


    藍霓裳望著師父仍架在半空中的拂塵,臉上浮現出懼色。


    別說是被毒打,兩輩子算起來,藍霓裳也沒被人動過一根手指頭。


    她眼睛一閉,大喊道:“墨孤煙,是我對不住你!”話一出口,隻覺眾人似乎都竊竊私語著取笑於她,那墨孤煙自然是最得意的。


    天樞道長有了台階,這才放下拂塵,斥道:“這都是你師弟寬宏大量。等你從寒溟洞中修煉歸來,可要擔起師姐的職責來,不可再欺|辱他。”


    當著眾人這一句“對不住”喊出來,藍霓裳隻覺自己的麵子裏子都給喊碎了,又聽天樞師父嗬斥,滿腔委屈惱恨都往墨孤煙身上衝去:這人好生陰險,他是故意當著眾人作出這幅好人模樣!卻叫我作了惡人!


    藍霓裳隻覺臉上火燒一般,緊閉的眼睛裏滴出大顆淚水來,不去看眾人反應,她起身衝出堂門,禦劍往寒溟洞而去。


    寒溟洞在天玄山最高峰極樂峰之上。


    此峰之所以被名為“極樂”,便是因其高聳入雲,下臨冰淵,又與廢墟之境接壤,若有人縱身自峰頂躍下,在死去之前,乘風墜落之感,堪比極樂。


    藍霓裳才上極樂峰,便覺迎麵的風凜冽如刀,刹那間就幹了她臉上淚痕。


    峰頂被數千年的風雪打磨出一處光滑明淨的平台來,隻最東側聳立著一處山洞,上麵無碑無名,但是藍霓裳往洞口一站,便覺寒氣撲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便知道這是“寒溟洞”無誤了。


    三輪血月下,無人的極樂峰巔,藍霓裳抱緊了雙臂,高聲說給自己聽,“好哇,師父罰我來此處。寒溟洞又有什麽可怕?在這裏住三個月算什麽?我便是這輩子都不迴去了又如何!”一麵說著,一麵咬牙衝進了寒溟洞。


    她高聲叫過,便聽到洞內陣陣迴聲,“這輩子都不迴去了”“不迴去了”……


    藍霓裳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有些埋怨自己,在心裏念就好了,做什麽要說出來呢?這層層迴聲聽起來……也挺嚇人的。


    那寒溟洞中倒也並沒有什麽神奇之處,隻是莫名冰寒。藍霓裳試著往裏走到最深處,原以為別有洞天,誰知道也不過五步便走到最深處了。


    隻是洞裏堆著許多粉晶色的石頭,這便是據說自從極之淵遺留下來的寒溟精石了。


    藍霓裳握了一枚在手中,觸手溫潤,誰知握得不過兩秒鍾,便覺一股寒意從手心直穿手臂,幾乎是打在心頭,差點把一顆心都凍僵了。


    藍霓裳慌忙扔了那石頭,也不敢再亂動,打理出沒有精石的一角來,蜷縮著抱著膝蓋坐下來,望著洞外的血月出神,漸覺寒氣入體,頗有些支撐不住,隻能打起精神,把天樞師父從前教的心法迴憶起來,比照著練習,好讓自己暖和些,抵禦那寒氣。


    這邊藍霓裳在極樂峰寒溟洞中受罰,那邊她最討厭的墨孤煙卻在天玄山上安安穩穩紮下來。


    天樞道長畢竟是正道掌門,既然認了墨孤煙做徒弟,又有救命之恩,對這新收的徒弟便很是上心。藍霓裳那一綾擊在墨孤煙肩頭,使得墨孤煙半空中嘔血,看著厲害,其實卻是表麵傷,真正使得他嘔血的卻是舊疾,卻也隻能細細調理。


    這幾日,墨孤煙多是在臥床養傷,每日的靈芝仙藥都是由幾個旁門師兄送來。


    因為藍霓裳被處罰一事,這些師兄沒一個給墨孤煙好臉色看。


    墨孤煙也渾不在意,心道:你們個個都拿那大師姐當個寶,與我卻沒絲毫關係。難道因為你們一個個都捧著她,我瞧不上這等行徑,便成了我的錯麽?


    墨孤煙便隻做看不懂他們臉色。


    來人放了傷藥便走,墨孤煙也沒有半個謝字。


    忽忽五日過去,這日來送藥的卻是玉衡門下的小弟子李吉光。


    他進門來,把一罐熬好的傷藥重重擱在桌上,怒氣衝衝轉身要走,看到躺在床上自在愜意的墨孤煙,卻又忍不下心中憤怒,冷笑道:“且看你還能逍遙幾日!”


    墨孤煙躺得無聊,微笑道:“小師兄此話怎講?”


