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葉修知道偌大的b市，孫翔和喬棲過個年都能碰到帶弟弟妹妹出來吃飯的王傑希，他恐怕又要感歎他們這b市果然是個神仙地兒了吧。
孫翔和喬棲挑餐館向來簡單，直接在大眾點評上找最好評又距離合適的那個，然而他們倆下午一點去，人家當然不伺候，直接說等晚上再來。
本來孫翔就隨便一說，然而真等吃不上的時候又較了勁，你不讓我吃，那我還非要吃上了。
於是孫翔拉著喬棲在周圍找了家網吧，化食欲為戰鬥力，在競技場虐了五個半小時的無辜網民才迴去。
可這大過年的，人家都是訂好的位置，他倆去，要麽排長隊等，要麽就是換一家。
但都他媽餓了五個多小時了，還等？
孫翔當場就拉著喬棲要走人，還沒邁一步呢，那邊就傳來一聲：“哥哥，那個人和你打扮真像啊。”
然後另一個女孩子奶聲奶氣道：“恩，都像柯南裏的黑衣組織一樣。”
喬棲聽得一下子就笑出來了，心說這孩子好可愛呀。
而捂著口罩頂著副墨鏡的孫翔氣得眼睛一瞪，扭頭就——
就對上了一雙瞪得更大的大小眼。
一時間空氣都安靜了。
孫翔都驚了：“我靠王……唔！”
在阻止孫翔方麵，喬棲的身體反應那是比手速還要快的，她第一時間就撲上去捂住了孫翔的嘴。
本來孫翔和王傑希這嚴實的模樣就夠顯眼了，再被粉絲認出來，這過年都要過成逃亡比賽了。
而王傑希到底是身經百戰的隊長人物，很快就消化了現實，還淡定地向他們點了下頭。
喬棲比剛才震驚的孫翔要緊張得多，她慌慌張張立正站好，標準得跟個小軍人似的，唯獨聲音微弱得一點都不軍人。
“前輩新年快樂呀。”
這邊王傑希還沒說話，就聽小弟弟好奇地說：“這個姐姐叫哥哥前輩哎。”
妹妹反應更快點：“是哥哥隊裏的吧？”
孫翔冷冷一笑，也不管熟不熟就跟人家弟弟妹妹搭話：“不，這是你們哥死對頭家的，看到沒，將來要打敗你哥的人就是這個豆芽菜，可別找錯菜了”
喬·豆芽菜·棲：……
王傑希：……
倆小孩瞬間哇地一聲誇起來：“那姐姐你也很厲害呀，我們會給姐姐加油的！”
孫翔跟指揮完部隊的領導人一樣，驕傲又滿意地點了下頭，扭頭還跟喬棲講：“你看你都被加油了，要爭氣點啊。”
此時不僅王傑希和喬棲，旁邊排隊的路人聽了都覺得神奇。
你說這倆小孩兒，人家要打倒你哥，你們還反過來給對方加油，這到底是居心不良還是暗誇自己哥厲害呢？
而這孫翔就更是奇妙了，大過年當人家麵兒替小姑娘下戰書，還偏要拉著無辜的喬棲本人一起。
這讓喬棲整個人都不好了，眼睛完全不敢看王傑希，視線四處亂飄，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尷尬的，總之掙紮了半天，最後徹底放棄了。
小姑娘耷拉下來腦袋，望著那倆似乎比她還想打敗王傑希的小孩，可憐巴巴地嗯了一聲。
“是呀，我是得加油呢……”
還不知道要加油到哪年哪月呢……
孫翔對她這沒氣勢的慫樣嘖了一聲，而王傑希卻是看得不經意勾了下嘴角，隻是掩在圍巾後，沒人知道。
他說了句：“恩，努力吧。”
他不說話還好，這麽一說，也不知道是在真心實意鼓勵她，還是在默認她這水平還需努力了。
喬棲悲傷地想，所以說什麽叫隊長呀。
隊長們總是能在合時宜的情況下說出合時宜的話，卻就是能讓人覺得有那麽些潛台詞在裏麵，連親切的問候都能講得暗潮湧動起來，好可怕呀。
喬棲太想遁地逃走了，就悄悄瞅了眼王傑希，小聲說：“那前輩，我和小翔就先走了。”
王傑希詫異這兩人剛奔著這邊走過來又立馬要走是怎麽個操作，難道因為遇到了他就要走？
“你們不是來這兒吃水煮魚的？”
喬棲摸摸鼻子，“因為我們沒有提前訂座呀。”
