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棲隊和傅青隊的練習賽一開始，張佳樂就開著小號去房間圍觀了，昨天聊天讓他感覺喬棲是有主意對付那小子的。
直到喬棲他們翻盤為止，張佳樂還喊了聲漂亮。
可張佳樂遠比孫翔喬棲他們經驗豐富，打從傅清那個牧師被孫翔輕易抓到就覺著不太對勁，他越是不動，張佳樂心裏越是發涼。
這種行為就像是……
“消極比賽。”
張佳樂一愣，扭頭發現身邊圍了一大圈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剛剛說話的張新傑表情更是難看得可以。
傅青是張新傑手底下的，張新傑那性子教出來的學生搞出消極比賽，也難怪他生氣。
榮耀對消極比賽的規定到如今已經很完善了，包括長時間原地不動、長時間單手操作、短時間雙手離開鍵盤、多次棄權常規賽、單次棄權季後賽等等。
因此，別說是練習賽，各隊訓練營都會引導學員避開這些規則。
葉修沒什麽表情，直截了當：“誰去負責？這一結束，兩邊人肯定得鬧事。”
“喬棲和一帆不會惹事的。”王傑希還是了解自家孩子的，但他臉色冷得像要親自惹事。
“那傅青不就是看棲棲他們好欺負才這麽囂張的嗎。”張佳樂切了一聲。
“但孫翔可沒那麽好欺負啊。”劉小別估計孫翔的臉色得鐵青鐵青了。
“傅青這小子真是絕了。”楚雲秀睨著屏幕，哼笑道。
確實是絕了，消極比賽很多時候被認為是對比賽和對對手的不尊重，也就隻有傅青這種人，才會玩成一種莫大的諷刺。
對任何一個拚盡全力認真比賽的對手，這種行為無疑都是在侮辱人。
幾乎每個人都在商討著處理方式，隻有黃少天呆立在原地，望著屏幕上不知該打還是不該繼續打下去的戰局，望著那個久久未動的小術士，耳邊似乎還是她的聲音——
“如果……能有不是前輩的人就好了。”
如果能有一個人，不是以前輩的身份教習，隻是像同齡人一樣，會和她心意相通，會和她交換意見，會在賽場上成為她最好的對手，在賽場下成為珍貴的朋友……
就好了。
借著蟬鳴遮掩，那句小小的甚至不敢說全的話落進有心人耳中。
黃少天聽到了喬棲的願望，聽到了她不會對別人說起的任性，聽到了那個女孩唯一一次隻為她自己考慮的撒嬌。
“哢嚓。”
張佳樂被椅子上哢嚓一聲嚇了一跳，扭頭就看到黃少天掰過椅背，甩手就往外走，像是根本沒聽見韓文清張新傑已經去擺平這件事了。
“黃少天你幹嘛？！”
張佳樂直覺現在放他走要出事，趕緊架住他，“我們隊長已經去了！你冷靜一下！”
“他去不去關我什麽事？”黃少天掰開張佳樂。
“他比你冷靜好不好！”張佳樂大聲說。
“我管他冷不冷靜啊？韓文清去有什麽用，他知道什麽啊！他知道喬妹子對這場比賽什麽態度嗎？！他知道喬妹子想要什麽嗎？！要我在這裏看著那家夥侮辱喬妹子嗎？張佳樂你忍得住我可忍不住，那是我們藍雨的妹子，就因為她聰明就活該被對手這麽對待？那家夥開什麽玩笑啊張佳樂你起開！”
激烈的連突炮嚇跑了窗台上的貓，整個屋子，每個人耳邊都是這幾句質問。
可除了張佳樂，一時間竟無人上前攔住黃少天。
“我去，現在是這個問題嗎？”張佳樂簡直無語死了，“你現在過去是想跟他打一架啊？你難道想被禁賽嗎？”
“禁賽？你還想考慮禁賽？你到底攔我幹嘛啊張佳樂，你自己看不到那家夥什麽態度？”黃少天真是奇了怪了這張佳樂的態度，越說越變成吼，“你到底和喬妹子關係好還是不好，你看不到那家夥在侮辱人嗎，他有毛病啊幾次三番挑釁喬妹子，不就是想把她踩腳下嗎，現在怎麽著，輸了不服啊，不服我也能給他打服！張佳樂你放手！”
