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棲小時候養過小鴨子。


    地攤上會賣的那種,一隻也值不了多少錢,大多都養不了幾天,但因為喬棲看上了,喬父自然也會買給她。


    就算喬棲精心照顧過了,可沒幾天還是養死了。


    小姑娘很傷心,就算相處得很短暫,小鴨子自己對她也沒什麽感情,但喬棲仍然每次想起來都會很難過。


    小時候她隻是相信了那是因為自己太喜歡它的原因,等再長大一點,喬棲又明白,自己最傷心的是她沒有辦法挽迴一切。


    她沒辦法救迴它。


    無力感,和拚盡全力卻失敗相比,也不過是另一種絕望罷了。


    隨著長大,喬棲越來越學會如何運用頭腦去解決麵前的事情,盡可能保護自己所擁有的一切,甚至會希望自己不會擁有太多的東西,隻要在自己可以觸及的範圍內就好。


    這種聰明人的做法讓喬棲很久都沒有遇到自己沒辦法解決的事態了。


    直到今天,喬棲才又一次被無力感淹沒。


    唿嘯與微草的整場比賽,從途中開始就發展成了微草一邊倒的局麵,直到比賽結束都沒有發生任何反轉,隻是順勢走向了唿嘯無緣季後賽這一結果。


    常年被譽為季後賽觀光團的唿嘯首次無緣季後賽,隊長林敬言水平被質疑,唿嘯或將改朝換代,第一流氓易主,這些通通成為了記者們明天最值得報道的新聞,也成為了唿嘯粉們謾罵連天的□□。


    結果,就算夢之隊四人提前離場,也仍然是被騷動紛亂的人流衝散了。


    喬棲人小,實在沒辦法,隻能任憑人流把自己推搡到了地方,等沒人後才拿出手機指揮大家去選手通道集合,可下一秒她就覺得自己可能是個白癡。


    聰明人幹糊塗事說的就是她剛才的指揮。


    她沒有來過這個賽館,剛剛又特地跑到沒人的地方來聯絡同伴,到頭來,反而把自己變成那個找不到路的人了。


    此時她所處的地方就是個白色走廊,平凡無奇,根本說不出特征來問詢另外幾個,喬棲隻能抱起自己的筆記本和筆硬著頭皮找方向。


    遇到第三個岔路口後,喬棲默默把目光挪向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一般都是沒人用的普通樓梯,觀眾席和選手通道首先是在兩個不同的樓層,喬棲判斷自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一樓才對。


    可她剛一拉開通道門,隻見裏麵忽然伸出來一隻手——


    “唔?!”


    來人一把將喬棲拉進安全通道,順手摔上了門,兩手力道之大讓姑娘後腦勺疼得差點飆出眼淚來。


    這疼得喬棲眼圈瞬間紅了一圈,可她知道更危險的是眼前這個人。


    此人一隻手就能讓她動彈不得,體格差讓她怎麽掙紮都沒辦法搬開這家夥的手半分。


    “嘖。”


    喬棲的掙紮顯然引起了對方的不快。


    她感覺到捂著自己臉的手又用力了幾分,背後冰冷的牆就抵在腦後,痛得讓她隻能放棄掙紮,全力抬起頭看向對方。


    通道裏根本沒有燈光,隻有門上的玻璃斜進來一點光。


    這個人穿的一身黑,還戴著口罩,根本看不清表情,唯獨那雙吊梢眼隱隱泛著冷光,俯視人時更像是頭野獸,隻要對方稍動一下,就會被他撕咬住脖頸。


    幼時遇到過的誘拐犯和眼前的人重疊在一起,嚇得喬棲渾身發顫,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她強迫大腦飛速運轉尋找對策,手裏悄然按下了多色筆的筆尖,另一手跟著摸索向口袋裏的手機。


    隻要抓住這個人鬆懈的那一刻咬住他的手,她一定能爭取到一些時間。


    他忽地傾下身,動作大得甚至帶起了一股氣流。


    喬棲睜大眼睛,手裏猛地握緊筆杆——


    “嘖,行行行,給你簽行了吧,簽完趕緊給我走人。”


    對方抬手就抽走了她懷裏的筆和筆記本,速度快得喬棲連反應時間都沒有。


    那人哢噠哢噠迅速按兩下筆,即使在黑暗中仍能異常熟練地寫字——確切來說是甩筆,龍飛鳳舞地在筆記本上簽下幾個大字,末了又將筆記本和筆一同丟給了喬棲,像丟垃圾一樣。


    一切都快得根本來不及阻止,喬棲唯一能做的就是趕緊抱住自己的筆記本和筆。


    她把筆記本緊緊摟在懷裏,渾身顫抖得厲害。


    那人見她這副樣子,心情還挺愉悅,“這麽粉我啊?都感動哭了?”


    他看不清喬棲的臉,但剛才那點距離足夠唐昊能看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了,看上去不像食草動物,更像個寵物,總之沒有一點威懾力。


    唐昊揚了揚下巴,手一拉安全通道的門,“行了,簽完了,可以走了吧你?”


