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今之世,正道大昌,邪魔退避。中原大地山靈水秀,人氣鼎盛,物產豐富,為正派諸家牢牢占據。其中尤以“青雲門”、“天音寺”、和“焚香穀”為三大支柱,是為領袖。這個故事,便是從“青雲門”開始的……”


    陸雪琪一開始還抱著陪小師妹談心的念頭,但聽了幾句之後,她的神色逐漸端正起來。


    她心裏有種預感,這個故事,就是小師妹自小隱瞞的秘密,從十年前開始在內心中的疑惑,將在今晚全部真相大白。


    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而葉景還在不倦地向陸雪琪講述著《誅仙》:


    “……忽地,天地間突然安靜下來,甚至連誅仙劍陣的驚天動地之勢也瞬間屏息......那在歲月中曾經熟悉的溫柔而白皙的手,出現在張小凡的身邊,有幽幽的、清脆的鈴鐺聲音,將他推到一邊。仿佛沉眠了千年萬年的聲音,在此刻悄然響起,為了心愛的愛人,輕聲而頌:九幽陰靈,諸天,以我血軀,奉為犧牲……“


    葉景聲音平和,仿佛講的是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不,不是仿佛,這確確實實就是和葉景無關的故事。


    是陸雪琪和……


    “不要講了!”


    陸雪琪麵色如霜,帶著幾分憤怒,“這個故事,與你我無關。”


    葉景一怔,笑了,“自然是無關的。它不過是個故事。”


    沒有我的故事罷了。


    “之後的故事,我不想聽了。”


    葉景啞然一笑,“小師姐不想聽,那我就不說了吧。反正如今的青雲,早已與書中大不相同了,不聽也罷。”


    她用了二十多年才放下心中芥蒂,陸雪琪乍然得知,有此反應也不奇怪。


    陸雪琪沉默了片刻,道,“你可知道,在你擋下誅仙一劍之後的十年,我是如何度過的?”


    葉景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嗓子幹澀的厲害。


    “十年以來,我癡念之餘,便在後山舞劍。”她幽幽的道,“我當你真的死了,此生再無法見你一麵,你知不知道,每次想你之時,我心中疼痛,比死還甚……我甚至都不能騙騙自己,你也許還在什麽地方活著。”


    葉景心裏一震,“小師姐……”


    “我的世界裏,有你。”沒有小師妹的人生,即便聽了,她也想象不出是何畫麵。


    葉景輕聲說道,“我知道……我十年前就該明白的……我若明白也不會……真的對不住,小師姐。”


    “不怪你。”陸雪琪搖了搖頭,“你有不是,我也並非毫無錯處。”


    若是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若是不讓自己傷到小師妹的心,若是……


    陸雪琪的麵上掠過一絲清晰可見的痛楚,連她的身子也似微微抖了一下,縱是再多假設,也改不了她們到底做下的錯事。


    “小師姐,不論之前如何,我現在依舊還是你的小師妹。我給你保證,我不會再離開你了。”葉景深吸口氣,把陸雪琪抱在懷中,“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是死,我也非要和你死在一塊兒不可!你可決不能嫌我!”


    “那再好不過。”陸雪琪的臉有些蒼白中隱隱的紅,可是,她卻沒有任何的遮掩,反而笑得十分溫暖,“此生有你,我沒有別的心願了。”


    這一句話,她雖然口氣平淡,但說的卻是斬釘截鐵。


    葉景抱著陸雪琪的力道重了些,“此生不夠。”


    陸雪琪柔了眼色,“嗯。”


    “來生你也要傾心於我。”


    “自然。”


    “來生的來生也要和我在一起!”


