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楚衡喝下觀海送來的湯藥, 顧文渡這才勉勉強強把暖爐和大氅撤了。


    休息了一陣後, 楚衡這才覺得自己從酷熱的盛夏中迴到了正常的冬季,她注視著顧文渡批改奏章的側頰,忍不住開口詢問:“殿下, 您是否要借助皇後娘娘的力量?”


    雖然已經感覺到了殿下對蕭皇後的態度已經有了什麽明顯的不同, 但了解前世的楚衡還是怕功虧一簣。


    “不需要。”顧文渡搖了搖頭, 向一旁還不知道背後真相的楚衡灌輸對於蕭皇後的厭惡,“求她作甚?”


    楚衡能夠聽出顧文渡語氣中的不耐, 也就沒有再多說些什麽。


    顧文渡想到什麽, 帶著幾分愁緒地放下筆:“阿衡, 你說寵一個女人要怎麽寵?”


    後宮中的女人在顧邵昀眼裏不過是供他享樂的工具。而對於工具, 顧邵昀是不會付出寵愛的。嚴格來說, 顧邵昀的字典裏一直沒有“寵愛”兩個字。


    為了生存和上位花費了所有時間的顧文渡在沒有先例的情況下,顯然也是對“寵愛”這一件事一竅不通。


    於是,他隻得把問題拋給了楚衡。


    女人應該懂一些吧?


    “寵愛?”


    楚衡垂下眼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她的母親早逝, 父親一直未曾續弦,她也不知道“寵愛”兩字該如何演繹。


    她是有看過那些情情愛愛的話本, 但是那裏麵的內容實在是過於脫離實際, 她也無法理解。


    而且她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無非是想要做一些納她為妃的鋪墊。一切逃不過“演戲”二字, 那些纏纏綿綿的東西並不具備借鑒的價值,太子殿下也絕不會那麽做。


    “或許是……賞賜?”遲疑了許久,楚衡想起她所知情報裏, 那些低階嬪妃對於顧邵昀曾經賞賜東西的看重,猶豫著說出了口。


    顧文渡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這些年汲汲營營,自然是不缺錢。


    雖說比不上國庫,他的私庫還是十分可觀的。


    第二天,顧文渡早早地帶上楚衡來到了自己私庫。觀海早已把府庫的鑰匙拿來了,討好地為兩人打開了大門。


    楚衡有些不解其意,但也隻好隨著顧文渡踏入了東宮府庫。


    在府庫裏麵,金銀已經不算是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更為奪目的是各色大家書畫等印刻著曆史的古物。


    琳琅滿目的珍奇讓楚衡應接不暇。不過她對這些外物並不在意,她隻是驚詫地掃了一眼後,就再次將目光集中於顧文渡身上。


    他所在之處,萬物盡失其色,不見光華;眾生移晃若煙,難入眼眸。


    顧文渡見楚衡傻愣愣地看向他,便趕緊催促她:“昨晚孤與你說好了。孤寵你,孤的府庫隨你拿取。”


    楚衡明白了過來,但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她又想了想,若是後宮那些女人能夠進入皇帝的私庫,恐怕早已樂開了花吧?


    所以,她也應該開心些!


    於是,以為太子是有大事需要動用私庫而如臨大敵的觀海本來因為早起而惺忪的眼眸也精神了。


    今天的太子怎麽了?


    若說太子與楚姑娘的那些曖昧,他自然也是早已看出來了。


    但是今天這一遭算是怎麽迴事?一般賞賜不都是寫一張禮單,讓下人送過去麽?


    這樣帶入私庫隨便挑的做法,可以超越不少昏君了吧?