“少天。”
黃少天動作一僵。
他生硬地挪開視線，從斜後的張佳樂，掠過周圍一圈神色各異的好對手好朋友，直至停在麵前人臉上。
在場最應該跟他感同身受的人，此時虛抬了一隻手，攔在黃少天麵前。
喻文州甚至沒有把手架到他眼前，比虛扶一個人的高度還要低，黃少天一瞬間以為他根本沒想攔自己。
可喻文州眼神平靜，臉上不見笑意。
“少天，你不能去。”
一句話讓他冷水澆頂，黃少天不再掙紮，拳頭卻握得更死，“為什麽？”
“你現在過去是給她添亂。”喻文州說。
她，不是他們。
楚雲秀揚了揚眉，有意無意看向旁邊的蘇沐橙。
蘇沐橙渾然不覺，隻是皺緊了眉，擔憂地注視兩人對峙，這是原本沒有的擔心，不像是擔心黃少天，更像是擔心黃少天被攔下來。
“那我難道就要在這裏看著嗎？”黃少天也沉下臉來反問，“就在這裏，看著喬妹子被侮辱，乖乖等著韓文清用幾個檢討息事寧人？”
喻文州完全沒被他激將動怒，隻說了實話：“韓隊會做出合適的判斷，現在他是最冷靜的人，也是最有立場的人。”
“立場？”黃少天喃喃重複這個詞，“立場？立場？隊長你竟然跟我講立場？”
一遍一遍反問中，黃少天緊蹙的眉宇逐漸平緩，眼睛裏冷得像淬了冰。
藍雨第一訓練室裏明星選手眾多，黃少天沒有輸誰一等卻也沒有贏過太多，可他此時此刻就站在中央，站在職業選手的包圍中，獨自一人，無所畏懼。
即使要與所有人為敵，他也在所不惜。
雖然這群人一直叫黃少天冷靜，但至少這一刻，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冷靜。
黃少天從來沒想跟喻文州吵，更不想被人看藍雨的笑話。
現在他隻是想去看眼喬棲。
“我需要什麽立場？”
黃少天站在喻文州麵前，反問他。
“隊長你告訴我我還需要什麽立場？副隊長和前輩位不夠嗎？那我喜歡她夠不夠立場？”
“我喜歡她，我喜歡喬棲，我去看我喜歡的人，我需要什麽立場？我需要什麽立場？我喜歡她就是我的立場，我還需要什麽立場？我難道不該比你們所有人都有立場嗎？”
“隊長你告訴我，我去看我喜歡的人，還需要什麽立場？”
喜歡的人，立場。
喻文州率先提出來的幾個字，被黃少天重複了一遍又一遍，那是沒有一點攻擊性的坦誠宣告，可聽進有心人耳中，根本如同警鈴般刺耳異常，也重複到惹人心煩。
這可能是黃少天的廢話裏最讓人心煩的一次。
因為沒有人能反駁他。
那隻一直虛攔在黃少天身前的手，終歸還是垂落下來。
架在黃少天胳膊上的手臂，也早早被他說愣，什麽時候卸了力道都不記得。
沒了桎梏，黃少天瞥了一眼周圍所有人，低低嘟囔一聲，徑自跑出訓練室。
第一訓練室有史以來第一次這麽安靜，沒有貓，沒有蟬，沒有鍵盤聲也沒有藍雨特有的閑聊。
在黃少天走後，空氣裏還彌留著最後那句低語——
一群膽小鬼。
*
練習賽最終以傅青隊二人出局，拳法師投降，在十六分時結束了戰局。
傅青摘下耳機，看都沒看周圍人一眼，拉開門就走。
下一秒，手臂就被人扯住了。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為什麽最後不打了？”孫翔死死攥著傅青的手臂，莫名其妙極了，“什麽叫爽爆了？什麽意思啊你，你研究多久關我們什麽事，你成天來挑戰來打敗我們不就是想被打敗嗎？”
