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啊,我不服啊!”


    靠著殺戮決斷,劉豹是不斷的突破命格限製,但是付出的代價也非常多,這時大敗,積鬱了十多年的鬱悶憤恨,開閘潮水一樣,在淒厲的唿號中傾瀉出來。


    這不是劉豹的苦悶,而是匈奴人的苦悶,眼看中原就要衰落,就有英雄出世。


    秦之後,有漢,兩漢延續,終將匈奴人幾乎滅絕,之後又有魏,三國至今,炎漢竟然再興,而這一次,匈奴人真的要滅亡了!


    幾個親將麵麵相覷,這時,卻也不勸,劉豹哭喊了片刻,突然之間看見這些人的表現,心中就是一凜。


    他是何等人物,立刻敏銳的感覺到了危險,這些人中,有匈奴人,有鮮卑人,有烏桓人,有羌人,更多的則是漢人。


    隻是劉豹有著晉王朝的大義在,才能讓這些人聽令,隻是如今漢王朝來了,晉王朝他們還認不認,這就不一定了。


    劉豹當下就說著:“大家都累了,我也是疲乏的很,我記得前麵就有個鄉居,我們到了就紮營。”


    卻不想著連夜奔迴城中了,太原郡中,也不知道此時如何情況。


    這時,周圍的人應命,一起向前。


    軍隊雖然在上前,劉豹伏身馬上,不時看著後麵的親將親兵,心中的怒火混淆著一絲絲恐懼一陣陣的升起來。


    劉豹心中知道,自己能把持大位,靠的就是殺戮決斷和積威,很少有著真正恩典可言,又不是匈奴單於,也沒什麽真正的忠義護衛,現在自己大敗,又有著漢軍進逼,隻怕眾將都起了心思。


    可是現在,又不能和以前一樣,找個理由就殺人。


    這時軍心已亂,再這樣以刀劍相迫,非嘩變不可,冰冷的小雨不住打在臉上,卻是絲毫未覺,滿臉陰沉,心中既是不安,又是恐懼。


    內外都已經寧靜,但是血腥和屍體,使這個夜晚,顯得特別的森冷和淒涼。


    一直在整頓之後,他才進入太原郡,一進入,就殺了一些人,維持住了搖搖欲墜的形勢。


    城中一片黑暗,隻有幾個人家有著燈火。


    城外的漢軍大營,卻多有火光升騰,天空映成了一片紅。


    對比之下,更顯出區別。


    劉豹站在城上,望著這一切,心中蒼涼。


    數日前,漢軍以雷火燒了關口後,第一天漢軍沒有進發,第二天方才出動,卻是先攻周圍,今天才圍上郡城。


    據說漢軍還將被燒殺的屍體全部收斂埋葬,得了無數稱頌,讚美這才是天軍所為,這讓劉豹心中更是悲涼,燒死了這麽多人,就一個埋葬,就有著仁義之名了?


    劉豹冷笑著,心中卻越發悲涼,如果是自己幹了,隻怕刻薄好殺的帽子早就扣了上來吧?


    劉豹始終不解為什麽有這個區別,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匈奴人出身,他都改姓劉了,也是漢人了!


    卻不想,數月前,他就大肆用匈奴人為上吏,逼迫漢人去位,還有成匈奴單於之心。


    不過,此時他隻想自己,能征善戰,也是一步步走到現在的,認為就算是匈奴人,可是才能和努力,自信也是不差於那些魏國皇帝和如今晉國的皇帝。


    都能做皇帝,我為何坐不得單於?


    隻是,眼下隻是一場失敗,先前的一切都付諸東流!


    當然,這幾天時間,也給他一絲機會,迴去後,由於郡內還有一些匈奴人出身的親衛,一番廝殺,因此總算把不穩的軍心壓了下去。


    可是漢軍一到,劉豹立刻感覺到這彈壓就不穩了。


    此時轉過身向著下麵走去。


    行過的走廊,就有著手持武器的士兵看管著一群百姓。


    這些百姓,麵帶惶恐之色,有男有女,在士兵看管下,不敢發出聲音,卻是嚴令拉上來搬運石塊的百姓。


    不去看那些百姓的恐懼表情,劉豹陰沉著麵孔,順石階下去來至城樓旁的一處府邸。


    這裏赫然成為劉豹臨時歇息所,他剛在椅上坐下,就有人來至門外。


    “大帥,少帥求見。”侍衛在外麵稟報的說著。


    劉淵,本是質子,和司馬炎交好,是司馬炎的心腹,不過漢魏大戰,司馬炎兩次大敗,威望全失,被司馬昭剝奪了位置,也是晉國的諸世家罷輟了他。


    劉豹也和太原王氏一樣,選擇了司馬攸,也算是從龍之功了,司馬攸登位後,劉淵這質子就被允許迴去了,也是劉豹年紀大了,又上表請求。


    之前,也是劉淵在郡內鎮守,方才穩定局勢,讓劉豹能放心進城。


    劉豹聽說是他到來,就說著:“讓他進來吧。”


