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榮耀。


    一結束對局,孫翔甩了鼠標,拉著喬棲和喬一帆就開始商討晚上逃出集訓偷吃火鍋的路線。


    喬棲舉了舉自己的筆記本,“我們還是決定一下下局比賽……”


    “無所謂吧,”孫翔一口打斷她,“反正怎麽打都能贏,你換那麽多打法我倆也記不住啊。”


    喬一帆很想說自己無所謂的,但喬棲先放下了本,悶悶道:“那好吧……”


    孫翔說得沒錯,他們在這個集訓裏幾乎沒有對手,無論換任何一種戰術,都沒有人能突破孫翔過硬的實力。


    就算這樣,喬棲仍然每一局都拉著喬一帆和孫翔改變打法,其中的含義說得好聽點是在鍛煉自己,說得不好聽,就像在拿對手當小白鼠實驗。


    連戰連勝,連喬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在研究打法了。


    最後喬棲也放棄了原本的目的,習慣性讓孫翔牽著自己鼻子走,這樣就不用去冥思苦想該怎麽解決現狀了。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孫翔沒理喬棲,重拾孩子王的身份,自顧自開始發表演講:“到時候豆芽菜一號你就在這個地方放哨,二號自己沒辦法爬牆,得注意點,然後還要做個暗號,像貓叫之類的吧,有人來了就提醒。”


    “放哨的話,”喬一帆指了指另一個拐角,試著提議,“我覺得這邊更好…的吧?因為是第一訓練室的方向,另一邊又是監控室。”


    “但咱們出去的那個點,他們早該結束訓練了吧。”


    “呃……第一訓練室那些前輩的話,我想會晚一點吧。”


    “那——”


    “確實,我們因為要補上每天的訓練量,會在訓練室留得更晚一些,不過這你都能發現,觀察很仔細嘛。”


    這忽然加入對話,一邊補充信息一邊悠哉誇獎學員的聲音不屬於豆芽菜也不屬於孩子王,圍成圈的三顆腦袋齊齊一仰,正對上那人興味盎然的表情,頓時僵住了表情。


    這是他們的戰術指導,江波濤。


    江波濤看得好笑:“幹嘛這麽驚訝。”


    孫翔很警惕:“你來幹嘛?”


    “噥,”江波濤示意了下自己手上的文件,“來拿東西的。”


    作為喬棲隊的戰術指導,江波濤出現在這裏合情合理,反而是孫翔那種反應已經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隊伍裏,喬棲和江波濤相處得不錯,說是因為他們都承擔著維係團隊的任務,彼此會更有共鳴,但喬棲隻是很想說和江波濤的相處模式,沒有想更多。


    隻憑著這點好感,喬棲就很願意相信他,還點點頭,“這樣啊。”


    然後喬棲就被孫翔按了下去:“你信他幹嘛,萬一他跟韓文清告密,咱們幾個就死定了!”


    “江波濤前輩不會這麽做的,”小姑娘扁扁嘴,扭頭問,“對吧,前輩?”


    江波濤大大方方點頭:“不會的。”


    孫翔表情狐疑,當初全明星後台時這位輪迴副隊長可沒給他留下什麽好印象,現在當然也不信他。


    江波濤自然也無所謂他信不信,“不信我倒沒事,但今天晚上可是韓隊值班,你們小心點。”


    “什麽韓文清值班?”孫翔差點跳起來,“怎麽他陰魂不散的,哪都有他啊。”


    喬一帆和喬棲對視一眼,很無奈,非要去吃火鍋的人就是孫翔自己啊。


    江波濤摸著下巴,尋思這孫翔也是個挺簡單的人,上一秒還誓死不相信呢,下一秒就跳起來了,這得單純成什麽樣啊。


    不過這也不關他的事。


    “總之你們自己加油吧,”江波濤隨便擺擺手,“明天好好複盤啊。”


    這走得太瀟灑了,孫翔沒忍住又問了一句:“你真不會告訴韓文清?”


    “當然不會。”


    那語氣聽上去是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江波濤迴到第一訓練室,一推門就見到了周澤楷,自家這位不善言辭的隊長對這次集訓還是很上心的,技術指導時也會多調整自己的打法來引導學員。


    所以周澤楷沒什麽時間關注別的事情,估計也不知道喬棲和孫翔他們的打算吧。


    江波濤揚了揚嘴角,拍拍肩招唿他們隊這個老實的隊長。


    “小周啊,我跟你說個事怎麽樣。”


    江波濤當然不會告訴韓文清。


    但……


    他為什麽不會告訴周澤楷呢?


    *


    韓文清的技術指導一向簡單粗暴,無非就是對打,一對一或三對一,又或者是與他自己對打,一天下來每組都至少要打個七八場,是名副其實的高強度集訓。


    休息時間,喬棲著急忙慌跟自己的組員們商量怎麽打,連接個水都要小跑著過去。


    可還沒等踏進拐角一步,那邊就先傳來了閑聊聲。


    “別了吧,誰能贏他們那組啊。”


    “這喬棲和喬一帆運氣也太好了吧,跟孫翔分一組。”


    “對啊,所以我都隨便打了,跟他們全力玩兒不是浪費時間嗎?”