這話似乎踩中了雷，傅青比他還火大，一把甩開了孫翔的手，“滾開！”
孫翔措不及防後退一步，連帶撞上了身後的喬棲，喬一帆趕緊扶住了喬棲，不等三人說話，傅青就先站定在了三人麵前。
“對，是我邀賽，”傅青整個人都在發顫，壓抑到極致的顫。也是我打敗的你們，因為那是我在這個集訓裏跟張新傑前輩研究出來的方法，是我針對你們的陣容研究了一個月的打法，不過四天就將絕對致勝的戰術給打敗，你們才是什麽意思？”
孫翔真是被這人的態度煩得要死：“我靠你有病吧，我們輸了你就天天挑事兒，我們贏了就是我們不對了？”
“我有病？”傅青像是聽了什麽好笑的話，嗤了一聲，“我要是有病，那這集訓裏有病的人就多了去了。”
他轉過身，目光逐個劃過孫翔和他身後的喬棲喬一帆，如刀如炬。
割劃出每個人的表情，燒死每個人的麵孔。
“有才能真好啊！”傅青冷笑起來，“隨隨便便就能打敗同齡人，你這麽牛逼還來跟我這些凡人打什麽，打你的職業賽去啊。仗著和明星選手關係處得好，仗著運氣好了點和有才能的人分配在一組，就能爬到第一位，就連好不容易能壓住你們一頭的組也在轉瞬間被擊破，你們才是開什麽玩笑啊？”
“是個人都知道這場集訓的分配一點也不公平，我都在懷疑那群指導是不是故意的，但那又如何，我們也一句話沒說地跟你們這種家夥奮戰到了現在。”
“但現在算什麽？”
大手一揮，傅青讓他們看清其他人的眼神，“就因為沒有才能沒有運氣，我們就活該被你們踩在腳下嗎？那我們的努力又有什麽意義？我們就活該淪為陪襯嗎？踐踏我們的是你們，我不過是說出實話，你就接受不了了？”
一句句反聲質問說愣了孫翔。
作為一向跑在最前麵，對周圍、對過去、對背後都沒有半點興趣的新人界領頭人物，孫翔第一次看清了周圍的眼神。
本來圍著看熱鬧的裏三層外三層早已沒了嘲弄的笑。
那一番話像丟進池水裏的巨石，波瀾四起，共鳴震蕩，每個人都能想到自己在訓練營裏是如何被當作精英眾星捧月，卻在來到這裏的一個月來，幾乎被這些領頭人物壓得喘不過氣。
那些壓抑的、憋屈的、努力付之東流的痛苦通通紮向了中央三人。
“哈？開玩笑的吧？”孫翔不明白，從小到大他都無法明白，“輸了卷土重來不就——”
“我重來了啊！”
“別把別人都當蠢貨了孫翔！”傅青一把扯起孫翔的領子，吼啞了聲音，“你以為我們沒有努力過嗎？沒有重來過嗎？第一次練習賽，第一場就是我和你們的比賽，我就是被你們打敗的，但你們怎麽可能會記得我這種小角色！你現在，想的起來我和你們的第一場比賽嗎？啊？說話啊孫翔？”
一句話截斷話頭。
孫翔呆立在訓練室門口，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麽。
因為他確實不記得傅青這號人了。
說到底，憑什麽他要一一去記得每個敗在自己手下的人啊？
可不等孫翔說什麽，周圍人就開始紛紛擾擾討論起來，像是在詢問傅青的事，也像是對這些天才們的態度頗有微詞。
“那場比賽也是。”
“有一個人在賽後跟你說了一樣的話，跟我說，下次好好努力就行。”
原本的熱烈晴空被雲緩緩遮去。
傅青扯起的笑容慘白刺目，像白布上用刀劃下的一筆。
“但你又知道什麽，那個人現在就站在你身後，和你一樣，根本不記得我是誰，不是嗎？”
一道道目光向孫翔身後看去，就連孫翔自己也下意識迴過頭，像是忘了身後的人是誰。
然後所有人的眼睛最終都停在了被喬一帆扶著的那人身上——
喬棲。
