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三天,言家送來了婚服。


    本來藍蔻還想著如何去把藍裘和藍華給打發走,但是正巧的是,藍裘因為逐漸的參與了軍中要務,昨日就去了第七營;而藍華,被宮裏的嬤嬤接了過去,說是傳授皇室之禮。


    所以,現在為了保險起見,她們選擇在藍芝的房裏試婚服,隻有範氏、嬤嬤、藍蔻和藍芝。


    藍芝打開言家的人送來的第一個貼著“囍”字的箱子,看著這金燦燦的頭冠,眼睛掙得很大:“哇!”再開第二個箱子,又被迎麵而來的紅色幾乎給耀了眼,她拿起這件婚服:“來,試試看。”


    藍蔻看了一眼麵前的三個女人,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你們先轉過去?”


    範氏道:“怕什麽?再說了,沒有我們幫忙,你能穿上婚服嗎?”


    ……母親的這句話讓她想起了當初在那位大宗師的院子裏發生的事,臉瞬間燒了起來:“那,還是麻煩娘和嬤嬤了。”


    嬤嬤小心的將婚服從藍芝的手裏取了過來。範氏則是一件件的為她的女兒寬衣。等到隻有一件內衫的時候,藍蔻的臉已經似酒醉般的緋紅:“娘,可以了嗎?”


    範氏搖頭:“不行。這成親啊,就連內衫也得是夫家送來的婚服。”藍蔻有種想當場去世的感覺,索性閉上了眼睛。隻有肌膚上的觸感十分明顯,內衫和束帶褪下,肌膚與外麵的世界觸碰到了,有些冷。隨後,一件沁涼的衣衫就靠上了自己的背,藍蔻了然,急忙將手伸進了衣袖裏,然後嬤嬤耐心的為她係好了腰帶,這才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藍芝驚異的神色:“芝兒,怎麽了?”


    藍芝的驚異,一部分是剛剛看到了姐姐腹部的傷,她聽娘說過,這傷是在北齊的時候因為給姐夫擋劍造成的。那時候,姐姐肯定很疼很痛,想到這裏,她鼻子一酸;另一部分,是如今的姐姐,僅僅是穿上了紅色的裏襯,這皮膚的白皙就被襯托出來,膚若凝脂,白璧無瑕。


    現在的兩姐妹的不同,逐漸顯露了出來:同樣的麵龐,藍芝是女孩子的清純之美,而藍蔻的眼下的一滴淚痣,給她添了一份妖冶。現在,藍芝還是女孩兒,而藍蔻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女人,又混跡官場,成熟的氣息與藍芝的天真形成對比。


    見藍芝隻是呆呆的看著她,藍蔻不語了,但是心下卻想著:這孩子,看我不就等於看她自己嗎?每天對著鏡子沒有看夠嗎?


    嬤嬤手腳利索,很快就把嫁衣和頭冠給她穿戴好了。藍芝的房間裏有一塊落地鏡,她走到鏡子麵前,細細看著這身。有史以來,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女兒裝,濃墨的烏發被梳到了頭頂,盤成了一個發髻,頭冠鑲嵌在發髻之中,眼簾前的五條金垂毓垂下來,而在這金垂毓之上的,是一隻開了屏的金孔雀,其尾羽上的“眼睛”換成了紅色和米白的珠,兩邊的金釵也牢牢的嵌在了頭冠裏。


    嫁衣的領子邊上是月白的,似乎是棉料子。內裏的衣衫上是鴛鴦一對,與外衫銜接的是以赤紅色的寶石做成的扣子來扣住。腰帶上則是百子百福的石榴圖。外衫的寬大的袖子之上,用金銀線繡著是展翅的仙鶴、金鳳的尾羽,尾羽裹挾著卷雲向後延展,一直到這褂裙之尾。這一雙繡鞋,用的是殷紅的暗線挑出的祥雲。


    藍芝內心裏衝出的喜悅,簡直要溢出來了:“姐姐穿男裝英氣,穿上這女兒裝,嫵媚。”


    藍蔻這時候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了:“你說,我這算是下嫁了嗎?”言府有多宴,她算是領教過的。論爵位,她這未來的公公的爵位似是還比不上自己。隻是,這嫁衣,過於奢華了。繡娘的繡工簡直是巧奪天工,尤其是那隻鳳凰的眼睛,繡得活靈活現。


    嬤嬤的眼眶也有些濕了:“爵爺,老奴也是第一次見爵爺如此豔冠雙絕。”


    藍蔻輕笑:“嬤嬤,慎言。這豔冠雙絕,隻能用來形容宮中娘娘,我們這等人,還是算了吧。”藍芝心下卻想道:隻怕是宮中娘娘也不如姐姐好看。


    “嬤嬤,等下你去外麵迴複言家來的人,就說嫁衣很合身,不用改了,”藍蔻道,這身嫁衣雖然好看,但是頭冠太重了,“嬤嬤,幫我把這些換下來吧。”


    藍芝有些苦惱,她其實還想多看姐姐幾眼,誰叫姐姐這麽好看:“是不是歸我了?”


