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苑被重獲新生的喜悅衝昏了頭腦,事後才想起來一個疑點,為什麽方文君會恰好在那快要休克的幾分鍾及時的送她進醫院。


    她那時還沒出院,美貌女護士剛給她掛上了葡萄糖,臉上是她熟悉的困惑。


    病床上這個五官精致到沒朋友,臉色又蒼白到極點的女孩,實在是太像網上那個被萬人指摘的楚苑了。


    但誰都知道,楚苑出門,濃妝豔抹,雪膚紅唇,一雙明亮又勾人的眼珠子又颯又厲。


    而且藝名也不一定是本名。


    曾有一個女星,藝名非常藝術好聽,本名一出被嘲土。


    天下人何其多,姓楚名苑的女人,起碼雙手數不過來,並且……人有相似,還曾鬧出過外國人跟本國人長相一模一樣的趣事,當時在熱搜上,網友吃驚又感慨萬分。


    而她和前身,一個病弱溫順,一個明豔妖冶。


    放多年前,誰也不會想到那樣當初在公海高中時被老師交口稱讚,同學喜歡的清純又有點愛耍小性子的校花,過了幾年,被穿書女舍棄身體後,竟然是這種沉默又安靜的性格。


    前後變化差異不可謂不大。


    護士並不清楚她之前怎麽為人處事的,隻以為她是有些內向的。


    楚苑想清楚了。


    這還得感謝穿書女給她帶來的經驗。


    不能急,徐徐圖之。


    隻是在短時間內她必須得憋屈一點,按照對方的性格來,而這一點,在常年累月中,她早已摸索清楚,並且……方文君既然提出結婚退圈,那麽意味著,她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可以不用跟以前相識的人在打交道。


    病房門敲了敲。


    楚苑垂下眼,翻了個身,修長如玉的脖頸半側著,看向窗外。


    一般這個時候,除了方文君,別無她人。


    前幾天中午來時,她還驚訝了下,但很快的就淡然起來。


    除了生死,所有一切都不會在她心上留下痕跡。


    “今天是大骨湯燉的香菇碎玉米粥。”


    方文君拎著保溫盒出現在她視野中,隨意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打開盒子,拿了個白瓷碗盛著,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靠近她沒有血色的唇。


    楚苑神情平靜,隻是眉梢蹙著,當著她的麵偏過頭,做出一副抗拒的姿態。


    這副姿態並沒有惹怒方文君。


    見她不吃,反手給自己喂了一口。


    “正好,我下班也還沒吃。”方文君聲音淡淡,“如果你真的不想吃的話,我也不介意換一種方式喂你。”


    從她這個角度,剛好可以將對方的表情盡收眼底。


    話音一落,她便看見楚苑緊緊皺著眉,眼裏的屈辱、隱忍交雜,最終因為顧忌著什麽,也許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也許是那些高額債務,又或者是其他東西,沒掙紮多久,全數化為了木然和溫順,隨後微微啟唇,主動含上了她手裏的勺子。


    楚苑真的餓了,前幾天做足了姿態,正好可以鬆一鬆態度。


    從方文君進房,她就聞到了那股香味,勾的她胃有點疼。


    推拒是要推拒的,表麵樣子還是要做一做,不然憑借著對方的聰明,非常有可能在短時間內,識破她的偽裝。


    所以她隻能出此下次,主動出擊,打對手一個措不及防。


    方文君怔了下。


    她很少在楚苑臉上看過這麽生動又複雜的表情。


    又帶著欲遮未遮的小鉤子似的,伴隨著楚苑的主動前進一步,仿佛兩人的距離也跟著近了。


    她心下突然漏了一拍。


    像是數萬隻螞蟻,正不斷從她小腿下攀爬而過,帶起陣陣陌生的酥麻癢意。


    然後方文君聽到了楚苑低啞的聲音。


    “我爸媽那邊……”


    “你放心。”她麵色平靜,聲音卻透著笑意,“既然答應你的,總不可能食言,我這個人吧,最講究的心甘情願,你自己也清楚,打過這麽多的電話,除了我主動找你,有誰說過幫你一把麽?”


    楚苑臉色微白,濃密的睫毛抖了抖:“……我知道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想好了嗎?”


    又幾分鍾窒息的沉默。


    楚苑顫著聲音,閉上眼,認命了一般快速說:“好,我答應你。”


    仿佛說慢了自己就會後悔一樣。


    *


    華貿大廈旋轉頂樓辦公室。


    方文君背靠椅子許久,將桌麵上文件簽了字後有些心神不寧,起身站在了落地窗前。


    四麵開闊,高樓林立,寫字樓下人頭攢動,正是畢業招生季,各種喧鬧嘈雜匯集在一處;就在不遠處有一條江,斜陽偏斜,映得水麵波光粼粼,襯了半邊紅色。


    黎巧端著咖啡進來時,就看見自家老板站在落地窗前,神情鬱鬱,不見任何喜悅。


    “老板,”黎巧眨了眨眼,“您的咖啡。”


    方文君側過頭,清瘦的下顎有些鋒利的美感。


    她微垂下眼,嘴角在黎巧靠近後才慢慢勾起,落日漫天霞光在她眼底照的一片平靜。


    黎巧心中一動,討巧笑得乖覺:“文君,來喝咖啡。”


    黎巧以前跟方文君認識,後來去了國外讀研,迴來後就在她手下幹活,在公司從未出錯,交給她的項目也打理得井井有條,利潤多次創高。


    但也隻有她,才能跟方文君說上那麽幾句掏心掏肺的話。


    她是知道這個朋友對楚苑的執念的,如果沒有這次意外,那說不定什麽時候方文君也許會像圈內其他人一樣,對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強取豪奪,而不是別人來考慮。


    隻是,這麽一次明目張膽的落井下石,還真不像她的風格。


    “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功利了?”


