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健的身姿掛著迷彩在密林遮擋下, 穿梭著偶爾跳起來,偶爾匍匐前進躲開追蹤。


    周青依樣學樣, 跟在她屁股後麵。


    直到進入安全區。


    楚苑靠在一棵大樹下, 假寐。


    周青離她離得有點遠,在另外一頭。


    他發著呆, 望向天空, 心生迷茫。


    從未想過這天來得這麽快。


    他僅僅是以為楚苑在開玩笑, 這麽一具清瘦消薄的身體, 怎麽能突然爆發出那般驚人的力量呢?


    為了防止不被人發現, 就算周青待在她身邊這麽久, 也是頭一次見,如果不是他一直跟著她, 幾乎不可能認出來麵前這位和那個小女孩是一個人。


    他累了,又睡著了。


    被踢醒時,還有些茫然。


    眼前的姑娘笑靨如花,衝著他不懷好意道:“這下你可上了我的賊船了,要麽去告密被我打死, 要麽跟著我一條道走到黑。”


    “姑奶奶你這是做麻子啊!”周青哭喪著臉, “你的槍是他們給的,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楚苑收斂笑容, 黝黑的眼珠子黑白分明,就那樣定定,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她用著那種微微疑惑的語氣道:“誰說我隻有兩把槍?”


    周青悚然一驚。


    楚苑在國外留學了幾年,口才很好。


    要想把周青給忽悠到自己陣營來, 幾乎不費什麽吹灰之力。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楚苑半夜裏都睡不著。


    也許是心境變了,她開始懷念許久以前的那個夜晚,充斥著懵懂、溫柔又親密的夜晚,繾綣柔軟。


    她開始想念那個消瘦的,比她高一些,瘦一些的小姑娘。


    手上沾了血,便更沒有什麽阻礙了。


    周青懷疑她可能會在這樣巨大的壓力下,精神錯亂,有一次楚苑白天殺了人,被人通緝,晚上醒來後冷汗淋淋,一個人出了帳篷吹冷風。


    “你就不怕被報複嗎?”周青在她身後出來,充滿疑惑的目光緊盯著她背影,“你每殺了一個人,把名字記下來了,那又怎麽樣呢?他的兒子,女兒,在將來某一天知道了是你幹的,你會被組織審判的。”


    他希望楚苑能及時懸崖勒馬。


    “難道你不怕,你所殺的這些人,萬一殺錯了一個?那豈不是無辜的命,命喪黃泉,連為什麽被殺都不知道。”


    楚苑用洗幹淨的袖子擦了擦臉,迴過頭,輕輕笑。


    “會寫字嗎?”


    周青:“?”


    楚苑心情很好似的,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笑著道:“我教你讀書寫字好不好?”


    周青道:“你發什麽瘋?”


    於是後來的周青悲劇的發現,白天跟著楚苑打遊擊,晚上在月黑風高,瞌睡連連時,他被楚苑不知道從哪拿來的朝天椒,一邊流著淚一邊認字。


    還不許他念出聲。


    於是,楚苑把一個大字不識的文盲,在短短幾年內,寫信看書完全沒問題了。


    周青恨她這樣刁難自己,又怕她手裏的槍一個不順心就崩了自己。


    天天怕,天天挨罵,楚苑也提前過上了恨鐵不成鋼的教書育人生活。


    她倆在槍林彈雨中,楚苑督促著周青把凡是被她殺了的人,不管是普通人,還是那個毫無聯係的敵方軍人,名字記下來,然後在晚上,由楚苑咬著筆頭抓著亂糟糟的頭發念他的人脈關係。


    細致到周青背地裏忍不住猜測她到底是什麽人。


    那一個小本本上,全是周青的歪歪扭扭的字跡,等他寫完了,楚苑收到自己包裏,怕他將來有天被人挾持了搜身搜到這個東西。


    不過她一邊皺著眉頭嫌棄,一邊叉掉周青寫錯的字。


    周青也有過瀕死的境地。


    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


    在胸腔旁邊,差那麽幾厘米被子彈打穿。


    他眼神失去了焦距,但依舊能看見楚苑陡然慌張的臉,那一向死人臉上,居然能出現這種表情,真的就很讓人意外啊。


    他咳出血沫,艱難道:“阿苑。”


    他已經成年了,在滿臉血的情況下,居然還有心情開起玩笑:“我要是活下來了,你能不能嫁給我?”


    楚苑不動聲色的捂住他出血的地方,神情冷淡道:“不好意思,我有喜歡的人了。”


    “誰?”


    楚苑拿著布條給他包著,背在背上,艱難的行進。


    “等你活下來了,我就告訴你。”


    然後周青硬生生的,因為這句話,吊了幾天的命,終於得救了。


    她把人背到我方陣營裏,還在不遠處的地方,就被放哨的兵挾持著,走到哪中央的一大塊帳篷裏。


    楚苑把人放下來,深吸了口氣,竟道:“媽的,周青,你好重!”


