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少保……”


    楊伊隻提了一個名號,也就沒人多說了,大明朝也不缺少硬骨頭,當年也先妄圖通過擒獲的明英宗威脅京師,就被於謙直接拒絕了,如今這兩個藩王,還能比得上一個皇帝?


    杜勳恐怕是利令智昏,忘記了當年的於謙於少保,此時他感覺自己有兩個藩王做人質,肯定是很安全的,當然這點上京城若是沒有變化,還是崇禎,那麽他可能會得逞。


    畢竟在幾天前,整個北京城,敢說不管藩王死活的人,恐怕一個都沒有吧,這個時代,的確也沒有了於少保;而崇禎,也是個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主兒,就比如他不敢放下麵子去南巡,若是他舍得放下麵子,南巡之後,說不定大明還有機會中興,他還可能像唐玄宗一樣,讓大明再續百十年的江山,;可是崇禎沒有這般勇氣,他也不會不可能承擔搞死親藩的惡名,從這點上,這些太監還真是把他這個主子的脾性摸得十分清楚了。


    杜勳並沒有多少的擔憂,不過和他一塊兒來的李雙喜還是蠻警惕的,在距離城牆百步之外,就不再前進了,而是讓杜勳一個人上前喊話。


    “城上聽著,咱家是宣府鎮守太監杜勳,奉了闖王的命令來談判的,和咱家一起來的還有秦藩和晉藩……城上的不要發銃射箭,要是傷了藩王,你們吃罪不起的!”


    城上很快也有個頂著盔甲的腦袋從垛口後麵探出來了,是這幾天一直被楊伊勒令和太子一起巡城的京營總戎朱純臣。


    “真是杜公公啊,還以為你殉國了呢!沒想到你沒死啊!”朱純臣此時略微諷刺了幾句。


    “是成國公吧?”杜勳看到成國公就放心了,看來京城是沒什麽變化的,隻是前天夜襲前鋒的究竟是誰呢?大明朝應該沒有這麽英勇的將領了!


    不過看樣子,應該是那個李過大意了些,誇大了明軍的戰鬥力!


    杜勳自然很清楚明軍的戰鬥力,不然也不會投降,此時也放下了那一絲擔憂,一路小跑著就上前,從架在護城河上的石橋過了河,跑到了阜成門箭樓下麵,衝著城樓上就喊,“闖王讓咱家和聖上談判……隻要聖上答應闖王的條件,他就肯率兵退去。”


    “什麽?還有這等好事?”朱純臣此時一愣,那麽這豈不是說,自家不用這麽受苦了?


    “是啊,成國公,你快點放個吊籃下來,讓咱家縋上城去。”


    杜勳不知道城上的情景,此時楊伊直接說道:“讓他上來!”


    “好好好,吊籃這就放下來了……”


    由不得朱純臣猶豫,他和杜勳也沒什麽很深的交情,此時也不提醒,直接讓人放下吊籃!


    不一會兒,城牆上麵真的放下來一個吊籃,杜勳此時感覺司禮監大太監的職位已經被他握在手裏了,等著時機合適,自己未必不能成就當年魏忠賢那般的威名!


    這京城裏蠢貨哪裏能和闖王的軍師比智謀?就衝他們那麽好騙,亡國也是應該的!還好自己比他們聰明,及時棄暗投明,跟了闖王,當了大順的開國功臣!


    杜勳坐著吊籃,很快就被拎上了城牆,當這位大順朝第一任司禮監大太監的身體靠近垛口的時候,朱純臣還滿臉堆笑著伸手拉了他一把,還用討好的語氣和他說:“小心,小心,抓緊了……”


    杜勳雖然管了多年的尚膳監,不過他本人並不貪嘴兒,所以也不胖,非常靈活,否則也不會被委派出去,此時他從朱純臣那裏借了把力,就上了城頭。身子剛剛站穩,就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可是宣府鎮守太監杜勳?”


    這語氣聽著有點不善啊!好像是女的?


    杜勳抬頭一看,隻見一個一身戎裝的少女就站在自己跟前不遠處,此時正一手按著劍。


    這是……杜勳定睛在看,居然是長平公主朱微娖!


    這,這怎麽可能!?


    朱微娖怎麽可能上阜成門城樓?她就不怕闖王李自成?她有什麽資格上城頭?這應該不合禮法吧?


    這一刻,杜勳有一種扭頭就走的衝動,這很詭異,要是太子在這裏,還勉強說得過去,可是帝姬,這怎麽可能呢?


