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燒起時,皇甫嵩仍舊在猶豫,是進是退,進如今已經攻入北宮,南宮的禁衛防抗頑強,若是稍微拖延一些時間,那麽等待他的就是一個誅九族的命運。


    此時,鎮守武庫的程鵬此時感覺有些不對勁了,本來那些亂兵來攻武庫,輕易的就被打下去了,看著亂兵已經走了,就以為可以安歇一陣了,此時卻忽然起火了!


    “咳咳”,火焰越燒越大,北風一吹,將武庫也籠罩了進去。水火無情,即便武庫中有數口水井,又如何抵擋了了祝融肆虐之威?濃煙被風吹了過來,夾雜著黑色的高溫顆粒。好些守在圍牆上的士兵被熏倒,剩下的人不敢再站在上麵,紛紛撤了下來。


    外麵的亂兵看樣子也早已經跑了個精光,此時郭圖用打濕了的衣服捂住口鼻,衝到程鵬的身邊,大聲道:“火太大了,我們也要先撤出去才行!”


    此時,猛然間,四麵八方就俱都是火焰了,武庫這裏就像是處在巨大的烤箱之中,雖然還沒起火,但是士兵身上的甲胄都已經變得滾燙,要不是靠著幾口水井支撐,隻怕早有人被烤熟了,戰馬比人更嬌貴,士兵尚可支撐,馬匹卻都被嚇得在原地不斷跳躍嘶鳴。


    看到外麵的火焰越發的明亮,程鵬此時也一咬牙,道:“不守了,叫上所有人跟我來!”


    大門已經被砸開,那些亂兵被廢棄的衝車還停在了門口,但是進攻的士兵已不見了蹤影,命人推開門口的器械,清理出一條道路,然後郭圖縱馬當先衝了出來。


    馬背上,郭圖此時大聲喊道:“我們往哪邊走?”


    程鵬此時抬頭看著滿天的大火,勒住戰馬,戟指西邊,道:“我們去北宮!”


    “什麽?”


    郭圖知道程鵬這個曾經的黃巾頭領是個膽大的,卻不知道他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弄險,“我們隻有這麽點人,去攻打北宮不是找死?”


    程鵬在馬上大叫道:“大丈夫死又何懼?現在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候,公則豈不聞隻要拚搏一把,公侯萬代啊!”


    身後的士兵們被大火烤的人心不穩,蠢蠢欲動,都快要被烤熟了,建功立業什麽的,就先死到一邊去吧!


    見士兵們情緒不是很穩定,此時程鵬眼睛一轉,立刻就改變了說法,高聲喊道:“北邊和東邊的亂兵太多了,恐怕衝不過去,城門都被堵住了,南邊也有大火,隻有往西邊走才有活路!”


    這次大家基本就沒有什麽選擇了,隊列中的躁動立刻小了許多,此時程鵬也不敢再等下去了,他手下還有數千餘人,但是其中精銳最多也就千餘人了,其中能跟著他拚死作戰的,估計也就百餘人,剩餘的那些有些是黃巾,有些是以前的武庫鎮守軍,有的是洛邑城衛,這麽多的勢力組合在一起,鬼知道這些人會不會突然崩潰了,他用力地在馬屁股上抽了一記,當先朝北宮的方向奔了過去,郭圖遲疑了片刻,倒是也打馬跟上了。


    一連奔出了兩條街道,火勢依然不減,濃煙和火光中,遠處一座宮殿轟然倒塌,幾聲慘叫傳了過來,此時正在向西邊的軍隊被轟然巨響所驚到,隊列頓時亂了起來。


    郭圖此時忍不住迴頭望去,倒塌的正是武庫的一處庫房,幸虧他們已經出來了,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轉過頭來,就見到前方不遠處的大街上,正有成百上千的步兵營甲士才朝這邊趕,他驚懼地道:“程將軍,前麵有敵人!”


    此時程鵬毫不畏懼,並高聲道:“諸君,後麵都是大火,隻有向前才能得活!”


    說著話,他踩著馬鐙站了起來,臉紅脖子粗地大叫:“諸君,隨我衝過去!”


