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時燁並沒支撐多久, 冷不丁的,他又嘔出一口血來。


    “時燁!”這下溫池是真的被嚇到了, 他原以為時燁身上的傷會很快好起來, 可是眼下看來還是很嚴重, 他把阿孤放到一旁, 緊張地湊過去, “你這樣下去不行, 我還是讓若桃請個大夫來給你看看好了。”


    時燁痛苦地蹙著眉頭, 聞言輕輕搖頭:“不用。”


    溫池看著時燁慘白至極的臉,忽然間唿吸急促起來,一時間仿佛有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擰著他的心髒, 讓他疼痛得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時燁不是擁有很強的自愈能力嗎?為何都過了半個時辰卻還是這副血淋淋的樣子?


    “可是……”溫池頓了下, 勉強讓自己的聲音抖得沒那麽厲害後,才道,“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我現在該怎麽做才能幫你?”


    時燁疲憊地閉著眼,放在身側的手卻摸索到了溫池的手, 他似乎沒什麽力氣, 隻能輕輕捏了下溫池的手。


    “沒什麽都不用做。”時燁道,“我還死不了。”


    說完,他放緩唿吸,像是慢慢睡了過去。


    溫池見狀,不敢再打擾時燁,於是抱著又開始在時燁身邊亂拱的阿孤安安靜靜地坐在床邊發呆。


    哪知道時燁這一睡就是兩天兩夜。


    期間溫池趁著時燁熟睡, 幫他把凝固了血汙的衣服換下,並將身上的血漬擦拭幹淨。擦拭時,他發現時燁身上有很多刀傷劍傷,盡管已經愈合了不少,可是看起來仍舊猙獰刺目。


    溫池笨拙地包紮完那些傷口,收拾好殘局後,那些被壓在心底的疑惑再次浮上來——時燁怎麽會帶傷出現在那片竹林邊緣?


    而且還傷得這麽嚴重。


    為此,溫池特意去問了若桃。


    可惜若桃聽完溫池的話,搖了搖頭:“奴婢不太清楚。”


    溫池疑惑道:“你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嗎?連太子殿下的行蹤都不清楚?”


    若桃似乎有些無奈,還是搖了搖頭:“迴公子,奴婢隻是替太子殿下辦事,並不像左枝那樣時常在太子殿下身邊伺候,關於太子殿下的很多事,奴婢都不太清楚。奴婢身為奴才,也不敢過問主子的事兒。”


    溫池見若桃的確是一問三不知,便也歇下了繼續問的心思,他沉默片刻,轉而問道:“我們還要在這裏呆多久?”


    “依照前些年的例子,應該是五日後即可啟程迴宮。”若桃道,“容妃娘娘還在山莊裏住著,大家都不好擅自離開。”


    溫池點了點頭。


    滿打滿算還有五天時間,足夠時燁恢複過來,倘若到時候時燁還沒醒來的話,他也可以向容妃請示在山莊裏多留幾天。


    隻是不知道時燁什麽時候醒來。


    想到這裏,溫池心裏憋得慌,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按在水裏一樣,窒息感化作長長的藤蔓,一點一點地爬滿他的神經,並且勒住他的神經。


    在時燁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裏,他也仿佛被抽掉了靈魂似的,無論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來,整日整夜地守在時燁床前發呆。


    阿孤經常往這邊跑,每次小太監苦兮兮地找來時,阿孤就扒著溫池的褲腿不放,一旦溫池要把它抱給小太監,它就開始可憐巴巴地哼哼唧唧起來。


    溫池對這種小動物最沒有抵抗力,阿孤才哼哼唧唧一會兒,他就繳械投降了,於是和小太監商量,暫時把阿孤養在他身邊,等他走後再把阿孤還給小太監。


    小太監自然是不肯的。


    雖然溫池來自東宮,但是小太監不知道溫池在東宮的地位如何,更不知道溫池在太子殿下那兒是否受寵,若是溫池在太子殿下心裏還比不上這隻白狐,那小太監同意的話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可是小太監也不敢得罪溫池,他抱著不停掙紮的阿孤,整張臉皺成一團,表情裏的為難幾乎凝為實質。


    溫池見小太監如此糾結,也不想再為難他,擺了擺手道:“罷了,你把阿孤帶迴去吧。”