    看著周圍王承恩、朱純臣等人恭敬的身形,不像是裝出來的,這分明表示著,這個城頭就是這位應該不出深宮的長平公主朱微娖做主的!


    不過,此時杜勳想要走,卻也是不可能的,畢竟不會有人再把他送下去了,讓他跳城牆,他恐怕也不敢的!


    那麽怎麽辦呢?隻能是見機行事了!


    “見過殿下,老,老奴正是杜勳……”走是走不了的,杜勳隻好硬著頭皮向朱微娖叩頭行禮。


    “好!好!好!起來說話!”看著朱微娖一邊微微笑著,一邊讓杜勳免禮。


    杜勳心中很忐忑,這京城一看就不是他記憶中的局勢了,看著此時的這些明軍守將,各個都沒有以往的那種頹廢感,各個都很有朝氣,就像……就像是李闖的那些兵?


    這怎麽可能?李闖是百戰百勝打出來的,這些明軍是從哪裏來的士氣?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心裏麵雖然害怕,可是杜勳的麵子上還是要繃住的。現在可不能露怯,要不然性命就真的沒有了。


    想到這裏,他就故作鎮定,微微站起身來,仍舊是很謙卑的模樣,他要先摸清楚情況,然後才能看有什麽機會,此時先把姿態給放低了,沒有城下那般趾高氣昂的模樣!


    杜勳的眼中,朱微娖此時仍舊是笑著說,“成國公、冠軍侯、王承恩,你們帶著他一起一起過來吧。”


    冠軍侯?這是誰?此時不容杜勳多想,就見著一個披著一身甲的將軍過來,直接提著他就跟上了朱微娖!


    杜勳隻是微微一掃,就明白了,提著他的這位,應該就是那個冠軍侯了,不過,這人怎麽沒見過?大明朝的勳貴中有這號人物嗎?


    楊伊直接帶著他們下了城樓,此時城牆這邊的房子已經全部被征用了,阜成門是緊要所在,此時各種戰備物資堆得滿滿的,到處都是民夫,正被喝令著訓練著。


    這景象?杜勳隻是掃了一眼,就感覺渾身冷汗直冒,這不應該啊!


    在他的想象中,此時大明的京城中,不管是官兵還是百姓,都是在瑟瑟發抖的,朝堂之上,文官仍舊是毫無主意,太監隻顧著奉承崇禎,勳貴們恐怕都在尋找門路投降李闖!


    這才是正常的大明朝,一個末世王朝應該有的景象!


    現在這是什麽樣,一個個厲兵秣馬,整軍備戰,文官不見蹤影,武將一個個趾高氣昂,勳貴們低三下四的,還有這長平公主又是怎麽迴事?


    城牆下的這個宅院,是楊伊的臨時大帳所在,此時一進去,杜勳就又奇怪了,這個宅院中,鶯鶯燕燕的,竟然大都是女的,此時院子中,還擺著無數的銀箱,為什麽他知道那些箱子是銀箱,因為那些箱子此時都敞開著,一塊塊銀錠擺的滿滿的!


    楊伊此時坐下了,杜勳也被王鬥給扔下,這時楊伊才收斂了笑容,然後問杜勳道:“說吧。”


    杜勳看著楊伊的表情就不對,笑容僵硬,眼神銳利的嚇人,可他走不了,隻好硬著頭皮又向楊伊叩頭:“奴婢此次冒死進城,就是要為聖上和大明竭盡忠心,敬獻犬馬之力……”


    朱微娖此時卻是冷笑道:“本宮知道你要做什麽,你有話就快說吧,不然也就沒機會了。”


    杜勳越看朱微娖心裏越是發毛,他現在就想快點見到崇禎,於是帶著恐嚇和威脅的意圖說道:“殿下,那奴婢就要說一點逆耳忠言了,李闖王親率三十萬精兵進犯京師,此外尚有數十萬人馬在後接應。


    據老奴所知,如今京師所能指望的,也隻有那點關寧邊兵,可邊兵人數太少,以老奴之見,恐怕難敵數十萬流寇,而李闖王進軍太快,勢如破竹,恐怕天下尚未做好準備,各地勤王軍恐怕連消息都還沒有得到。


    所以,所以老奴認為如今的京師,是指望不了勤王軍的!”


    楊伊還是冷笑著點頭,示意他:“繼續,繼續說!”