    藍蔻道:“是啊,你試試這些衣物。”


    這就是為什麽是言家的心腹把嫁衣送來的原因:這些嫁衣裏,還有一套與藍蔻的監查院官服一模一樣的衣物,隻是是按照藍芝的尺寸做的。


    不得不說,藍蔻換嫁衣很合適,可是藍芝換上了自己的官服……


    看著自己麵前矮了自己一些的妹妹眨巴著一雙天真的眼眸,藍蔻很頭痛:這一眼就看出破綻了好嗎?這簡直就是個小姑娘偷穿哥哥的衣服!


    範氏也看出來了,首先,這姐妹兩個個子就不一樣高,其次,藍蔻混跡官場多年,再如何眼裏也多了份暗;而藍芝的眼神如此清澈,兩姐妹唯一的相同點就是看人帶著一絲狡黠:“這該如何是好?”外貌可以騙人,但是眼神騙不了人。


    “要不,我現在開始,練?”藍芝轉著大眼睛說道。


    藍蔻點點頭,隻能這樣了:“還要注意些,把說話的語調和音色放低些。”


    藍芝聽不懂什麽是音色,但是她大致理解了一下,就是要把聲音弄低沉一些,說著她清了清嗓子:“是這樣嗎?”


    藍蔻道:“不全像,但是也差不多了。到時候,你就裝病,說感染了風寒。”


    “嗯。”藍芝道。


    時間流逝得很快,因為藍家的婚事,所以藍華還特意從宮裏迴來了,藍裘也從第七營趕了迴來。


    在新婚的前一天晚上,藍蔻借口想和藍芝談談,兩人交換了房間。


    藍芝的房間倒是受了自己的影響,脂粉味道少,書墨香濃。在床上躺著,藍蔻卻始終閉不上眼。


    “叩叩叩”


    藍蔻警惕了起來,故意放緩了聲音:“誰?”


    “大小姐,是奴婢。”是嬤嬤的聲音。


    藍蔻這才起了身,披了件衣服:“來了,嬤嬤。”


    打開門,是嬤嬤端了一碗蓮子羹:“大小姐,這麽晚,打擾了。”藍蔻放了她來:“嬤嬤別這麽說,進來吧。”


    嬤嬤進來之後,藍蔻保險起見,鎖緊了門。嬤嬤這才將這碗蓮子羹給她:“大小姐,來,吃碗蓮子羹,子孫滿堂。”


    藍蔻羞紅了臉,接過了蓮子羹,一口下去,外甜內苦,還有些澀:“嬤嬤給我端這碗蓮子羹,是有什麽寓意嗎?除了子孫滿堂。”


    嬤嬤點頭:“大小姐是個聰明人。其實,這不僅僅是奴婢,更是老夫人的意願,我們一致認為,大小姐既然選擇了言公子,自然是好的。可是,這婚後的路,有苦有甜,雖然大小姐身份特殊,以後嫁了過去,還是能以爵爺的身份迴來,以後啊,就有人與小姐一起走了。老奴這是高興啊。”


    藍蔻放下蓮子羹:“嬤嬤,我沒記錯的話,您今年比我娘還小。才三十八吧?您為了這個家,甚至是放棄了撫養自己的兒女,這麽說來,您比我更偉大。”


    嬤嬤說:“能夠為藍府一輩子,是奴婢的本分。不過,其實本來,老奴還是要教您一些事的。隻是,小姐之前已經經過人事了,自是不需要老奴教了。”


    藍蔻摸摸頭:“嬤嬤,能別說這個嗎?”


