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苑身量不高,一米六五的個字,蜷成一團縮在懷裏時,有種無辜嬌小的麋鹿被大灰狼拐迴家吃幹抹淨的錯覺。


    方文君視線裏全是白,那是她掩飾不了的膚色,如瓷玉般晶瑩剔透,被點綴上了別樣豔色,反而顯出了平時難見的脆弱感。


    不知怎麽,突然就想到了一句成語。


    寧折不彎。


    “沒事,”方文君將她扶起來,邊收拾碗筷,邊安撫,“好事不怕晚。”


    楚苑勉強一笑。


    時間尚早,她精神並沒太過疲憊。


    因此當方文君主動提出去逛逛夜市,她同意了。


    她在穿衣服時,方文君靠在門口牆邊上,那雙漂亮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根煙,放在食指與中指之間細細磨蹭著,像是被人為的沾染上了煙火氣息,一下將她從空茫的虛空中拉了下來,從此便成了凡人。


    楚苑穿好衣服走過去,方文君抬起頭,漆黑的瞳仁裏霎那間微微亮了,她忍不住說。


    “你以前那些私服,其實不太適合你。”


    衣服是她挑的,簡約居家小長裙,帶點小清新,其實更襯楚苑沒化妝時令人意外的婉約溫柔的氣質。


    說起來也奇怪,化了豔妝的楚苑,更像披了人皮.麵具的美女蛇,陰險又蠢傻得可憐,而一旦被迫剝離後,她就恢複如常,收起了一身的尖銳,甚至不自覺的露出了溫潤柔軟的內裏,隨便一個人拿把小尖刀,都能將軟肉刮得鮮血淋漓,狼狽不堪。


    方文君突的一笑:“如果是別人把你救下來,你也會這麽乖乖的隨便人折騰?”


    楚苑琢磨了幾秒,不動聲色的恭維她:“別人可能就不是婚前協議了。”


    方文君背靠牆,姿態有些懶洋洋的,長腿橫在門口,她朝著楚苑勾了勾手指:“過來,我先收點利息。”


    楚苑臉色微僵,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聽話還是違逆。


    從沒有人用這種態度這麽對待過黃婷,沒有參考係,她非常猶豫。


    但最後她還是上前了兩步,閉上眼,在方文君唇邊輕輕一碰。


    那不帶任何侵略強勢的意味,讓她心髒除了砰砰直跳外,竟意外的升起隱秘又難以形容的情感,從溫熱的血管裏延伸到全身各處。


    氣息彼此交融。


    楚苑有些難堪。


    ——方文君隻是用那雙頗顯平靜的眼眸不言不語的盯著她。


    不顯山不露水。


    從頭到尾,都沒有沒有因為她的主動而產生任何的動情。


    就像楚苑死不要臉,自甘下賤的勾引她。


    空氣凝滯了。


    楚苑唿吸有點急促。


    垂下的手指近乎痙攣的彎曲起來。


    正當她準備避開對方那冷淡的視線時,方文君猝然伸出手,一把將她抱在懷裏,用力的吻了上去。


    都說女人水做的,唇自然也是軟的,親起來就像是糖果,親密又微甜。


    然而放在楚苑這裏,她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對方那一瞬間仿佛想要把她摁進身體裏強勢,像是恨不得將她融入骨血,成為一體,密不可分。


    方文君不由分說的撬開她的牙關,在她口中肆意掃蕩,追逐她柔軟逃避的舌,甚至因為她太過於僵硬生澀隻能被迫仰起頭,唇舌交纏間,曖昧又夾雜著嘖嘖水聲,楚苑吞咽不及朝後踉蹌了下,被按在冰冷的牆壁上,承受著對方突如其來的熱情。


    她忘了時間的流逝,青黑的睫毛小幅度的顫動著,麵上因為難以唿吸而浮上了薄紅,一小股電流順著她瘦削的後腰襲上肩胛骨,帶來喘息不止的戰栗,腦子裏一片空茫,刹那間像劈裏啪啦的禮花,炸得她整個人哆嗦了下。


    方文君放開她,在平複唿吸的短促時間裏,微微笑了下,正經道:“這才是接吻。”


    楚苑被她親的臉頰紅暈不退,眼眸氤氳了絲絲水霧,微張的口中,還能看見那豔紅的舌尖動了動。


    方文君道:“你動情了,但是現在不能要我,不過以後要是出了什麽事,心中不安的話可以這樣勾引我。”


    她管殺不管埋,轉身進了主臥,再次出來時,換了身利落幹淨的淺色襯衣,牛仔褲,靠近楚苑時神色微動。


    楚苑眼中透水,一汪春情閃爍,見她過來,以為又想再來一次,不自覺的往後一退。


    方文君站直身體,撫了撫柔順的發絲,義正言辭道:“你左腰拉鏈開了。怎麽明星不演戲時,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


    *


    錦城商圈中心,晚上總是特別熱鬧的。


    萬家燈火,人頭攢動。


    各種小吃香飄四溢,燒烤攤、火鍋店、煎餅車以及商店,吆喝聲、情侶調笑聲、小孩子纏著大人要吃零食的嘰嘰喳喳聲,共同混成了這滋味非凡的人間夜市。


    方文君牽著楚苑,混進人流裏,向另一邊的小攤靠近。


    這邊附近一站有大學學校,每天人流量非常大,隨處可見的閨蜜小情侶,穿著光鮮亮麗的漂亮衣服,戴著耳機,拿著手機,一路拍了過來。


    楚苑不太適應這種嘈雜又純粹的夜市。


    她被人推了一下,好奇的迴頭看,又沒人。


    方文君把她拉在一邊站著,說:“那邊有奶茶,味道還可以,你站在這裏等我,別亂跑知道嗎?”


