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帝林就那樣牽著狄恩的手沉默的走著。他垂著眸,漆黑而深沉的瞳孔重重壓在濃密纖長的睫毛底下,乍一看像是難過,但如果誰有這份眼力可以看到這片沉黑的海麵下翻滾著的紫色磷光,就會知道帝林此刻真正的情緒——


    那是憤怒,宛如無邊無垠的巨浪翻滾,猶如暴風雨咆哮著吞噬天地一般的憤怒。


    他的腦海中正在對一隻麵目模糊、身材熟悉的雌蟲施行著蟲族最殘忍的刑罰。


    那是對蓄意謀殺雄主罪無可恕的雌君進行的被列為頂級痛感宛如殘酷虐殺一般的刑罰,在行刑前,會對雌蟲注射感受痛感度最高的藥劑,然後再將牛毫般大小的電極針一根一根活著穿刺入雌蟲全身的神經與血管,最後在通電瞬間見證所有電極針在同時間鋒利又扭曲的鑽入皮肉深層,然後掀起一連竄深埋在皮肉之下的血色爆炸。


    等到刑罰結束,雌蟲全身肌肉碎裂成泥,骨骼碾碎成塵,內髒化成一團爛泥,表皮卻依舊完好無損,甚至還可以送還給雄蟲本家掛做標本進行展覽。


    這樣一種殘忍的虐殺,它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彼岸花開。


    此刻,帝林就在腦海中模擬著這套彼岸花開,反反複複,來來迴迴。伴著他每踏出的一步,每吐出的一口氣息,就在腦海裏冷酷的完成一朵血花的綻放。


    思緒在血腥中漫步,淩虐在腦海中完成,而唿吸沉穩,麵色不顯。


    這或許就是埋刻在雄蟲血脈中的殘酷與暴虐,與基因同在,本性兇殘。


    帝林唯一的克製,是始終不曾將那一張臉譜清晰化,因為他還緊緊牽著狄恩的手,因為他知道,如果真的失去,就再沒有機會能夠擁有。


    終於,他們沉默著走到了某個單獨的門牌號前。


    帝林停下腳步,用力閉了閉眼,喉結滑動間努力擦拭掉眼前一片屍山血海般的幻覺,然後冷靜而清晰的吐出了一句話:“給我一個解釋。”


    他想要知道,為什麽狄恩明明答應了嚐試,甚至主動為他申請了副卡,讓他空高興一場後卻又反悔般與他保持距離,杜絕彼此能夠擁有的一個親密美好的開始。


    “我不能耽誤你。”狄恩輕聲的開口,嗓音性感而低沉,包含了幾分深重的歉疚與自責。


    “耽誤?那你所說的嚐試難道就真的是隻有三個月?無論屆時我付出了多少,你都打定了主意一到時間就分手?”帝林黑沉沉的眸冷冷的抬起,剛巧狄恩偏過了頭,沒有對接上這一道猶如刀光劍影一般的淩厲目光。


    “……我,原本確實是這麽考慮的。”狄恩側著頭幹澀的開口,十分羞愧於自己卑鄙的欺瞞。


    帝林的眸因此微微眯起,紫色的精神力在蟲核內一瞬間如岩漿一般噴湧奔泄,他不再控製甚至偽裝自己的情緒和表情,霸道的壓迫氣勢頓時展露無遺。但就在他自嘲般嗤笑,甚至打算就這樣直接催動意識共振,幹脆執行要身不要心的計劃的時候,狄恩卻重重的歎出了一口氣,像是作出了什麽重要決定一般突然用力,就著與帝林交握的手一個順勢拉近,將帝林緊緊扣在了自己與門板之間。


    那雙飄渺如霧清澈如泉的鐵灰色眼瞳很認真、很慎重的看著帝林,一字一頓緩慢開口:“我有些事要告訴你。”


    “雖然哨兵向導在完全結合後,向導也可以在哨兵的意識雲內知曉一切,但那樣的話向導已經沒有選擇餘地。所以我打算現在全部告訴你,如果你在知道這一切後,仍然毫無芥蒂的堅持要和我在一起,那我就正式和你開始一段以結婚為前提的結合。言出既行,絕不反悔。”


    帝林目光中的淩厲幾乎還來不及收斂,就被狄恩這突然的出手和坦白架勢給抹消了殺氣。情緒猶如過山車一般緊急的轉過了一個大弧度彎道,甚至有些刹不住車般的難以置信。如果沒有天生強大的精神力……,大概真的要瘋!


