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很害怕亡靈。


    雖然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害怕這些會動的屍體很正常,但莉莉安尤其害怕。


    不論是一碰就散架的高鈣骨頭架子,天知道那些亡靈法師怎麽把一堆爛**起來還讓它動起來的憎惡,死狀淒慘步履蹣跚的喪屍,因為各種理由留存於世的幽靈……


    除了最後一個因為塞希爾的緣故稍微好點以外,其他的亡靈對莉莉安可憐的小膽量全部都是非人道大殺傷性武器,尤其是在使用了【阿卡多血河神墮術】之後,每每腦中閃現的,都是那血河中幹枯匍匐的恐怖身影。


    所以在反應過來自己與一具在電擊下焦糊的屍體對視之後,小公主悲鳴著揮舞著手臂想要把這不速之客推開。


    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手上還拿著一把出鞘的寶具。


    “噶啊啊啊啊啊————!!!!”


    然後,因為自己的慘叫被更淒慘的叫聲蓋過的莉莉安,看到了被自己手上的短刀刺傷的腹部在微光中完全消失掉的亡靈。


    “誒、誒?好厲害,這就是寶具……”


    因為哥哥姐姐就是寶具級的強者,所以莉莉安多少,還是了解這種被譽為【靈魂之證】、【強者的證明】的特殊武裝的。


    在人生中,找尋到屬於自己的【法與理】並將之具象化,從靈魂之中唿喚到此世之物,即為寶具。


    強大,幾乎無法被摧毀,即使主人逝去,也僅僅是失去光芒,等待著可以重新握持住這意誌與靈魂之人的到來。雖說大部分寶具在創造者逝去後都會封閉力量,變得和普通武器沒有多大區別,但也有即使創造者消失,繼承者未到來的情況下,依然保有部分力量的寶具存在。


    現在自己手上這把,有著精致鏤空造型的短劍,就是屬這一類吧。


    意識到這點後,莉莉安的恐懼稍微消失了一點。


    按照查理哥哥告訴我的、格鬥,首先要分析,既要分析敵人,也要分析環境和自己。


    敵人——數量十以上的喪屍,最低等的亡靈生物,行動遲緩但因為是亡靈,所以不會有痛感,力量也很大,自己的話,被打中一下就要糟糕了——但相應的,自己手上的短劍,隻要刺中它們,就能給予他們難以恢複的重創。


    看著因為身體消失了一塊,失去重心掉進一旁的水道被水流帶走的喪屍,莉莉安用雙手握住了【湛光之刺】,慢慢的走出了拐角。


    環境——就算是莉莉安也知道對於自己是壓倒性的不利,水道兩側的道路狹窄,水道邊緣沒有護欄,而且在這裏的話,背後和右邊都是水道,水流雖說不算湍急,但兩邊的道路比水麵高很多,以莉莉安的身高,一旦掉下去,就很難快速上來了。


    對於要保護絲麗卡的小公主來說,這就是失敗。


    而自己……


    “我的,被《告死靈書》強化後的身體條件嗎……”


    按克莉絲所說,在喚醒《告死靈書》的刹那,自己的身體就被來自那位魔王的強大魔力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但是原本自己就體弱多病,因此在補強了體質後改造的程度沒有那麽明顯。


    “短時間的爆發力,還有透支後的恢複力……”


    這是自己現在超越同齡的其他人的力量,現在自己唯一的資本。


    但是,依然隻是比經過普通鍛煉的戰士要強上一些而已。


    “但是……”


    蹬地,突然衝到靠近的喪屍麵前,生硬的將散發著微光的短劍刺入已經不會再鼓動的胸口,在那還沒有凝固的血液和被死亡元素侵染的皮肉在微光下化為粉塵消滅後再抽出,後退。


    毫無技術含量,連莉莉安也可以做到的事。


    “對付連普通人鼓起勇氣的話也能消滅的喪屍,這樣就足夠了!而且這種環境下,一次要對付的最多也隻有……兩個!”


    俯下身體,讓活人會因為傷到自己而難以揮出的猛力一擊擦過白銀的發絲,握著【湛光之刺】劃出一條長長的橫線後莉莉安向後小跳兩步。讓雙腿在微光中迅速崩壞的喪屍倒下,連帶著絆倒了身邊的同類,看準機會的莉莉安馬上重新踏出一步,用力的將雕花的劍刃向撲倒在地的喪屍後腦勺頭骨最脆弱的位置刺入,讓水藍的靈魂之火從擴散的瞳孔中熄滅,隨後連帶頭顱一起崩潰灰飛。


    也許,就在這裏把全部的亡靈就這麽消滅掉也沒有問題!有這把【湛光之刺】的話!


    就在小公主的自信心,在好幾具喪屍的擊殺下開始膨脹的時候。


    “誒?”