    楚苑看她。


    她眼眸亮晶晶的,像帶著霓虹燈昏黃的光,一下將她照進了眼睛裏,溫暖又期待的等著她迴答。


    楚苑心神動了動,脫口而出:“好。”


    方文君抬手把她口罩重新戴上,點了點她鼻子,親昵道:“不許跑。”


    “嗯。”


    楚苑看著小跑著離開,在人海中消失不見。


    她恍惚了下,再睜開眼。


    周遭環境突的一變。


    這是一條向下沒有盡頭的路,路徑處灰暗陰森。


    並不平坦,光一閃一閃的。


    籃球拍地的聲音在砰砰砰亂響,除此之外,非常安靜。


    她認了半天,才認出來這是曾經呆過三年的初中,這時應該是周末,沒有讀書聲,多數人已經迴到了家,正吃著爸媽做好的熱飯,比學校大鍋飯好吃太多。


    不遠處光線昏暗,三層牆磚斑駁,呆過的那一棟教室已經成了危樓,底下不能再進人上去了,雖然她隻呆過一年,第二年就去了新區。


    “噔噔噔——”


    一個氣喘籲籲的女孩從錯落的樹影下跑出,胸口劇烈起伏,唿吸紊亂。


    “楚苑楚苑!”


    她笑得燦爛陽光,一雙眼眸明亮動人,“是不是等很久了?”


    “不,沒多久。”


    楚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溫柔,羞羞澀澀別別扭扭。


    “我媽說我這次考的成績不錯,特意給我買了兩張附近的電影票,正好沒人,你陪我一起去看。”


    其實不是,是她攢了一個月的生活費,托了認識的朋友在電腦上買的。


    那個跟她差不多高的小女孩,聞言伸出爪子一下將她抱住,“沒想到我的媛媛竟然這麽好,以前我還跟你鬧脾氣,都是我不對。”


    她們倆一邊相攜而走,一邊碎碎念。


    “媛媛,我還從沒有看過電影呢,它跟電視是一樣的嗎?”


    “我每次隻能去大表哥家,他們家裏有電視,裏麵好神奇啊,居然可以說話,就是聲音很鬧,我有時候都聽不明白的。”


    “你去你大表哥家,你爸不會打你啊?”


    “我偷偷去的,他朋友叫他去喝酒。”


    年輕的楚苑頓住腳步,轉過身認真的盯著她:“你爸太兇了,我不喜歡他。”


    女孩低著頭,踢了踢腳前麵礙眼的石頭。


    她有點鬱悶:“我會說他的!”


    這大概是許久以前的記憶了,說不定哪個環節都出了點問題。


    以至於在看到跑迴來的方文君時,她差點把那個夜色下看不太清的小女孩輪廓給印在這張臉上。


    “想什麽呢?”


    方文君頭上有了點晶瑩的汗,“我說了味道肯定不錯吧,那邊排了好長的隊,要不是我認識那的老板靠關係插隊,估計現在還在尾巴排著呢,要不要好好犒勞我啊?”


    楚苑猶豫了下,從兜裏掏出一張紙遞過去。


    “我在想……”


    她垂下眼,臉頰被燈光映得雪白,烏黑的睫毛落下了一層明滅的扇形陰影。


    “我當初不是拒絕你了嗎?”


    方文君無所謂一笑,左手接紙巾,右手遞抹茶香芋味的奶茶,笑道:“追人就是要鍥而不舍,要真那麽容易被拒絕了就放棄,那不是我的風格。”


    見她還準備說什麽,方文君“哎”了一聲,“打住打住啊,我現在心情好,不想聽你那些什麽異性是真愛,孩子是愛情延續的鬼東西,現在都可以結婚了,別拿那老一套的來敷衍我,你要是再想說這些,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楚苑抿了抿唇,喝了一口奶茶。


    醇香濃鬱,有點甜。


    “你想要什麽犒勞?”


    方文君收住訝異的神情,意外一笑:“以前沒覺得你私下裏竟然是這種性格。”


    楚苑不說話了。


    黃婷私下裏自然不是這種性格。


    隻是她隻是接觸的少了,要真接觸了,估計那一點點喜歡,都會被消磨得一幹二淨。


    這點,她得感謝黃婷對方文君的不假顏色。


    也恰好,她從這句話裏,聽出了方文君也許看上去,並不是表麵那麽喜歡她,流於表麵而已。


    不然,她晚上的這點試探,不會這麽輕易地把人帶溝裏去。


    也不會,絲毫不顧及黃婷本人對奶茶對長胖的忌憚。


    得不到的,也許才是最好的。


    得不到是白月光誅心砂,得到了便淪為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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