    “是,大帥。”


    不一會,有一消瘦男子從外麵走入,就算在這時,還有幾分風流瀟灑,隻是一雙眼睛布滿了血絲,黯淡無光。


    一進來,劉淵先是朝坐上的劉豹恭恭敬敬行了一禮,一臉憂色的說著:“父帥,城已被漢軍困住,聽聞城中守軍騷亂不斷,隻是昨夜,就有一百多人逃走,再這樣下去,恐怕軍心大亂,父帥,您早做定奪才好。”


    “哦?軍心大亂嗎?”劉豹重複著這一句,抬頭盯住劉淵,看了一會。


    他誰也不敢相信了,就是這個兒子,以前固然愛之,現在卻不知這兒子會不會賣了他,學了那些漢人的詭詐。


    就這一會,隻看得劉淵冷汗直冒,劉豹收迴目光,淡淡的說著:“那依孩兒所言,該如何才能扭轉局麵?”


    劉淵猶豫了下,勸說道:“父帥,依孩兒之見,這仗是不能再打下去了。


    孩兒曾聞: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這一時蟄伏,其實算不得什麽,眼下郡內各處都已是在漢軍的掌控中,隻這座郡城,也守不得幾日了,若是再耗下去,不僅城中百姓恐生叛意,便是城下的漢軍也不會再容得父帥您。


    以孩兒看,不如,父帥先假意歸降,暗地裏慢慢恢複實力,來日有了機會,再謀東山再起也不遲……”


    “孩兒的意思,是在勸我歸降嗎?”劉豹目光冷冷的盯著許進。


    劉淵忙說著:“父帥,隻是假意歸降,有朝一日時機到了,您還可再謀東山再起啊!”


    劉豹卻顯然是不想再聽下去,猛地站起身,喝罵道:“你這是聽了誰人之言?”


    劉淵默然不語,不過他身後有一文士卻微微抬起了頭。


    劉豹掃了一眼,也看到了那文士,立刻衝外麵喝著:“來人。”


    “大帥!”聽得動靜,幾名全副武裝侍衛從外麵進來。


    劉豹一指劉淵身後的那文士,喝道:“將他拖出去,斬!”


    “是,大帥!”幾名侍衛不由分說,上來拖起那文士便向外走。


    “父帥,您不能這樣啊!他在我身邊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父帥,請饒他一命啊!父帥……”全球


    那文士被拖出去後,劉淵卻是一直哀求著,可是直到那人消失,淒慘的聲音再聽不到,劉豹陰沉著臉,重新坐下。


    劉淵此時也住口了,直接轉身出了這殿,他也有自己的部署,就是和劉豹翻臉,劉豹也不能殺他。


    迴到自己殿中,端起茶盞,剛喝一口,就忍不住啪的扔落在地。


    “少帥!”聽到裏麵聲響,立刻又有人進入,卻見主上麵色陰沉的坐在那裏。


    “退下。”劉淵抬眼看著進來的親衛,說著。


    “諾。”那人見劉淵無事,恭敬的倒退而出。


    “等一下,接王濟兄弟到這裏見我。”劉淵突然說著,這是太原王氏的嫡子,晉王朝大將王渾之子,這郡中如何,一少半是看劉豹的,還有一小半則是看王氏的。


    “是,少帥。”親衛聞言,應聲而退。


    不一會,一個白衣文士從外麵邁步進來,不過走路看似有些晃蕩,顯然是喝了不少酒,在門口處停下來:“兄弟,你要見我?”


    “王兄弟,能和我一同到城頭上一觀嗎。”劉淵站起身,向外走去,在經過王濟身邊時,問著。


    “那就走吧。”王濟也不在意,轉身就走,劉淵恭敬的跟在他身後向城頭走去。


    當來至城頭,望著下麵的大軍,劉淵卻是忍不住驚歎一聲,然後暗歎一口氣。


    對於城中人心不穩的事,他其實洞如觀火,這就和當初關中之時,一模一樣,漢軍大勢壓上,打不過,有逃不掉,隻有死路一條。


    劉豹這個主帥兵敗險些喪命,雖逃迴了城中,卻大勢已去,就算有著親兵彈壓,也無濟於事了。


    “真到城破時,我可不能與之陪葬。”他暗暗想著。


    而此時,劉豹見劉淵都不聽他的,又有叛逆之心,更是惱怒。


    “劉鶴。”片刻,劉豹喝著。


    “末將在。”


