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將這些事情摸得一清二楚之後,還沒有付諸行動的時候,一個驚天之雷打到了她的頭上:


    起因是,那位遠在澹州的老外祖母,生病了。口中念叨著兒女和範閑的名字,隻是,如今範閑和範建一個不在京城,一個宮中事務繁忙,哪裏有時間去澹州看望老母親,所以範氏就連夜南下,去了澹州。


    就在範氏帶著一大眾人離開藍府的第三天。在言府的書房裏,言若海不知道為什麽與言冰雲起了爭執。隨後,言若海以言冰雲身體抱怨為由強製性的給言冰雲告了假,陳萍萍還把言冰雲在監查院內所有的權限都給剝奪了。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正在監查院辦理報紙。她雙瞳微縮,義父和陳萍萍在這種緊張的時候發什麽瘋?但是等她這次下了職位之後,她準備給言府去遞拜帖想要去見言冰雲,隻是,不成了:言府已經處於內廷的監控之下。


    言若海直接將她的拜帖拒之門外,理由是:冰雲身體抱恙,在家與妻兒多過幾日休閑的日子,還請外人勿擾。


    她提心吊膽的迴到了自己的藍府。現在,偌大的藍府,隻要她一個人了:範氏去了澹州,還帶走了韓氏和王氏,說是多個人來服侍老母親好;藍芝在外遊曆,沒有消息;藍華已經嫁人,現在在大皇子府上,宮裏也不太平;最近軍營那邊動作多,藍裘要忙著去處理,也不會迴家了……真的隻有這個時候,才知道什麽叫孤獨。母親、兄弟姐妹、丈夫、兒子,一個都見不著。


    可是,還沒完,第二日,太後的宮裏便發出明令:捉拿朝廷欽犯範閑!隨之,監查院內傳來噩耗:陳院長中了東夷城大師的劇毒,藏匿了起來。監查院一時間成了一盤散沙。


    大皇子在宮中,但是藍華卻沒有入宮。整個京城都變成了長公主、太子、二皇子和太後對陣慶帝和範閑的棋盤。


    藍府自然也被內廷給監視了起來,用作和言冰雲聯係的海德薇和言輝在她嫁過去的時候一律都被她給帶去了言府。她在監查院內的職位,隨著言冰雲被剝奪的第三日,也被奪了。


    她不得不慶幸,好在是現在藍府裏隻有她一個主子。若是其他人都在的話,她背上的壓力就要重很多。藍華是大皇子正妃,現在在府裏不至於被刁難,就怕他們在北齊的人找到藍芝。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範府、言府和藍府沒有任何往來。藍蔻一人孤身在藍府,身邊隻有幾個武藝到達八品的護衛護著。她幾乎是一直把自己鎖在房內,她在等,等了一個月之後,她的閨房裏,等到了她的丈夫。


    言冰雲作為下任提司的唯一的候選人,如果連擺脫內廷的監視,悄然來到藍府走做不到的話,這監查院就可以關門大吉了:“跟我走。”


    藍蔻道:“他迴來了?”


    “是。”


    “在哪兒?”


    “孫府。”


    孫府?哪個孫府?她來不及細想,等到她被言冰雲帶入這位孫府的小姐閨房裏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了是哪個孫府:京都府尹孫敬修!掌握著京都的衙役與日常治安,奉太後旨意捉拿範閑的主官。


    藍蔻與言冰雲坐在這位孫府小姐的閨房裏,對麵坐著的是藏匿的範閑:“我總算明白,什麽叫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這位孫大人到處拿你,任憑他如何想都想不到,你居然會躲在他女兒的閨房裏。”


    “你我相識兩年,也隻有此時,才算真正讓我佩服。”言冰雲小聲道。


    範閑一口茶飲下:“這話你以後可以多說說。”他胸口負著傷,手裏拿著什麽一根用布罩著的東西,暫時看不出是什麽樣子。


    在雙方彼此了解了現在大東山和京城內的情況之後,言冰雲問道:“那,陛下,現在還活著嗎?”大東山之行,四大宗師都來刺殺陛下,這次陛下怕是兇多吉少。


    藍蔻撫上言冰雲的肩膀:“冰雲,你放心,咱們這位陛下,絕對還活著。”


    “即便是洪四庠公公,也難以一對四,陛下他……”範閑不太確定,因為從大東山逃出來的,目前隻有他一人。


    “若是陛下也是大宗師呢?”


    藍蔻的這一句話,引起了軒然大波。首當其衝的就是言冰雲:“你怎麽知道陛下是大宗師?!”