    盡管心裏不停腹誹,但他畢竟是個作為奴仆的太監,隻能乖乖巧巧閉上嘴跟在兩位之後,隨前麵兩位如何折騰了。


    顧文渡對送女人東西這一條可謂是天然地一竅不通,他昨晚想了一宿,究竟該送什麽才能表達“獨一無二”的寵愛,但是始終不得其解。


    幾乎一宿沒睡的他一大早下定了決心,還是把這件事交給有經驗的楚衡比較好。


    奈何“有經驗”的楚衡對這些也是一頭霧水,象征性地拿了些寶物後,一樣物品突然撞入她的視線。


    那是一支海棠紋玉簪,青白色的薄片上雕刻一束繁茂的枝葉,含苞欲放的海棠如此栩栩如生,好似能隨風搖擺。


    她眼前不由又出現了前世的畫麵。


    那是她與殿下死前的最後一個春季,殿下身體原本已經病得孱弱不已,可偏偏在那個春季,他的病情突然好了不少。


    殿下可能也是預感到了什麽,把她喊了過去。


    “這些年你為孤做了不少。”在白粉色的海棠花朵下,殿下為她插上了那一支海棠紋玉簪,“海棠珠綴一重重。清曉近簾櫳。胭脂誰與勻淡,偏向臉邊濃。”


    她明白這是送別禮,立刻想要把它拿下。


    “別摘了,這很適合你。”但是殿下的動作更快。他止住了她的動作。


    殿下明明笑得比海棠還燦爛,但是那慘白的臉頰卻讓她感覺不到任何喜色:“以後你出宮嫁了人,這簪子就算是孤給你的陪嫁。”


    說完後,殿下背過身,慢慢地踱步離開,去處理那永遠也處理不完的政務。


    兩人再未見麵。


    而她將這玉簪一直戴在發間,直到死。


    空蕩蕩的心中突然被記憶的潮流不斷衝擊,讓楚衡不由攥緊了手心,以免在殿下麵前失儀。


    顧文渡見她盯著什麽看了許久,也便抬眸看去。


    那一支簪子他自然不會忘記。他當時已經感覺到日子快到頭了。於是便趁著自己還能做主的時候,將這支玉簪贈予了楚衡。


    能夠放在如此顯眼的位置,這支玉簪自然是價值不菲的。他把這支簪子給她也算是給未來出宮後的楚衡撐腰,實在不行當了也能值不少錢,夠她一輩子安康了。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會在死前再次看到那一支染上了血色的玉簪……


    迴憶起那一支染了血更加栩栩如生的簪子,顧文渡伸出手攔住了楚衡。


    “太子殿下?”


    顧文渡讀懂了楚衡的目光,那分明是在說她想要那支玉簪。


    若是其他的任何什麽,顧文渡定然會敗退於這樣的目光,立刻把她想要的贈予她。


    但是這支玉簪絕對不行。


    這支玉簪在顧文渡眼裏已經是極為不吉利的東西,怎麽能夠再次戴在楚衡身上?那不是咒楚衡去死麽?


    奈何顧文渡無法說明這東西為什麽不能給楚衡,隻得招唿觀海:“觀海,這玉簪阿衡是不是不能戴?”


    觀海驟然聽到這句話,隻覺得一頭霧水。


    這簪子明明顏色極好,是難得的上品,這太子殿下到底在想什麽?


    但是作為侍奉太子的太監,他隻能把這些大實話統統忘卻,然後堆砌出真誠的笑容:“是啊是啊,這支玉簪已經登記造冊,即將被送出去,還請楚姑娘不要為難雜家了……”


    得到了答複的楚衡更是一頭霧水,前世這支簪明明在三年後都在,怎麽現如今就要被送出去了?


    但是顧文渡的表情又實在沒有任何破綻,隻得讓楚衡放下了得到它的念頭。


    也是,太子殿下不過是與自己在這邊演戲罷了,自己怎麽還能真的帶入角色,與殿下使性子要這要那呢?


    隨後楚衡又隨便挑了些物件。


    “這些就可以了?”顧文渡看著這張單薄的單子,皺了皺眉。


    怎麽可以就這麽一張紙?作為太子,他的寵愛怎麽可以就這麽些?


    “對。”楚衡注視著那張滿滿當當的單子,頗有自覺地終止了這次演戲。


    顧文渡見她堅持,也就尊重了她的意見。反正未來還可以送。


    於是他下令道:“觀海,待會安排人把這些送過去。”


    觀海剛想感歎太子這樣的舉動用情之深,就聽得一句:“時間差不多了,孤也該去上朝了。”


    隨後,顧文渡頭也不迴地離開。


    觀海愈發覺得有些不太對,作為心腹,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難不成,殿下叫醒楚姑娘這麽早來私庫,就是為了不延誤早朝?”