    周青翻了個白眼,暈死過去。


    還是當年那個領導者。


    不過臉上多了皺紋與風霜,眼底也更深沉了。


    他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探究著:“幾年不見了,楚苑。”


    楚苑瘦瘦高高的站在他前麵,絲毫不敢托大:“是的,好幾年未見了。”


    領導者給她倒了杯熱茶:“這幾年在幹什麽呢?”


    楚苑接過來,慢慢的抿了一口,認真道:“殺人。”


    她想清楚了。


    瞞不住的。


    隻能化幹戈為玉帛,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


    領導從兜裏掏出一顆子彈,遞了過去。


    “我看在你以前的一把□□裏,看到過這顆子彈的型號。”


    楚苑點頭:“是的,沒錯。”


    隨後,他說出了一長串的名字,又微微坐正了身體,溫和笑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被他們通緝的那個人,就在前一段時間,你暗殺了他們的一位高官。”


    楚苑沒否認:“是的。”


    領導者身體微微前傾,笑望著她:“你是哪裏得來的消息?能夠那麽準確的,知道他即將出現在那邊?”


    楚苑抬頭,說:“我沒有渠道。”


    領導者不可置否:“穀三是你殺的吧?”


    楚苑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的點了點頭。


    她盯著茶杯,漫無邊際的想到:會因此殺了她嗎?


    領導者站起來,對她深深的鞠了一躬:“我得謝謝你,為組織內部清除了一位蛀蟲,一位即將叛國的蛀蟲,隻是很可惜的是,他已經將消息通過叛徒送了出去,我們損失不小。”


    楚苑微微怔住。


    這些年,周青不問緣由跟著她,給她打下手。


    他卻從來沒有問過到底是因為什麽事情,楚苑隻知道,那些被她殺了的人,是外來者,是攻略者,甚至有時候界都很迷惑的問:“你怎麽那麽確定呢?”


    楚苑迷茫半響,說:“我也不知道,如果硬要說,可能是女人第六感?”


    界啼笑:你可真是。


    楚苑殺的這些人,很有講究的。


    她不能讓外來者發現,死的全是那些人,往往她也會殺另外一些來迷惑,放□□。


    小時候,有那麽一本書,叫曆史書。


    上麵會寫到許許多多組織內的叛徒,有己方的,敵方的,也有普通人造成國家重大損失的,她會選擇利用這些人方□□。


    小時候流的眼淚,讓他們用生命來償還。


    但她此時不能跟領導者這樣說,她寧願把這些人,全部打成外來者。


    她相信他,相信麵前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在幾十年後的曆史書上,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是許許多多百姓們談起來,都會豎大拇指的對象,盡管可能會因為一些事情影響,但功且抵過,而遠遠不止。


    於是,她把自己的小本本交了出去。


    那一晚,她和領導者也徹夜長談。


    出來後,空氣都新鮮了,界差點瘋了,質問他:“你在搞什麽啊?”


    楚苑淡淡道:“你覺得,我一個人,就能搞定你口中的蝴蝶效應算法?還是對我懷抱太多不該有的期待了?”


    界:“……”


    楚苑說:“你有時間應該學一學老祖宗的文化,單打獨鬥是不成的,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人多才能共同做大事,你之前給我看的那間實驗室……能人太少了,計算機那麽多,來來迴迴跑,也搞不定那麽多東西,我很懷疑,你的水平。”


    界:¥%#@%@


    楚苑沒管他,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跟著領導人一起,在他身邊,迴到了原本應該做的事情。


    之前太明目張膽了,需要隱退幕後。


    也不知道領導者怎麽想的,那些跟隨他的同誌們,突然在某的一天,在組織裏,突然發現這麽一個富有潔癖的小姑娘,穿得幹幹淨淨,俏生生的,沉默寡言,很少跟人說話。


    有人甚至開玩笑。直到後來,看著小姑娘,眼也不眨的殺了人,眼底沒有任何流動的情感時,才陡然沉默下來,把那些嬉笑的玩笑話都給埋了。


    在一群三十來歲的青年裏,她是年紀最小的高層,在比她更小的可能還未成年的小兵裏,她又是不好接觸的漂亮大姐姐。


    而活下來的周青,水漲船高,成了她的左右手。


    然而到底是底子太差,他幫不了楚苑太多東西。


    她們越過沼澤地,互相攙扶,一起伏擊敵人,她看著領導者談笑間指揮者打了一場又一場勝仗,在最初始的那幾年,他甚至還沒這麽大的權利,全憑借著能打勝仗的功夫,一波一波追隨者。


    直到成功將外來者趕了出去。


    那已經是許多年以後了,在那十來年的時間裏,他們收複了河山,團結了民眾,楚苑還見到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那時重整河山,建國初期。


    有一天,她坐在家裏,正埋頭寫算法的時候,門被敲響了。


    楚苑推門出去看,那是個年輕俊朗的士兵,帶著樸素的帽子,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她,叫著:“苑苑姐姐。”


    楚苑被這熟悉的昵稱給心神晃了瞬間,定下心,擰著眉,問:“你是?”


