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風唿嘯,樹葉一夜之間全落了下來,滿目蕭索,小院中梁依童卻被丫鬟按在地上,距離被灌下毒藥,已經過了一炷香的功夫。


    她早已沒了掙紮的力氣,雙眼正失神地望著不遠處的枯葉。她知道她就要死了。經曆了兩年地獄般的生活,梁依童本以為她不怕死。


    這一刻,她才驚覺,她也是怕的。毒藥一點點腐蝕心髒時,梁依童開始咳血,身體也抽搐了起來。


    她膚如凝脂,五官妍麗無雙,哪怕此刻極為狼狽,卻依然楚楚動人,丫鬟們瞧著都於心不忍,忍不住別開了眼睛,也放鬆了對她的壓製。


    梁依童捂著唇,痛苦地閉上了眼,腦海中也閃過她這短暫的一生。


    她是淮安侯府的四姑娘,長房庶女,因為生母不過是個爬床的賤婢,饒是她再乖巧懂事,依然是母親的眼中釘,父親在世時,勉強還能照看她一二。


    她父親去世後,一切都變了。


    她被母親和二叔聯手送給了三皇子,三皇子猶愛美人,卻因不能人道,私底下不知弄死多少女人,被送後,她的下場可想而知。


    這兩年,她每日都活得戰戰兢兢,僥幸在三皇子手中活了下來,卻又落到了三皇子妃手中。


    蝕骨的疼痛襲上心頭時,梁依童才發現她並不能坦然接受死亡,她好疼,真的好疼,這種疼,甚至比鞭子落在身上,還要令人恐懼。


    即使疼痛的日子,她早就過夠了,死了就可以解脫了,她依然不想死。憑什麽害她的那些人都活得好好的,她卻要死了呢?


    *


    再次睜開眼睛時,梁依童才發現眼前的景物十分眼熟,房內擺著熟悉的金絲楠木圓桌,梨木鏤空博古架等,這裏分明是行宮。


    她這輩子隻來過行宮一次,已經是兩年前了。


    她忍不住捏了一下自己,感覺到疼痛後,她才飛快地跳下了床,找到了唯一的鏡子,鏡中的少女,不僅梳著雙髻,五官也稚嫩許多,分明是個小姑娘模樣。


    梁依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竟真迴到了兩年前。這時,她不過十四歲,父親已經因意外去世了,二叔襲爵後,卻因貪汙受賄惹怒了聖上,被擼了侯爺之位,偌大的侯府說倒就倒。


    怕皇上會重罰他們,二叔和母親一合計,就將小算盤打在了她身上。


    梁依童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庶女,又偏偏生得國色天香,他們趁三皇子外出狩獵時,將她送到了三皇子床上,想拿她討好三皇子。


    武安侯府才剛惹怒了聖上,三皇子自然不可能納其府上的女兒為妾,就算他一眼就看中了梁依童,她的存在也注定隻是個玩物。


    行宮可以說是梁依童噩夢的開始。發現身處行宮時,梁依童一顆心就沉了沉。


    上一世,這個時候的她,並不知道三皇子不能人道。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真被當成玩物送給三皇子時,她又驚又怕。三皇子朝她靠近時,她顫抖著拔下了頭上的簪子,朝他刺了過去。


    她那點力道,自然不可能刺傷他,簪子被他踢掉時,她驚慌地後退了一步,下一刻就對上了三皇子那張泛著冷意的臉,他拎起一旁的長鞭,朝她逼近了些。


    瞧到她恐懼的模樣,三皇子卻邪氣地笑了笑,一鞭子抽在了她身上,因為手臂是落鞭之處,她的衣袖頓時破裂開來,那一鞭又狠又準,鞭子飛起時,甚至帶起些許血痕。


    梁依童疼得嘶了一聲,掙紮著想要逃走,三皇子卻一把揪住了她的頭發,直接將她的腿踩折了。


    梁依童疼得險些暈厥過去,下一刻,三皇子便彎腰,捏住了她的脖頸,手上逐漸用了力氣。


    梁依童痛苦地去掰他的手,他捏得卻更緊了。她臉頰漲得通紅,在她就要喘不過氣時,他才鬆手。


    被他捏住脖頸時,梁依童清楚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她在他掌下,止不住地發抖,身體也疼地蜷縮成了一團。


    三皇子甚至變態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貓戲老鼠似的敲打她:“這次就暫且饒你一命,梁依童,你家人將你送來時,就直接宣稱了你的暴斃,眾人眼底的梁依童,已經死掉了,就算我放過你,你也無處可去,你最好識趣點,懂嗎?”