孫翔也聳了下肩，他沒覺得有多尷尬，就是有點不爽，為了這破水煮魚，他已經半天沒吃東西了。
然後就聽那邊王傑希家的倆小孩兒又蹦噠了。
“那哥哥姐姐和我們一起吃不就好了。”
“對啊對啊，我們訂的是六人包廂呀。”
王傑希那也是知名人物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訂了個包廂做好準備才來的，沒想到反而便宜了喬棲和孫翔倆路過的。
不過過年這種時候，天大地大孩子最大，最終還真就演變成了王傑希、王傑希的妹妹、王傑希的弟弟、喬棲還有孫翔，這種奇妙組合一起吃飯的局麵了。
這要是被聯盟媒體抓到了，恐怕又是一則炸彈級別的新聞，嘉世隊長和微草隊長一起過新年，還帶了姑娘和兩小孩，這是什麽神奇的組合，誰是電燈泡？誰綠了誰？孩子誰的啊？散夥飯啊？
實際上，現場與其說是不尷尬，不如說還有點其樂融融呢。
王傑希也是刷新了對孫翔的印象。
孫翔從出道到前陣子全明星的表現，都給王傑希留下了無論如何委婉都絕對不會與“平和”二字沾邊的印象。
但此時，看著那個和自己弟弟妹妹胡侃，融洽得跟同齡人一樣的第七賽季最佳新人，王傑希覺得自己又一次認知到了人不可貌相這幾個字。
孫翔和喬棲，那是誰啊，是孩子王和孩子王的小尾巴啊，都帶著個“孩子”二字呢。
誰都看不出來那個囂張跋扈的孫翔和長得就跟小孩兒似的喬棲倆人其實都相當擅長帶小孩兒。
這兩人從小到大接觸最多的就是小孩子了，最小的能追溯到剛上幼兒園那種，孫翔最喜歡玩遊戲了，跟誰都能玩，什麽幼稚的遊戲他都會玩得挺認真，贏了就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輸了還不服，滿口叫囂再來，這種沒架子的家夥當然受小孩兒歡迎了——或許也是因為心理上挺像同齡人的吧。
喬棲則是特能哄孩子的類型，小孩子說要什麽就給什麽，自己說話還溫聲細語，也不絮叨，比人家幼兒園老師做得都好，小孩子最喜歡跟她撒嬌了。
四個人拿牙簽兒玩挑棍兒都玩得挺開心的，那邊妹妹輸了，就拉著喬棲說喬棲姐姐，孫翔哥哥欺負我們。
喬棲說好呀我給你報仇，然後喬棲就很順利地輸給了什麽遊戲都擅長的孫翔。
喬棲看著孫翔一臉“你怎麽這麽多年還是打不過我”的高傲表情，也挺鬱悶，但他們仨都打不過孫翔，她就隻能轉身跟王傑希說：“前輩，你妹妹被欺負了，怎麽辦呀？”
王傑希還真聽進去了，沉吟了一下，特鄭重地跟妹妹講：“要自己多吸取失敗經驗才行啊。”
於是妹妹也鬱悶了。
聽得另外仨小孩都笑死了，王傑希眼底也多了抹笑意，在水煮魚蒸騰向上的水汽中看著不太明顯，卻也沒有消散過。
其實要是微草隊員來了，恐怕還覺得他這可能是在認真迴答呢。
不過巧就巧在喬棲和孫翔都與王傑希不熟，他們對王傑希沒有那種過於有距離感的印象，直接就認定了是玩笑話。
孫翔笑得直說王傑希你這是要她複盤挑棍兒去嗎，難怪這倆小鬼都不給你加油啊。而喬棲則心疼地哄著鬱悶的妹妹，跟她講努把力，再過個十年就能打敗孫翔了，嗯，十年……聽得妹妹更鬱悶了。
小妹妹扁著嘴：“小喬姐姐你是哪邊的啊？”
孫翔哼了一聲：“她當然站我這邊啊。”
弟弟不這麽覺得，小男孩被家裏教得可好了，覺得男孩子就該保護女孩，就跟孫翔講：“那你怎麽還打敗小喬姐姐啊！小喬姐姐，你跟我哥站一邊吧，哥哥肯定不打敗你。”
喬棲叼著筷子尖，眼睛圓溜溜的，心說你哥是我對家呀，不打敗我，難道是要被我打敗嗎？
想著，小姑娘歪頭望了眼王傑希，眼巴巴等他迴答。
王傑希被這一眼看得，也隻能輕歎口氣，接話道：“恩，我可以不打敗你。”
喬棲一驚，眼睛都冒了綠光。
王傑希說：“因為我也可以找人打敗你。”
