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場中的兩人同時緩緩站起身。較為輕薄的春衫都被巨力撕裂了不少口子,玄色的衣衫中都滲出了血,在剛才倒地的位置留下了些許暗紅色的痕跡。


    他們都知對方也與自己一樣筋疲力竭,於是兩人都沒有去拾取那柄他們已經無力揮舞的武器,而是拖著因受傷而不怎麽不利索的腿直接衝著對手猛撲而來。


    何聰的腰腹之前被重擊,仿佛被撕裂一般痛,因此他不打算動用腰腹力量。


    一靠近顧文渡後,他就趁對方不備飛速解下了自己的腰帶,拿著唯一的武器他瘋狂往顧文渡脖子上套。


    顧文渡同樣瘋狂攥著那條鑲滿玉石的腰帶,不讓何聰得逞。


    兩人你摔我我絆倒你,在沙地上使盡渾身解數打滾糾纏,掀起陣陣飛揚的塵土,陷入了艱難的拉鋸戰。


    眼看顧文渡已經被勒得喘不過氣,馬家兄弟和秦家老兵都在勸秦善道趕緊把兩人分開,千萬別鬧出人命。


    但是秦善道一直緊盯著場中,沒有同意。


    這時,顧文渡終於找準了機會,他受傷的是肩膀,而他的腿隻是之前裝成了傷殘迷惑視線。


    等何聰集中全部注意力在“勒”這個動作後,他狠狠一頂何聰兩腿間。


    一瞬間何聰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痛得不得不鬆開了手。


    成功逃離腰帶束縛的顧文渡用腿帶倒了何聰,然後握緊拳頭重重砸向何聰的臉。


    他還在用著沙啞的聲音一遍遍問:“認輸了麽?”


    “認輸了麽?”


    “認輸了麽?”


    這期間,何聰的一顆牙帶著血飛到了秦善道等人麵前,在地上打了個滾。


    何聰被接二連三的拳頭砸得暈頭轉向,但是他咬緊牙關死活不鬆口,還重重在顧文渡手背上咬了數口,同時頑固地用手與顧文渡搏擊試圖反擊。


    顧文渡的手上被何聰咬下了一大塊肉,但是吃痛後的顧文渡反而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絲毫不顧及手上的傷勢,給何聰太陽穴上重砸了一拳。


    何聰的臉上既有被顧文渡錘出來的鼻血和青紫,也有顧文渡臉上、手上滴落的血。


    大量的鮮血將那張英朗的臉糊得麵目全非。


    何聰心底清楚顧文渡這一擊已經耗費他所有的力氣,隻要他再一使勁……


    他試圖抬起身子,努力想要保持神智,用手去捶打顧文渡,但是手剛抬到一半,就無力地垂了下去。


    顧文渡的發絲已經被汗水浸濕,血脈奔流的浪濤充斥了整個耳腔。


    全身上下的疼痛讓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隻能憑借本能行事。


    見他迷迷蒙蒙地歪頭看來,秦善道注視著那雙黝黑沒有光澤的眼睛,迴複道:“贏者——顧文渡!”


    聽得結果,眼睛已經看不清的顧文渡終於收起了著他自比試起就掛著的從容笑容,疲憊地直接倒在了何聰身側。


    顧文渡醒來時是黃昏,耳畔隱隱傳來陣陣抽泣聲。


    “文濼?”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恢複得不錯,但是為了把自己扮演成一個普通人,他還是沒有支撐起身體,而是伸出手想要去拭去妹妹臉上的淚珠。


    “哥哥……”顧文濼見顧文渡醒了,趕緊擦幹了眼淚,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生怕哥哥擔心,宛如一個小大人一般喋喋不休地說道,“大夫說哥哥傷勢不重,但是要在家躺一個月,不準隨意下地!我會讓顧叔盯著你……”


    她已經七歲了,也懂得了許多。她沒有資格去讓哥哥不要那麽拚命,但是可以盡可能減少哥哥的負擔。


    母親去了,哥哥也還沒有娶妻,她要擔起家裏女主人的責任!


    顧文渡沒有拒絕顧文濼獻上的殷勤,一口口喝著她喂的湯藥,細細聽著妹妹宛如母親一般的嘮叨,時不時誇上一句。


    另一頭的樓國公府上,樓連雲難得在清醒時開懷大笑:


    “你說那個滾刀肉聽到自己最寶貝的三兒子被我徒弟擊敗了,會是什麽表情?”


    老實本分的胡親衛哪裏敢議論朝中大員,隻能用沉默表示這話沒法接。


    但是樓連雲明顯是說上了癮,臉上的神采宛如自己當年平叛一般激動:


    “那滾刀肉沒少跟我們話裏話外炫耀他家那三個鐵疙瘩,還從我這裏摸走了不少好東西,這個賊骨頭!不枉費我教了文渡那小子那麽多年,總算是幫我出了一口氣哈哈哈哈!”