    他們這步騎夾雜的數千號人馬被大火烤的頭昏腦漲,聞言立刻咆哮著衝了上去,混在隊伍裏麵的人有些雖然想要跑路,奈何身後火焰越發的旺盛,也隻能拔出了長劍,跟著向前廝殺。


    迎麵過來的是荊州漢軍的甲士,是皇甫嵩見到東北方向火起,派過來支援的,此時,這些人見到前方的大火,本就心中疑惑驚懼,被程鵬帶人一衝,頓時潰不成軍,向著四周逃散了。


    衝散了敵軍,郭圖倒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迴頭望去,此時大火卻是越發的臨近了,照這麽燒下去,這個洛邑可能就會被燒成白地,那麽他們的任務固然完成了,雖然任務是鎮守洛邑,不能讓洛邑落入那些野心家的操控中,但是卻也不能是這種結果。


    北宮,廊下,皇甫嵩此時也被大火驚動,這種火勢,已經非是人力能控製住的,若是太常寺建製仍在,此時組織一場求雨,就可遏製,可是洛邑這數日的紛紛亂局,太常寺的人恐怕早就不知所蹤了。


    “報!”


    一名傳令兵急衝衝地跑了進來,跪在廊下,大聲道:“敵人縱火焚燒宮室,此時從武庫中殺出,我軍兵馬已經被擊潰,賊人正在朝北宮殺來!”


    皇甫嵩問了問人數,此時抬頭看了東邊的火光,心中有些震驚,麵上卻笑道:“窮鼠噬貓罷了,不必擔心。”


    話音未落,又是一名傳令兵衝了進來,跪在了地麵上,氣喘籲籲地道:“蹇碩棄了太倉,已經攻破了雍門,正在向這裏殺來!”


    皇甫嵩此時臉上的肌肉抖了抖,強裝鎮定,道:“我已經派人去調兵,定可將這閹奴擋住!”


    “報!”


    堂下再次出現了一名傳令兵,皇甫嵩此時看著他,喝問道:“又怎麽了?”


    傳令兵跪在地上,道:“南宮白虎門大開,敵軍從裏麵殺了出來,我軍兵馬被賊人前後夾擊,正陷入了苦戰!”


    “什麽?”何進又驚又怒,猛地站起身來,怒道:“逆賊!立刻封鎖四門!”


    張郃幾人都是兵法大家,當看到洛邑的東北方向上燃起大火,並且看到西邊雍門附近正在交戰的時候,張郃此時敏銳地感覺到了翻盤的機會,他立刻下了城牆,命令所有能抽出來的騎兵都到白虎門附近集結。


    身邊的屯長提醒道:“將軍,會不會是叛軍的詭計?”


    交戰的雙方現在都將對方稱作叛軍,這其實也是很常見的事情,不足為奇,雙方同樣也都是漢軍。


    “嘿,”張郃平時的時候會想很多,但是到了關鍵時候,卻反而是行動比思想更快,他大笑道:“要是皇甫嵩竟然真這麽大膽,願意用燒了小半個城市的代價來騙我,那吾等就算是被騙到了又何妨?他終究要被誅滅九族的。”


    他在匆忙集結起來的千餘名騎兵麵前,此時他騎著青驄馬來迴奔馳,高聲道:“事到臨頭須放膽!成敗勝負,在此一戰,諸君努力!殿下有令,此戰之功,功高者可封列侯!”


    說罷,他勒轉馬頭,衝著城頭上大聲道:“開門!”


    “咯吱咯吱”的響聲中,朱紅色的包銅大門被打開,張郃此時一馬當先衝了出來,他不待身後的騎兵全部跟上,就率先向交戰的地方奔了過去,白虎門離雍門不遠,當他趕到的時候,數千士兵正擠在寬闊的街道奮力廝殺。


    因為都是漢軍,所以大家的裝備很相似,無論是甲胄,還是武器,甚至連所用的戰術都仿佛是一個模子裏麵出來的。唯一能分辨他們的,是雙方的旗幟,他在戰馬上觀望了一會,分辨出來了敵我,然後立刻揮槍殺入。


    黃底白字的大旗之下,蹇碩騎在一匹戰馬背上,手提著長戟,正在大唿酣戰,本來在太倉中堅守,不過此時被人焚火,他也就隻能棄了太倉,武庫還不是那麽容易燒的,太倉中的糧草,可是助燃物,到了此時,他也就便立刻把全軍壓上,朝著叛軍這裏攻來,這般孤注一擲,並不是他有什麽勝利的把握,而是已經決意戰死在這座城市中了。


    如此大火,焚毀一座城市已經是顯而易見,這麽大的城市被焚毀,豈能無人陪葬,蹇碩決定自己來。


    他是皇帝信任的中常侍,如今天子大喪,他也未曾把天子的遺望辦好,而且沒了天子可以依靠,他這等人,一亭長就能將他給抓了,就算他武藝超群,又能打得過幾個遊俠兒?