    “好。”


    “來生的來生的來生……”


    “生生世世,與卿相守。”


    葉景紅了臉,尾指和陸雪琪的纏在一起。


    “滿意了。”


    葉景低低的嗯了一聲,兩人便都不在說話,沉浸在此刻令人安心的靜謐氛圍中。良久,葉景輕輕歎口氣,“小師姐,你倒是會哄我開心。”


    “下輩子我們誰都不記得誰,可能碰都碰不到一起,怎麽可能生生世世都相守啊。”葉景當然想像陸雪琪說的一樣,生生世世都和陸雪琪在一起,可是再怎麽貪心也知道這不過是妄想。


    此生能和小師姐相識相戀,葉景覺得自己定當用光了萬世修來的福氣了。


    ※※※


    獸妖來了!


    這個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青雲山。霎時間,所有身在青雲山上的正道中人無不為之色變!


    這段時間,關於獸妖的消息不斷地傳到他們的耳中,外界的情況一次比一次嚴重。獸妖自現於人間以來,短短時間,從南疆開始進入中土,一路橫掃天下。所向披靡,實力強橫、手段兇殘,所造成的禍害已勝過往日所有的天災人禍。


    青雲門大多的弟子都被安排到河陽城組織百姓避難,葉景也是無法靜下心來,或許是知道妖獸的逼近,她心中的不安和焦慮與日俱增。


    她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心知之後的戰爭生死難料,早已做好了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準備,所以葉景隱隱猜出,她這不穩的心境想必是與獸妖有關。


    甚至她預感到自己和獸妖之間的關係也會浮出水麵。


    但......不論她究竟與千年前的玲瓏和獸妖有和交情,那也不過是與她無關的往事。她能夠做的,隻是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好青雲門,保護好小竹峰,保護好小師姐,僅此而已。


    入定中的葉景睜開雙眼,一片堅定,她能感覺到,獸妖離青雲不遠了。


    房門被敲響,葉景起身推開房門,門外站著的果然是陸雪琪。


    葉景神情不自覺變得柔和,“小師姐。”


    陸雪琪靜靜道,“師父叫我們了。”


    “好。”葉景點點頭,突然開口道,“小師姐。”


    陸雪琪怔了怔,轉過身來,“怎麽?”


    葉景上前,嘴唇碰觸到陸雪琪的,退開後對著陸雪琪笑道,“好啦,現在咱們走吧。”


    陸雪琪不知為何,心頭湧上一些揮之不去的陰晦。她沒有多說,深深唿吸,牽起葉景的手。


    順著迴廊曲折蜿蜒,來到小竹峰前山處,水月大師已經站在那裏,旁邊還站著幾個小竹峰女弟子。


    葉景和陸雪琪走上前去,陸雪琪首先開口道:“師父,我與小師妹到了。”


    水月大師負手而立,此刻慢慢轉過身來,看了二人一眼,後目光落在二人緊緊相牽的手上,不知想到何事,目光中帶著一絲欣慰,卻又有一絲悵然。


    但不過一瞬,水月大師又恢複了淡漠的眼神,道,“走罷,掌門真人還在通天峰上等我們呢。”


    話音才落,一道白光裹著她的身影衝天而起,時間小竹峰上光芒耀眼閃爍,一道道秀麗奇光飛起,向著天際沉沉黑雲飛起,憑添了幾分色彩,隻是漫天黑雲,卻又轉眼就將這些道光彩吞噬了。


