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大人疑惑地哦了一聲:“你有法子?”


    溫池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而是從袖中拿出一張折疊成方塊兒的紙,用食指和中指按在桌上,挪到尹大人麵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尹大人沒想到溫池竟然是早就備好了這些,不由得多看了溫池一眼,他迅速斂下眼中的驚訝,伸手拿起那張紙,慢慢拆開——


    下一秒,他的表情僵住了,看向溫池的眼神頓時變得一言難盡起來。


    溫池猜到尹大人在想什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發:“尹大人,我的字醜,讓你見笑了。”


    尹大人的目光重新落在紙上。


    隻見白色的紙上布滿了歪歪扭扭的黑色小蝌蚪,可以看出溫池是真的不擅於書法,每個字都寫得極小,並且參差不齊,以至於尹大人一路看下來格外吃力。


    然而看了一會兒,尹大人的表情便逐漸變得嚴肅起來,緊接著,又慢慢朝著不可思議的方向發展而去,中途他停頓了好幾次,擰著眉頭像是在思索著什麽,看向溫池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可置信。


    由於溫池實在不會用毛筆,為了節省力氣,內容能減則減,通篇下來估摸不超過五百字。


    可就是這五百字,尹大人一邊思索一邊看下去,用了將近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裏,閑得發慌的溫池把幾碟甜點吃完了,順便喝了四五杯茶。


    終於,尹大人看完了,卻還是意猶未盡,甚至連紙都舍不得放下,他將紙小心翼翼地折疊成剛才的方塊兒,才抬頭看向溫池:“這個法子可都是你寫的?”


    溫池自嘲地笑了笑:“尹大人光看那上麵的字,便知曉都是出自於我一人之手。”


    尹大人眼裏寫滿了讚賞,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整治蝗蟲,防重於治,這些年我國在治蝗上把銀子如同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卻收效甚微,哪怕前陣子我親自去了一趟晉州,也隻取得短暫的成效,若是能從蟲卵處將其撲滅,自然是比待其形成規模之後再撲滅更為有效。”


    溫池說:“治蝗之事並非一件幾日內便能得到解決的小事,需要從長遠計劃,將根基打牢,一步一步的達到目的,不過倘若能在初始之時便製定好正確的方針,那麽今後的很多難題便迎刃而解了。”


    尹大人摸著嘴前的胡須,大笑道:“你說得對。”


    說罷,他頓了頓,又道,“但是這麽重要之事並非我一人覺得好便好,今晚我得將你這法子繕寫一遍,待明兒早朝時呈給皇上,交與皇上看看。”


    “如此也好。”溫池道,“那就麻煩尹大人了。”


    尹大人擺了擺手:“你找到我,應該不隻是為了這件事罷?”


    “嗐,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尹大人的眼。”溫池起身,朝尹大人行了個禮,略顯為難地開口,“實不相瞞,我之所以如此,是希望尹大人有朝一日能在皇上跟前提點我一兩句。”


    “哦?”尹大人詫異地挑了挑眉,沉默片刻,他冷不丁道,“你是溫大人的次子溫池吧?”


    溫池猛地一驚。


    尹大人笑了笑,做了個安撫的動作:“你且放心,我不會告訴他人。”


    溫池感覺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他勉強壓下心頭的震驚,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虛:“尹大人如何看出來的?”


    “我猜的。”尹大人很平靜地說,“我與你爹共事多年,多少清楚一點你們溫家的事以及他那脾氣,既然有人向他表示了可以偷梁換柱,那他斷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溫池立即抓住重點:“尹大人的意思是……我爹將我和溫良對調身份並非他自己的主意,而是有人在旁慫恿?”


    “曾經有這等流言蜚語傳入我耳中,被我記下來了。”尹大人輕輕搖頭,“因此我也隻是略知一二罷了。”


    聞言,溫池沒再多問,很快陷入沉思。


    兩人又聊了幾句,將一壺茶喝完後,便起身道別了。


    臨別前,尹大人向溫池保證,若是皇上能看上這法子,他一定在皇上麵前多替他美言幾句,至於其他的,便要溫池自個兒多加注意了。


    溫池心存感激,真心實意地向尹大人道完謝,為了避嫌,他率先離開了酒樓——當然,尹大人沒忘向他要做奶油的方子。


    -


    在北苑住了三日後,溫池便打算啟程迴東宮了——一方麵是小栓子那邊催得緊,一方麵是溫池實在煩了溫良時不時跑來找他嘮嗑。


    一大早,溫府的人便備好了溫池的行李,除了一些隨身物品外,還有溫家大娘也就是溫良的親娘許氏特意準備的幾樣上等物件,從這幾樣物件裏隨便挑出一樣,其價值就足以溫池那兩個木箱子的嫁妝。


