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執政殿下令旨,值此國難當頭之際,凡京師壯勇,皆要從軍報效,有賞銀五十兩;且武藝高超、善於騎射或能熟練操縱火銃者,授錦衣衛世職,有官身者立即加官兩級……”


    並不隻是王鬥一人在喊,這處臨時被騰出來的軍營所在地,不少人此時都在喊著,並且一箱箱的白銀也正被推過來;加官進爵賞銀,該給的好處一下都給足了,隨著白花花的銀子一箱箱抬了出來,打開蓋子,銀光耀眼!


    看見銀子,李國禎此時倒是有些傻眼了,哪兒來的銀子?一勇就敢給五十兩,自己帶迴來的三千多人,立馬就是十五萬兩給出去了!戶部哪兒來的銀子?


    都是京師勳貴一係,直接掌軍的,幾乎都成了世襲之職,大明有沒有錢,這點上,他們這些勳貴可是很清楚的,也是不在乎的!


    “襄城伯!”王鬥吼了一嗓子,“快給你的人下令吧!你莫不是要違抗殿下令旨?本爵這裏可是賜下了尚方寶劍!”


    李國禎倒吸涼氣兒,竟然都直接威脅他了,看著這個不知名的“冠軍侯”眼中的殺氣,李國禎知道他恐怕不是說笑的,卻也猜出如今京城可能是出了問題了!


    不由得暗恨朱純臣等人,怎麽一點消息也沒給他,要不然憑著這幾千人的人馬,也不至於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可是,在一開始沒有做好準備,現在想要反抗,那麽就是作亂了,什麽後果,他自然也很清楚,因此他也不敢抗旨,連忙把自己的家丁交給王鬥,然後就被帶著去見那位“殿下”,這大明皇室還有誰呢?


    李國禎想不明白,莫不是太子?


    在路過皇城的時候,李國禎看到了大批排隊的京師壯勇,隊伍很長,很壯觀,不少士兵還在來來迴迴的維持秩序。


    這是怎麽迴事?這個時節居然還有人來當兵!難道是京師百姓忽然想起大明朝二百年來的恩澤了?


    帶著一肚子的疑問,李國禎很快趕到了宮門口,不過沒有馬上見到正主,而是見到了此時頂盔貫甲,卻是走路都喘的朱純臣,朱純臣現在穿著的事一副鐵甲,正在負重前行!幾十斤的分量著實不輕,不過還得穿著,因為相比一時的辛苦來說,命才是最寶貴的。


    前天夜裏雖然他僥幸沒有被派出去偷營,但是也沒有被就此放過,此時楊伊讓他穿上盔甲,拿上兵器,在一段城牆上往來巡視!


    隻有巡視,這是楊伊的令旨,不單單是朱純臣,另外一些勳貴如今都被安排上陣了,沒有其他的權利,隻有與城同亡的權利。


    城牆雖然各有分配,按照品級來說,都是遠遠不如他們這些勳貴的,但是這些人可不會聽他們的,因為此時各段城牆都有從禦馬監撥出的太監監軍。


    這些人一邊巡視,一邊還要大聲宣布大明上下,自皇帝太子、勳貴等皆臨陣撫軍和發放重賞的好消息!


    如果哪個勳貴敢逃跑,就按照臨陣脫逃罪名當眾處置,勳貴都殺了,更不用說底層的明軍了。


    當然,如今青壯很多,現在也沒有開始大戰,訓練的場合都換成在城牆上了,大家都是輪換著來,大明朝的勳貴也很多,特別是北京城中,大家湊班輪換還是沒問題的。


    不過饒是如此,兩個時辰站下來,一個久不訓練的人腿肚子都得抽筋了,朱純臣剛剛晃悠到宮門前,沒辦法,他倒是想要歇,楊伊根本不給他休息的時間,此時正好看見李國禎來了,朱純臣都哭了。


    “襄城伯,你來了就好!還穿著盔甲……太好了,替……是來替兄弟的吧。”


    說著話,朱純臣此時停下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實在是累壞了,如今苛刻的是,楊伊已經收繳了城中的牲口,統一使用,青壯皆要從軍報效衛國,所以他既沒有了馬車,也沒有了轎夫。


    “這,這,這……這是怎麽迴事?”李國禎詫異地看著朱純臣,疑問道:“成國公怎麽這打扮?是要上城頭殺賊?”