    狼嚎山下,隨風送來,尖利兇惡的嘶吼聲從遠方密密不斷的響起。


    青雲山頭,人頭聳動,正道中人匯聚於通天峰上,站在最前頭的道玄真人、普泓上人以及雲易嵐等諸人,臉色俱都沉重,眉頭緊皺,向著青雲山下的方向眺望著。


    仙氣繚繞的修仙聖地不知何時被濃鬱的陰雲所遮蔽,在那黑雲深處,那獵獵風中,有一個身著顯眼絲綢衣衫的少年負手而立,麵無表情,漠然注視著這一山人們。


    準確的說,是直直的盯著一個年輕的弟子。


    仿若心有靈犀一般,那個少年一出現,葉景就和那雙漠然的目光對視上了。即使相距甚遠,她也能感受到那雙眼中的驚訝,玩味兒,以及......憎恨。


    與她一樣的憎恨。


    葉景麵無表情的移開目光,注視這青雲山下的戰況。隻是握著羲陽的手,卻是越發的用力。


    濃重的血腥氣息,籠罩了青雲山通天峰,就連一向懶洋洋的鎮山靈獸水麒麟,此刻也顯得焦灼不安,在寒冰水潭中不斷來迴遊動,發出低低的嘶吼聲音。而站在玉清殿上的諸正道高人,一個個麵色嚴峻,望著山下。過了虹橋便是巨大的雲海廣場,此時此刻,一場激烈而殘酷的廝殺在那裏已經進行了一天一夜。


    盡管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場獸妖之戰的可怖與慘烈,但現場的殘酷仍然讓許多正道中人為之心寒。獸妖從山下攻上,一路上如疾風暴雨席卷而來,雖然正道中人不停在旁襲擊,但無數獸妖形成的巨大洪流根本就不在意那些在一旁偷襲的少數敵人,如雷轟如怒潮,席卷而上,當者瞬間披靡。而周圍襲擊阻擊的人竟都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麵對著黑壓壓的一片,殺那麽一兩隻甚至十數隻獸妖,幾乎根本算不上什麽!


    就這樣,原本正道安排的憑借山勢阻擊遲緩獸妖的攻勢,轉眼間即被這些看似殘忍無知的野獸破壞無遺。正道中人被迫退上通天峰,直到獸妖攻上雲海廣場,道玄真人等當機立斷,將大多數正道力量集中起來,在巨大的雲海廣場正麵對敵,一時間,在漫天飛舞的法寶毫光之中,通天峰雲海之上,血肉橫飛,慘唿嚎叫聲不絕於耳。


    黑暗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瘋狂湧來,而在他們的前方,數百位正道中人半數站在地麵,半數飛在空中,無數繽紛絢麗的光芒在人群前赫然立下了彩色的冰冷城牆,綻放著冷冷寒光。


    獸妖彷彿根本不知痛苦恐懼,如大潮湧來,在幾乎數裏之寬的光牆前以血肉之軀撞了上去,片刻之間,寒光顫抖,異芒亂閃,令人震怖的聲音如密雨瞬間掃過通天峰頭,直刺入深心處。


    當先的數百隻獸妖瞬間被冰冷的毫光絞成破碎血肉,濃重的血腥如狂風“嗚”的一聲掠過耳邊,漫天的血雨轟然炸開然後徐徐落下,一點一點,落在了正道中人的臉上、手上。


    聞之欲吐!


    還不待人定神之間,後續的獸妖已經再度湧來,原來平整的光牆頓時如受到巨力擠壓,多處被壓了進去,呈現出不規則的彎曲狀。甚至有幾個地方,功力稍弱、心誌未堅的弟子稍微手軟,手中法寶一個掌握不好,巨力湧來,嘶吼聲中,瞬間妖獸撲上,將數個人撲倒在地,慘唿聲中,沒有人再看見他們的身影。


    玉清殿外,道玄真人、普泓上人以及雲易嵐等人麵色凝重。道玄真人向他們二人看了一眼,兩人同時點頭。


    隨著戰況愈發不利,以蕭逸才為首,包括葉景,陸雪琪,曾書書等一眾精英弟子加入了戰團,頓時將局麵穩定下來。而且這部分弟子顯然早就有了默契,三五成群,逕直向最吃力吃緊的戰場處飛去,那些原本被獸妖攻入的缺口,猛然間得到這些生力軍的強力支持,頓時反彈了迴去,將攻入的獸妖在轉眼間即斬殺殆盡,整座光幕也轉而顯得更加堅固璀璨,堅不可摧。


    但是這點好不容易穩定的局勢,在妖獸再一次發起的攻擊中,蕩然無存。


    而這一次,在獸妖之中,除了那些兇惡獸妖,更夾雜著數隻體形龐大之極的巨大妖獸,張牙舞爪向著正道這裏衝來。


    那是獸神座下的十三妖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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