喬棲震驚了：“前輩你說話大喘氣！”
這下喬棲也鬱悶了，一桌上倆小姑娘齊齊擺著鬱悶臉，可愛得緊。
孫翔大手按著喬棲腦袋晃了晃：“你看看，人家都沒把你當對手，你那天還好意思跟我說向王傑希放狠話了？狠呢？話呢？你吃了啊？”
喬棲鬱悶得不想說話，可那邊倆小孩聽到這話瞬間就坐直了身子。
對於要打敗他們哥哥的人，這倆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孩兒比誰都興奮，還探過腦袋直問：
“真的啊哥哥？”
“小喬姐姐放什麽狠話了啊？”
喬棲這次是真的臉紅得跟水煮魚湯頭一樣了。
她當時自己都沒迴過神來就跟孫翔說了，還想靠孫翔冷靜下自己，哪知道他今天就把自己抖出來了呀。
王傑希在弟弟妹妹兩雙眼睛的注視下，輕飄飄看了眼那個埋頭裝啞巴的小姑娘。
他夾著魚片，慢悠悠地講：“她跟我說，如果現在不阻止她，將來微草就拿不到冠軍了。”
“哇哦——”
倆小孩齊齊發出一聲驚唿，還刻意拖得老長。
喬棲羞死了。
別說地縫了，她都想直接鑽桌子底下去了。
她聲音低低的，比兔子吃草聲音都小：“前輩可以記性不用那麽好的……”
王傑希看都沒看她，反問：“所以你是要我忘了？”
忘了也不太好吧……
喬棲糾結了，最後掙紮了半天，建議道：“唔，那還是記著吧，適當忽略一下就好了……”
小姑娘正說著，就看到王傑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原來是在耍她玩呢。
但跟前輩放狠話對喬棲來說已經是相當逾矩的事情了，這被耍了也沒敢駁迴去，隻能扁扁嘴，扭迴頭去了。
莫名從她那張臉上看出委屈來的王傑希搖了搖頭，沒和她計較。
坦白地說，現在感覺最不真實的就是王傑希本人了。
他隔著一桌子菜，看自己弟弟妹妹和兩個後輩玩得開心，時不時還喚他一起聊上兩句，挑棍遊戲也不知道翻來覆去玩了多少次，中間換了什麽按拇指疊餐巾紙之類的遊戲，後來還帶了點賭注，輸的要吃最難吃的那道菜，贏的能吃個雞腿呢，總之就這麽胡來著持續了一整頓晚餐。
明明他們和他們都不算非常熟，卻始終熱鬧得很。
王傑希他們來的時候外麵下了點小雪，當時他還覺得氣溫又要降了，弟弟妹妹說不定穿得有點少，但現在看來他或許是杞人憂天了。
這間包廂已經被幾個孩子帶動得比夏天還暖和了，溫馨得甚至令王傑希覺得，自己似乎第一次認知到什麽是過年。
他帶弟弟妹妹出來單獨過年，其實沒有什麽不可言說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兩個小孩都嫌鞭炮太吵，家裏人太多，說話也無聊而已。
父母很信任長子，覺得交給王傑希沒什麽好擔心的，就讓他們出來了。
但王傑希都能想象到留在家裏會是怎麽樣一副場景，恐怕是吃著韭菜餡餃子，無奈地迴應一遍親戚從工資到婚姻到未來規劃的問候，將每次見麵都要說上一遍的體己話語聽進耳朵裏，最後再安撫弟弟妹妹在煙花聲下入睡。
那是每年的常態，也是一般人對團聚過年的印象，王傑希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也沒有當代年輕人對傳統習俗有點叛逆的不滿情結。
但那也隻是他自己。
王傑希是聽過弟弟妹妹抱怨的。
作為哥哥，王傑希會告訴他們要尊重師長，說話要懂禮貌，可也因為他是他們的哥哥，王傑希也無法說出親戚們常掛在嘴邊的那句“過年就該這樣熱熱鬧鬧的”。
王傑希明白，對這兩個孩子來說，聽不熟的長輩接二連三問候絕對不是件熱鬧的事情。
至少，那甚至比不上和剛認識的兩人一起玩簡單的挑棍小遊戲聊那些瑣碎的小事更令他們感到開心。