    “殺什麽賊啊?”朱純臣抹著眼淚,“都怪兄弟命苦,被殿下抓差了,兄弟還能怎麽辦?你可不知道,兄弟我差點就沒命了……”


    解釋了一通,朱純臣感覺換了個天似的,前天還在幸災樂禍那些文官,可是滋味到了他身上,卻才知道什麽是後悔也晚了,這城中,竟然沒有一個為他們說話的人,任由楊伊不斷的榨取著這些勳貴的資財!


    這個你的苦處我也不想聽,李國禎忙轉移話題問著:“我剛才入城的時候瞧見這滿大街上都是排隊的壯勇,對了,我帶迴來的京營和家丁也被那個什麽“冠軍侯”拿著令旨給扣了,這是怎麽迴事?”


    “唉,還能有什麽事兒?”朱純臣哭喪著臉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白給五十兩銀子的賞,還給那些能打的什麽世襲職位,另外能打不能打的,從今天起,上陣一天就給一兩銀子,斬首另算,那麽重的賞,就是不用拉,都能招募到不少要錢不要命的,更不用說現在已經是“全動員”了。”


    “給那麽多錢?朝廷哪兒來的錢啊?國庫和內庫不是都空了嗎?”


    李國禎又一次把眼珠子瞪得又大又圓,王鬥剛才說的,他不太相信,但是朱純臣也這麽說,他也就信了,不過卻也想不出這錢從哪裏來的。


    朱純臣看了看一無所知的李國禎,一個詭異的眼神閃過,向裏指了指,喘著氣兒說:“進去,進去了你就知道了……”


    “現在是哪位爺做主?莫非是太子爺?”李國禎忽然想起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當年大宋朝的時候,徽欽二帝可是一個明示,宋徽宗趙佶不想承擔滅國失地的名,就把帝位傳給了兒子,這是一個很好的辦法,李國禎以為現在也是這種情況,畢竟朱由檢看樣子也是一個極其在乎名聲的。


    朱純臣此時卻也不明說,“這個嘛,你進去就知道了。”因為旁邊虎視眈眈的守門官正看著他們,朱純臣生怕說出來惹得李國禎說出什麽話來,連累了自己就不好了。


    “哦,那好,我得去參見殿下。”李國禎覺得自己察覺了真相,這肯定是前宋時的那一套,想著大宋南渡之後也還有個百多年的江山,李國禎也就鬆了口氣,不過也得讓自己家的再走幾個,雖然外麵和南京都有家業在,不過自己家的幾個孩子大多都在京城。


    想到這裏,他也沒功夫和朱純臣瞎扯了,扭頭就往登城馬道走去,才上了一半馬道,他就看見穿著各色蟒袍的官員勳貴在排隊了,在場還有幾個太監在維持秩序,看見李國禎走上來,馬上就有個太監上前阻攔了。


    “殿下有令,前來捐輸軍餉的官員一律依次排隊,任何人不得插隊!”


    李國禎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往著眼前的太監問道:“你說什麽?這裏排隊的官員都是來……捐錢的?”


    那個太監倨傲的看了他一眼,不耐煩的點了點頭。


    這怎麽可能!?李國禎正發愣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抬頭就看見武清侯李國瑞正喜氣洋洋的從城樓上小跑著下來,身邊還跟著一個太監。


    看見李國禎,李國瑞就笑嘻嘻行了一禮,“襄城伯,你怎麽才來啊!來晚了……”


    “怎麽就來晚了?”李國禎一頭霧水。


    “來晚了就沒機會捐輸軍餉,報國效忠了!”李國瑞笑嗬嗬的拿出一本令旨,“兄弟已經拿到殿下的令旨了,這就可以安排家子去籌集勤王,後會有期了!”


    說著話,就衝李國禎拱拱手,飛也似的向城下跑去。


    這是什麽狀況啊?李國禎看得都糊塗了,這捐輸軍餉和勤王有關係嗎?


    而且捐輸軍餉這種事情不是躲都來不及的嗎?怎麽就要排隊了?這才離開北京城幾天啊?城內的這些官怎麽就不愛銀子隻愛大明了?


    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李國禎也不想了,就對攔著他的太監說道:“本官是京營總戎,襄城伯李國禎,剛剛從城外迴來,有緊急軍務要向殿下匯報。”


    說著,也悄悄遞上了紅包,一聽有緊急軍務,還有紅包的麵子,太監此時也不再阻攔李國禎,就想要放他過去,可是一旁排隊的官員們都不樂意了。


    “不能讓他過去!”