麵對傅青的質問，喬棲臉上一點情緒都看不見，隻是平靜地注視他，聽他說話，安安靜靜聽進了所有對他們的不滿。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同一句鼓勵的話，賽後她都會這樣說，喬棲很少在乎自己打敗的人是誰，可實際上，打敗自己的人是誰，她也不會去關注。
而這種事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的。
除了少部分人以外，大部分人沒有接觸過喬棲，不知道喬棲對比賽的態度，也不曾想要了解過她。
從資料室遇到傅青開始，喬棲就不知道自己哪裏讓他厭惡至此。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傅青並非是針對她。
他是將對“勝利者們”這一整個群體的惱火、妒火、怒火，全部指向了和他一樣學習戰術、比他年紀更小、又第一個“殘忍地”讓他卷土重來的人。
因為她和他，最接近。
結局又相去懸殊。
這是喬棲第一次見到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那樣恨之入骨的敵意，似乎他比他們受到了更大的侮辱，要將她生生拆解到支離破碎一般。
那樣的厭惡背後卻又顫動著恐懼，被什麽不可能出現的東西嚇到，歇斯底裏地、發了瘋一般攻擊著他們。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在指控麵前的怪物。
怪物。
是的了，怪物。
在傅青眼裏，喬棲就是那個不該存在於這裏的怪物。
她不該存在於這裏。
喬棲隊和傅青隊的練習賽一開始，張佳樂就開著小號去房間圍觀了，昨天聊天讓他感覺喬棲是有主意對付那小子的。
直到喬棲他們翻盤為止，張佳樂還喊了聲漂亮。
可張佳樂遠比孫翔喬棲他們經驗豐富，打從傅清那個牧師被孫翔輕易抓到就覺著不太對勁，他越是不動，張佳樂心裏越是發涼。
這種行為就像是……
“消極比賽。”
張佳樂一愣，扭頭發現身邊圍了一大圈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剛剛說話的張新傑表情更是難看得可以。
傅青是張新傑手底下的，張新傑那性子教出來的學生搞出消極比賽，也難怪他生氣。
榮耀對消極比賽的規定到如今已經很完善了，包括長時間原地不動、長時間單手操作、短時間雙手離開鍵盤、多次棄權常規賽、單次棄權季後賽等等。
因此，別說是練習賽，各隊訓練營都會引導學員避開這些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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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棲和一帆不會惹事的。”王傑希還是了解自家孩子的，但他臉色冷得像要親自惹事。
“那傅青不就是看棲棲他們好欺負才這麽囂張的嗎。”張佳樂切了一聲。
“但孫翔可沒那麽好欺負啊。”劉小別估計孫翔的臉色得鐵青鐵青了。
“傅青這小子真是絕了。”楚雲秀睨著屏幕，哼笑道。
確實是絕了，消極比賽很多時候被認為是對比賽和對對手的不尊重，也就隻有傅青這種人，才會玩成一種莫大的諷刺。
對任何一個拚盡全力認真比賽的對手，這種行為無疑都是在侮辱人。