“前輩今天開心嗎？”
王傑希的筷子頓了頓。
而他旁邊的姑娘望著他，一副好奇到不行的樣子。
王傑希被她看得心情有些微妙。
這個後輩被他那樣嚴苛地否定過，卻除了那句“狠話”外，就像是對他全無芥蒂了，無論是跟他講妹妹被欺負該怎麽辦，還是被他幾句話說得委屈又不好意思的，這些，都自然得好像他們關係原本就不錯一樣。
但前麵那些他都可以應對自如，唯獨這個問題……
王傑希其實也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開心的。
他奇怪道：“為什麽這麽問？”
喬棲更奇怪他的問題：“為什麽不問？”
一般也沒人會特地問一個人某天過得開不開心，沒到那層關係時，這確實顯得很突兀，但同樣也沒人會特地去反問一句為什麽這麽問。
這兩人的電波也不知是獨特還是相似了。
“我覺得過年當然要開心一點才對嘛，不然怎麽叫‘新年快樂’呢，對不對？”
小姑娘擺出一副小老師的模樣教導微草隊長，還說得挺理所當然的，末了又問他——
“所以說，前輩今天開心嗎？”
王傑希想到剛見麵時，她那句前輩新年快樂，他以為那隻是這些時日最常見的問候語。
至少，這個女孩是王傑希遇到過第一個會深究新年快樂四個字意義的人。
王傑希想了想，弟弟妹妹都過得挺滿足了，那自己似乎沒道理否認這個問題。
“恩，還不錯。”
充盈整個屋子的笑聲也感染著麵前有些清冷的男人，給他的嘴角也添了抹笑意。
小姑娘眉眼也隨之彎作了月牙，聲音清脆靈動。
“那就太好啦。”
王傑希發現這是個很愛笑的姑娘。
他記得那次練習賽時，無論是對接下來要戰勝的對手，還是對戰敗的隊友，她都能露出最合時宜的表情。
若是真能成為隊長，或許也會培育出一支極其具有藍雨風格的隊伍吧——前提是她能拿出全明星周末時的態度。
她的情況，王傑希看得出來，也能理解。
但作為隊長，王傑希不可能接受自己的隊員進行一場沒有意義的比賽的，那是浪費時間也是侮辱比賽，甚至對於喬棲自己來說，原地踏步也絕對是無法在職業圈裏存活下來的。
所以那個時候他……
還是讓這個愛笑的姑娘落下了嘴角。
*
在幼稚遊戲孫翔全戰全勝的結果中，他們這場臨時拚湊出來的年夜飯也終於是見了盤底。
結束時王傑希理所當然地付了全帳，算是對喬棲和孫翔陪弟弟妹妹的一種感謝。
喬棲是理解，孫翔是不在乎這，兩個人帶著王家仨人熱鬧了一整頓飯，結束時卻又走得幹脆利落，唯獨倆小孩兒挺不舍的，直喊著哥哥姐姐再見新年快樂下次還要一起玩。
孫翔走得毫不留戀，還有點瀟灑。
他意思意思朝後麵擺著手，隨口道：“新年快樂新年快樂，你們兩個還是練個十年再來吧。”
喬棲則多欠了下身，又孩子氣地晃了晃小手：“新年快樂，下次再見啦。”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還特別興致勃勃地跟她說：
“小喬姐姐要加油打敗哥哥呀！”
“我們會給你聲援的。”
……怎麽這個話題直到最後也沒有揭過呀。
喬棲特不好意思地支吾應了聲，匆忙轉身要去追孫翔。
可她剛抬起腳，就聽身後一道平淡的聲音響起。
“喬棲。”
喬棲一怔，沒反應過來。
腦袋裏遲遲消化掉這道聲音帶來的信息，因為這個稱唿配著這道聲線太過陌生，讓她思維有點遲鈍。
這好像是……王傑希前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
“喬棲。”
這一次喚名多了些疑惑，專門加重語氣讓她迴神。
喬棲這下是反應過來了。
不是錯覺，他真的在叫她。
她迴頭時，恰逢一束煙花衝破夜空綻放在王傑希身後。
絢爛無邊的色彩照亮了這個新年的夜晚，就連夜空與細雪都比不得那曇花一現般的光景更加閃耀。