    北鬥宮以入門先後排序,如今墨孤煙乃是最新入門的弟子,雖然年歲比李吉光、藍霓裳都要大,卻還是要稱唿師兄、師姐的。


    李吉光冷笑道:“你見大師姐被罰去了寒溟洞,心裏快意吧?”


    墨孤煙仰躺床上,翹著二郎腿,微笑道:“那是師父罰她,我又有什麽快意不快意的?”


    李吉光怒道:“別看你這會兒得意。等大師姐在寒溟洞真凍傷了,掌門師伯絕不會放過你,我們北鬥宮上下也不會放過你。”


    墨孤煙道:“這話倒是奇了。又不是我要她去寒溟洞修煉三個月的,這筆賬怎能算到我頭上?再者,咱們北鬥宮上下都是高人,又豈會因為區區寒氣便凍病了的?”他聽出李吉光話裏話外都在挑明他外人的身份,便偏偏要說“咱們北鬥宮”。


    李吉光果然被他氣得鼻子一歪,知道說不過他,隻冷笑道:“你且等著便是。”


    墨孤煙雖然還躺著,心思卻活動起來。當日刑囚堂聽眾人的語氣,那寒溟洞顯然是叫這些修道高士也膽寒的地方。這天樞老道雖說打著給自己討公道的旗號,可誰知道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況且人家養了那嬌蠻小姐整整十年不是假的,這北鬥宮上上下下都偏著一顆心對那藍霓裳。若這嬌小姐真出了什麽差池,北鬥宮上上下下定然會遷怒於他。


    想到此處,墨孤煙斜眼瞅著轉身要走的李吉光,慢悠悠道:“你既然如此掛心,怎麽不自己去看看?”


    李吉光怒道:“掌門師伯怕我們去打擾大師姐修行,已在極樂峰下設下禁製。”


    墨孤煙兩手一攤,“那我也沒辦法啦。”


    “我們是都立過了師徒契約,禁製對我們才有效。你雖然口頭上拜過了掌門師伯,卻還沒舉行儀式,算不得真正弟子,那禁製於你卻是無礙。”


    墨孤煙心中“啊”了一聲,原來如此,就說哪有這麽好的事情,隨手救了個人,就成了天下修仙人夢寐以求的北鬥宮弟子。那天樞老道果然是別有圖謀,否則怎麽說認了他做徒弟,又不曾提過認徒還要做儀式一事。轉念又想,他一個窮小子,稀裏糊塗得過著,就連築基都是這天樞老道幫著的,又有什麽值得人家一宮掌門圖謀呢?


    當初也是這麽想,墨孤煙才肯跟天樞道長來北鬥宮的。


    李吉光道:“知道大師姐受罰寒溟洞,咱們幾個師兄弟湊了幾件禦寒法寶出來,可惜沒人能破極樂峰的禁製。”他盯著墨孤煙,“你既然入了門,也得喊她一聲大師姐。你若有絲毫同門之誼,便該自請給她送些法寶去。”


    李吉光提到禁製一事時,墨孤煙便早已明白他的意圖,但他偏就是要等對方親口說出來。


    人心都是偏的,比起他這樣一個窮酸小子,北鬥宮上下自然都偏愛藍霓裳。藍霓裳因他被罰,眾人為之憤懣,若不是上有掌門等人約束,隻怕早有人忍不住對墨孤煙動手了。


    墨孤煙道:“法寶何在?要我送東西,總該把東西給我看看。”又道:“若你們私贈些奇怪的東西,卻要我在裏麵不明不白擔了幹係,我是不幹的。”


    李吉光見他這般畏首畏尾,心中鄙夷,卻仍是把乾坤袋中早已準備好的法寶亮出來給他看。


    看時,的確是外麵千金不換的好寶貝。


    一件火眠衣,一枚暖神珠,還有一件禦風帳。


    墨孤煙從未見過這等法寶,心中好奇,卻不願在人前露短,隻掀開眼皮,憊懶道:“放那兒吧。我歇夠了,若心情好,就給你們師姐送去。”


    他人在天玄山,李吉光倒並不怕他攜寶跑人。


    一時李吉光離開,墨孤煙靜聽他腳步聲走遠,這才從床上一躍而起,摸著桌上的三件法寶把玩,想起當日刑囚堂中藍霓裳素白著臉、竟肯低頭認錯的模樣,心道:聽李吉光等人的口氣,那寒溟洞顯然是冰寒可怖,那大小姐從沒吃過這等苦頭,如今自己在上麵困了五日,隻怕已是凍得瑟瑟發抖。我如今帶了這幾件寶貝上去,說不得能叫她低頭服軟。


    一想到那高傲嬌蠻的大小姐,要向自己示好服軟,以求幾件法寶,墨孤煙忍不住唇角一彎,拖著還隱有疼痛的肩膀,快步往極樂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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