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界的極北之地是一片荒蕪的土地,千百年前曾是魔族的駐巢之地,以至於後來魔族覆滅,極北之地還是有大量的魔族餘孽——並不是完整的魔族,而是一些畸形的、更類似於怪物的物種,它們在這片土地與人類共存,人類飽受其害。


    “這裏是戮骨道,你的師傅曾在此斬殺魔物萬千,一舉揚名修真界。”冷冷陰風中,杜尋凝聽著何簫的解釋,鮮血從她手中緊握的劍上直直滴落,她目光雖有些渙散,但目光依然緊緊注視著前方。


    今夜她不知殺了多少魔物,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有些疲憊。


    “戮骨道是最好的修煉之地,”何簫又說,“我也曾在此修行,殺戮讓人意誌堅定,而這些都是魔物,也不需有任何心理負擔。”


    杜尋凝微微閉眸,似乎是不想聽何簫言語,何簫也不惱怒,隻是又說道:“知道你心性善良,但這些都是兇殘至極的魔物,放出去隻會禍害人間,你可不要忘了,這兒的凡人長期與魔物做搏鬥,深受其害。”


    她聲音似勸慰又似誘惑,杜尋凝深深吸口氣,隻覺得空氣之中也盡數血腥味,難受極了。


    她忽然頓住了。


    “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何簫答:“不曾。”


    但是杜尋凝確確實實聽到了一種聲音,那像是野獸的咆哮,可細細一聲,卻又不像那種響亮的嘶吼。


    那是種難以言喻的低吼聲,像是悶在嗓子裏,從喉嚨裏發出的嗚嗚的聲音。


    杜尋凝抬頭看了看上空,最後一絲月亮也被烏雲遮蔽了。


    這是一個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的夜晚。


    她握進了手中尚在滴血的長劍。


    遠處慢慢出現了一片影子。


    杜尋凝望見了,正有什麽東西朝著她的方向緩緩移動。


    “是人?”何簫顯然也望見了,她反問道。


    “不是。”杜尋凝後退一步否定了何簫的話。


    那的確不是人。


    但是他們都長著人的模樣,隻是麵目青灰,眼裏全是眼白,佝僂著背,腰彎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


    他們的身上毫無任何生靈之氣,顯然並不是人類。


    但是他們是什麽?


    隨著他們的漸漸走近,何簫也自然看清楚了這些是什麽,她心生一計,忽然笑道:“杜尋凝你看這些是什麽?”


    杜尋凝不解:“是什麽?總歸不是人。”


    何簫心笑,這你可就錯了,但嘴上卻說:“是的,他們的確不是人,他們叫做——屍人。”


    杜尋凝一聽名字就幾乎明白了這些是什麽,但還是有些不能相信:“屍人?你說這些是屍體?”


    “不錯,”何簫道,“你看他們身上毫無生靈之氣,走路的姿態怪異,顯然不是人類,他們是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受到了魔氣汙染所化的,若是不消滅它們,以後便要禍害活人。”


    杜尋凝對於殺死魔物都有抗拒之心,更別說這些外形與人類一般的屍人,但何簫鼓勵她道:“你想,你雖然可以對付它們,但是住在極北之地的村民呢,這裏大多數男丁都出去謀求生計,隻留下老弱病殘婦女兒童,他們能夠抵抗屍人的襲擊嗎?”


    杜尋凝心覺有異,但那些屍人越走越近,有些屍人身上還有傷口,傷口都已經腐爛,散發出陣陣惡臭,那氣味刺鼻,杜尋凝一下子覺得惡心。


    何簫見她站在原地不動,說道:“你上戮骨道之前,曾經寄宿的那戶人家還記得嗎,那戶人家就一個病弱的老人家和一個寡婦帶著一個一歲的小兒,你若現在不在這兒將屍人鏟除幹淨,一會兒他們都會被屍人襲擊而死……”


    杜尋凝閉上眼睛都能想象那種慘狀,那孩子才剛剛會說話,拉著她的衣裙口齒不清地喊著“姐姐……”。


    她不願再想下去,猛地將劍刺出,正好刺中麵前一個屍人的胸口,隻聽“嗷嗚”一聲,鮮血迸出,杜尋凝閃躲不及,溫熱的鮮血灑了她一手。


    杜尋凝一腳將那東西踢開,隻覺得胸腔有血氣翻湧,眼瞳也漸漸成豎狀。


    世事有了個開端,一切都好辦許多,杜尋凝不願見到這些類似人類的怪物,她閉上眼睛,劍招自在心中,行雲流水,饒是何簫精於此道,也不禁為杜尋凝叫好。


    等夜深了,杜尋凝才從這場殺戮之中清醒過來,她整個人如同置身血海之中,淒厲的風嘶吼著,入鼻的全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就算是不用去看,杜尋凝也知道,自己腳下全是屍體,她想睜開眼睛,何簫卻無比溫柔道:“不要看了。”


    “不要看了。”何簫又說,“這又不是你的錯,它們本就該死,它們是怪物,你做得對,都是正確的。”


    杜尋凝便自欺欺人地閉上眼睛,她召出飛行法器,匆忙離開這個地方。


    等那股血腥之氣漸漸淡去,杜尋凝從法器上跳下來,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跪倒在地嘔吐起來,等到胃裏的東西盡數吐幹淨了,又開始吐酸水,最後抑製不住地大哭起來。


    她太痛苦了,這一路的殺戮讓她筋疲力盡,她此生再也沒有這樣的時刻,當年師傅也是踏上此道的嗎?