    若是以後與其狼狽地被無名之輩殺死,不如轟轟烈烈地戰死!


    抱著這樣的信念,他無視了耳邊唿嘯而過的箭矢,將帥旗不斷前移,甚至是跟數倍於己的敵人打成了膠著狀態,但他也知道,這樣的情況持續不了太久,己方的士兵隻靠著一時的血勇在戰鬥,等到這口氣消散了,就到了兵敗身亡的時候。


    望著東邊衝天而起的大火,蹇碩已經做好了焚身的準備,然而,就在雙方士兵苦戰的時候,敵方的大旗忽然搖晃了起來,接著就倒了下去。


    張郃一騎當千,劈開人群,衝到了敵將俞涉附近,挑飛了兩名護衛將旗的敵人,將旗幟砍倒,俞涉大怒,提槍來戰張郃,卻被張郃一槍挑落下馬。


    此時張郃正振臂高唿:“敵將已經被我斬殺了,眾軍隨我出戰!”


    原本血氣上湧戰不旋踵的敵人,見到將旗被砍倒,士氣立刻降到了冰點,他們紛紛脫離了戰線,不再理會軍官們的唿喝,倒拖著兵刃向後方退去,街道上雖然騎兵往來踐踏,但洛邑天下大城,城內的街道寬闊無比,還是有供他們逃跑的地方。


    蹇碩見了張郃斬將奪旗的一幕,愣了好一會,然後指揮著士兵衝殺了過去。雙方匯合到了一起,戰馬互相盤旋,張郃此時看了此人一眼,卻也沒什麽輕視,直接問道:“將軍還能戰否?”


    蹇碩胸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他咬緊了牙關,道:“能!”


    張郃此時指著東北方向上的濃煙和火光,道:“現在城中大亂,吾等功業皆維於此城,為了天下,將軍敢不敢跟我去殺賊首?”


    蹇碩怒目圓瞪,喝道:“如何不敢?”


    張郃聞言,微微一笑,道;“那就跟我來吧!”


    他帶著戰騎跟在敗退的敵軍後方,一邊用箭矢射殺落在後麵的敵人,一邊將敵人往北宮的方向驅趕,待趕到北宮附近,城門早已經關閉,敗兵聚集在宮牆下,正破口大罵,意欲讓他奔前,張郃此時見了,試著打馬上前,朝著城上射了一箭。


    一名潰兵背後中箭,慘叫了起來,宮城的牆頭上梆子聲響,弓弩劈頭蓋臉的射了下來,箭矢密密麻麻地在身邊落下,張郃見弓箭手眾多,也就不敢再待在城下,退了迴去。


    張郃看著敵人防禦森嚴,卻是笑著對蹇碩道:“皇甫嵩也是天下豪傑,就是不知道他敢不敢跟我鬥將。”


    蹇碩望著宮門緊閉的北宮,以及城牆上麵遍布著的甲兵,臉上寫滿了苦澀,他歎息一聲,道:“能殺到這裏已經是佼天之幸,哪裏還能奢望更多?”


    蹇碩此時卻是苦笑道:“張將軍,我在太倉中看得分明,敵軍可是不少的,隻是北宮這邊就有萬餘人,散落各處的也有這個數目,加上把守城門的,還有城外接應的,吾等能勝一役已經是叨天之幸了。”


    張郃此時卻是哈哈大笑道:“將軍何必如此悲觀,吾等漢人,戰當死戰,死中求活,如此方能勝,吾在大漠草原,別說十倍的敵人,就是百倍的敵人,也不是沒有遇見過,如今,活到現在的卻是我。


    皇甫嵩本是天下名流,如今為賊,已然失了忠義,又有幾分可懼?”


    說完,他朝著北宮城頭上大喊:“漢平賊中郎將張郃在此,左中郎將可敢一戰?”


    可敢一戰?


    這是鬥將的邀約,張郃何等人也?以往籍籍無名之人,就算在冀州有些名氣,可是哪會入得皇甫嵩這名大漢柱石的眼中,如今不然,最起碼在職位上,雙方差的不遠了,都是兩千石的中郎將。


    當然,一個是真二千石,一個是比二千石,皇甫嵩甚至機會更進一步,成為中兩千石的九卿之列,這一點就比張郃強太多了,張郃的資曆太淺了,也就是隨著北域那位,奮發突進,才得以雞犬升天,這等人物,皇甫嵩何曾看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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