    梁依童清楚三皇子說的是實話。


    武安侯府剛惹怒聖上,她隻能以不能見光的身份待在三皇子身邊,在二叔等人跟三皇子達成交易時,府裏的四姑娘就不複存在了。


    上一世,梁依童聽了這話,絕望地縮成一團啜泣了起來。


    三皇子最後拂袖離開了,怕她逃走,他還特意派了兩個丫鬟死死盯著她,她一條腿尚骨折著,想逃走談何容易,隨後她就被三皇子帶迴了皇子府。


    皇子府有重兵把守,哪怕後來她的腿恢複了正常,她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想在護衛的巡邏下逃出去,不嗤於異想天開。


    梁依童根本沒料到她會重生。好在這時,她的腿並沒有骨折,她還沒試圖行刺三皇子,事情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梁依童正思索著,就聽到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丫鬟行過禮後,門就被推開了,三皇子緩步走了進來。


    他其實長得很是俊朗,因愛穿白衣,頗有種風度翩翩的氣度,京城裏不少小姑娘都悄悄愛慕著他,然而沒人料到,私下裏,他卻比地獄來的鎖魂者都要恐怖。


    梁依童眼睫不受控製地顫了顫,勉強壓住了心慌,三皇子進來時,她連忙溫順地行了個禮:“民女見過三皇子。”


    少女五官精致,眉眼動人,乖巧的模樣格外可人。


    三皇子饒有興趣道:“在家時,不是還尋死覓活?被送來反倒乖了?”


    梁依童本就沒指望家裏的事能瞞住他,上一世,剛得知要被送給三皇子時,她確實哭哭啼啼地懇求過母親和二叔,求他們饒過自己。


    她的苦苦哀求自然沒有用。


    梁依童怕極了他,不由瑟縮了一下,抓著衣袖,垂下眼睛,軟聲道:“三皇子龍章鳳姿,一表人才,京城裏不知多少姑娘仰慕您,能待在您身邊是民女天大的造化,民女當初隻是不想不明不白地跟著您,才鬧了一通,讓您見笑了,如今民女早就想通了,能跟著您,就算沒有名分,也是民女的福氣。”


    沒人不喜歡好聽的話,何況她話裏又難得沒隱瞞自己的野心,三皇子見慣了功於心計的美人,根本沒懷疑她話中的真假。哪怕他陰晴不定,聽完這話,臉上也多了絲淺淡的笑。


    “你倒也識趣。”三皇子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又打量了她一眼。


    少女膚白貌美,眼睫濃密卷翹,小臉隻有巴掌大,當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就是年齡瞧著小了些。


    他心中滿意,也沒再為難,“你去外間休息,暫時不需要你侍寢。”


    梁依童乖巧地退到了外間,清楚這是糊弄過去了,她緊繃著的神經總算放鬆了些,這一晚,她睡得並不好,好在起來後,三皇子並沒有特意交代丫鬟們必須寸步不離地守著她。


    接下來,一連兩日,梁依童都很乖巧。


    三皇子跟人出去狩獵時,她就乖乖呆在行宮中,前兩日丫鬟還隨時留意著她,第三日開始就不怎麽管她了。


    這一日,到了午休時間,她像往常一樣,躺到了床上。這三日,她每天都會午休,一睡就是一個多時辰,丫鬟們早已習以為常。


    見她睡著後,宮殿內的兩個丫鬟也沒在她跟前晃悠,一個去小廚房忙活去了,一個則有些犯困,靠在一旁兒打盹。


    梁依童一直留意著房內的丫鬟,等她睡著後,梁依童就輕手輕腳走到了窗戶旁。


    她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窗下是草叢,怕發出聲音,梁依童脫下了繡花鞋,從窗戶上跳了下來,好在窗戶不算高,腳隻是疼了一下,她拎著鞋貓著腰,悄悄溜出了宮殿。


    她刻意避開了人群,然而行宮卻很大,她在裏麵繞了許久,也沒能走出去,她走得腳都疼了,也不敢停下休息,最後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怕是丫鬟得知她不見了,在尋人,梁依童一顆心緊緊懸了起來,見旁邊的宮殿門口沒人守著,梁依童連忙溜了進去。


    她剛鑽到一個房間,就聽到外麵傳來了丫鬟的聲音,她與侍衛道:“麻煩大家到處都找找吧,她不認識路,肯定跑不遠,各個角落都仔細搜一下,肯定能尋到。”


    這聲音很是耳熟,正是三皇子身邊的丫鬟,梁依童心跳快了幾分,慌亂中推開門進了一間臥室,她身材嬌小,直接鑽到了床底下,縮到了角落裏。


    梁依童在床底下藏了一會兒,見沒人闖進來搜查,怦怦亂跳的心,逐漸恢複了正常,她又等了一會兒,估摸著人該走遠了,正想鑽出來時,她卻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梁依童嚇得又往裏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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