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宴那日, 溫良起了個大早。


    自從家裏出事之後,管家便遣散了不少仆人和丫鬟,以往溫良院子裏有一堆人前前後後地伺候著他,如今隻剩下兩個嬤嬤和五個仆人丫鬟。


    溫良坐在銅鏡前, 等到丫鬟幫他把頭發梳好後, 還是沒能從怔愣的狀態中迴過神來。


    他呆呆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


    他穿了一件雪白的外袍, 領口鑲繡著流雲紋的冰藍色滾邊,一支銀白的玉簪束起烏黑的長發。


    他的眉眼如畫, 長得唇紅齒白, 宛若山頭上的白蓮一般不沾染絲毫塵世間的氣息,唯有那嘴角不安地輕抿著。


    他摸了摸自個兒空蕩蕩的脖間, 總感覺心裏像是缺了一塊兒似的, 那股焦躁不安的情緒在他胸腔裏來迴翻騰。


    丫鬟瞧見溫良愁眉不展,便笑著安慰道“今兒大少爺可真好看。”


    溫良搖了搖頭“你先下去吧。”


    丫鬟道了聲好, 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隻是沒過一會兒, 溫良又聽見房門被推開的吱呀聲,他頓時煩躁地皺起眉,伸手將鏡台上的東西揮到地上“我不是讓你下去嗎你是聾了還是不聽我的話了”


    東西掉落在地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


    “小良,你發這麽大的脾氣作甚”許氏頗為不滿的聲音在溫良身後響起,“我這個當娘的還不能來看兒子了嗎”


    溫良驚嚇地迴頭, 便瞧見許氏走了過來, 身後還跟著一個抱著古琴的丫鬟。


    於是他趕忙起身“娘, 你怎麽來了”


    許氏點了下他的鼻尖, 看似有些生氣,可更多的還是無奈“你今兒不是要去赴長公主的桃花宴嗎為娘特地來給你送個東西。”


    “什麽東西”溫良嘴巴上這麽問著,眼睛早已瞟到了丫鬟懷裏的古琴。


    他見過那把古琴,那是溫池娘親的嫁妝之一。


    溫池娘親作為家中唯一的女兒,自然是備受寵愛,就連陪嫁的古琴也是其父母花了大價錢打造而來,並且溫池娘親外喜歡那把古琴,時常在自個兒庭院裏撫琴。


    不過後來溫池娘親自縊而亡,溫良便再也未見過那把古琴。


    他原以為那把古琴被管家弄丟了,找了幾次無果,隻得惋惜地放棄了,卻沒想到那把古琴竟然是被他娘親收了起來。


    再次見到古琴,溫良可謂是又驚又喜。


    許氏瞧見溫良撫摸古琴時那開心的笑容,內心跟著愉悅起來,她拉住溫良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如今家裏發生變故,為娘一個婦人也無法幫你什麽,所以為娘把這把古琴找了出來,隻盼它能在桃花宴上助你一臂之力。”


    溫良看著許氏,眼眶逐漸濕潤“娘”


    許氏溫和地摸了摸溫良的頭“爹娘隻有你了。”


    溫良點著頭,抱住了許氏。


    等許氏帶著丫鬟離開後,溫良才坐下來認認真真地打量這把古琴。


    他很喜歡這把古琴,不然也不會心心念念了那麽多年。


    然而方才他沉浸在歡喜中並未多想,這會兒冷靜下來後,他才想起溫池也許會跟著太子一起去桃花宴,當初溫池找了那麽久的古琴卻一無所獲,倘若今日溫池瞧見他帶去了古琴


    溫良突然猶豫起來,他知道這把古琴對於溫池的重要性,隻怕溫池不會原諒他。


    想到這裏,溫良有些害怕起來,他的指尖在琴弦上撫了幾下,一首不成調的曲子彈奏出來,隨後他咬牙抱起古琴走出去。


    兩個丫鬟守在外麵。


    溫良問“我娘走了嗎”


    其中一個丫鬟迴“大夫人走了有一會兒了。”


    溫良把古琴交給那個丫鬟,吩咐道“把這個還給我娘,就跟我娘說我另有法子。”


    丫鬟懵懵懂懂地抱住古琴“是。”


    溫良說完,轉身進了屋。


    可是他走了沒幾步,又突然頓住腳步,他掙紮片刻,仿佛終於想通了一般,急忙轉身走出去。


    隻見那個丫鬟抱著古琴正在往外走。


    溫良喊道“等一下”


    丫鬟疑惑地迴過頭“大少爺還有何吩咐”


    溫良喘了口道“我改變主意了,把古琴還給我。”


    從丫鬟手裏接過古琴後,溫良頭也不迴地進了臥房,他把古琴放在鏡台上,抬頭瞧見銅鏡中表情略顯猙獰的自己。


    “溫池,這都是你逼我的。”溫良目光怔怔看著那個陌生的自己,喃喃自語,“既然你對溫家不仁,就別怪我對你不義。”


    若不是溫池去皇上那裏告了狀,又怎會將他們溫家害到如此地步


    和溫池的所作所為比較起來,他用一下溫池娘親留下來的古琴又算得了什麽呢


    係統說過,他娘親會在出發前送他一把不錯的古琴,隻要他將這把古琴帶去桃花宴,並在桃花宴上當著眾人的麵撫上一曲,他便能吸引四皇子的目光,便能將整個溫家從水深火熱當中救出來。