    她後悔了,卻並不是後悔救了師妹,而是後悔聽從了何簫的話來到極北之地,可是一想到師妹如今是安好的,她還在落雲峰內,說不定還在努力練劍,為內門大比做著準備,一想這些,杜尋凝就覺得痛苦之中,又有一絲絲甜美的情愫。


    “別哭了,不過是殺幾個人,你就成這樣了,以後如何成就大事?”何簫冷漠的聲音乍然響起。


    杜尋凝原本不想理會她,卻又聽何簫說:“你看,那是什麽?”


    杜尋凝茫然看過去,天空之中,竟然飛來一隻紙鶴。


    紙鶴看起來相當破舊,但依舊頂著極北之地的寒風顫抖著朝著杜尋凝飛來。


    杜尋凝是認識的,那種纖薄的、散發出淡淡白光的紙張是天鶴門的紙……


    她一手就將那紙鶴捉住了,雙手將紙鶴攏在手心,因為飽經風霜,紙鶴甚至還斷了一個尾巴,傳訊紙鶴雖然速度非常慢,但勝在不論多遠,總是能夠到達對方的手中的,或許這也是它最大的優點。


    這紙鶴做得相當不好,腦袋還折歪了,杜尋凝將它拆散,一封小小的書信就從中掉了出來。


    還不能做到傳音隻能傳遞書信,可見折紙鶴的人並不精通法術,這紙鶴又折得這樣不好,幾乎是第一時間,杜尋凝就想到了明千綾。


    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雙手竟然顫抖了。


    小心拆開信件,入眼竟然真的是師妹的字。


    師妹勤於修劍,最怕寫字,但這封書信字字整齊,杜尋凝閉上眼睛,甚至都能夠想象師妹皺著眉頭、認認真真寫下這封書信的樣子。


    她眼眶微濕,細細撫平紙張上的皺褶。


    明千綾寫了一大堆,但是超出了紙鶴能夠承受的範圍,所以又隻好重新寫,最後讓紙鶴傳來的,也隻有那麽幾句。


    不外乎是關心杜尋凝的一些話,末了還問她何時才能迴來,是不是生氣了。


    杜尋凝撫摸著那張紙,似乎就感覺師妹就在麵前,她一雙長眸眨著,問她道:“師姐,你什麽時候迴來呀……”


    一會兒又變了一張臉,撅著嘴巴,低著頭,似乎是有些委屈地問道:“師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啊。”


    杜尋凝覺得好笑,於是便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腦袋,嘴上道:“我怎麽會生你的氣,傻瓜……”


    可是話一說出口,才發覺麵前一個人也沒有,隻有漆黑的夜與寂寥的森林,手指觸及的,隻有冷冰冰的空氣。


    杜尋凝一下子放軟全身,任憑自己跌落在草叢之中,她閉上雙眼,隻覺得周身無比沉重,仿佛有千斤重的枷鎖將她束縛。


    “師妹……”她喃喃自語,覺得自己又心澀起來,一會兒又喊:“千綾,我想你……”


    她將那封信緊緊貼在胸口,望著漆黑的天幕,隻覺得心中又苦又酸,但一想遙遠的天鶴門還有個傻姑娘在惦記著自己,心中那點酸澀又實在是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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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千綾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杜尋凝的迴信,她坐在落雲峰下山的台階上,望著天上的流雲,思緒不禁漸漸放空。


    “若你日日如此牽掛,遲早一日會生出心魔。”


    明千綾迴頭,見來人是藍朔,不禁一愣:“大師兄。”


    藍朔微微點頭:“她在外修行,參加內門大比的名額便讓溫蓮頂替了。”


    明千綾“嗯”一聲。


    藍朔又道:“你一門心思盡在她身上,且不說如何修行,內門大比又打算如何?”


    明千綾道:“自然是盡力而為。”


    “可你這樣,如何做到?”


    明千綾不知道該如何答,或許她可以像是迴答溫蓮一樣迴答藍朔:她本就是個自私的人,她一門心思就是放在師姐身上,其他事情皆可拋卻。


    但是麵對藍朔,這些賭氣一般的話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她問:“大師兄,你惦念過一個人嗎?”


    她問出這個問題,又覺得後悔了,大師兄哪裏像是有這等感情的人?


    卻沒想到,藍朔卻說:“有過。”


    明千綾怔住,藍朔麵無表情地說道:“從前有個人總教我放心不下,不論他去哪我總要惦念著,可惜我腿腳不便,又要守住落雲峰,卻也似你這般想守著他、時時同他在一處,但是千綾,你認真想想,沒有了你,她難道就會活不好嗎?即使你並不在她身邊,她難道就會過不下去嗎?你這樣成日惦念她,修煉怎麽辦?倘若一日她迴來已是大乘,你卻還是金丹,你如何作想?”


    明千綾低頭道:“我不過是怨她就這樣匆匆而去。”


    藍朔也不多說,轉身自個轉著輪椅走了。


    明千綾呆呆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問道:“師兄。”


    藍朔的身影停了下來。


    明千綾問:“你惦念的那個人,現在如何了?”


    藍朔身形一怔,良久,明千綾才聽他說:“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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