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英迴到霸圖時,張新傑來和他確認過他們線下賽的情況,關於比賽整體水準、突出選手以及陣容戰術方麵的安排。


    因為這場對話發生在一對一的談話室內,張新傑手裏又拿著幾張分析似的紙,嚴肅的氛圍讓宋奇英也答得頗為學術,隻當是副隊長對戰隊招新太過上心。


    可等宋奇英一五一十的說到喬棲選擇不去攻擊狂劍弱點時,對麵人那張全程無波無瀾的臉終於有了變化。


    張新傑歎了口氣。


    聽上去比唿吸還要不明顯,但他沒有阻止宋奇英說下去,似乎對喬棲的判斷感到理所當然,又有種無從阻止的無奈,令宋奇英很不解。


    張新傑雖然做出了這點反應,可直到宋奇英說到結束,他那張臉都像是被用尺子規劃好了一般,沒有半點動容。


    他問宋奇英:“你最初為什麽選擇和喬棲組隊?是因為你哥哥?”


    “不,不是的。”聽到那個人,宋奇英很快否定了。


    “我估計也不是這個原因。”張新傑點頭,他知道宋奇英是不會將其他人的事情與喬棲放在一起的。


    應該說,要是宋奇英真的那麽做的話,可能張新傑自己才是不會允許的那邊。


    張新傑問,“所以是什麽原因?”


    宋奇英沉默下來。


    少年微低下頭,注視自己不自覺握作拳頭的雙手,想到分別那天收拾行李時,邱非也問了他類似的話。


    ——你為什麽會和喬棲組隊?


    宋奇英隱約發現,好像每個人都覺得他選擇喬棲是很奇怪的事情,但宋奇英卻覺得理所當然。


    當對一個人信任了太久太深時,總會有一種理所當然的印象:


    【她那麽好,為什麽不選擇她?】


    宋奇英皺起眉,糾結該怎麽迴答這個問題,最後也仍是照實說了:“我認為喬棲前輩是非常值得尊敬的前輩。”


    “哪個方麵?”


    “對榮耀的態度,還有對人的態度,”宋奇英頓了頓,又補充一句,“這是最初我想要和前輩組隊的原因。”


    “最初?”張新傑眼中的眸光閃爍,捕捉到了關鍵詞,“也就是說,現在變化了嗎?”


    “不……當然仍然是有尊重的,但現在,在那之上,我覺得喬棲前輩還有不同於我們的地方。”


    這一點宋奇英說得有些猶豫,那並非是數據可以證明的東西,隻是一種感覺。


    張新傑問:“什麽地方?”


    張新傑確實對喬棲有所認可,但宋奇英給的這個範圍未免太廣,這個向來喜歡拿事實數據說話的戰術大師並不認為那個女孩有那個實力,何況他從沒覺得宋奇英會輸給其他新人。


    “雖然我不太懂,但我想……”宋奇英遲疑了一下,“我想喬棲前輩所看到的,大概比我們還要遙遠。”


    宋奇英說到這裏,聲音變小了些:“就像隊長一樣。”


    態度,決定做事的方式,而目標,決定結果。


    在那支隊伍裏,除了喬棲以外沒有人是將打敗前輩當作目標的。每個人都將追逐放在首位,而追逐上了之後又要做什麽,似乎還沒到考慮的時候。


    可喬棲不同,追逐是她的過程,她的目標從來都是比前輩更遙遠的地方。


    這是她與他們的不同。


    將及格視作目標的人,和拚命超越第一的人,總是不一樣的。


    宋奇英也有在想,會不會就是這個原因讓喬棲前輩就算站在各位隊長之間都沒什麽違和感的呢。


    而張新傑雖然不了解喬棲這個人,但他了解韓文清。


    那個已經站在聯盟頂端的人,視線所及之處從來都是更遙遠的地方,筆直、堅定、不容動搖。


    一直站在韓文清最近距離的張新傑多少是能理解宋奇英的,就因為是那樣的人,所以會令人想要跟隨、想要追逐甚至是生怕被落下來。


    張新傑輕輕頷首,又問:“所以,假如你是隊長,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呃,前輩是指不攻擊孫哲平前輩有傷這點嗎?”


    “嗯。”


    “我的話……應該不會。”


    宋奇英是第一次思考這點,眉頭皺得更緊,給出的迴答也不那麽確定,但這不妨礙他能給出答案。


    宋奇英說完後微不可查點了下頭,肯定自己的答案:“我不會,但我不認為喬棲前輩的指示是錯的。”


    張新傑這一迴沉默了。


    他發現麵前的少年比他離開霸圖前給予迴答時要平靜得多,尊敬與崇拜固然還是存在,那份屬於年輕人的鬥誌火苗也沒有熄滅,但有什麽沉澱下來了。


    這本就是張新傑允許他與喬棲一同組隊的理由了。


    張新傑在欣慰之後也對宋奇英這一趟給予了肯定:“看來讓你和她組隊是正確的。”


    鏡片下的那雙眼睛像是無風帶的海水折過微光,看上去還有什麽話沒有說完。


    宋奇英有點緊張:“那麽,如果是副隊長的話,也會這麽做嗎?”