    這一拉門,走廊上的燈光也斜映在了兩人半邊臉上。


    喬棲頭發亂糟糟地散亂下來,臉上還泛著剛被別出來的紅,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就被唐昊折騰得形象全無。


    可這放唐昊眼裏那就是見偶像太興奮了,他根本不在乎這種事,見喬棲半天沒動,開始有點不耐煩了。


    “還不走?”唐昊皺起眉,“都從觀眾席追我到這裏了,給你簽名差不多了吧,還有完沒完啊。”


    煩躁的聲音迴蕩在樓梯間裏,傳進耳中時,幾乎能和腦後始終嗡嗡作響的疼痛重疊在一起,引人不快。


    可喬棲根本沒空顧及其他,隻是低下頭,輕輕把懷裏的東西伸到門外斜進來的唯一一處白光下。


    慘白的光照著筆記本封皮,藍雨標誌占了封麵大半,此時卻被更加龍飛鳳舞的幾個簽字筆跡劃過去,遮掩得幾乎看不出原貌。


    唐昊兩個簽名字體就印在藍雨的標誌上,霸道囂張地在人家藍雨的本上圈了自己的地盤。


    “喲?”


    一見這狀況,唐昊都沒了不耐煩,還心情很好地揚了揚眉。


    “敢情你是藍雨的人啊?”


    簽錯名字這事,一般人會覺得尷尬,可唐昊就不會,在他看來,把自己的大名寫在藍雨之上是件爽極了的事情。


    反正都是他要打敗的對手。


    唐昊越看越滿意,本來被粉絲追到安全通道的鬱悶都一掃而空了,還想著自己剛才怎麽就沒簽更大點,不過他也沒無聊到打擊對方。


    他見這女孩一直低著頭,跟抱著骨灰盒一樣抱著那個本子,有些瞧不上地嘖了一聲。


    “不就一個本,至於嗎,外麵遍地都有賣的。”


    這句話讓她更加用力抱住筆記本了。


    封麵上,五指按得泛白,她捏著筆記本,像在捏著破碎的水晶,過去是珍惜的寶物,現在隻會把她割得體無完膚。


    被刻在藍雨標誌之上,那些無異於刀子在玉石上劃出來的痕跡,每一筆都是往她胸口捅下去的。


    唐。


    昊。


    一筆一劃,一撇一捺。


    每一刀都能見血,割的是那份愛戴隊長被隊長信任的心意。


    藍雨官方筆記本確實到處都能買到,但紀念品店裏擺了再多,全世界也沒有第二個是喻文州親手給她的了。


    至今為止,喬棲一直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藍雨自己的屋子裏,如果不是覺得這次線下賽必然會積累很多經驗,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它帶出來的。


    結果……


    第一次帶出來就遇到這種事。


    喬棲不禁質問自己,為什麽沒有一開始就和他魚死網破,如果在被拉進去的時候就拚命掙紮,就算現在摔下樓去,藍雨也不會因為她住幾個月的醫院有任何影響,至少……


    至少,重要的東西一定不會受影響……


    無力感拖著喬棲的手從筆記本上滑落下來,旁邊傳來的話語像是被大腦錯誤地接收,變成刺耳的高頻音嗡嗡作響。


    她聽不清唐昊說了什麽,也理解不來,可當感覺到麵前這個人要走的時候,還是下意識抬起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角。


    像拽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明明拳頭不大,此時卻攥得死緊,連手背上的青筋和骨節都凸起來了。


    原本是白皙,現在是慘白。


    和她的臉色一樣。


    她咬著牙,抬起頭來,像在溺水時拚命唿救,掙紮著張開嘴,想要對他說些什麽。


    “——”


    不過兩秒,那隻攥著他的手就被她自己卸去了全部力道,緩緩垂落下來。


    喬棲忽然意識到,自己對他說什麽都是徒勞的。


    即使安全通道裏一片昏暗,她也能看見這個人的臉上隻有漫不經心和好笑的嘲弄,如同在看她雜耍一樣,從來都沒將她的態度放在眼裏。


    對他來講,她所珍視的事物什麽都不是。


    他不懂,也不在乎,更無所謂她是怎麽樣的態度。


    誠然,喬棲也不在乎一個陌生人如何看待她,甚至有一瞬間覺得就算把眼前這個人推下樓去,隻要自己這一刻能解氣就怎樣都好了。


    可不管四肢百骸如何叫囂著對這個人發泄自己的情緒,喬棲那一直都快於衝動的理智又總是在控製她的行為。


    在周圍環境驅使下,喬棲那聰明過人又自私殘酷的頭腦成為了一道上了鎖的閘門,總是死死地將所有不冷靜都鎖在背後。


    每當她的冷靜清醒被身邊的人認可時,喬棲總會為此感到無比驕傲。


    可一旦遇到這種時候,她……


    其實比任何人都討厭自己的理智。


    因為此時此刻,喬棲的內心就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無論你做什麽,這個筆記本都不會完好如初了。】


    【永遠都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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