因為稀少，因為短暫，因為不作停留，所以才彌足珍貴。
與女孩遙遙對視的男人終歸是舒展了眉峰，牽起嘴角，在新年夜的喧鬧聲中落下一句——
“喬棲，新年快樂。”
如果葉修知道偌大的b市，孫翔和喬棲過個年都能碰到帶弟弟妹妹出來吃飯的王傑希，他恐怕又要感歎他們這b市果然是個神仙地兒了吧。
孫翔和喬棲挑餐館向來簡單，直接在大眾點評上找最好評又距離合適的那個，然而他們倆下午一點去，人家當然不伺候，直接說等晚上再來。
本來孫翔就隨便一說，然而真等吃不上的時候又較了勁，你不讓我吃，那我還非要吃上了。
於是孫翔拉著喬棲在周圍找了家網吧，化食欲為戰鬥力，在競技場虐了五個半小時的無辜網民才迴去。
可這大過年的，人家都是訂好的位置，他倆去，要麽排長隊等，要麽就是換一家。
但都他媽餓了五個多小時了，還等？
孫翔當場就拉著喬棲要走人，還沒邁一步呢，那邊就傳來一聲：“哥哥，那個人和你打扮真像啊。”
然後另一個女孩子奶聲奶氣道：“恩，都像柯南裏的黑衣組織一樣。”
喬棲聽得一下子就笑出來了，心說這孩子好可愛呀。
而捂著口罩頂著副墨鏡的孫翔氣得眼睛一瞪，扭頭就——
就對上了一雙瞪得更大的大小眼。
一時間空氣都安靜了。
孫翔都驚了：“我靠王……唔！”
在阻止孫翔方麵，喬棲的身體反應那是比手速還要快的，她第一時間就撲上去捂住了孫翔的嘴。
本來孫翔和王傑希這嚴實的模樣就夠顯眼了，再被粉絲認出來，這過年都要過成逃亡比賽了。
而王傑希到底是身經百戰的隊長人物，很快就消化了現實，還淡定地向他們點了下頭。
喬棲比剛才震驚的孫翔要緊張得多，她慌慌張張立正站好，標準得跟個小軍人似的，唯獨聲音微弱得一點都不軍人。
“前輩新年快樂呀。”
這邊王傑希還沒說話，就聽小弟弟好奇地說：“這個姐姐叫哥哥前輩哎。”
妹妹反應更快點：“是哥哥隊裏的吧？”
孫翔冷冷一笑，也不管熟不熟就跟人家弟弟妹妹搭話：“不，這是你們哥死對頭家的，看到沒，將來要打敗你哥的人就是這個豆芽菜，可別找錯菜了”
喬·豆芽菜·棲：……
王傑希：……
倆小孩瞬間哇地一聲誇起來：“那姐姐你也很厲害呀，我們會給姐姐加油的！”
孫翔跟指揮完部隊的領導人一樣，驕傲又滿意地點了下頭，扭頭還跟喬棲講：“你看你都被加油了，要爭氣點啊。”
此時不僅王傑希和喬棲，旁邊排隊的路人聽了都覺得神奇。
你說這倆小孩兒，人家要打倒你哥，你們還反過來給對方加油，這到底是居心不良還是暗誇自己哥厲害呢？
而這孫翔就更是奇妙了，大過年當人家麵兒替小姑娘下戰書，還偏要拉著無辜的喬棲本人一起。
這讓喬棲整個人都不好了，眼睛完全不敢看王傑希，視線四處亂飄，也不知道是羞的還是尷尬的，總之掙紮了半天，最後徹底放棄了。
小姑娘耷拉下來腦袋，望著那倆似乎比她還想打敗王傑希的小孩，可憐巴巴地嗯了一聲。
“是呀，我是得加油呢……”
還不知道要加油到哪年哪月呢……
孫翔對她這沒氣勢的慫樣嘖了一聲，而王傑希卻是看得不經意勾了下嘴角，隻是掩在圍巾後，沒人知道。
他說了句：“恩，努力吧。”
他不說話還好，這麽一說，也不知道是在真心實意鼓勵她，還是在默認她這水平還需努力了。
喬棲悲傷地想，所以說什麽叫隊長呀。
隊長們總是能在合時宜的情況下說出合時宜的話，卻就是能讓人覺得有那麽些潛台詞在裏麵，連親切的問候都能講得暗潮湧動起來，好可怕呀。
喬棲太想遁地逃走了，就悄悄瞅了眼王傑希，小聲說：“那前輩，我和小翔就先走了。”
王傑希詫異這兩人剛奔著這邊走過來又立馬要走是怎麽個操作，難道因為遇到了他就要走？
“你們不是來這兒吃水煮魚的？”
喬棲摸摸鼻子，“因為我們沒有提前訂座呀。”