幾乎每個人都在商討著處理方式，隻有黃少天呆立在原地，望著屏幕上不知該打還是不該繼續打下去的戰局，望著那個久久未動的小術士，耳邊似乎還是她的聲音——
“如果……能有不是前輩的人就好了。”
如果能有一個人，不是以前輩的身份教習，隻是像同齡人一樣，會和她心意相通，會和她交換意見，會在賽場上成為她最好的對手，在賽場下成為珍貴的朋友……
就好了。
借著蟬鳴遮掩，那句小小的甚至不敢說全的話落進有心人耳中。
黃少天聽到了喬棲的願望，聽到了她不會對別人說起的任性，聽到了那個女孩唯一一次隻為她自己考慮的撒嬌。
“哢嚓。”
張佳樂被椅子上哢嚓一聲嚇了一跳，扭頭就看到黃少天掰過椅背，甩手就往外走，像是根本沒聽見韓文清張新傑已經去擺平這件事了。
“黃少天你幹嘛？！”
張佳樂直覺現在放他走要出事，趕緊架住他，“我們隊長已經去了！你冷靜一下！”
“他去不去關我什麽事？”黃少天掰開張佳樂。
“他比你冷靜好不好！”張佳樂大聲說。
“我管他冷不冷靜啊？韓文清去有什麽用，他知道什麽啊！他知道喬妹子對這場比賽什麽態度嗎？！他知道喬妹子想要什麽嗎？！要我在這裏看著那家夥侮辱喬妹子嗎？張佳樂你忍得住我可忍不住，那是我們藍雨的妹子，就因為她聰明就活該被對手這麽對待？那家夥開什麽玩笑啊張佳樂你起開！”
激烈的連突炮嚇跑了窗台上的貓，整個屋子，每個人耳邊都是這幾句質問。
可除了張佳樂，一時間竟無人上前攔住黃少天。
“我去，現在是這個問題嗎？”張佳樂簡直無語死了，“你現在過去是想跟他打一架啊？你難道想被禁賽嗎？”
“禁賽？你還想考慮禁賽？你到底攔我幹嘛啊張佳樂，你自己看不到那家夥什麽態度？”黃少天真是奇了怪了這張佳樂的態度，越說越變成吼，“你到底和喬妹子關係好還是不好，你看不到那家夥在侮辱人嗎，他有毛病啊幾次三番挑釁喬妹子，不就是想把她踩腳下嗎，現在怎麽著，輸了不服啊，不服我也能給他打服！張佳樂你放手！”
“少天。”
黃少天動作一僵。
他生硬地挪開視線，從斜後的張佳樂，掠過周圍一圈神色各異的好對手好朋友，直至停在麵前人臉上。
在場最應該跟他感同身受的人，此時虛抬了一隻手，攔在黃少天麵前。
喻文州甚至沒有把手架到他眼前，比虛扶一個人的高度還要低，黃少天一瞬間以為他根本沒想攔自己。
可喻文州眼神平靜，臉上不見笑意。
“少天，你不能去。”
一句話讓他冷水澆頂，黃少天不再掙紮，拳頭卻握得更死，“為什麽？”
“你現在過去是給她添亂。”喻文州說。
她，不是他們。
楚雲秀揚了揚眉，有意無意看向旁邊的蘇沐橙。
蘇沐橙渾然不覺，隻是皺緊了眉，擔憂地注視兩人對峙，這是原本沒有的擔心，不像是擔心黃少天，更像是擔心黃少天被攔下來。
“那我難道就要在這裏看著嗎？”黃少天也沉下臉來反問，“就在這裏，看著喬妹子被侮辱，乖乖等著韓文清用幾個檢討息事寧人？”
喻文州完全沒被他激將動怒，隻說了實話：“韓隊會做出合適的判斷，現在他是最冷靜的人，也是最有立場的人。”
“立場？”黃少天喃喃重複這個詞，“立場？立場？隊長你竟然跟我講立場？”
一遍一遍反問中，黃少天緊蹙的眉宇逐漸平緩，眼睛裏冷得像淬了冰。
藍雨第一訓練室裏明星選手眾多，黃少天沒有輸誰一等卻也沒有贏過太多，可他此時此刻就站在中央，站在職業選手的包圍中，獨自一人，無所畏懼。
即使要與所有人為敵，他也在所不惜。
雖然這群人一直叫黃少天冷靜，但至少這一刻，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冷靜。