    “我是韓棟呀,你當初給了我一顆糖,還救過我。”


    楚苑笑了笑,請他進門,順便給他倒了一杯水。


    “時間這麽久了,你還記得呀?”


    或許是因為和那個姑娘同一個姓,又或許是因為其他什麽東西,楚苑總是對著姓韓的,稍微溫柔點,溫柔到有時候周青都有些吃味。


    “你找我有事嗎?”


    韓棟輕咳一聲,不太好意思道:“我剛被提拔到主席那邊做事,聽說你也在這,就過來看看。”


    “嗯。”楚苑微微帶著笑意,“吃了嗎?沒吃我給你下碗麵條?”


    韓棟盯著她,微紅了臉,拘謹道。


    “就是那個……我朋友拜托我一件事,能不能要一下你的聯係方式。”


    楚苑呆了呆:“那個……你讓他有事直接找我就行了。”


    韓棟隻能暗暗歎了口氣,道:“好的。”


    界說:“你最近桃花運不錯。”


    楚苑冷冷道:“要不是你無能,成了誰都可以過來的篩子,我如果不是因為你的過失,何至於像現在這樣?有家不能迴,有朋友不能相認,有人喜歡,卻無法跟她相愛。”


    她慢慢垂下眼,掩飾住了眼底的落寞。


    “我會迴去的。”


    界灰溜溜的消失了。


    外國學者來國內,有人推薦了楚苑。


    楚苑留學過幾年,年紀小,也算是高知分子,跟著比她大一些的男人女人們,一起去學習,那些學者教授性格很好,對於傳授知識和經驗非常大方。


    楚苑在那裏學到了很多,後來兩國關係突遭變故,教授們紛紛燒毀那些資料迴家,在之前楚苑隻能盡力的把那些該記下來的東西記住,迴來後,用本子把記在腦海裏的東西寫下來。


    她並沒有讓界去做什麽。


    除了出現的外來者,她從未主動,去更改過許多東西。


    她知道,如果利用後世的東西,將現在改變……也許很多東西,都不會再存在了。


    2063年,領導人把楚苑叫了過去。


    他並未安排讓楚苑跟著那些年輕人去研究東西,就像組織內部的一個透明人,誰都知道她的存在,誰都知道主席很喜歡她,就像長輩對小輩那樣的喜愛。


    他這時鬢微霜,圓潤的臉頰也刻上了些微皺紋,眼神依舊很清明。


    “你的研究怎麽樣了?”


    楚苑咬唇:“很難。”


    確實難,不然在界清醒以後的插手,也依舊解決不了這個問題。


    “主席……”她輕聲說,“我單打獨鬥太難了。”


    她眼裏有淚,“我想加入國安部,並招一些人進來。”


    國家安定以後,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麽隨心所欲了。


    製定法律後,也不能隨便絞殺外來者。


    而在這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有許多外來者來到這個世界。


    而她的蝴蝶算法,就是要避免這個情況,要在這一切發生前,把人找到,並控製住,要是能不見血的驅逐,要是能把人從身體裏趕出去,並讓原來的意識留存,這無異難於登天。


    然而界之所以失敗的原因,無非有兩點。


    一是他清醒的時間不夠早,無能無力。


    二是被剝奪的世界本源之心已經太多了,多到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實驗失敗,看到最後一點光,消散在人間。


    而她來這裏二十多年,殺了外來者不計其數。


    那原本讓周青記的小本本已經不夠了,又拿了一個筆記本記著。


    就算將來黃婷再次攻略成功,也不會那麽相形見絀,至少還有更多的時間。


    而她現在,就是要把以前的無限製的扼殺在搖籃裏,無限延長世界盡頭。


    她現在需要招收那些留學迴來的,並且有一定的知識水平的人。


    幫助她,一起完善。


    “可以。”主席看著她,“不過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情。”


    他渾厚的聲音放得微微輕了,“我想知道,我的畢生心願,有沒有達成。”


    楚苑不說話,隻是安靜的看向他。


    她目光中,有孺慕,有崇拜。


    他沒再問了。


    楚苑在他家裏吃了飯,留了一段時間,看著他在書房揮毫筆墨,將那後世流傳的詩親自一筆筆的寫下來。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腳步往前了一步,說:“主席,您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解決完就迴去,會好好收尾的。


    迴去了就基本是一邊談戀愛一邊打怪。


    注意,本文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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