孫翔也聳了下肩，他沒覺得有多尷尬，就是有點不爽，為了這破水煮魚，他已經半天沒吃東西了。
然後就聽那邊王傑希家的倆小孩兒又蹦噠了。
“那哥哥姐姐和我們一起吃不就好了。”
“對啊對啊，我們訂的是六人包廂呀。”
王傑希那也是知名人物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訂了個包廂做好準備才來的，沒想到反而便宜了喬棲和孫翔倆路過的。
不過過年這種時候，天大地大孩子最大，最終還真就演變成了王傑希、王傑希的妹妹、王傑希的弟弟、喬棲還有孫翔，這種奇妙組合一起吃飯的局麵了。
這要是被聯盟媒體抓到了，恐怕又是一則炸彈級別的新聞，嘉世隊長和微草隊長一起過新年，還帶了姑娘和兩小孩，這是什麽神奇的組合，誰是電燈泡？誰綠了誰？孩子誰的啊？散夥飯啊？
實際上，現場與其說是不尷尬，不如說還有點其樂融融呢。
王傑希也是刷新了對孫翔的印象。
孫翔從出道到前陣子全明星的表現，都給王傑希留下了無論如何委婉都絕對不會與“平和”二字沾邊的印象。
但此時，看著那個和自己弟弟妹妹胡侃，融洽得跟同齡人一樣的第七賽季最佳新人，王傑希覺得自己又一次認知到了人不可貌相這幾個字。
孫翔和喬棲，那是誰啊，是孩子王和孩子王的小尾巴啊，都帶著個“孩子”二字呢。
誰都看不出來那個囂張跋扈的孫翔和長得就跟小孩兒似的喬棲倆人其實都相當擅長帶小孩兒。
這兩人從小到大接觸最多的就是小孩子了，最小的能追溯到剛上幼兒園那種，孫翔最喜歡玩遊戲了，跟誰都能玩，什麽幼稚的遊戲他都會玩得挺認真，贏了就哈哈大笑得意洋洋，輸了還不服，滿口叫囂再來，這種沒架子的家夥當然受小孩兒歡迎了——或許也是因為心理上挺像同齡人的吧。
喬棲則是特能哄孩子的類型，小孩子說要什麽就給什麽，自己說話還溫聲細語，也不絮叨，比人家幼兒園老師做得都好，小孩子最喜歡跟她撒嬌了。
四個人拿牙簽兒玩挑棍兒都玩得挺開心的，那邊妹妹輸了，就拉著喬棲說喬棲姐姐，孫翔哥哥欺負我們。
喬棲說好呀我給你報仇，然後喬棲就很順利地輸給了什麽遊戲都擅長的孫翔。
喬棲看著孫翔一臉“你怎麽這麽多年還是打不過我”的高傲表情，也挺鬱悶，但他們仨都打不過孫翔，她就隻能轉身跟王傑希說：“前輩，你妹妹被欺負了，怎麽辦呀？”
王傑希還真聽進去了，沉吟了一下，特鄭重地跟妹妹講：“要自己多吸取失敗經驗才行啊。”
於是妹妹也鬱悶了。
聽得另外仨小孩都笑死了，王傑希眼底也多了抹笑意，在水煮魚蒸騰向上的水汽中看著不太明顯，卻也沒有消散過。
其實要是微草隊員來了，恐怕還覺得他這可能是在認真迴答呢。
不過巧就巧在喬棲和孫翔都與王傑希不熟，他們對王傑希沒有那種過於有距離感的印象，直接就認定了是玩笑話。
孫翔笑得直說王傑希你這是要她複盤挑棍兒去嗎，難怪這倆小鬼都不給你加油啊。而喬棲則心疼地哄著鬱悶的妹妹，跟她講努把力，再過個十年就能打敗孫翔了，嗯，十年……聽得妹妹更鬱悶了。
小妹妹扁著嘴：“小喬姐姐你是哪邊的啊？”
孫翔哼了一聲：“她當然站我這邊啊。”
弟弟不這麽覺得，小男孩被家裏教得可好了，覺得男孩子就該保護女孩，就跟孫翔講：“那你怎麽還打敗小喬姐姐啊！小喬姐姐，你跟我哥站一邊吧，哥哥肯定不打敗你。”
喬棲叼著筷子尖，眼睛圓溜溜的，心說你哥是我對家呀，不打敗我，難道是要被我打敗嗎？
想著，小姑娘歪頭望了眼王傑希，眼巴巴等他迴答。
王傑希被這一眼看得，也隻能輕歎口氣，接話道：“恩，我可以不打敗你。”
喬棲一驚，眼睛都冒了綠光。
王傑希說：“因為我也可以找人打敗你。”
喬棲震驚了：“前輩你說話大喘氣！”
這下喬棲也鬱悶了，一桌上倆小姑娘齊齊擺著鬱悶臉，可愛得緊。