    “攔住他……”


    “不能讓他耽誤殿下的時間……”


    “是啊,咱們還要捐輸報國呢!”


    李國禎隻覺得自己的腦筋不夠用了,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大家怎麽會那麽勇躍捐輸軍餉?難道在這裏排隊的都是大明的忠臣?不對啊,前一陣子皇上要大家捐款的時候,大家不都沒有錢嗎?


    想到這裏,李國禎就在等著捐款的官員中尋到一個和自己挺熟悉的一個文官,遞了個眼色,稍微後退了幾步,果然那個文官也就過來了。


    “兄弟,你怎麽也在這裏?你也是來捐輸軍餉的嗎?”


    就像是古有孟嚐君三千門客,現如今的勳貴其實也是交際很廣,這位其實就曾在李國禎門下廝混過,因此也欠了不小的人情,頗為無奈的過來,聽到李國禎的話,他小心的看了兩眼,然後義正言辭的張口就道:“總戎,下官是東林後繼,向來以天下興亡為己任,如今賊臨京師,下官自然要捐輸報效了。”


    李國禎茫然道:“可兄弟你不是清官嗎?之前聖上讓百官勳貴捐輸時,你還要把珍藏的古書典賣給我呢?今天怎麽有錢了?”


    “是啊?這位大人,你怎麽就有錢了?不如請迴吧!”邊上馬上就有注意著他們的人此時不陰不陽的插了句嘴。


    “我怎麽就不能有錢?”那人此時一瞪眼,“本官把珍藏的古籍全部發賣了五千兩銀子,今天全都捐出充餉!”


    “古籍?眼下兵荒馬亂的,誰還買古籍?”


    周澤睿道:“本官把古籍賣給龔孝升了。”


    “不會吧?”這時有個排在前方的官員聽到這話,忽然陰陽怪氣的插話了,“本官方才可是和龔孝升排一塊的,他說他也是清官,沒有錢捐輸,但是為了忠君愛國,不得已把橫波夫人轉手換錢了。”


    什麽?龔鼎孳把顧橫波給賣了!?


    李國禎驚訝得嘴巴張的都能把自己拳頭放進去了!


    顧橫波,秦淮八豔之一,她和江左三才子之一龔鼎孳龔孝升可是一段青樓佳話,這怎麽轉眼就郎心似鐵給賣掉了?而且龔鼎孳為忠君愛國把顧橫波賣了換錢,這,這事兒怎麽聽著都不像真的啊!


    這京師城內到底發生了什麽?這些官員到底怎麽了?怎麽就那麽愛國忠君了?


    幾天沒見,他們怎麽都一不要錢,二不要美女,就一心要當忠臣了?


    龔鼎孳當然不會把顧橫波給賣掉,怎麽舍得?他和顧橫波之間是有真愛的,而且他也沒窮到兩千兩黃金拿不出來的地步,這點錢顧橫波自己的私房也能拿出來。


    可他不這麽說,又怎麽解釋自己一位兩袖清風,品格高尚的東林君子,居然會那麽有錢,一下能拿出兩千兩黃金捐輸孝忠了,所以在馬道上排隊的時候,龔鼎孳就隨口編了個故事,結果還讓旁邊的太監聽見,去向楊伊匯報了。


    而楊伊既然得知此事,立即就讓人去把龔鼎孳給請進來了。


    “龔卿真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忠臣啊!”楊伊此時一臉感動地說著,“本宮也聽說過你和顧橫波的佳話,可不能讓這樣一名女子再度流落青樓,這樣吧,兩千兩黃金是吧,本宮出了,這就派人去贖迴,如今宮中空閑,就暫居宮中吧。


    賠了夫人又折錢,兩千兩黃金本來就是自己的,這轉轉手就又迴到了自己手中,但是夫人卻是沒了。


    可是,拒絕卻也不敢說了,說了就是欺君大罪,誰讓剛才楊伊問他是不是真的,他就說是真的!


    “龔卿如此可好?”


    “臣……臣遵旨!”


    心頭滴血,可是卻也不得不答應,此時他萬分惱恨自己的裝模做樣和高風亮節,說得多了,也就下不來台了……


    “好,如今就允龔卿一子去江南請勤王大軍,解救大明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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