    杜勳知道不對頭,眼前這個景象有點不正常,可是既然選擇了李自成的船,那麽也沒辦法了,隻好橫下心向楊伊說道:“不過經老奴苦勸,李闖王也有所意動,李闖王此次來犯京師,也不是為了,為了奪天下的……”


    “是嗎?”


    “是啊,這個,李闖王知道京師易得而難守,他縱然能攻破京師,可是大明的臣民一定會四海同憤,誓為大明複仇,而關外的滿洲人必然趁機進犯畿輔,使他腹背受敵,首尾難顧,李闖王本一介平民,隻是被人陷害,不得不反,他還是大明忠義之民……”


    “嗬嗬!”楊伊都被他這個笑話給逗得笑出聲了。


    杜勳卻仍舊是厚著臉皮接著說道:“所以李,李闖王此來不為奪取京師,而是為了,為了招安,聖上若是封他為秦晉之王,隻要聖上答應,他就願意率軍出關去打東虜,平定遼東,殿下,奴婢覺得,覺得這是個拯救大明江山的機會啊!”


    “好好好!”楊伊此時站了起來,笑著,“真沒想到你這個太監還是個人才,可惜父皇不會用人,他該讓你運籌帷幄,不該讓你去宣府督軍的。”


    什麽意思?杜勳一頭霧水。


    然後他就聽到鏘踉一聲,似乎是刀劍出鞘的聲音!杜勳忙迴頭一看,就見此時那個冠軍侯已經拔出劍來,衝自己戳過來了。


    殺人了!!


    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都驚呆了!


    杜勳還沒反應過來,王鬥的利劍就猛地插入了他的後背,這一下,他可是活不過來了,隻是臨死前略微的抬起手想要再說些什麽……


    這時,楊伊忽然一喝:“成國公!”


    “臣,臣在……”朱純臣都快被嚇死了,這怎麽又殺人呢?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這傳出去……


    “臣,臣……”朱純臣此時直想往後退,想要找個安全的地方,這不是要把他一起解決了吧;在他的心中,王承恩和王鬥都是楊伊的親信,而此時院中的那些宮女們剛才也都下去了,這很危險!


    朱純臣此時腿一軟,噗通就跪了,口中還語無倫次道:“饒命,別殺臣,臣知道錯了,臣當京營總戎的時候貪了不少錢,還收了賄賂,臣願意把髒銀都獻出來,隻求饒臣性命!”


    楊伊此時一聽就笑了起來:“成國公,你的錢藏得還有?”


    要知道,今天白天剛派人去成國公府上搜過,楊伊還給打了欠條,得銀三百萬兩,這算是不少了,此外糧食之類的還沒算,成國公竟然還藏有私銀?


    “臣有罪,臣在城中有別院,挖有地窖,臣請罪!”


    “好了,錢的事一會再說,你們把這杜勳的首級割了,送給李自成!”


    這點粗活自然不能讓楊伊來幹,楊伊殺人也不用自己動手,畢竟這培養出來的人不是做裝飾的,上位者不能把事都幹完了,上位者隻用發號施令就行了!


    此時,城外,李闖大將李雙喜正騎著一匹的戰馬,帶著幾百個騎兵,押著兩個狼狽不堪的大明藩王,站在距離阜成門百步開外的空地上,眯著眼睛在眺望城頭。


    押送兩個大明朝的藩王當然用不著這麽多人,甚至一兩人就足矣,而李雙喜帶上這麽多人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押送什麽人,而是為了尋找“喊城”的機會。


    所謂“喊城”,其實就是一種攻城的手段,不用廝殺,而是用威嚇或利誘打破城池,這個手段,從古至今都有,最有名的莫過於王朗喊城時,被諸葛亮氣死這一段典故了。


    要執行“喊城”作戰,就得能靠近敵方的城池,而且還得在敵方不開炮、射箭的前提下接近,要不然炮聲銃聲響成一片,誰還聽得見你喊什麽?因此通常情況下,“喊城”都在晚上進行。


    不過今天是個例外,喊城和杜勳入城都是顧君恩提出的攻心之計的一部分,可以同時進行。


    隻要崇禎皇帝對和談抱有幻想,那麽李雙喜就能讓自己是部下上去喊話,用重賞利誘守城的兵將,同時再虛張聲勢恐嚇他們,而杜勳更可以和城內的官員、太監接觸,宣揚闖王的仁義。


    這樣雙管齊下,本就人心惶惶的北京城一定會不攻而自破,那麽自己也定然是大順朝的藩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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