    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喪屍們,轉身離開了。


    “什、什麽?亡靈居然會逃跑……?”


    “不對。”


    背後有些尖銳的嗓音,讓莉莉安迴過了頭。


    “是剩下的魔物,那魔物,在把他們叫迴去……”


    扯了扯白色襯衫的下擺,絲麗卡的身體雖然還在微微顫抖,但是莉莉安已經聽不到從她靈魂中傳來的頹然歎息。


    也就是說,恢複精神了嗎……啊!


    “那樣的話!那孩子!”


    不知道理由,但是被魔物喚迴的亡靈會迴到中央儲水池。


    在那裏,有最後的、唯一的從邪教徒和魔物手上幸存下來的人在!


    “有別的通往中央儲水池的路嗎?”


    “我逃跑的時候就是最短路線所以……”


    “走其他路會趕不上嗎……嘛,也好。”


    燦金色的魔力光,雖然沒有教會前那麽燦爛,但是,絲麗卡的表情很坦然。


    “就在這裏消滅它們吧。”


    從莉莉安手中拿過【湛光之刺】,絲麗卡向前邁步。


    就像在花園散步一般,追逐著死者。


    背後靠近的【活著】的氣息,勾起了一個喪屍的食欲,這使得他違背了那個並不太強力的命令,轉過身來想要啃食新鮮的生命。


    迎接它的是一道刃光。


    幹脆利落的切下喪屍的頭顱,讓噴血的無頭屍體倒在石板上被微光粉碎,絲麗卡向前伸出了左手。


    手中,大氣聚集。


    那些依然背對著絲麗卡的喪屍,在大氣之錘的馳騁下被吹飛到了道路的盡頭,撞上橫過來的“t”字路口的牆壁。


    金發額少女抬起手。


    啪嗒。


    一個響指,在魔導燈黯淡的光下,莉莉安看到被吹飛堆在一起的喪屍身上,出現了油膩的光澤。


    “燃燒吧。”


    抬起的手揮下,一個拳頭大的火球在陰暗的下水道裏留下一道熾熱的軌跡,落在了遲鈍的掙紮著的喪屍群中,將複蘇的死者全部點燃。


    “【強風之錘】和【油膩術】,加上【火球術】的組合……”


    “【溫迪爾氣流術】和【斯拉格油膩覆蓋術】以及【微型火炎球】,雖然效果差不多但是是完全不同的魔法。”


    踩著【水上行走】的淡藍色光芒,絲麗卡站在水麵上將被吹到水中向這邊流過來的喪屍一一刻上微光的傷痕讓他們瞳孔中的靈魂之火熄滅,一邊淡淡的糾正著莉莉安的錯誤。


    道路的盡頭,燃燒的異常旺盛的火堆裏,也已經看不到水藍的色彩了。


    “走吧,我的魔力還有一點,運氣好的話,可以用在那兩個魔物追我們的時候。”


    “誒,嗯,要是我多向奧西維婭姐姐要兩瓶魔能藥劑的話……”


    懊惱的莉莉安,連忙跟上絲麗卡的腳步。


    “哈?魔能藥劑這種東西是魔法師最重要的藥劑,尤其是那種不會因為多次飲用而減弱效果的準備多少也不夠,奧西維婭大人給你一瓶就已經很超過了——雖然現在我也覺得要是再多一瓶就好。”


    碎碎念碎碎念,就好像全部的不滿都爆發了出來,絲麗卡用“剛好”可以被莉莉安聽到的聲音嘀咕著。


    “而且為什麽會在空間儲物器裏放襯衫啊?要放的話不會放一整套用來換的衣服嗎?除了一件白襯衫以外什麽都沒有,這到底是哪裏的懲罰遊戲?”


    “嗚誒……對不起啦……”


    嘴上說著抱歉,但是莉莉安臉上的表情卻像是溫柔的姐姐聽著高傲的妹妹在撒嬌。


    幸好絲麗卡走在前麵一直沒有迴頭,否則惱怒的金發少女一定會狠狠的捏自己的臉吧……莉莉安這麽想到。


    之後的一小段路程,還有兩個似乎是對生命體感知比較低下的喪屍在徘徊,不過絲麗卡一見麵一個利索的割喉,讓莉莉安一時間以為金發的少女是一位遊俠。


    “好了,脫鞋。”


    很快就迴到了依然冰天雪地的中央儲水池,站在通道前,絲麗卡冷眼看向莉莉安。


    “還是說你打算去救那個孩子?在那兩隻魔物位置不確定的現在,無法使用魔法武技一塌糊塗的你?或者說要我赤著腳在冰塊上跑,再抱著一個人迴來?”


    “嗚誒——知道了啦——”


    已經完全不敢直視金發少女的小公主連忙脫下了今天特別穿上的,相對而言比較適合運動的皮鞋遞給一臉不爽的絲麗卡。


    “襪子……要嗎?”