    還記得溫池出嫁那日,整個溫府也就出來了十幾個人,如今有了小栓子等人撐場,居然半個溫府的人都擠出來了,還有府外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吃瓜路人,好不熱鬧。


    溫長清和許氏最為熱情,他們有意在小栓子等人麵前掙表現分。


    許氏的長相和溫良有五六分的相似,都屬於楚楚可憐的那款。


    隻見許氏細眉一皺,那雙和溫良神似的眼睛便立刻通紅起來,她當著幾位公公的麵,依依不舍地拉著溫池的手,顫聲道:“我兒啊,有空多迴家看看,娘在家裏日思夜想,就盼著何時能再見上你一麵。”


    溫池對上許氏婆娑的淚眼,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默不作聲地抽迴手,笑道:“若是娘親想我了,那來宮裏看我便是。”


    “此話當真?”許氏眼睛一亮,忙不迭點頭應道,“太子殿下寵你,想必舍不得我們娘倆忍受相思之苦。”


    溫池扭頭看向麵無表情端著架子的小栓子,像溫良那樣天真無邪地問道:“栓公公,我娘可以進宮嗎?”


    聞言,溫長清和許氏都眼巴巴地望著小栓子。


    盡管溫長清在朝廷上擔任正三品的禮部侍郎一職,可是他上頭有禮部尚書尹大人壓製著,旁邊有同為禮部侍郎的幾位同僚製衡著,他也不是爭強鬥勝的性子,在朝廷上的表現實在不算顯眼,要說他近年來最大的收獲,應該就是底下的兒子居然得了太子殿下的寵愛。


    太子殿下可是儲君,其母是已經過世多年的花皇後,太子殿下不僅有他們這些人可望不可即的花家撐腰,而且連皇上都要忌憚他三分,倘若他們溫家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青睞,今後要在朝廷上翻身可真是易如反掌之事。


    溫長清越想越美,甚至已經為自己打造了美好的藍圖,他悄悄和許氏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希冀。


    哪知道他們剛暢想完,便聽小栓子掐著嗓子冷冷淡淡地開口:“東宮豈是隨便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去的地方?溫公子想家了,再迴來便是。”


    溫長清:“……”


    許氏:“……”


    隻有溫池早就料到小栓子會這麽說,對溫長清和許氏眨了眨眼:“兒子盡力了。”


    許氏臉色鐵青地盯著溫池幸災樂禍的表情,氣得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她今日特地起了個大早,忙上忙下地為溫池打點東西,甚至咬牙將為溫良準備的幾樣嫁妝送了出去,如此下血本,不就是為了在幾位公公麵前做足麵子?


    結果幾位公公對他們明嘲暗諷也就罷了,連溫池這個白眼狼都不為他們說話。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把這個白眼狼丟去外麵喂狗!


    許氏越想越氣,溫長清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眼底的陰鷙幾乎要順著目光湧出來,可惜當著幾位公公的麵,他們隻能將所有苦和怨都往肚子裏咽。


    溫池心裏卻樂開了花,反正這一男一女對他沒安好心,他膈應他們一次是一次,又不會要了他們的命。


    臨走前,溫良突然出現,說是有話想單獨對溫池講。


    溫池猶豫了一瞬,便領著溫良進了馬車——周遭全是人,也隻有馬車裏最安靜了。


    剛上馬車,溫良的眼睛說紅就紅,好在他忍住了淚水,沒有當著溫池的麵又哭出來,他欲言又止,還是鼓起勇氣說道:“弟弟,哥哥能否拜托你一件事?”


    溫池駕輕就熟地坐到放了軟墊的坐凳上,抬眸看向略顯無措又掩飾不住心虛的溫良:“何事?”


    溫良深吸口氣:“你能否不去桃花宴?”


    聽了這話,溫池倒不覺得意外,既然溫良有了係統幫他預知未來,自然不可能放過這麽好的擇偶機會。


    隻是麵對溫良,他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有意裝出思考的模樣,為難地說:“長公主已經邀請你去了,若是不去的話,隻怕難以向長公主交代。”


    “不會的。”溫良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臉上和眼裏都寫滿了哀求,“我自有辦法應付長公主那邊,弟弟,哥哥知道哥哥這個請求很自私,可是哥哥真的別無選擇了。”


    溫池心想你之前也說你別無選擇。


    “就當哥哥求你,不要去桃花宴,好嗎?”說著,溫良的淚水爭先恐後地流出來,他卑微地懇求道,“倘若你答應了哥哥的請求,今後必須必當在其他方麵彌補你。”


    溫池無聊地挖了挖耳朵,心想這句話還是好耳熟,溫良已經換湯不換藥的說了第二遍了。


    溫良見溫池不為所動,哽咽著抓住他的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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