    “好好好,不說了,”嬤嬤和氣的道,“現在有些晚了,睡吧,明日您可要盯著那很重的頭冠,一整天呢。”


    藍蔻笑著送走嬤嬤之後,一直在床上做挺屍狀態。眼睛閉上了,可這腦子裏就是一直在轉,嗡嗡的睡不著。大概在醜時三刻的時候,終於是入了眠。可是,卯時末的時候,終於是被吵醒了。


    藍蔻在迷迷糊糊之中被嬤嬤和範氏一把拉了起來,就直接擦臉,上粉。藍蔻低著個頭,任憑她娘和嬤嬤在她臉上搽粉。倒騰了半個時辰,她終於把眼睛給睜開了,然後,嚇了一跳,對她是被自己的臉給嚇醒的!


    “這是誰啊?”藍蔻驚恐的看著鏡子裏的那張臉。


    嬤嬤喜上眉梢:“大小姐,怎麽,搽了粉,都不認識自己了?”


    “不是!這,怎麽這麽白啊?”這都快趕上霓虹國的那些藝伎了!藍芝平時也沒搽這麽白啊?


    範氏在給女兒固定住頭冠:“再好的胭脂,在這日常裏也會掉的。這平常啊,是因為在家裏的時間長,所以搽得少,現在你這要折騰一整天,所以多給你搽了點,等到晚上,就掉得差不多了。”


    ……等到晚上掉粉底?這更可怕:“娘,我妹……哥準備好了嗎?”


    範氏知道門路:“你哥啊,這不是腿不方便嗎?稍微遲點,稍微遲點。”


    嬤嬤說道:“就是,等給小姐把嫁衣都給弄好了,奴婢就去推爵爺來!”


    化妝折騰了半個多時辰,衣服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頭冠重,衣服多且重,等會兒手裏還要拿著扇子。怪不得範閑在結婚之後說,這結婚啊,人生一次最好,而且是要和自己有緣分,能過一輩子的人。


    有緣分的人……不知道,冰雲現在怎麽樣了?是不是也像自己這樣被折騰得這麽慘。


    其實,言冰雲此時,正被堵在藍家的門口,進不去……


    即便是新婚,穿著華貴的新郎服飾的言冰雲,依舊冷著一張臉,後麵跟著的轎夫也在心裏嘀咕:知道的是言家言若海老爺自己去求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言公子自己被逼去成親的呢。


    言冰雲看著麵前的三個人:一臉奸笑的範閑;笑容燦爛的藍裘,以及……大皇子李承平。


    言冰雲道:“這是要攔著我?”


    範閑道:“那可不嘛,好不容易能找著個機會,光明正大的找新郎官要紅包!”


    言冰雲道:“範提司是我未婚妻的表兄,藍將軍是我未婚妻的弟弟,隻是大殿下,您這是……”


    李承平不請自來,既然他都向皇祖母求親了,這藍華小妮子遲早是要嫁給自己的:“再過一個月,我與言公子就是連襟。這提前來,也是討個喜慶。”


    言冰雲身邊也是請了人的,監查院的人還是來了不少,尤其是言家的護衛。那護衛今日是撞了膽子:“爵爺呢?爵爺為何沒來啊?”


    這個時候,大門外輪椅摩擦地的聲音傳來,藍裘耳朵尖,轉過身去:“大哥,你可算來了。”


    嬤嬤推著“藍蔻”,出現在大家麵前。


    範閑心下了然:“表弟啊,咱們這放在心肝上的寶貝就要被娶走了,你好歹表個態吧?放不放人?!”


    藍芝坐在輪椅之上,表麵上很鎮定,但是心裏早就冷汗直流了。不知道是因為姐妹同心還是一母雙生的默契,藍芝昨夜也失眠了。直到盡早起來,匆匆忙忙換了衣服,然後照著藍蔻的模樣用墨在眼下點了一顆痣,然後被嬤嬤推了出來。


    直到身臨其境,麵對這些人的時候,她才知道以前姐姐有多麽不容易,她清了清嗓子:“還是,表哥來吧。”她已經瞟見了言冰雲的冷臉了。


    範閑當然知曉藍芝會把這些容易“得罪人”的任務推到自己身上:“都說小言公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且博古通今,不如,在這裏做個讚美詩吧?看看能不能讓表妹聽到,把表妹給打動了,她自然就出來了!”