孫翔大手按著喬棲腦袋晃了晃：“你看看，人家都沒把你當對手，你那天還好意思跟我說向王傑希放狠話了？狠呢？話呢？你吃了啊？”
喬棲鬱悶得不想說話，可那邊倆小孩聽到這話瞬間就坐直了身子。
對於要打敗他們哥哥的人，這倆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孩兒比誰都興奮，還探過腦袋直問：
“真的啊哥哥？”
“小喬姐姐放什麽狠話了啊？”
喬棲這次是真的臉紅得跟水煮魚湯頭一樣了。
她當時自己都沒迴過神來就跟孫翔說了，還想靠孫翔冷靜下自己，哪知道他今天就把自己抖出來了呀。
王傑希在弟弟妹妹兩雙眼睛的注視下，輕飄飄看了眼那個埋頭裝啞巴的小姑娘。
他夾著魚片，慢悠悠地講：“她跟我說，如果現在不阻止她，將來微草就拿不到冠軍了。”
“哇哦——”
倆小孩齊齊發出一聲驚唿，還刻意拖得老長。
喬棲羞死了。
別說地縫了，她都想直接鑽桌子底下去了。
她聲音低低的，比兔子吃草聲音都小：“前輩可以記性不用那麽好的……”
王傑希看都沒看她，反問：“所以你是要我忘了？”
忘了也不太好吧……
喬棲糾結了，最後掙紮了半天，建議道：“唔，那還是記著吧，適當忽略一下就好了……”
小姑娘正說著，就看到王傑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原來是在耍她玩呢。
但跟前輩放狠話對喬棲來說已經是相當逾矩的事情了，這被耍了也沒敢駁迴去，隻能扁扁嘴，扭迴頭去了。
莫名從她那張臉上看出委屈來的王傑希搖了搖頭，沒和她計較。
坦白地說，現在感覺最不真實的就是王傑希本人了。
他隔著一桌子菜，看自己弟弟妹妹和兩個後輩玩得開心，時不時還喚他一起聊上兩句，挑棍遊戲也不知道翻來覆去玩了多少次，中間換了什麽按拇指疊餐巾紙之類的遊戲，後來還帶了點賭注，輸的要吃最難吃的那道菜，贏的能吃個雞腿呢，總之就這麽胡來著持續了一整頓晚餐。
明明他們和他們都不算非常熟，卻始終熱鬧得很。
王傑希他們來的時候外麵下了點小雪，當時他還覺得氣溫又要降了，弟弟妹妹說不定穿得有點少，但現在看來他或許是杞人憂天了。
這間包廂已經被幾個孩子帶動得比夏天還暖和了，溫馨得甚至令王傑希覺得，自己似乎第一次認知到什麽是過年。
他帶弟弟妹妹出來單獨過年，其實沒有什麽不可言說的理由，僅僅是因為兩個小孩都嫌鞭炮太吵，家裏人太多，說話也無聊而已。
父母很信任長子，覺得交給王傑希沒什麽好擔心的，就讓他們出來了。
但王傑希都能想象到留在家裏會是怎麽樣一副場景，恐怕是吃著韭菜餡餃子，無奈地迴應一遍親戚從工資到婚姻到未來規劃的問候，將每次見麵都要說上一遍的體己話語聽進耳朵裏，最後再安撫弟弟妹妹在煙花聲下入睡。
那是每年的常態，也是一般人對團聚過年的印象，王傑希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也沒有當代年輕人對傳統習俗有點叛逆的不滿情結。
但那也隻是他自己。
王傑希是聽過弟弟妹妹抱怨的。
作為哥哥，王傑希會告訴他們要尊重師長，說話要懂禮貌，可也因為他是他們的哥哥，王傑希也無法說出親戚們常掛在嘴邊的那句“過年就該這樣熱熱鬧鬧的”。
王傑希明白，對這兩個孩子來說，聽不熟的長輩接二連三問候絕對不是件熱鬧的事情。
至少，那甚至比不上和剛認識的兩人一起玩簡單的挑棍小遊戲聊那些瑣碎的小事更令他們感到開心。
“前輩今天開心嗎？”
王傑希的筷子頓了頓。
而他旁邊的姑娘望著他，一副好奇到不行的樣子。
王傑希被她看得心情有些微妙。