    “這就要看表哥自己能不能注意到什麽了,”藍蔻道,“既然當初肖恩在北齊之時把秘密都透露給了你,那麽現如今的四大宗師裏的三位有跡可循,表哥不妨自己去看看,看看這三位宗師,聯合陛下,什麽時候修煉的,如何崛起的。”


    “……我需要更多的消息,現在你帶給我的,明顯不夠。”範閑歎息。


    藍蔻道:“表哥,有些事情,院長說了,還是需要你自己去發現真相。比起我們這些人在背後亂猜,然後再來告訴你,還是你自己去發掘更好……”


    範閑頓了頓:“我現在沒有很多的時間了。”


    “院長的時間更不多了……”藍蔻此時像是下定決心一樣,“表哥,我隻能最後來提醒你。”說著,她將範閑倒出的茶杯拿了過來,用手指點了點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了這一行字:


    how did your mother die


    言冰雲第一次覺得自己坐在這兩人身邊,看情報看得雲裏霧裏:“這是……”


    “一種外邦文化罷了,”在範閑看懂了她寫的這行字之後,藍蔻迅速將這水漬給抹去了,另再寫了這幾個詞:please, think and save.


    微弱的燭光映照著範閑的臉,這張臉原本是英俊無比,但是在此時變得有些迷茫。他將這些水漬抹去了:“我會考慮的。今晚你們二人按計劃行事。今晚注定是個流血的夜晚,不要心軟。既然宮裏的幾位要動作,咱們就給他們看看,這慶國,還是有主的。”說著,範閑將一塊兒令牌交給了言冰雲。


    言冰雲接過來一看,居然是陛下的金令!這金令,作用大到能夠調動禁軍!現在範閑給他。“帶上陛下的金令,行事,方便些。”範閑正要起身,動作一下子拉扯到了胸口的傷,他皺了一下眉頭。


    藍蔻道:“小心些。”


    “不怕。”範閑搖搖頭,他還要進宮的,三皇子、寧才人和宜貴嬪都在裏麵。


    藍華今晚一直不敢休息,自從大皇子被調到宮裏,在宮城們封閉之後,她就知道,出事了。不過,家中的姨娘已經去了澹州,這倒是讓她放心的一點。可是,想到最近言府和藍府的情況,她不禁為家中的哥哥們和姐姐擔憂。


    “娘娘,該睡了。”藍華的房中,現在隻有她與一名在出嫁之前就跟隨著她的貼身侍女萍兒。萍兒現如今手裏端著些安胎藥,她驗過了,沒有毒,正是給藍華的。


    藍華摸摸自己還沒有隆起的腹部:“不知道王爺和哥哥姐姐如何了。”


    “娘娘,王爺是皇子,掌管禁軍。而爵爺、將軍和小侯夫人都是富貴之人,定能度過這關的。娘娘,先把安胎藥給喝了吧。”萍兒擔憂的將藥遞了過去。


    “華兒是生什麽病了?”突然響起的聲音,讓主仆二人都驚訝了一下。二人望向聲音的來源,眼前站著的,是一位一身黑袍的年輕人。


    藍華見到了他,眼中含著熱淚的站了起來:“哥哥。”這聲“哥哥”她是盡量的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因為她知道,即便是現在在王府,也不能過於喧嘩,恐怕隔牆有耳。


    萍兒見是藍蔻,急忙跪下:“爵爺。”


    藍蔻上前,端過了這碗藥,藥裏散發的熟悉的味道讓她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擔憂:“你有孕了?”這玩意兒她喝了好幾個月。


    藍華臉上染上了紅暈,隻是瞬間又被蒼白所代替:“哥哥,家裏人最近好不好?你,你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這裏可是王府,戒備森嚴,又有重兵把守。


    “華兒,家裏的人,都好,至於我怎麽來的,監查院的人若是做不到如此,那不是白混了?”其實是言冰雲送她來的,畢竟要聯係大皇子的人還是得她出馬,順便再殺一波在大皇子府上出賣範閑的叛徒。


    藍華聲音有些顫抖:“哥哥,是,是要殺人了嗎?”


    藍蔻握緊藍華的雙手:“不怕,妹妹,這叛徒,早晚都要死的。你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安胎,再以你的身份,下一道指令,讓現在府中能夠聽從大皇子殿下調遣的人,與宮裏的大皇子的禁軍聯合。”


    “什麽時候?”