    小太監如獲大赦,忙不迭彎腰向溫池鞠了一躬,感激不盡地說道:“多謝溫公子體諒。”


    眼睜睜看著小太監抱著阿孤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溫池哧笑一聲,轉身進了屋子,看見時燁還無聲無息地躺在床上。


    時燁身下的床單和身上的被褥都被溫池換過了,其過程的艱難程度就不再贅述,反正是累得溫池半天沒從椅子上爬起來。


    溫池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垂下眼皮,就這樣看了時燁許久。


    許是時燁躺了太久的緣故,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就像窗外的皚皚白雪,瞧不見一絲血色,他的嘴唇發幹、唇色很白,看上去極為虛弱。


    時燁這種狀態從那夜一直持續到現在,沒有絲毫好轉。


    溫池坐到床邊,慢慢抓住時燁的手。


    他感覺到時燁的手很涼,從手心涼到指尖,明明他抓著的是時燁的手,卻宛若在抓著一灘涼水。


    在他記憶中,無論是時燁的臉還是時燁的手都很涼,好像時燁這個人本身就體溫偏低,甚至低於正常人的範疇。


    但不知是不是溫池的錯覺,貌似時燁的體溫更低了。


    溫池猶豫半晌,決定去竹林那邊看看——既然時燁從那邊過來,那邊也許會留下一些線索。


    盡管溫池心裏這麽打算著,卻還是耐心地等到了晚上。


    冬季入夜早,天剛暗,整個山莊便陷入一片沉寂中,就連鬧騰了一天的林俞和月桂也早早地迴屋歇下了。


    溫池在其他屋裏的床上睡了一個多時辰,等他醒來時,夜已深,他見時候差不多了,便提著一個燈籠走出屋子。


    推開門,便有一陣夾著雪的夜風吹來,吹在臉頰上有些生疼,好在溫池早有準備,他緊了緊身上厚重的氅衣,將氅衣後麵的連衣帽往頭上一蓋,低著頭快步走進雪地裏。


    今夜的雪下得格外大,不僅在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連屋子後麵的湯池也被覆蓋得瞧不清往日的形狀。


    幸好那片竹林就在湯池後麵,離得不遠,溫池隻需要埋頭往前走便是。


    然而這夜風吹得太狠了,溫池才走出約莫一半的路程,夜風冷不丁吹破了他手裏提著的燈籠,燈籠裏的燭火也被吹熄,周遭的朦朧夜色瞬間侵占了溫池的全部視線。


    幸好溫池出門前拿上了火折子,他摸了摸放在袖口的火折子,打算繼續往前走,等風勢小些後再把燈籠點亮。


    銀色月光灑下,溫池隻能勉強看清前方是否有障礙物,不過他多少會些武功,在夜裏行走並不是多麽困難的事。


    可這次仍舊沒走出多遠,他又猛地頓住腳步——他好像看見了一個人。


    並且那個人正迎著風雪往他這邊走來。


    溫池嚇得一個激靈,大腦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身體已經條件反射性地趴到了雪地裏,他盡量讓自己和白雪融為一體,右手緊抓燈籠杆子,警惕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前方那道黑影。


    不多時,那道黑影便走近了。


    還真是一個人。


    那個人穿得不比溫池輕薄,身上也披著黑色大氅,帽子蓋住了他的頭,周遭光線昏暗,溫池和那人之間還隔著一定距離,溫池壓根看不清那人的長相,甚至不知道那人的高矮胖瘦。


    但是那人怎麽會三更半夜的出現這裏?


    溫池的腦袋上簡直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還沒弄清楚時燁身上發生了什麽事,這會兒又撞上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一時間,溫池感覺自己仿佛掉入了一片迷霧裏,他的前後左右都是白茫茫的霧,他什麽都看不清,也什麽都不明白,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像極了傻子。