    “不然呢?”顧文渡迴答得理所當然,“孤上完朝還要與厲相商議今年財政,與刑部商討法令,批閱奏折……”


    觀海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盡管依舊覺得哪裏不對勁,但他又覺得理所當然。


    這才是全心全意牽掛朝政的太子殿下嘛!在朝政麵前,對於女人的寵愛算什麽?


    在楚衡的運作下,有關太子獨寵某人的消息很快席卷了整個皇宮。


    不少人都眼巴巴地想要一諫成名,但是他們始終找不到什麽可以上諫的切入口。


    明明太子殿下就是專寵一個女人了,可是殿下在政事的處理上絲毫沒有受幹擾。


    他該上朝的時候在盡職盡責地上朝,該主持朝臣商討的時候在盡職盡責地商討,該批閱的奏折時候也在盡職盡責地批閱奏折。


    說他荒.淫也無理由,因為太子殿下身體不佳,也未曾娶妻納妾,總共就一個女人,談什麽荒.淫?而且太子用的開銷全是他私庫!


    可說他專寵了吧,他確實在專寵!


    如此持續一個月後,楚衡覺得輿論已經發酵得差不多,正當她打算與顧文渡商議一下接下來怎麽做時,就收到了一份禮物。


    打開匣子,裏麵躺著一支玉簪和一枚玉佩。


    那玉簪並不是之前那一支,而且它與那一枚男子用的玉佩明顯是一對。


    這一支玉簪潔白無瑕,入手溫軟,明顯比先前的玉簪價值更高。更讓人稱絕的是那出神入化的雕功,在簪子和玉佩的前端一段最大的海棠花上,玉簪與玉佩各雕琢出一隻比翼振翅,相互嬉戲的鴛或鴦。


    明明不是同一種物品,卻讓人一看便知是渾然一體的一對。


    一收到禮物,她就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太子殿下的書房。


    明明自己也不知道去做些什麽,她卻覺得自己應該去。


    “怎麽了?不喜歡麽?”顧文渡批閱著手中的奏折,忙碌得沒空抬頭,“我上次看你挺喜歡的,就拿了玉,命宮裏最好的玉匠雕刻……”


    “是……喜歡的。”楚衡竭力控製著自己的麵部表情。


    顧文渡聽她說喜歡也就放了心:“喜歡便好。既然你把匣子也帶來了,那讓孤也看看。”


    樂滋滋地打開匣子後,顧文渡驚呆了。


    他覺得楚衡喜歡那一支玉簪,應該是看上了那支玉簪的樣式與海棠。於是,他不過是讓玉匠在原有的基礎上,再雕琢得喜慶些。


    可那玉匠怎麽就雕了一對鴛鴦?!


    之前他想著他自己也不懂玉簪好看與否,就沒查看一二,讓觀海直接給楚衡了……


    深知自己與楚衡之間不過是一層恩情關係的顧文渡深刻反省:這禮物真的沒問題麽?


    他抬起頭仔細研讀楚衡的表情,哪知道楚衡表情不變,臉卻愈來愈紅。


    刹那間,顧文渡也來不及去管禮物的事情。他直接跑到楚衡麵前,再次用額頭抵了抵她的額頭:“孤多次說了風寒容易反複,你怎麽還不注意?是不是又發熱了?”


    對視著太子殿下愈發靠近的臉頰,迴憶著那一對栩栩如生的比翼鴛鴦,楚衡覺得自己確實再次發熱了。


    她的腦子是那麽迷糊,隻能順勢發出含糊不清的“嗯”聲。


    作者有話要說:  消息靈通·某玉匠:喜慶點~我懂的懂的!(^-^)v


    我遲了,就說明我又出去浪了(對手指.jpg)


    感謝“不死不靈”小天使的一個地雷


    感謝“angel”小天使的十瓶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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