    “隨時待命。你是我武家女兒,勇敢些。”藍蔻將話剛剛說完,屋裏有些燭火瞬間熄滅了。萍兒嚇得瑟瑟發抖,藍蔻道:“萍兒起來吧,你隻需要做好本職就好。不過,這府裏該死的人都已經死了。”


    在燭火熄滅的瞬間,這房裏,又進來了一個人,是一襲白衣的言冰雲。


    藍華見是言冰雲,又是鬆了口氣:“姐夫。”言冰雲恭敬的朝藍華行禮:“王妃多禮了。”


    藍華道:“哥哥,恕我直言,雖然你們現在躊躇滿誌。隻是,暗殺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正道。”


    藍蔻道:“華兒不急。監查院蟄伏了一個多月,早在暗處埋伏好了。”


    “今晚,要死很多人嗎?”藍華畢竟還是女子。


    言冰雲眉間的那股淩厲之氣顯得更重了:“城門司裏有位統領應該已經死了,刑部有位侍郎應該也死了,王妃不需擔心,這麽大一場風波,總是有很多人應該死的。”


    在大皇子府上交代完了事情之後,言冰雲直接去了一條街巷,從那裏,可以直達他的目的地:城門司。而藍蔻被留在了範閑的身邊。


    範閑吞了些藥物,身體稍微好了些:“都安排好了?”


    “大皇子府上,藍華治理得很好,但是即便是那些府兵也不能及時的與大皇子接上,就算是宮裏的那些禁軍,也隻能抵得住十日。”藍蔻算著目前他們擁有的軍隊勢力:大皇子、藍裘。言若海那邊正在對自己有威脅的葉家進行臥底策反。


    “時間是足夠的,沒問題。”範閑說著,將他身邊的那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交到了她的手裏。


    藍蔻接住了這沉甸甸的東西,很硬,摸起來,材質有些像她的手杖,問道:“這是什麽?”


    範閑道:“打開看看就知道了,不知道你前世有沒有見過這東西。”


    藍蔻卸下這外麵的布,頓時張大了嘴,看著自己手裏現如今端著的是個什麽。


    “□□m82a1?!”


    範閑吃了一驚道:“看不出來,你一個女生居然還知道這些。”


    她現在手裏拿著這東西,這硬邦邦的材質明明十分寒冷,但是在藍蔻看來,這東西在她的手裏無比的燙手:“你是怎麽搞到這個東西的?”


    “我娘留給我的。”


    “你現在給我是幾個意思?”


    “給你當然是要你用的。”範閑道。


    “我可不會開這玩意兒。”藍蔻道。


    範閑給她示範了一下,然後道:“簡單,就這樣。我要用這個東西來保護幾個人,你的輕功是王啟年親傳,應該是練到了八品上,接近九品了吧?”


    “是。”


    “待會兒言冰雲在城門突圍之時,你就趁機出城,記住,不要留戀,不要向後望。到時候,你去我給你的這個地址。裏麵有人來接應你,到時候,用這□□來保護裏麵的人。”


    藍蔻不可思議的問道:“就我一人?”


    範閑道:“監查院裏還有些老人在。自然不止你一人,你隻需要看清形勢,當然,那邊不流血,是最好的。”


    藍蔻縱使想再多說什麽,也不能了,現在時間比一切都珍貴,言冰雲在城門突圍,她隻能順著範閑的意思去辦事,不然,真有可能讓李雲睿的陰謀得逞。


    在她趕到城門司的時候,言冰雲還在和守住城門司二十載的張德清在交談,但是交談是不能深入的,言冰雲還被變相的軟禁了一些時間。他的手被城門司的用具鎖著,而藍蔻一直提心吊膽的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言冰雲當然知道藍蔻的存在,而且現在時間緊迫,有些事情不得不做了,既然軟話張德清聽不得,為了爭取時間,隻能來硬的了。


    一聲脆響,讓藏在暗處的藍蔻生生的湧出了眼淚,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能哭出聲來。


    言冰雲咬著牙將自己的左手腕硬生生從中折斷!


    監查院早就開始研究了這些官場各處的刑具,這個城門司錮人的手枷也不例外,隻要有人能夠在短時間將讓整個手腕的關節脫離,忍住那種劇裂的痛楚,便可以將手腕抽出來。


    言冰雲是什麽人?他是在北齊潛伏了好幾年,受了如此嚴重的刑罰都能一言不發的監查院最優秀的諜探。自然也能夠忍痛,也舍得對自己下狠手。隨即抽出劍來,開始四下擊殺。


    都說言冰雲的劍法秀氣,那是和範閑相比。若是真的動真格,這些守城門的人又豈能攔得住他?如今他森森的劍氣與暴動的真氣,讓守門的人看得心驚膽戰。


    好時機,城門動亂開始。這就是言冰雲給藍蔻出城最好的時機。


    藍蔻死死抱著那把□□,渾身顫抖著,暗處隱藏的她在那一瞬間與言冰雲雙眼目光交匯。她看懂了言冰雲眼中想要給她透露的話,她一咬牙,含著淚,抱著這東西,飛出了城門,往範閑給她交代的那個地方拚命奔去。


    等這夜結束了,她死活都不離開言冰雲的身邊!他一定要給她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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