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


    丁奉此時搖頭歎道:“雖說吾兒年紀與如今三國皇帝相比都差不了幾歲,但比之這些翹楚卻是差得遠了。


    莫說是與漢主相比,就是如今兵敗連連的司馬家幾位公子,比他都強上許多,偏偏吾兒在吳國被人向來捧的高了,總覺得高人一等,這樣下去,我這打拚一生的基業交與他手中,在這天下大變之時,不是好事,倒不如……”


    眼望著滔滔江水,丁奉此時再次歎息一聲,身上病痛的折磨,對他不算是什麽,隻是心中的無力感,才讓他心氣消沉。


    武道通神,若非是心氣消磨,怎麽也不會被病痛折磨的。


    “大都督,那少都督他……”


    丁奉說著:“他此時正是不聽勸的時候,讓他自己一個人去靜靜也好。”


    說罷,步履略有些蹣跚的迴去了;這一刻,他尚想不到,他的這個兒子,吳國赫赫有名的公子,將有何等驚人之舉。


    “大都督,不好了!少都督他、他帶著親衛騎兵,出城去了!”


    傍晚時分,管家神色慌張的奔入,向丁奉稟報了這個消息。


    丁奉騰的站起來:“吾兒他定是前往邊境去了!隻是他是往南往西還是往北,顧不得了,快,快派人三路都去追!”


    “是!”而當追兵追出城時,丁溫率領的騎兵,早已向著襄陽方向奔去,這一路本來水網密集,不過這幾年,吳國屢次北伐,倒是修通了路。


    “父親一定會認為,我走的是陸路,可我偏偏從水路過去,我們水軍占優,如是不敵,隨時可從水路撤下。”


    水師艦船,他這個少都督自然能征用,又調集了一部水師,連人帶馬的一營士兵上去後,很快逆流而上。


    丁溫身為少都督,所部騎兵也就百人,加上一部水師,這也是丁溫在不驚動丁奉的情況下,能夠調遣的最大兵力,再多就需要丁奉首肯了。


    當然丁溫也不是變成了白癡,憑著一部騎軍和水師就打襄陽的,他的想法就是去刺探軍情,看看漢軍到底有多強,也是想要去耀武揚威一番。


    順著河道而行,逆流而上,須得一日夜方可鄰近襄陽郡的所在,水路寂靜,也就是碰上一二貧寒的漁民小船,其餘並無異樣。


    “我倒要看看,這漢國皇帝,究竟有什麽了不起!”站在船頭,丁溫冷著麵孔想著。


    “少都督,過了前麵水灣,再往那邊去,便是漢國的地界了。”不知過了多久,身旁有副將提醒著。


    隻見前麵岸邊,四周一片平坦,西北麵有一座丘陵,丘陵並不高,綿延倒是很深,也可以遮住人的視線。


    丁溫一見到那座丘陵,便立馬看中了。


    “在這裏靠岸,留下船隊在此等候,其餘人,隨我前去探查情況。”丁溫有家傳,熟讀兵法,這時發的命令,還是很有章法。


    “諾!”當下眾人奉命上岸,因戰馬早上了馬嚼,因此並不會發出聲音。


    丘陵看著很近,趕過去卻足足用了兩刻鍾左右的時間。


    而當丁溫站在上麵,向遠望去,遠處的襄陽城幾乎可見,而城外連綿的軍營,也讓他微微色變,本來奔波一夜又大半個白天的時間,此時的疲勞,忽然被驚退了。


    他的眼睛猛地睜大;一陣震天的馬蹄聲,劃破了周圍的寧靜,丁溫眼睜睜看著,一大群黑點,由遠及近,直撲了過來。


    開始時還懷有僥幸,片刻後,就發覺這一大股騎兵,就是朝自己這方馳來!


    “怎麽迴事?他們怎麽會發覺?”事到臨頭,丁溫頓時腦海裏一片空白。


    “少都督,怎麽辦?”親衛隊將此時問著,卻不聽到迴答,片刻後,才發覺丁溫呆怔著,這親衛隊將也顧不得了,不由朝左右怒吼著:“快,都快退!”


    就在這時,那一部漢軍騎兵已經靠近了,唿嘯聲已經清晰入耳。


    下一刻,廝殺聲,怒吼聲,連綿不絕。


    約一個多時辰後,襄陽。


    “什麽?陶濬抓住了一小股騎兵?”楊伊聽著此時內衛送上來的迴報,愕然問著:“問出是哪裏來的騎兵?”