    “不需要!”


    感受著溫暖從腳底蔓延,絲麗卡不爽的踢了踢皮鞋,踏進了冰霜的領域。


    很安靜。


    莉莉安說的,將全部的亡靈吸引了出去應該沒有錯。


    在這裏現在能聽見的隻剩下皮鞋踩在已經有些厚的冰塊上發出了細碎聲音。


    而魔物……


    絲麗卡扭頭看向中央儲水池上的石質平台。


    可以看到一團蜷縮的,覆蓋著薄冰的藍色物體。


    在絲麗卡幾個魔法製造的冰雪環境下,這種魚型的魔物,似乎是進入了冬眠。


    雖然也考慮了要不要趁現在消滅它……但果然還是算了吧。


    魔力,真的已經不多了。


    將視線從那一團藍色移迴到大概十七、八米之外的另一條通路,絲麗卡唿出一口白氣。


    不管莉莉安怎麽信誓旦旦的說她在自己的魔法使用後馬上就把原本就被吹飛到那旁邊的幸存者抱進了通路,絲麗卡依然保持懷疑態度。


    還是留些魔力吧。


    雖然在治療疾病和傷口上除了自然魔法以外的所有魔法全部都十分差勁,但是做做應急處理還是可以的,這個時候留下這些魔力明顯比去消滅那一個魔物更加合理——


    一個?


    絲麗卡的腳步,停了下來。


    之前自己,消滅了兩個,然後還有一個現在處於冬眠狀態……


    但是,魔物的數量的確是——


    四個!


    【越是糟糕的預想越容易成為現實——墨菲斯特法則。】


    現在的情況,就像在印證這個絲麗卡十分討厭的規律。


    從水池中,濺起了水柱,水柱中,有什麽劃出淩厲的曲線逼迫而來。


    撕開冰冷空氣而來的利爪,毫無疑問屬於剩下的那一隻魔物。


    為什麽這隻沒有冬眠,為什麽到現在為止沒有發現,為什麽……


    這一切的思緒,集結成一句歎息:


    “完了。”


    時間似乎變得緩慢,但是在緩慢的時間中,身體就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法動彈,隻有眼睜睜的看著,利爪向眼前緩慢而不可阻攔的逼近。


    說起來,這種瀕死的絕望,今天是第二次了吧。


    真是……滑稽啊。


    “絲麗卡!小心!”


    但是,命運的神祗似乎希望看到,更加讓人感歎命運無常的畫麵。


    衝力,推動了沉重的身體,緊接著一股撞擊感與劇痛從受到衝擊的另一邊傳來。


    從滯慢的時間裏迴來的絲麗卡,看著眼前被溫暖液體染紅的素色連衣裙的後背,呆呆的讀出伏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的名字。


    “莉莉安……?”


    “沒,關係的,絲麗卡你集中精神,時間,我來爭取……”


    抽著冷氣,銀發紅瞳的公主站起來,張開手擋在她的麵前。


    絲麗卡明明看到了那張可愛麵容因為疼痛而扭曲,以及滴落在冰層上的晶瑩水珠。


    喂喂,開什麽玩笑啊,就算我再怎麽討厭你——這個時候,兩個人的位置要對調過來才對吧!


    但是想要動起來的時候,握著【湛光之刺】的手傳來了無力的劇痛。


    骨折?還是脫臼?你為什麽不趕快逃跑?


    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魔物不會給兩人思考的時間,奔跑著飛躍過來的它隻會在殺死這個白癡公主之後掏出自己的心髒。自己會死在這裏,然後自己的家族也會因為莉莉安的死而受到波及,自己的夢想也好和艾麗莎的約定也好全部都將在飛撲在空中的魔物落下之後全部變得毫無意義——!!!


    視野被紅占據了。


    不是血色的紅,不是生命消逝的紅。


    這灼熱的紅,這狂暴的紅突然出現,卷起熾熱的風暴,用冰層吱呀破碎的聲音作為登場的詠歎。


    消失了,魔物。


    在這紅色的洪流中,在這火焰的風暴中,化為烏有。


    “哈……哈……?”


    就好像命運之神的惡作劇終於到了最後,被這個惡作劇戲耍的團團轉的人們,除了錯愕以外沒有更多的表情。


    “誒呀誒呀,好危險好危險——”


    不過,絲麗卡恢複的,還是比完全傻掉的莉莉安要強上一些,整理心情——將這一行為棄之不顧的她,扭頭看向火焰風暴的源頭。


    “你是,什麽人?”


    “嗯?妾身嗎?”


    身上穿著漆黑的緊身祭祀服,一頭烏黑瀑布般的長發下的臉被一張蒼白麵具所覆蓋,看上去隻比自己、比莉莉安要大上一點的少女,淡然迴答:


    “隻是一個路過的假麵騎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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