    “什麽事?”帝林好不容易穩住了自己的心緒,沉著聲發問。


    “我告訴過你,我原先的身份是迪恩·溫斯頓。”


    “對,你說過。”


    “那麽……,我原先的身體和臉部其實並沒有你現在看到的這些紋身。這是在我曾經自爆後又突然再次蘇醒時才出現的,隨後在我被接迴奧萊星後,又在軍部最先進的儀器下接受過徹底係統的檢查,除了得出一個身體數據如常、精神領域崩潰的結論外,其實還有一個並不能對外宣布的檢測結論。這份數據和我曾經的身份一樣被列為絕密,……軍部告訴我說,我身上的紋身可能是活的。”


    “……!!!”帝林的瞳孔微微放大,他曾經就擔心過與人類男性外表有些許不同的狄恩會被發覺其異類的身份,卻沒想到落後的人類科技竟然真的可以檢測到其中的異常!


    “也因為這個,我在軍部的內部研究所內呆了差不多一個月……”


    “一個月?他們怎麽對待你的?你有受傷嗎?他們……,是研究你了嗎?”


    這個時候的帝林哪裏還會再去追究狄恩先前差一點的欺瞞和猶豫,腦海裏充斥的都是他曾經在醫學書籍上看到過的所有冰冷血腥的案列現場,胸口簡直要被滿脹的憤懣與心疼所充溢。


    要知道,蟲族的雌蟲都自帶自愈基因,不會像亞雌或者雄蟲那般脆弱易傷,卻幾乎每一隻都是對其他物種來說的最完美的研究活體!


    “……嗯。”狄恩閉上眼,輕輕點了點頭。卻也不願多說般的立即轉移了話題,“針對我的紋身……問題,軍部進行了好幾輪激烈的爭論。不過幸好我曾經的身份在軍部影響力甚廣,結交的知交好友在百年後也都已經位居高位,所以在多方勢力博弈之下,還算幸運的得以轉換身份被放迴‘塔’內。但是,軍部卻不會真正給我自由。”


    “即使我退役迴去祖籍星球,也無法過真正的普通人生活。這五年任教,說白了,其實就是觀察期。因為我所簽署的絕密協定裏麵,還有一份附件……”


    “是什麽內容?”帝林微微掙脫狄恩的挾製,一隻手反過來環住狄恩的肩膀,他大概猜測得到狄恩當時不得不為此作出的妥協,目光頓時心疼無比。手指忍不住撥開狄恩的額發,輕輕摩擦過雌蟲鬢角處鎏金光澤的蟲紋。


    “是斬首者身份,就是所謂的清道夫。因為我沒有精神力,卻又有著可媲美首席黑暗哨兵的實力,正好能避開特殊人種檢測儀器,以普通人的身份行走各個星球,執行聯邦一級暗殺任務。”狄恩微微偏過頭,避讓過了帝林過於疼惜幾乎令他無措的視線,“我隻是沒想過我竟然還會遇到自己的匹配向導,甚至還是百分百匹配度的結合熱……,畢竟,一般失去了精神領域的‘殘廢’哨兵是幾乎不可能有我這樣的好運氣的。”


    狄恩自嘲一般微微勾起嘴角,冷冽的唇線因此泄露出一分極為細微的柔軟與脆弱。帝林忍不住加大了擁抱狄恩的力量,徹底縮減掉兩具身體之間的空隙,靠著門板將自己的雌君狠狠摟抱在懷裏。


    “狄恩……”


    “嗯?”


    “所以你原先說的性取向,還有那什麽怕耽誤我,都隻是借口?”