    那人應該是會些武功,哪怕迎著風和雪也走得不慢,他沒有注意到溫池的存在,一直往前走,很快便從溫池麵前經過。


    直到那人又往前走出一段路後,溫池才猛然明白過來——原來那人並不是往他這邊走來,而是沿著排成一字的院落向北走。


    溫池趴在雪地裏,眼睜睜看著那人越走越遠,他掙紮片刻,還是扔下手裏的燈籠跟了上去。


    跟著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那人忽然在一麵牆前停下來。


    溫池繼續趴在雪地裏,偷偷摸摸地探著腦袋朝著那人的方向看。


    隻見那人駐足張望了一圈,見周圍沒有異樣,才對著牆輕聲說了什麽,等待少頃,那麵牆上的門就被打開了,那人快步走入門內。


    溫池沒有急著跟上去,而是趴著等了一會兒,確定那人進去後,便趕緊運作輕功飛到牆前,隻見牆上有一扇不太明顯的老舊木門,這會兒已被關上。


    溫池想了想,幹脆直接飛過牆頭。


    哪知道木門的另一側竟然守著一個小太監,把準備落地的溫池嚇得魂兒都快從身體裏飛出來了,他趕緊轉了方向,足尖在牆頭狠狠點了一下,最後落在離牆頭不遠的一處屋簷上。


    溫池顧不上喘氣,趕緊蹲下身隱藏自己的身形。


    這一刻,他真是無比慶幸之前被劉德鞭撻著練輕功,盡管當時練得極為艱辛,可是在這關鍵時刻卻能救他一條性命,他簡直不敢想象被那個小太監當場逮住的畫麵。


    不過話說迴來——


    那扇木門後麵怎麽會守著一個小太監?難道不久前就是小太監給那人開的門?


    溫池壓下心頭的疑惑,運作輕功在屋簷邊轉了半圈,不一會兒就找到了跟在另一個小太監身後的那人,那人的黑色大氅上落了不少雪花,他毫不在意,專心跟著領路的小太監走。


    走過一條長廊後,小太監在一個屋子的門前停下。


    隨後,小太監抬手敲了敲門,刻意壓低尖細的嗓音:“人來了。”


    沒等太久,一個打扮樸素的嬤嬤來開門。


    小太監立即退至一邊,對那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人抬腳走進去。


    站在門前的嬤嬤謹慎地往外看了兩眼,才關上房門,也阻隔了溫池往裏看的視線。


    溫池保持著不變的跪趴姿勢,他方才都快把臉貼在屋簷上了,還是沒能瞧清楚那人的特征,但是就在那個嬤嬤關門的瞬間,他瞧見那人脫下了身上的大氅,裏麵穿著淡青色的長衣……有點眼熟。


    直覺告訴溫池,那人可能是熟人。


    溫池本想等那人從屋裏出來,可是轉念想到這個可能性,又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決定冒一下險。


    他跳下屋簷,一路上東躲西藏,總算來到那個屋子的窗外。


    這裏有屋簷的遮擋,夜風稍微溫和了一些,可是沒有風聲作掩護,溫池不得不把動作放到最輕最緩,他在窗外吹了許久的風,才在指尖蘸取些許唾液,在窗戶紙的最底下戳出一個小洞。


    他湊近窗戶紙,眯眼往裏看。


    隻見屋裏光線透亮,爐子裏時不時響起木炭被燒得爆開的聲音,兩個丫鬟和一個嬤嬤並排站在一側,低眉頷首,而她們旁邊的人,赫然是溫池再熟悉不過的——花子藏。


    花子藏?


    花子藏!


    溫池震驚得合不攏嘴,呆若木雞地望著屋裏的情形,反應過來後他連忙捂住嘴巴,避免自己由於太過震驚而發出聲音。


    可是他想不明白。


    他記得花子藏根本沒在容妃的受邀名單內,又怎麽會來到這個山莊?明明這個山莊是皇家的私人地盤,若是沒有皇室的準許,外人私自入內的話隻會淪為被砍頭的下場。


    所以花子藏大費周章的在這個時候來到山莊,究竟是為了見誰?


    結果溫池剛這麽想完,就聽見屋裏隱隱約約地傳來一道溫婉的女聲:“勞煩花公子大老遠的跑上一趟,如今以你我的身份,要見上一麵實屬不易,本宮隻能把地點選在這荒山野嶺裏。”


    隨著話音的落下,一抹纖細的身影緩緩走進溫池的視線範圍內,是個身著華服的女人,發間的朱釵在她步伐的搖曳下叮鈴作響。


    女人踱步至花子藏跟前,客氣地笑了笑。


    方才隻聽見女人的聲音時,溫池就猜到了女人的身份,這會兒終於看清楚了女人的側臉,他的瞳孔驟然緊縮,扶在窗下的手猛地緊握成拳。


    是容妃……


    竟然是容妃……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09 20:59:09~2020-05-10 18:57: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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