這個後輩被他那樣嚴苛地否定過，卻除了那句“狠話”外，就像是對他全無芥蒂了，無論是跟他講妹妹被欺負該怎麽辦，還是被他幾句話說得委屈又不好意思的，這些，都自然得好像他們關係原本就不錯一樣。
但前麵那些他都可以應對自如，唯獨這個問題……
王傑希其實也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開心的。
他奇怪道：“為什麽這麽問？”
喬棲更奇怪他的問題：“為什麽不問？”
一般也沒人會特地問一個人某天過得開不開心，沒到那層關係時，這確實顯得很突兀，但同樣也沒人會特地去反問一句為什麽這麽問。
這兩人的電波也不知是獨特還是相似了。
“我覺得過年當然要開心一點才對嘛，不然怎麽叫‘新年快樂’呢，對不對？”
小姑娘擺出一副小老師的模樣教導微草隊長，還說得挺理所當然的，末了又問他——
“所以說，前輩今天開心嗎？”
王傑希想到剛見麵時，她那句前輩新年快樂，他以為那隻是這些時日最常見的問候語。
至少，這個女孩是王傑希遇到過第一個會深究新年快樂四個字意義的人。
王傑希想了想，弟弟妹妹都過得挺滿足了，那自己似乎沒道理否認這個問題。
“恩，還不錯。”
充盈整個屋子的笑聲也感染著麵前有些清冷的男人，給他的嘴角也添了抹笑意。
小姑娘眉眼也隨之彎作了月牙，聲音清脆靈動。
“那就太好啦。”
王傑希發現這是個很愛笑的姑娘。
他記得那次練習賽時，無論是對接下來要戰勝的對手，還是對戰敗的隊友，她都能露出最合時宜的表情。
若是真能成為隊長，或許也會培育出一支極其具有藍雨風格的隊伍吧——前提是她能拿出全明星周末時的態度。
她的情況，王傑希看得出來，也能理解。
但作為隊長，王傑希不可能接受自己的隊員進行一場沒有意義的比賽的，那是浪費時間也是侮辱比賽，甚至對於喬棲自己來說，原地踏步也絕對是無法在職業圈裏存活下來的。
所以那個時候他……
還是讓這個愛笑的姑娘落下了嘴角。
*
在幼稚遊戲孫翔全戰全勝的結果中，他們這場臨時拚湊出來的年夜飯也終於是見了盤底。
結束時王傑希理所當然地付了全帳，算是對喬棲和孫翔陪弟弟妹妹的一種感謝。
喬棲是理解，孫翔是不在乎這，兩個人帶著王家仨人熱鬧了一整頓飯，結束時卻又走得幹脆利落，唯獨倆小孩兒挺不舍的，直喊著哥哥姐姐再見新年快樂下次還要一起玩。
孫翔走得毫不留戀，還有點瀟灑。
他意思意思朝後麵擺著手，隨口道：“新年快樂新年快樂，你們兩個還是練個十年再來吧。”
喬棲則多欠了下身，又孩子氣地晃了晃小手：“新年快樂，下次再見啦。”
兩個孩子對視一眼，還特別興致勃勃地跟她說：
“小喬姐姐要加油打敗哥哥呀！”
“我們會給你聲援的。”
……怎麽這個話題直到最後也沒有揭過呀。
喬棲特不好意思地支吾應了聲，匆忙轉身要去追孫翔。
可她剛抬起腳，就聽身後一道平淡的聲音響起。
“喬棲。”
喬棲一怔，沒反應過來。
腦袋裏遲遲消化掉這道聲音帶來的信息，因為這個稱唿配著這道聲線太過陌生，讓她思維有點遲鈍。
這好像是……王傑希前輩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吧？
“喬棲。”
這一次喚名多了些疑惑，專門加重語氣讓她迴神。
喬棲這下是反應過來了。
不是錯覺，他真的在叫她。
她迴頭時，恰逢一束煙花衝破夜空綻放在王傑希身後。
絢爛無邊的色彩照亮了這個新年的夜晚，就連夜空與細雪都比不得那曇花一現般的光景更加閃耀。
因為稀少，因為短暫，因為不作停留，所以才彌足珍貴。
與女孩遙遙對視的男人終歸是舒展了眉峰，牽起嘴角，在新年夜的喧鬧聲中落下一句——
“喬棲，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