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僅是片刻, 女人便將目光挪走了。


    “我還當太子不會來了。”女人一邊挑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一邊笑盈盈地說道,她的聲音又輕又脆,宛若山間清泉一般悅耳,“我來時還在想, 倘若太子沒來的話, 那我這迴豈不是又要白跑一趟了。”


    女人的話語裏帶有一絲顯而易見的抱怨, 溫池都察覺出來了,可時燁還是那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他將茶杯放下,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長公主都親自邀約了,我這個侄子哪有不來的道理”


    長公主


    她居然是長公主


    溫池差點沒壓住從心頭湧上來的驚訝, 他連忙正了正表情, 隨即借著伸手拿糕點的功夫,悄悄抬眸看了長公主一眼。


    這次他看得仔細了許多, 才發現長公主長得著實漂亮, 若不是早就知道長公主已有三十來歲,溫池甚至以為她才二十出頭。


    隻見長公主穿了一身樣式簡單的白衣,隻有滾邊和袖口繡著一朵朵豔麗的梅花,她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如同瀑布般的散落在身後,還有鵝蛋臉、柳葉眉、細長眼, 眼波流轉間盡顯優雅很典型的古代美人形象。


    饒是溫池以前見多了娛樂圈裏形形色色的女明星, 也不得不承認, 麵前這個長公主並不遜色她們分毫。


    許是溫池看得久了, 竟然被長公主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忽然轉眸瞧了過來。


    溫池冷不丁對上長公主的視線,頓時嚇得身體輕微的抖了一下,忙不迭垂下眼睫,假裝認真啃著雙手捧著的糕點。


    他心裏緊張,一塊不大的糕點三兩口就吃完了,他趕緊又伸手拿了一塊,用吃東西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心虛。


    幸好長公主並未在意這個小插曲,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溫池一眼後,轉而笑著對時燁說道“太子這會兒倒是記起你還是我侄子的身份了可憐我這個姑姑想見上侄子一麵都如此艱難。”


    時燁似乎已經沒了和長公主周旋的耐心,逐漸收起嘴角虛偽的笑意,聲線頗冷地問道“姑姑應該知道我從來不是耐性好的人。”


    長公主怔愣片刻,隨即無奈地笑了笑“你從小便是這樣,長大了也一點沒變。”


    時燁道“說罷,姑姑屢次找我出來所為何事。”


    “自然是重要事。”長公主也收起了臉上多餘的笑意,她表情嚴肅地瞥向時燁身邊正在專心致誌吃著糕點的溫池,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太子不讓他們去外頭候著嗎”


    聞言,溫池吃東西的動作一頓,他聽明白了長公主的意思,當即把剩下的糕點塞進嘴裏,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腮幫子鼓鼓囊囊地說道“太子殿下,小人出去看看好了。”


    由於他嘴裏塞著東西,說話時便有些口齒不清,甚至濺了一些糕點的碎末出來。


    溫池眼睜睜看著那些碎末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形,呈放射狀的落在了時燁掌著茶杯的手旁。


    溫池“”


    最令他絕望的還是時燁注意到了這一點,偏了下頭,漠然的目光落在那些碎末上,停頓片刻後,時燁突然抬頭看向他。


    溫池嚇得整個人都僵硬了,迅速將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緊張兮兮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他生怕時燁下一句是嘴不要了便割了吧。


    結果他剛這麽想完,就聽得時燁命令道“坐下。”


    這下不僅是溫池,連長公主也投來了疑惑的目光,隻有見慣了的朱公公勉強維持著麵無表情的狀態。


    溫池愣了下,盡管他揣摩不透時燁的想法,卻還是不敢違抗時燁的命令,他的大腦還未反應過來,身體便已誠實地坐了迴去。


    “朱賢,你出去守著。”時燁說完,端起放在餐桌中間的幾碟糕點,擺到了溫池眼前,他的聲音一樣沒什麽溫度和起伏,也言簡意賅,“吃。”


    溫池依舊是呆呆愣愣的表情,也沒多想時燁為何這麽做,拿起糕點便繼續安安靜靜地吃了起來。


    長公主麵帶詫異,將時燁和溫池之間的互動全部看在眼裏,她不由得又多看了溫池幾眼這個少年貌似沒什麽特別之處,也就皮囊稍微亮眼了些,竟然能讓她那個沒心沒肺的侄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過長公主不是多管閑事之人,詫異完了,便說起了正事“這幾年間我找了不少在民間頗有名望的散醫詢問,他們都說你這症狀還有機會醫治,隻是需要時間和一些奇花異草罷了,時間倒是有,至於那些奇花異草,我讓皇兄想法子在民間懸賞搜集,天下無難事,隻要我們有心,便不愁治不好你這症狀。”


    時燁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有指尖在杯麵輕輕的敲擊了幾下,他淺笑道“姑姑這是打算把花家的秘密昭告天下了”


    “我並非那意思。”長公主被時燁噎了一下,才道,“雖然這出於下下策,但這已經是我們目前為止唯一能想出來的法子了,總好過坐以待斃。”