    慶國有個習俗,在新婚的時候,男女兩方總會找人來接親。而這些習俗就專門生出了一種職業:接親人。而今日,整個京都一半的接親人,被藍家給叫來了;另一半,給言家給叫去了。


    其實言冰雲本身嘴也厲害,隻是冷著臉,不願意出聲罷了,他身後的接親人卻是吐沫橫飛的,而藍家這邊的接親人和範閑、藍裘和李承寧一起胡鬧,這場麵,像極了範閑結婚的時候,雙方對罵,像極了鄉下人搶親,而不是勳貴們的成婚。


    言冰雲知道自己在這種日子裏逃不過被範閑給為難的命,一抬手,這氣勢,兩邊的接親人都不做聲了,隻聽見言冰雲道:“那就賦詩一首。”希望蔻兒能早點出來。


    衣拂美人香,


    館娃人盡醉,


    誰道在蒼蒼,


    天賜骨中香。


    藍蔻在做最後的檢查工作的時候,聽到了這首詩,她就像吐出來:十天不見,言冰雲何時變得如此輕佻了?


    就連範閑也不敢相信一向沉穩的言冰雲會這樣,不過,一想到他有曾經在北齊混跡高層騙小姑娘的經曆,他也就相通了:“呦呦呦,看不出來啊?小言公子,等不及了,這麽猴急?”


    藍芝示意身後的嬤嬤把她往前推,推到了人前:“那,既然表哥不滿意,我來。”藍芝說這話的時候,言冰雲瞄到了她左手的小動作,這才發現,藍芝的身後,空出了一大片空位沒人。他瞄準這個機會,一個輕功翻身,直接越過了範閑他們的防線,光明正大的進了藍家的門。


    藍裘不可思議的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藍芝:“……哥,你告訴我,是不是姐夫提前給你錢了?”


    “……”藍芝避開了藍裘的眼神,摸了摸後腦勺,她可沒收言冰雲的錢,不過呢,現在沒有收,可不能保障以後她在遊曆天下的時候沒有小驚喜啊。再說了,剛剛她出來的時候,姐姐可是特意囑咐過她,不要過於為難姐夫的。


    “這可不行啊,我連姐夫的紅包都還沒收到!”藍裘說著就要進去。


    嬤嬤笑道:“小少爺,等大小姐與姑爺行了禮,您還要負責送親的,這送親的一路上,還怕沒有紅包領啊?”


    藍裘笑了:“那嬤嬤好些照顧大哥,我先進去看看姐姐的情況有沒有好。”


    言冰雲坐在正廳裏麵,先給範氏單獨敬了杯茶。然後恭恭敬敬的坐著,等著人。剛坐下不到半刻,就聽見內堂裏人一句揚聲:“新娘子來嘍!”他的目光立刻被內堂給吸引住了。


    從內堂裏出來一個喜婆,攙扶著一個打扮精致的新娘子,緩緩到來。新娘子麵前的扇子擋住了麵容,讓眾人一下子還看不清楚新娘的真實麵容。


    接親人已經開始議論起來了:“這新娘子長什麽樣啊?”


    “被扇子擋住了,看不見啊!”


    “想看新娘子,直接去看爵爺不就行了。”


    “據我所知啊,爵爺和新娘是孿生兄妹,長得一模一樣。”


    在京城眾人看來,不論別人怎麽說,這爵爺的一張臉……委實陰柔了些,好在氣質不錯。但若是長在女人身上,自是美不勝收的。


    藍蔻被攙扶著緩慢的走到了言冰雲的身邊,而言冰雲已經幾乎是呆滯的狀態了,雖然是見不到臉,但是隔了十日的思念,就已經足夠讓他期待。她的嫁衣的一針一線,都有他在監督,午夜夢迴,他無數次想過,她穿上這件嫁衣,是何等的嬌媚。如今見了,想傾訴滿腔思念,一隻手不由得朝藍蔻的扇子伸了過去。


    “哎哎哎,新郎想幹什麽?”範閑揶揄,“想看新娘,把人接迴家之後再看啊!”


    “是啊,沒想到小言公子也有這麽急躁的時候!”


    言冰雲這才方覺不妥,收迴了手。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在扇子後麵,藍蔻已經是抿著嘴笑了。


    言冰雲與藍蔻並肩,在範氏的麵前行了個大禮,以示敬重。在範氏含淚不舍的目光之下,二位新人緩步走到門口,藍蔻被喜婆扶進了花轎。


    言冰雲看著藍蔻上了轎子,便翻身上馬,轎夫見狀,皆是待命準備。


    “起轎!”


    一聲“起轎”,鑼鼓樂聲起,盛寶巷的接親隊伍開始整體向言家那邊移。言冰雲在前行著,這個時候,人們才注意到,新郎的嘴角微微揚起了一個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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