    “不能算借口,因為它們確實都是事實。隻不過……,珍妮說的對,性取向在天命向導麵前真的什麽都不是。我根本沒有辦法拒絕你,在親吻你又沒有出現該有的厭惡或反感時我就知道早晚要完。”狄恩鐵灰色的眼眸內清澈幹淨,帶著一點無奈,大約是從未說過這麽親密的話而使得臉頰隱隱有些發紅。


    “你現在也知道我的所有情況了。跟我在一起的話,因為我以後會有的普通人的偽裝身份,你也隻能會是普通人。根本無法享受到聯邦給予哨兵向導的權力和條例保護。即使你可能是聯邦稀缺的高級向導……,而且,我的任務很危險。而哨兵向導一旦結合,是無法分離的。所以,帝林,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慎重考慮,這畢竟關係著你的前——唔!”


    接下來的話都徹底消失在彼此貼合的雙唇之間。帝林的吻不再輕軟,動作十分的霸道激狂,熱切吞咬上來的唇舌就像是要把狄恩完全吃下去一般兇猛。他毫不放過雌蟲柔軟口腔裏的任何一處,狂野的占領所有濕軟空間,強盜一般的用舌尖搜刮著對方擁有的甜蜜與柔軟。


    這是帝林第一次在沒有開啟意識共振的前提下用如此強勢的態度擁吻狄恩。即使他知道按照狄恩的喜好他或許該溫柔著示弱,但不行,他做不到,他太心疼了!這種心疼,夾雜著他對人類的怒火和意外降落在這個世界的無奈,甚至還有他對自己竟然會失去五年的記憶,而與狄恩擦肩而過的憤懣。


    他真的沒想到,看上去比他幸運,已經完美頂替了一個人類身份的狄恩,竟然會遭遇到那樣的對待,雌蟲生理上的異樣甚至讓狄恩不得不被人類脅迫著答應成為一名劊子手!


    他的狄恩,他高傲的雌君,他那擁有出神入化的高超指揮戰術與機甲實力,曾帶領軍團多次威懾過蟲族帝國邊境的赫赫‘戰神’,竟然被無知的人類這樣作踐!先是被扔到‘塔’裏教導一幫必須從基礎學起的初級部菜鳥,再是被作為一個趁手的工具去清除人類體係內的蛀蟲!


    讓一個可以指揮千軍萬馬的將領,去做一個行走在灰色地帶的清道夫,真虧他們想得出來!


    但可恨的是,他卻沒有辦法帶著狄恩迴去蟲族,更沒有可能以一己之力去對抗人類這個種族,甚至不得不屈辱的適應人類社會的規則,偽裝掉自己的真實屬性,沉默的生活在其中!


    憤怒,心疼、痛苦、氣惱……複雜的情緒糾結在胸口,讓深紫色的精神力失控一般朝四周圍洶湧擴散,更甚至掀起滔天般巨浪夾帶毀天滅地的威壓完全覆蓋整棟教官宿舍樓。


    該慶幸這個時刻所有的教官因為保護學員的考核任務都並不在宿舍樓內,不然絕對都會被帝林在瞬間摧毀掉精神領域,而徹底的成為‘殘廢’哨兵。


    從被突然強吻狀態中迴神的狄恩感受到了帝林失控的情緒和精神力,停下了原本試圖掙紮的意圖。他微微蹙著眉,不太熟練的調整自己的姿勢順從著帝林的侵略,嚐試著反過來用柔和的迴吻方式撫慰帝林的情緒。


    大概真的是標記與結合熱的影響吧,他雖然不知道帝林為什麽會突然失控,卻似乎也能夠明白這個男青年是在為他的處境憤懣不平。對方的心疼與難過,甚至自責於不能保護他的心情,他竟然都可以在對方激蕩的精神力觸角中感受到。


    這種被人疼惜與在乎的感覺很柔很暖,就像是一顆神奇的種子被小心嗬護的埋落,讓他一直以來堅固的心房開始出現絲絲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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