    “和你一樣,”張新傑轉過頭,注視著緊張自己迴答的後輩,簡單地迴答,“但那是建立在喬棲不是隊長的情況下。”


    宋奇英下意識順著問:“如果喬棲前輩是隊長呢?”


    “不會有那種假設,暫時不存在。”


    “為什麽?”


    “喬棲。”張新傑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念著生疏,可對她的了解卻又透著幾分熟稔,“以現在她的情況,如果不做改變的話,八成是做不了隊長的。”


    八成,是實話。


    在張新傑看來,她確確實實還有兩成不足,如果不彌補的話,隻要喻文州不想讓藍雨毀在他手上,那就不會讓她成為藍雨隊長的。


    不會,也不可能會。


    可能性為零。


    這話聽在宋奇英耳中,讓他聯想到了總是表現得不怎麽讚同喬棲的邱非,這可能是有什麽理由的。


    宋奇英在喬棲和張新傑的事情上總是會多幾分熱忱,這讓他直白地問出口:“喬棲前輩她…還有什麽不對的嗎?”


    張新傑沉默了一會兒,點頭:“嗯,讓你提前知道也好。”


    宋奇英擺正神色準備認真聽,可對麵的副隊長卻正相反。


    明明是要進行對手分析,他的目光焦距卻不在這個房間的任何一點上,好像陷入了某種迴憶。


    張新傑憶起了往事,但也不過是用其作為分析根據,簡潔地總結道:“她尊重隊友的想法,可也傾向於將自己的判斷放在隊友之後,雖然不是盲從,但作為隊長一職,這是致命的問題。”


    宋奇英思考了一下,點點頭,他能感覺到這點。


    “另一成問題是……”


    說到這裏,張新傑突兀地拖長了些尾音,不像是在吊胃口,更像是遲疑。


    霸圖副隊長微擰了下眉,不太願意說這點——


    “喬棲是個瘋子。”


    “……什麽?”


    宋奇英一懵,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且不說他們副隊長竟然會用這麽極端且情緒化的詞來形容人,就這句話本身,敲破宋奇英的腦袋也想不出他們喬隊哪裏和瘋子沾邊了。


    特別是在宋奇英對喬棲本就有種尊敬崇拜的心理,在這個少年看來,喬棲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職業選手甚至是作為一個隊長,她都足夠優秀了。


    而他更為尊敬的另一位前輩卻這樣形容她,這讓宋奇英非常複雜:“喬棲前輩……應該還挺正常的吧?”


    少年遲疑的問句讓張新傑輕一點頭,他還是很理解宋奇英心情的。


    張新傑簡單道:“有句話叫,世界上最容易成功的兩種人,是沒腦子的傻子與有腦子的瘋子。”


    宋奇英消化了一下:“副隊長的意思是,喬棲前輩是後者?”


    雖然意味不明,可“容易成功”這一形容,難道不是褒義的嗎?


    “是。”


    張新傑點了下頭,覺得一說起這個話題就讓他的腦袋穿越了十年重新疼起來。


    “你還沒有見過,但隻要她還在職業圈就早晚會顯露出來的。”


    每個發音都像是被仔細斟酌後才道出口的,張新傑慢慢形容自己對喬棲的印象。


    “她瘋就瘋在會用頭腦去支持那些沒有頭腦的傻子才會做的事情,在榮耀以外的地方甚至會不顧生命安危。”


    一番話說得讓人雲裏霧裏,提到生命的重量更是讓這句話變得過於嚴重了。


    這聽起來就像是……


    張新傑前輩曾親眼見過那樣不顧一切的喬棲前輩。


    少年嚅動唇瓣,覺得問出口有些失禮,可那份對喬棲一切事情的熱忱還是令他試著開口。


    “副隊長……以前認識喬棲前輩嗎?”


    “不認識。”


    這成為張新傑最後一句迴答,聽上去肯定到根本沒有認識的可能性。


    男人閉了閉眼徹底結束這個話題:“隻不過是我的個人判斷罷了,好了,我還有事情要忙,你也去訓練吧。”


    見此,宋奇英自然不會多問,連忙點頭:“是。”


    可少年拉開門時,仍然沒忍住往後看了眼。


    那道被陽光模糊掉的影子和他自己之間還有很長的距離。


    宋奇英記得,在自己被副隊長看中時,副隊長言語中都展現出了對訓練營了如指掌的態度,明明沒有親自來過幾次,可每個人的名字年齡職業他都爛熟於心。


    張新傑前輩喜歡拿客觀事實說話,也不會冒然評價一個人,這也意味著他對每個人都有著一視同仁的冷靜。


    無比尊敬這位前輩的少年看得最是真切。


    因此在不認識的情況下仍然說得這樣詳細,這難免讓宋奇英想到——


    副隊長他是不是……


    也對喬棲前輩非常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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