    “前幾日讓你準備的東西,可都準備妥當?”劉豹看向身旁心腹,問著。


    “主公,已準備妥當了。”那劉鶴也是匈奴人,臉色微變,卻恭敬的迴著。


    劉豹點點頭,臉色陰沉不定:“那好,今日午夜,按我之前吩咐的進行。”


    “可是,主公,如今城池尚在,這樣做……”聞言,劉鶴卻是臉色大變。


    “怎麽,我兵敗至此,連你都要背叛與我不成?”劉豹沉下臉,說著。


    劉鶴立刻跪倒在地:“末將不敢。”


    “那便按我吩咐的去做。”劉豹厲聲說著。


    “……諾!”


    城外,連綿大營,望上去壯觀。


    此時夜幕深沉,各個營帳內已油燈已經熄滅。


    唯有主營帳中,燈火通明,桌上滿是文件,在塌前擺放著幾卷書,關彝此時正半躺在塌上,翻閱著兵書,卻是關氏的家傳。


    不過,精神不好,隻看了一會,就覺困倦,隨手置在一邊,躺下後,稍微閉目養神。


    這時,有親衛將晚膳給他送進來,關彝看著地上擺放的幾樣飯菜,食欲不振。


    “隻留下這兩樣就可!”關彝隻留下其中兩樣肉食,餘下都讓侍從端了出去。


    勉強將飯菜食罷,不吃也不行,體力總要保存的,再怎麽不想吃,也得吃肉,親衛進來收拾妥當,關彝起身,走出營帳。


    “大帥!”外麵的人見他出來,恭敬行禮。


    關彝擺擺手,令他們不必拘束,各司其事。


    而他立在賬前,望著郡城方向,微微出神,距離上次戰役,已過去三日,現在這太原郡已經基本上落在手中。


    城內雖然還有敵軍,可是根據情報,這已經是不堪一擊,隻怕明日一攻,一天都撐不下來。


    若非是希望更完整的得城,今天就可用破城車攻了。


    “情況如何了?”這時,一道人影來至關彝麵前,關彝淡淡問著。


    “大帥,勸降已告失敗。”黑影迴答的說著。


    “那按計劃行事,讓劉淵獻城歸降。”關彝說著。


    “諾。”黑影悄然退下。


    不過,在關彝思考片刻,再次將目光投向郡城方向時,眸子猛地睜大,隻見城中忽然火光冒起,衝天而起。


    “哈哈哈哈……”太守府邸忽然燃起大火,劉豹站在府邸一處小樓中,望著火起的情景,笑聲淒涼。


    “劉鶴,連你都背叛了我!”望著城中並沒有出現預定的大火,特別是糧倉方麵,劉豹瘋狂的大笑著:“不過我至少能燒著這府邸。”


    劉豹大笑著,大步走入火海,頓時,火焰升騰,將他點著,似個火人,這人卻絲毫不覺得痛一樣,在火中還是哈哈而笑,直到變成了一團焦骨。


    這府邸焚燒,周圍的民居更是大亂,哭喊聲和慘叫聲連綿,到處是奔跑逃亡的百姓,也有著趁機掠奪的士卒。


    火光衝天,仿佛人間地獄。


    那劉鶴閉眼,長歎一聲:“大帥,不是我不跟你走,這實在荒唐,城中還有數萬百姓,我……還想活命呢!”


    別說是焚城了,就是把糧倉全部燒了,執行的人,一個都活不了,這糧倉可是集中了這並州大部分的糧食。


    至於焚燒整個城市,劉豹實在瘋了,不可能有誰,到了這地步,還有這個控製力,誰也不可能,何況劉淵也背叛他了。


    到了這地步也隻能燒一下自己了。


    劉淵默默看著這一幕,轉臉對著候在身邊的軍將說著:“迅去打開城門,迎漢軍入城!”


    關彝這時一直看著城中變化,一刻時間後,就接到了消息。


    “什麽?劉豹自焚了?劉淵率兵出城投降?”


    城內出現這變故,對漢軍來說,這自是入城的好時機。


    當下關彝不再遲疑,立刻令:“命鍾毅率部入城,令降將配合,控製城內,不許掠奪,先滅火。”


    關彝自己,還有大軍,都不會進入城中。


    夜間入城,太危險了,瞬時就是營嘯的可能,隻有等待明日一早,才是進城的時候。


    倒是劉淵,竟然把握住了這一線生機,之前皇帝已經有令,若是可以,讓劉淵和匈奴人一起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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