    “迴聖上,這股騎兵初時不開口,後交給我們進行刑訊,臣等問出,率領這股騎兵的是吳荊州大都督之子丁溫,此次他前來襄陽窺探,是因不服吾國之威,前來一探,誰知,卻被甘將軍部的水師探哨發覺,提前報與陶將軍,陶將軍親自帶隊,把他們都擒了。”


    “哈哈,竟會有這等事!”聞此,楊伊先是一怔,隨即搖頭笑著,又問著:“那這位丁少都督有沒有負傷?”


    “沒有,隻是被臣下的刑訊嚇呆了。”


    “嗬嗬,立刻派人給丁奉送信,就說他的兒子跑到襄陽來了,讓他派些人,將他的兒子接迴去吧。”楊伊此時笑著。


    荊州之事,竟然會這般被解決,交州那邊還在動員,陶璜、霍弋等人還在整軍,巴州的羅憲部也隻是蓄勢待發,卻沒想到,這一戰竟然是從襄陽打開了缺口。


    等內衛統領出去,此時楊伊身邊的李密笑說著:“聖上,這是天賜良機,想必不日就會收到好消息了。”


    楊伊也點了點頭,說著:“的確是這樣,原本吾以為這丁奉是要和荊州共存亡了,如今恐怕隻能降了,有這樣的兒子,也不知對他來說,是福還是禍了。”


    這個時代,忠臣還是要做的,丁奉身為吳國臣將多年,如今老了,卻是要顧忌名聲了,想要勸降他也都是不可能的,卻沒想到如今竟然因為兒子,這名聲卻要不得了。


    因為丁氏嫡脈就此一子,丁奉別無選擇,就是此時楊伊把丁溫放迴去,丁奉也別無選擇。


    降了,就是臣子,楊伊也實在不好說臣子的壞話,說到這裏就停了。


    隔了一天,次日下午,就有著消息傳迴。


    讓楊伊略有些驚訝的是,隨信使迴來還有丁奉本人。


    “丁奉竟然親自來了?”


    楊伊自是不會不見:“宣。”


    “諾。”


    不一會,由陶濬等將,陪著幾人,從外麵步入。


    “大吳荊州都督丁奉,見過漢家皇帝。”為首之人一進營帳,雖然恭敬的行一大禮,不過口中卻未曾表露什麽,不過這就隻是一個態度上的問題,楊伊洞察人心,對其來意已經確定了。新世界


    “賜座。”


    “謝陛下。”


    “丁公此番前來,莫非是來接丁公子?其實丁公實不必親自前來;丁公子一切安好,正在側殿歇息。”等幾人入座後,楊伊語氣平和的說著。


    聽聞愛子無事,丁奉心下一鬆,閉眼沉思良久,才歎了一口氣說著:“不瞞陛下,丁某此番前來,接犬子迴去隻是小事,本意卻是前來拜見陛下。”


    “陛下承襲炎漢天命,丁奉安敢獨抗,今奉上荊州印璽,以及荊州十一郡的官員兵卒名冊,還請陛下過目。”


    丁奉說著,給隨他前來的官吏使個眼色。


    這幾人忙從隨身包裹中,取出裝有大印的錦盒以及幾疊紙冊。


    楊伊自是不可能讓他們親自送到自己麵前,自荊軻之後,這些事都由內侍操勞了,自有內衛走過去,接過這幾樣東西。


    幾樣物件,被一一展開,輕輕擺放於楊伊麵前的桌案之上。


    楊伊低頭看了看桌案上的東西,並未拿取觀看,而是看向丁奉:“朕又是何德可能,讓丁卿如此呢?”


    丁奉起身行禮,苦笑說著:“陛下,早在您率領大軍攻下襄陽郡時,丁某受命執掌荊州之時,就已然知曉自己的結局,隻憑荊州一隅,豈能和炎漢相抗,隻不過,臣本意和荊州共存亡。”


    “隻是現在丁奉卻已然覺悟,在此之世,與其讓治下黎民百姓再受戰亂之苦,再遭兵禍之難,臣不如就受此責難,若能因此讓黎民百姓受益,丁奉當萬死不辭。”


    “陛下應天承命,為了黎民百姓,請受吾等一拜!”