    方文君轉過頭,盯著桌麵上的那些整齊的文件,神情淡漠,音色略帶諷意。


    黎巧笑了下:“什麽功利不功利,怎麽說她這條命是你救的,而且喜歡就要得到,你不主動,也會被覬覦她的人捷足先登的,安啦安啦,沒什麽大不了的。這麽多年都過來了。”


    “心裏總覺的不踏實。”


    黎巧暗暗的翻了個白眼,不就是被虐習慣了,這麽輕而易舉達成目的,就有點身在夢中霧裏看花的不安全感麽:“得到了才好呢,免得被人惦記,現在放在窩裏,也不怕她到處勾搭人。”


    方文君怔了怔,問:“你覺得為什麽她會割腕呢?事情到了無法解決的地步嗎?要是我沒出現在那裏,是不是就真死了?”


    黎巧知道她心裏有數,隻是想聽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也不介意直接道:“其實也好說,首先是巨額違約金賠不出來,還有她一家老小要被追債,公司也不打算管她,還得罪了你那同學,你不出手,基本就是個死局。她早就成年了,一死了之後總不可能去找她爸媽追債吧?那還不得吃社會主義的鐵拳啊?”


    “還有就是你那個同學,我聽朋友說,早前有黑背景,最近幾年洗白上岸了,但如果楚苑惹得狠了,狗急跳牆,這事那也不好說,不過……。”


    黎巧笑出了聲:“不過對上了你呢,這事也好解決。”


    “你幫我約一下秦烽吧。”方文君揉了揉額頭,“總歸不是什麽人命官司。”


    一年前楚苑進了古代宮廷《南朝》劇組,有個女二號劉斐跟她不對付,在劇組經常搞事,對方還曾一度親自送了楚苑上熱搜,因為之前楚苑搶了她另一個本子裏的角色,鬧得不可開交直接當著楚苑的麵明裏暗裏的諷刺,楚苑又不是一個能忍的,兩巴掌上去左右開弓,把小的哭著弄跑了,結果惹來了大的。


    也就是劉斐的堂兄劉楊,衛冕一哥。


    衛冕娛樂公司在圈內的名氣也算大,簽的藝人基本上都是大紅大火的,走流量掛的,而劉楊就是那朵奇葩,演技絕佳不到二十五歲拿了影帝,劇組年紀小的都得叫聲前輩,年紀大的不敢托大就稱兄道弟或者直接稱唿老師。


    從進圈到現在一路順風順水,名導捧、粉絲多、劇本好,情商高,待人三分笑是個笑麵虎,要做什麽,都得給他個麵子,凡是得罪他的,不是倒了大黴身敗名裂,就是家裏出了事,沒有一個是能善了的。


    劉斐嚶嚶嚶跑迴去告狀,劉楊是個妹控,家裏沒有女兒,卻對這個堂妹寶貝得緊,一聽這還得了,不就是個二線明星麽?看他不搞得她傾家蕩產羞憤自殺他就不配姓楊!


    於是眼看她高樓起,眼看她宴賓客,眼看她樓塌了。


    《南朝》被總局壓下來暫時不得播放,網上黑料如潮粉絲討伐,真真假假摻和著,接的廣告一個個解約讓賠錢,公司也不管還主動丟了棄子表明態度,楚苑打的許多個之前有點不錯關係的朋友,要不關機要不停機要不就是接通了掛順便踩兩腳。


    要是換個稍微脾氣好的,公司好的,家境好的,人脈廣的,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而對於穿書女來說,這局,她翻不了盤。


    硬是要翻盤,那隻能找金主,溫柔小意,斂住這狗脾氣一段時間,說不定就通過操作洗白了呢。


    但是……一找金主男主那邊還攻略攻略了?


    直接就把路斷死了!攻略,攻略個鏟鏟?!


    男主結婚必須得處!


    穿書女可沒忘,這是本雙處文。


    *


    楚苑出院那天上午,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她下了台階,拿出手機剛開機,一條短信出現在綠色屏幕上。


    【文君:抬起頭,左前方45%】


    楚苑依言抬起頭,陽光有些晃眼,她不由得眯了眯眼,忍受著這有些刺的光芒,正巧對上遠處方文君的注視。


    醫院前麵那棵又粗有大又茂密的樹邊,停著一輛白色小車。穿著寬鬆白襯衣,簡約的牛仔褲的女孩背靠著車門,齊肩短發被微風一吹,額頭的碎發往耳後撩了撩,有種說不出來的幹淨清爽。


    像萬千淺粉桃花,從花骨朵到綻開,幾秒時間便全數開放,甚至那抹淡淡的桃花香味,都似乎無孔不入的穿梭她的毛孔。


    暖洋洋的,很舒服。


    兩人不約而同都愣了一瞬,似乎都從對方身上找出了那麽一絲罕見的熟悉感。


    最先是楚苑迴過神,收了手機朝著她走了過去。


    “等很久了?”


    楚苑還有些不適應扮演那個人。


    方文君靜靜的看著她,半響才露出笑意說:“沒有,剛來。”


    她的聲音又輕又冷。


    “我帶了身份證。”


    楚苑寒毛直豎,一下領會到了她的意思,垂在腿側的手指有些不自然的戰栗,“可,可我沒帶。”


    “不急,我先送你迴公寓。”


    楚苑點了下頭,臉色微僵。


    她這時表現得並不像穿書女。


    因為沒有參考係,她隻能少說少錯。


    方文君是個聰明人,自然能想到之前還囂張跋扈的女人,為什麽在短短時間內,性格就沒以前那麽強硬了。


    遭逢變故,因為她,以後得在自己手下討生活。


    討生活嘛,自然得乖一點順一點,聽話一點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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