黃少天從來沒想跟喻文州吵，更不想被人看藍雨的笑話。
現在他隻是想去看眼喬棲。
“我需要什麽立場？”
黃少天站在喻文州麵前，反問他。
“隊長你告訴我我還需要什麽立場？副隊長和前輩位不夠嗎？那我喜歡她夠不夠立場？”
“我喜歡她，我喜歡喬棲，我去看我喜歡的人，我需要什麽立場？我需要什麽立場？我喜歡她就是我的立場，我還需要什麽立場？我難道不該比你們所有人都有立場嗎？”
“隊長你告訴我，我去看我喜歡的人，還需要什麽立場？”
喜歡的人，立場。
喻文州率先提出來的幾個字，被黃少天重複了一遍又一遍，那是沒有一點攻擊性的坦誠宣告，可聽進有心人耳中，根本如同警鈴般刺耳異常，也重複到惹人心煩。
這可能是黃少天的廢話裏最讓人心煩的一次。
因為沒有人能反駁他。
那隻一直虛攔在黃少天身前的手，終歸還是垂落下來。
架在黃少天胳膊上的手臂，也早早被他說愣，什麽時候卸了力道都不記得。
沒了桎梏，黃少天瞥了一眼周圍所有人，低低嘟囔一聲，徑自跑出訓練室。
第一訓練室有史以來第一次這麽安靜，沒有貓，沒有蟬，沒有鍵盤聲也沒有藍雨特有的閑聊。
在黃少天走後，空氣裏還彌留著最後那句低語——
一群膽小鬼。
*
練習賽最終以傅青隊二人出局，拳法師投降，在十六分時結束了戰局。
傅青摘下耳機，看都沒看周圍人一眼，拉開門就走。
下一秒，手臂就被人扯住了。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為什麽最後不打了？”孫翔死死攥著傅青的手臂，莫名其妙極了，“什麽叫爽爆了？什麽意思啊你，你研究多久關我們什麽事，你成天來挑戰來打敗我們不就是想被打敗嗎？”
這話似乎踩中了雷，傅青比他還火大，一把甩開了孫翔的手，“滾開！”
孫翔措不及防後退一步，連帶撞上了身後的喬棲，喬一帆趕緊扶住了喬棲，不等三人說話，傅青就先站定在了三人麵前。
“對，是我邀賽，”傅青整個人都在發顫，壓抑到極致的顫。也是我打敗的你們，因為那是我在這個集訓裏跟張新傑前輩研究出來的方法，是我針對你們的陣容研究了一個月的打法，不過四天就將絕對致勝的戰術給打敗，你們才是什麽意思？”
孫翔真是被這人的態度煩得要死：“我靠你有病吧，我們輸了你就天天挑事兒，我們贏了就是我們不對了？”
“我有病？”傅青像是聽了什麽好笑的話，嗤了一聲，“我要是有病，那這集訓裏有病的人就多了去了。”
他轉過身，目光逐個劃過孫翔和他身後的喬棲喬一帆，如刀如炬。
割劃出每個人的表情，燒死每個人的麵孔。
“有才能真好啊！”傅青冷笑起來，“隨隨便便就能打敗同齡人，你這麽牛逼還來跟我這些凡人打什麽，打你的職業賽去啊。仗著和明星選手關係處得好，仗著運氣好了點和有才能的人分配在一組，就能爬到第一位，就連好不容易能壓住你們一頭的組也在轉瞬間被擊破，你們才是開什麽玩笑啊？”
“是個人都知道這場集訓的分配一點也不公平，我都在懷疑那群指導是不是故意的，但那又如何，我們也一句話沒說地跟你們這種家夥奮戰到了現在。”
“但現在算什麽？”
大手一揮，傅青讓他們看清其他人的眼神，“就因為沒有才能沒有運氣，我們就活該被你們踩在腳下嗎？那我們的努力又有什麽意義？我們就活該淪為陪襯嗎？踐踏我們的是你們，我不過是說出實話，你就接受不了了？”
一句句反聲質問說愣了孫翔。