    不得不說,丁奉這番話,說的很是誠懇;等他起身,他身後的幾人也一同起身一拜。


    楊伊心裏很滿意,主動獻印投降,這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決斷了。


    楊伊自然也不會再矯情了,此時起身說道:“丁卿如此深明大義,實是讓朕欽佩,卻是為天下免了一場兵禍,十萬黎民百姓免得家難,實在是功在社稷。”


    “卿既識得大體,又是允文允武,當封為義陽縣侯,後軍都督府右都督,與國同休……”


    一番封賞,算不上太過厚重,不過丁奉也已經基本滿意了,縣侯之位,基本已經到頂了,雖然大漢傳說會封賞王爵,卻不是如今,恐怕要在一統之後,他也還有立功的機會。


    丁奉立刻跪在地上,帶著所部,行君臣大禮:“臣見得真天子,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善!”楊伊此時大喜,安撫一番,吩咐擺宴不提;桌上的花名冊和大印,自然有內衛統領收起來,然後自有臣將一一去執行任務。


    丁奉此來,帶著的幾人都是心腹,也是關鍵職位所在,荊州水師將軍、陸師將軍、江陵將軍等,自有臣將去調派,然後去取得關防。


    不到兩刻鍾時間,就由不忙事的臣將依次入廳,開始設宴,楊伊就說著:“丁卿,請汝子過來,一同入席,你看如何?”


    丁奉行禮說著:“臣尊陛下安排便是。”


    “你去請丁公子到這邊來,說是我的命令。”楊伊轉臉對身旁的一名內衛說著,內衛派一人過去,自是不會有人阻攔不放人。


    “諾。”這侍衛恭敬應聲,轉身走出大廳。


    出得大廳,這名侍衛一路向北,走過幾個房間,在一處房間前停下,這房門前有幾個士兵看守,見到來人是內衛,立刻躬身行禮:“見過將軍。”


    “這丁公子在裏麵一切安好吧?”內衛問著。


    “將軍,這丁公子這會倒是安好。”


    “陛下有令,讓我帶這丁公子到殿中赴宴,你等隨我一同送他過去。”這個內衛吩咐說著。


    “諾。”幾名士卒同時應著。


    掀開門,裏麵的青年猛抬起頭,坐在椅上,怒視著他們。


    那內衛此時視而不見,淡淡的說著:“丁公子,陛下有請,請隨我一起去吧。”


    “哼,去就去。”丁溫本是坐在椅上,聽到這話,猛地站起來,卻是很聽話;雖然不知會遭遇什麽,臉色也有些難看,不過荊州少都督的名頭,卻讓他硬撐著。


    來至大廳,內衛停下腳步,對著裏麵恭敬說著:“陛下,丁公子已經帶到。”


    很快傳來楊伊的聲音:“宣。”


    就有內衛來傳令:


    “陛下有旨,宣丁公子入席。”


    丁溫進來後,就猛的看見左首一人,頓時驚著:“父親大人!”


    丁奉此時仔細打量著,發覺兒子隻是衣服上有些狼狽,卻沒有受刑的跡象,頓時心中一鬆,卻開口斥責說著:“孽子,看你幹的好事,還不向陛下認罪?”


    一聽此言,丁溫頓時就雷霆擊中一樣,立刻呆了,這……


    見兒子這樣的態度,丁奉真想上去給自己兒子一巴掌,又喝著:“還不行禮?”


    趕過來獻印投降,就定下了君臣名分,這時兒子如果頂撞,就算現在不追究,但是他早晚故去,那這兒子遲早要給丁家惹下大禍,畢竟,這堂上,多少眼睛看著,多少人心裏記著。


    丁溫雖然年輕衝動,但畢竟不是白癡,被父親一喝,終於明白了,也就隻能跪下行禮了。


    楊伊見此,卻也不介意,這丁溫在她不足為慮,算是無能之輩,不過還是笑著說著:“平身,丁卿,帶公子一同入宴吧!”


    這時,一眾文臣紛紛起身,相互見禮,又出言恭賀著,也有人奉承丁奉一二之語,倒也其樂融融,一時間,氣氛熱鬧了起來。


    丁溫自然不傻,隻不過是初見父親,情緒失控,此時已明白自己處境,接下來,隻悶頭喝酒食飯。


    酒席過後,被安置在一處院落,有內衛和錦衣衛共同守衛,膳食一應俱全,還有一名內監,隨時備著能和楊伊傳令,丁溫與父親一起歇息時,才從父親口中,得知內情。


    “吾兒,你要知曉,事已至此,唯有這樣,方能保住丁家基業,英雄不一定非以成敗來論,識實務者也是英雄。”


    在得知丁溫消息後,丁奉就立刻明白了,他別無選擇,他唯有一子,這個兒子既然做下這事,落入敵手,那就容不得他再想如何了。


    傳到吳王那邊,也不會信任他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拿著現在手上的籌碼,賣個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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