    “那你可小心韓黑麵啊。”


    “要被發現了,絕對會被體罰的吧。”


    “真是命好啊,喬棲和喬一帆。”


    真是命好啊。


    走廊遙遙傳來的聲音讓喬棲停住腳步。


    指尖貼著冰涼的水杯壁,涼得發僵,喬棲抿了抿唇,忽然憶起了當初去越雲試訓前的孫翔。


    她曾經以為沒有人再和孫翔一起玩榮耀是因為他們排斥了孫翔,後來才明白,真正排斥了其他人的是孫翔。


    業餘玩家組的隊伍是有極限的,誰會隻是為了娛樂去突破自己呢。


    為此,孫翔不斷提高操作去彌補團隊空缺,也變得越來越強大,屢戰屢勝的過程中,周圍人意識到了他們和他的差距,一個接一個被排斥在天才的範圍之外。


    孫翔不明白,喬棲也不明白,明明誰也沒有做錯,卻都像是在拚命堵住一個漏水的箱子。


    拚了命去堵,可堵上一個,很快又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不斷流逝出去。


    最後,剩下的……


    隻有刮過風聲的空殼罷了。


    “所以再對上喬一帆他們,我們要不……”


    風聲變小了。


    一陣溫熱包裹住耳朵,模糊掉遙遠的聲音,喬棲愣愣地抬起頭,以為自己遇見了溫柔,卻發現自己遇到的是螢火蟲。


    那人眼裏漾著星星點點的光,微小,溫和,依戀一般縈繞在女孩身邊,照亮了這背光的一小處角落。


    螢火蟲一樣的光。


    是喬一帆。


    他朝她淺笑著,好像說了什麽,可他也有意壓低了聲音,再多話語也和那些閑言碎語一同被模糊不見。


    喬棲知道,他和她都不願意和別人產生衝突。


    察覺到她聽不見後,喬一帆也沒再說話,隻是專心捂住她的耳朵,隔去其他聲音,也讓她的眼睛隻停留在自己一人身上。


    在溫暖柔軟的包裹下,少年一字一頓對她說——


    “不要聽。”


    不要聽。


    我不想你聽到這些話,不想你和我一樣,對我來說,隻有你,一定要一直披著星光與榮耀,懷抱鮮花和掌聲,明媚耀眼地站在舞台中央。


    少年注視著女孩,笑意流轉,將那些豎著針刺的閑言碎語全盤接收,卻始終不肯讓她分擔一絲半毫。


    他想,這種事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這樣的喬一帆讓喬棲有些難過。


    拐角處被陰影籠罩著,她仰起頭,試圖從他臉上尋找到一點難受的端倪,可喬一帆始終是包容地迴視她,連眼睛都沒有多眨一下。


    他低著頭,用心將女孩捧在手裏,久久沒有落下嘴角的笑容。


    這份安靜不變的溫和放慢了時間,好像閑言碎語的地方早已空無一人,他也從未聽到任何刺耳的話,一切都隻是午後咖啡香一般的虛幻飄渺。


    可這隻是他營造的錯覺。


    因為,如果都走光了的話,他為什麽不鬆開她呢?


    兩道重疊的虛影上,喬棲微抿唇瓣,手裏的水杯握了死緊,唇瓣指腹用力到隱隱泛白。


    喬一帆怔了下,忽然也慌了,無措地左顧右盼,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僅僅這一個動作就能讓他這樣慌亂,若是往日,她一定會開著玩笑讓他放鬆下來,可現在,喬棲隻覺得這個人真是好傻好傻。


    他真的好傻,又好狡猾。


    他為什麽沒有想過捂住了她的耳朵,他自己又要怎麽辦呢?


    小姑娘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一時間很想扔了手裏的水杯,想和他一樣捂住他的耳朵,讓他不要聽其他人的聲音。


    可那樣的話,為難的又會是一帆前輩了吧。


    明明這是喬一帆準備複出的第一個舞台,離開微草,加入興欣,他在葉修那裏學到的東西本可以讓他在集訓中一展風采,讓過去看不起他的人擦亮眼睛,讓那些小瞧他的人刮目相看,讓所有人都對錯失這樣一顆明星後悔莫及,可……


    僅僅因為夾在了她和孫翔之間,他就被一句“孫翔實力太強”抹去了所有的功勞。


    初綻的小小光輝迅速被更加盛大的榮耀所籠罩,被陰影所吞噬。


    孫翔於他就像之前的微草,再如何努力,也隻是從冷板凳的一角挪到了主角休息的旁側,不曾被人發現,他又該比她失落多少呢。


    喬棲咬住下唇,怎麽也不敢繼續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這個沒有比她高多少的少年就站在她麵前,坦然無畏地彎著嘴角,好像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軀,習以為常般笑一笑就過去了。


    笑一笑,就過去了。


    走廊迴聲漸遠,誰也不曾察覺角落裏靜靜流淌的時光,還有那個以一己之力保護了女孩的少年。


    他保護了她,她卻比任何人都要難過。


    她不知道……


    一個人要被傷害過多少次,才能這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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