    他這麽做不全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溫家


    哪怕現在係統被李浩搶走了,他也絕對不能錯過這麽好的機會,他必須按照係統所說的話來做。


    桃花宴舉辦在桃花林裏,放眼望去,全是爛漫的粉色,風景美不勝收。


    溫良跟隨著李浩乘坐馬車來到宴場時,已經有不少受到邀請的達官貴人趕來了,大家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交談,現場好不熱鬧。


    盡管以往溫良跟著許氏去過不少大大小小的宴會,卻還是頭一次來到這麽隆重的場合,他想到等會兒便能見到長公主等皇親國戚,一時間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了。


    還有四皇子時錦,係統向他提過無數次的四皇子時錦他終於能見到活人了。


    時錦


    溫池在心裏默默地念了一遍四皇子的名字。


    不知怎的,突然間有股難以名狀的希冀從他的內心升起,慢慢的向四肢擴散開來,他不動聲色地攥緊了手心。


    希望一切都能像係統所說的那樣順利。


    同樣滿懷希望而來的人還有李浩,他倒不奢望能搭上皇親國戚,隻想趁著這個機會攀上幾個地位不低的官員,今後有什麽事好行個方便之類。


    李浩和那些官員攀談了一陣,直到有個仆人跑來催促,他才領著一聲不吭的溫良往場內走。


    場內已經安排好了每個人的位置,由於每個人身份和地位的不同,被安排到的位置自然也大相庭徑。


    長公主和皇子們的位置在正前方的棚子裏,那些棚子是臨時搭建而成,有輕紗遮擋,背後是成片的桃花樹,看著便讓人豔羨。稍微次一點的是皇親國戚們所在的棚子,雖然也有遮擋陽光的作用,但是相對簡陋了許多。剩下的人則全部被安排在露天的位置,“享受”著飄落的桃花瓣以及略曬的陽光。


    而李浩在所有受邀人中的身份和地位都不算高,所分到的位置更為偏僻,甚至四周都沒有桃花樹的遮擋,陽光直曬下來,曬得溫良睜不開眼。


    溫良沒想到桃花宴上會是這樣的布局,他今日穿得隆重,也穿得不薄,若是隻曬一會兒倒沒什麽,可是這樣長時間曬下去便有些遭不住了。


    不到半個時辰,他便感覺到自個兒的裏衣已被汗水浸透。


    他伸手摸了下額頭,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坐在他旁邊的李浩在餘光中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於是轉過頭來,幸災樂禍地瞥了他一眼“後悔來了嗎”


    溫良抿著唇,假裝沒聽見李浩的說話聲。


    “來都來了,還裝什麽裝。”李浩不屑地嗤笑道,“若是你待不下去了,早點跟我說,我好把你安排出去,免得在這裏丟了我的臉。”


    溫良沉默地搖了搖頭。


    李浩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乎覺得無趣,又跑去找旁邊的人交談了。


    溫良這才抬起眼瞼,把目光投向李浩的脖間那裏戴著他的石頭。


    因為有一條他極其熟悉的紅線在李浩領口裏若隱若現。


    溫良緊緊盯著從李浩領口露出來的一段紅線,他嚐試與係統對話,卻屢次都以失敗告終。


    係統曾經叮囑他必須貼身帶著那塊石頭,不然他將會失去與係統的聯係不說,更有可能會出現很多難以預料的意外。


    他必須早點把石頭搶迴來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一些姑娘竊竊私語的聲音。


    “四皇子來了”


    “我就知道四皇子今年會來,瞧,果然被我猜中了哈哈”


    “既然四皇子都來了,那麽太子肯定也像前幾年那樣不會出現。”


    四皇子


    溫良聽見這三個字,心髒一下子不受控製的狂跳起來。


    他壓下幾乎要從嗓子眼裏湧出來的激動,探著腦袋,順著姑娘們的目光望去。


    隻見陽光下出現了一抹頎長的身影,一個身著青衣的年輕男子在仆人的帶領下走了過來,不過他很快便被一個大腹便便的官員攔下,兩人站在原地笑著交談。


    年輕男子個子出挑,身形挺拔,俊朗的麵容被暖黃的陽光模糊了大半,可即便如此,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溫文如玉的氣息仍舊令在場不少姑娘和公子芳心湧動。


    溫良看入了神。


    原來那個人便是四皇子


    原來那個人便是那個和他命中注定相知相伴相守的人


    溫良感覺自個兒的唿吸逐漸升溫,胸腔裏的小鹿幾乎要撞出來,他不知費了多少力氣才勉強壓住奔向四皇子的衝動。


    直至四皇子似有所感地轉頭看過來


    他們四目相對。


    這一刻,仿佛全世間都安靜下來了。


    溫良活了十八年,突然相信了話本裏所說的“一見鍾情”。


    另一邊,時錦的目光穿過眾人,落在了溫良身上,隨後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這個人的眼神太直白了,好像他是被人盯上的獵物一樣,讓他感到有些不適。


    就在時錦準備收迴目光時,冷不丁瞧見了溫良旁邊的李浩。


    此時此刻的李浩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正在和一個人說著什麽。


    就那麽極其突兀的,時錦聽見了自個兒心髒加速跳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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