    胡親衛隻覺得國公明明沒醉,卻比醉了更加亢奮,連何大將軍周歲抓鬮時選了把殺豬刀的事跡都美滋滋地說了出來,說了近一個時辰連一口茶水也沒顧得上喝。


    好不容易停下了,見樓連雲起身打算出去,老胡詢問一句:“國公,是要去顧府麽?”


    “那裏待會去,先去何府!”


    話畢,樓連雲興衝衝地衝到了何府。雖然因為避嫌,他這樣被剝奪軍權的人不應該去其他將軍府上,但是偶爾一次也沒事,反正他光明正大,宮中也很快就會知道他去幹了什麽。


    老胡抽著嘴角、僵硬著麵部看著樓連雲坐在何府與何知度又扯了半個時辰的皮,然後美滋滋地拎著兩幅上好的馬鞍以及皮甲出了府。


    “別看何家這樣破破爛爛,但何知度每天在外麵坑蒙拐騙的,又帶大了三個小犢子,對於現在的小孩子該用什麽懂得多。”樓連雲笑得很得意,他是第一次養小崽子,而他家顧文渡又是時候學馬上功夫了,上次拐了匹小馬駒,這次索性把馬鞍等裝備也要來,湊個齊全。


    老胡揚鞭趕起了馬車,心頭高興了許多。自從府多了位顧小公子,國公大人麵上一天的笑都比以往一年的量多了,酒也少飲了些……


    果然有孩子就是不一樣,那他當年也沒有白勸。


    如此,就好。


    一到顧府,老胡就被塞了滿手的馬鞍等器具。而他麵前的樓連雲卻突然收斂了笑容。


    老胡頓時有種奇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樓連雲對著因傷臥在床上的徒弟沒有一絲好臉色,全然忘記了自己得知消息時笑得多開懷,在何知度麵前得意地宛如一隻打鳴的大公雞。


    “對付那個鐵疙瘩竟然還傷成了這樣!”樓連雲坐在顧文渡麵前,兩道斧削般的劍眉倒豎,言語中滿是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顧文渡想要起身迴答,卻被樓連雲強行按在了床上。樓連雲的臉色見他還亂動,陰沉得能滴出水:“還逞強!你要是廢了,我這些年投入的時間精力找誰要!”


    “是,是文渡錯了。下次文渡定當不讓師傅丟臉!”聽顧文渡迴答得斬釘截鐵,又見他氣色不錯,樓連雲這才緩了緩臉色。


    詢問了幾句顧文渡的傷勢後,樓連雲又叮囑了幾句在養傷時也要堅持學習。


    “這些……”老胡見樓連雲就要走,老實地提著馬鞍等器具不知該如何處理。


    “看著我作甚麽,給顧府的那個總管啊,讓他給文渡的小馬駒裝備上。”瞅著這個跟了自己幾十年都沒長進的親衛,樓連雲臉上的恨鐵不成鋼都真切了幾分。


    “國公大人,咱們是迴府了麽?”老胡有心勸勸國公沒必要這樣彎彎繞繞地對徒兒好,但是國公出了顧府依舊滿臉陰沉的臉又讓他把不準脈,隻得小心翼翼問著。


    “不迴府!”


    樓連雲皺著眉思索著,文渡這樣的傷若是不好好治,留疤了娶媳婦都難……


    秦善道身體一直不好,皇帝陛下也有一直賞賜傷藥,賣了這張老臉去討要一些應該也無妨。


    養崽子真是麻煩,心底這般嫌棄著,但是他嘴上還是說:“去翼國公府!”


    在府中的顧文渡見樓連雲走後,也很快從顧洚處知道了樓連雲這一趟帶來的好東西。


    他摸著上好的皮甲勾了勾嘴角,雖說他一開始拜樓連雲為師隻是為了活下去報仇,但是他現在不得不承認——樓連雲是個非常優秀的老師,宛如父親一般。


    顧文渡的傷大部分是皮肉傷,本來他第三天就與常人一般無二,但是為了與其他正常人保持一致,他還是綁著布條在顧府中躺了十日。


    這天他好不容易踏出顧府,就被一個說話漏風的人堵了。


    “你特麽上次全揍老子臉上,還把老子牙打fu了,這次要不把你打得滿臉桃fa開,老子就跟你姓!”


    剛出門就遇鬥毆的顧文渡再次確定自己是個非洲人。


    但是,麵對著還一瘸一拐的對手,顧文渡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轉了運:


    畢竟,他傷可是早已好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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