作為一向跑在最前麵，對周圍、對過去、對背後都沒有半點興趣的新人界領頭人物，孫翔第一次看清了周圍的眼神。
本來圍著看熱鬧的裏三層外三層早已沒了嘲弄的笑。
那一番話像丟進池水裏的巨石，波瀾四起，共鳴震蕩，每個人都能想到自己在訓練營裏是如何被當作精英眾星捧月，卻在來到這裏的一個月來，幾乎被這些領頭人物壓得喘不過氣。
那些壓抑的、憋屈的、努力付之東流的痛苦通通紮向了中央三人。
“哈？開玩笑的吧？”孫翔不明白，從小到大他都無法明白，“輸了卷土重來不就——”
“我重來了啊！”
“別把別人都當蠢貨了孫翔！”傅青一把扯起孫翔的領子，吼啞了聲音，“你以為我們沒有努力過嗎？沒有重來過嗎？第一次練習賽，第一場就是我和你們的比賽，我就是被你們打敗的，但你們怎麽可能會記得我這種小角色！你現在，想的起來我和你們的第一場比賽嗎？啊？說話啊孫翔？”
一句話截斷話頭。
孫翔呆立在訓練室門口，張著嘴不知該說什麽。
因為他確實不記得傅青這號人了。
說到底，憑什麽他要一一去記得每個敗在自己手下的人啊？
可不等孫翔說什麽，周圍人就開始紛紛擾擾討論起來，像是在詢問傅青的事，也像是對這些天才們的態度頗有微詞。
“那場比賽也是。”
“有一個人在賽後跟你說了一樣的話，跟我說，下次好好努力就行。”
原本的熱烈晴空被雲緩緩遮去。
傅青扯起的笑容慘白刺目，像白布上用刀劃下的一筆。
“但你又知道什麽，那個人現在就站在你身後，和你一樣，根本不記得我是誰，不是嗎？”
一道道目光向孫翔身後看去，就連孫翔自己也下意識迴過頭，像是忘了身後的人是誰。
然後所有人的眼睛最終都停在了被喬一帆扶著的那人身上——
喬棲。
麵對傅青的質問，喬棲臉上一點情緒都看不見，隻是平靜地注視他，聽他說話，安安靜靜聽進了所有對他們的不滿。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同一句鼓勵的話，賽後她都會這樣說，喬棲很少在乎自己打敗的人是誰，可實際上，打敗自己的人是誰，她也不會去關注。
而這種事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的。
除了少部分人以外，大部分人沒有接觸過喬棲，不知道喬棲對比賽的態度，也不曾想要了解過她。
從資料室遇到傅青開始，喬棲就不知道自己哪裏讓他厭惡至此。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傅青並非是針對她。
他是將對“勝利者們”這一整個群體的惱火、妒火、怒火，全部指向了和他一樣學習戰術、比他年紀更小、又第一個“殘忍地”讓他卷土重來的人。
因為她和他，最接近。
結局又相去懸殊。
這是喬棲第一次見到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
那樣恨之入骨的敵意，似乎他比他們受到了更大的侮辱，要將她生生拆解到支離破碎一般。
那樣的厭惡背後卻又顫動著恐懼，被什麽不可能出現的東西嚇到，歇斯底裏地、發了瘋一般攻擊著他們。
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在指控麵前的怪物。
怪物。
是的了，怪物。
在傅青眼裏，喬棲就是那個不該存在於這裏的怪物。
她不該存在於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