    長公主越說越急,可時燁仿佛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局外人,表情冷淡得連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他等長公主說完了,才道“倘若姑姑約我出來便是為了給花家的人當說客,那你還是迴去勸他們歇了這點心思,我從前是什麽迴答,如今也是什麽迴答。”


    “太子,你怎麽就如此的冥頑不靈呢”長公主咬著牙道,語氣裏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哪怕你不為自己著想,你也該為花家著想,花家幾百年的家業傳下來不容易,全靠祖宗顯靈庇佑大家,可如今擁有那種能力的後輩越來越少,前些日子三房誕下的孩子竟然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娃隻有你了,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時燁平靜地看著長公主略顯急躁的麵容,仿佛台下觀眾在看一個跳梁小醜,他說“你是普通人,我也是普通人,我們誰都不是大羅神仙。”


    “不。”長公主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你不普通,你是太子,你是儲君,也是我們花家最重要的一員。”


    時燁將手中的茶杯往外一推,身子向後地靠在了輪椅上,他似笑非笑“即便如此,又與你們花家有何關係姑姑可別忘了,我姓時,不姓花,隻有你的丈夫和你的兒子姓花,還有花家幾百年來傳下的家業,也全為你兒子所有。”


    長公主道“可是你母親姓花,花皇後姓花”


    話音還未落下,剛才被時燁推開的那盞茶杯猛然淩空而起,以驚人的速度飛向長公主。


    長公主帶來的侍衛都在包房外麵,她來不及有所反應,便眼睜睜看著那盞茶杯在她麵前的桌上炸開了花,茶杯碎片和溫熱的茶水濺得四處都是,還濺到了長公主衣服上和手上。


    茶杯碎片從長公主手背上劃過,瞬間劃出了一條約十厘米長的口子,猩紅的血液順著那條口子溢了出來。


    溫池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慘了,臉色蒼白的用雙手捧著糕點,像個木頭似的一動不動。


    顯然長公主的受驚程度不比溫池低多少,她沒想到時燁會突然發難,懵了一瞬,緊接著手背上傳來的劇痛讓她一下子紅了眼眶,連那塗紅了的嘴唇都在微微發顫,卻硬生生忍著沒有發出聲音,而是拿出手巾仔細將手背上的傷口包紮好。


    等她抬頭看向時燁,隻見時燁眼底浮現出一抹極為明顯的殺意,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駭人氣息讓整個包房裏的氣氛都變得壓抑起來。


    長公主秒慫,低下頭,十分惶恐地道歉“太子,姑姑方才不小心說錯了話,還請太子不要放在心上,姑姑隻是嘴拙,並無其他意思。”


    時燁道“滾。”


    長公主抖得有如秋天的落葉一般,她不敢耽擱,起身便往外走。


    快走到門口時,她想起什麽,猶豫片刻還是逼迫自己轉身,努力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溫聲說道“對了太子,再過幾日便是姑姑的生辰,姑姑設了宴,已經命人給你送去了帖子,倘若你能來的話還是來一趟罷。”


    時燁眼神冷冷地看著她。


    長公主被時燁這樣目不轉睛地看著,一顆心跳得厲害,汗水將身後的衣衫打濕了大片,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你舅舅也會來,你好久沒有見著你舅舅了,他想你想得緊。”


    說罷,長公主再也沒有待下去的勇氣,不一會兒便溜得無影無蹤。


    一時間,包廂裏隻剩下時燁和溫池兩個人。


    溫池害怕時燁的怒火會蔓延到他身上來,恨不得把腦袋埋進衣領裏麵,除了吃東西外便再也不敢有其他動作。


    然而時燁的目光還是落到了他身上,時燁又恢複到了之前雲淡風輕的樣子,剛才還縈繞在他眼中的殺意已經消失殆盡,他饒有興致地看著溫池吃東西。


    溫池“”


    可憐弱小無助還能吃。


    時燁問“好吃嗎”


    溫池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好吃。”


    時燁道“朱賢。”


    話音剛落,守在門外的朱公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進了包房,後麵跟著同樣戰戰兢兢的酒樓老板和幾個店小二。


    時燁似乎沒有胃口,隻讓酒樓老板伺候著溫池點菜。


    溫池剛才吃了那麽多糕點早就飽了七八分,況且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再吃下去的心情了,可是時燁要他點菜,他不得不點,隻得隨便點了幾樣時燁應該會喜歡的偏糖醋味的菜。


    可惜最後,這些菜還是進了他的口中。


    不知不覺外麵的天色漸暗,窗外的街道也張燈結彩起來。


    溫池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不是在府裏待著就是在宮裏待著,出來遊玩的次數用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更沒有在夜裏出來過。


    他睜大眼睛望著窗外的景象,隻覺得新奇極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特別的日子,外麵特別熱鬧,車馬粼粼而來,行人川流不息,街道兩邊是茶樓、酒館和各種商鋪,還能聽見小販們此起彼伏的吆喝聲。


    朱公公注意到了溫池的目光,扭頭往窗外望去,隨後笑眯眯地說道“差點忘了,今兒是端午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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