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六人合力圍攻太子, 六個人打一個,在馬球場上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 看台上瞬間熱鬧起來,就像沸騰的油鍋,哪怕這些人隻是在一旁觀看, 便可以感受到激烈的氣氛。


    那六個人, 各個不容小覷, 推翻前朝的時候, 陸懷瑾的功勞不小, 是一員猛將,斬殺不少敵軍。沈清遠自不必提,金吾衛出身,從小就在京郊的軍營曆練 。大皇子身軀魁梧高大, 四皇子裴行煜騎射功夫亦是了得,畢竟裴家人奪取天下, 肯定不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至於剩下的兩人, 打馬球多年, 是馬球社的成員。


    這一場比賽, 注定會精彩絕倫。


    上京流傳的有關裴行璟的事跡不少,他曾數次擊敗前朝大軍, 當時前朝力量比較強大的幾支軍隊, 都是裴行璟攻破和收服, 最後攻進上京也是他, 但是上京的這些世家權貴, 並沒有親眼目睹裴行璟作戰的風采,俗話說耳聞不如目見,和這樣的道理一樣,即便聽過裴行璟行軍打仗的事跡,可誰知道有沒有誇大的成分呢


    再者,裴行璟長相俊逸,單看外表,似玉山皚雪般清雋,又如庭中玉樹般矜貴,這樣的相貌,看上去更像一個翩翩貴公子,很容易讓人忽視他的威嚴和強大。


    所以,八成以上的人覺得太子不可能贏下最後的比賽,六個人合打一個,自然是人數多的一方勝算較大,這場比賽最終的贏家毫無懸念。看台上不少人重新投賭注,賭其他六個人贏。


    宋清辭偏過頭,重新投賭注的人還真不少,櫻唇抿緊了些,雖然她下了不少賭銀,可不管太子是輸是贏,她都不會更改。


    鑼鼓聲響起,其他六人商量著要嚴防死守,絕對不能讓裴行璟越過他們幾人的圍攻。


    裴行璟神色如常,沒有絲毫緊迫之態。


    他揚起月杖,做出揮球的動作,陸懷瑾眼疾手快,圍攻過來,其他幾人亦朝著這個方向趕來。裴行璟卻突然改變方向,聲東擊西,剛才隻是在迷惑陸懷瑾、裴行璟等人。


    其他幾人見勢不對,趕忙調整方向,但為時已晚,在他們攔下馬球之前,馬球成功進入球洞。


    為了防止裴行璟再次使用聲東擊西的招數,其他六人圍著裴行璟,這樣子無論裴行璟從哪個方向進球,都會第一時間被他們攔下。


    裴行璟輕笑一聲,圍成一圈攔著他,也要有能攔下他發出的球的本領和力量啊


    裴行璟瞅準時機,手中的月杖用力揮出,馬球如勢不可擋的利箭,在空中直直的飛出去。


    裴行煜眼疾手快騎著馬過去,準備用月杖攔下空中的球,不料,在他快要攔下馬球的那一刻,小小的馬球此刻仿佛有千鈞重,直直衝過裴行煜的月杖,伴隨著嗡嗡的風聲,再次進洞。


    看台上不少人歡唿起來,高手過招,甚是精彩,預想之中太子被其他六人打得落花流水場景並沒有發生,太子當真是厲害。


    裴行煜直直的盯著太子,神色複雜,兄弟幾個,獨裴行璟讀書、騎射樣樣出眾,他從小就生活在太子的光芒之下,不管做什麽事情,太子永遠比他做的更好、更優秀。


    在晉陽的時候,裴行璟也曾參加過馬球賽,隻要他在哪一隊,哪一隊就是贏家,隻要是裴行璟比賽,晉陽的閨秀們都跑去看他打馬球。


    可是馬球賽是團體作戰,並不是一個人的功勞,裴行煜從來不認為裴行璟一個人可以贏下比賽。並且,太子連續參加兩次馬球賽後,不知道什麽原因,此後再也沒有參加過這類比賽,有關他的事跡隻流傳在傳聞之中。


    等時間久了,有其他馬球打得好的郎君出世,裴行煜就是其中一個,他對太子打馬球的水平不以為意。


    可是今日他才知道,太子就像一頭蟄伏的猛獸,暫時收起銳利的爪牙,隻要他願意出擊的時候,其他人都比不過他。他不需要其他人的協助,他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贏下整場比賽。


    馬球賽繼續進行,陸懷瑾、裴行煜等人再次改變戰術,將太子引到另一半場地,拉大太子進球的距離。


    即便太子馬球水平再怎麽高超,遠距離進球,比近距離進球困難多了,隻要距離夠遠,幾乎不可能馬球入洞。


    可惜,這次還是讓裴行煜等人失望了。


    裴行璟騎著駿馬,拉緊韁繩,一下子將其他人甩在身後。同時揮出月杖,馬球似離弦的利箭,穿透風的阻礙,穿透一切的阻攔,橫跨過大半個場地,落到洞中。


    場上熱鬧的氣氛達到頂峰,看台上的郎君們歡唿起來,閨秀們注意著形象,但也一個個深情激動。和裴行璟相比,其他人的馬球水平成了小兒科,這樣精彩的馬球賽,可遇不可求。


    裴雲蓁咧著嘴笑起來,搖晃著宋清遠的胳膊,“清辭,三哥贏了。”


    宋清遠眸子彎起來,“是,殿下贏了。”


    馬球場上,裴行煜怔怔的看著入洞的馬球,哪怕是六人合起夥來圍攻太子,哪怕他們嚴防死守、應盡各種戰術,太子仍然贏得輕輕鬆鬆 。


    隻要有太子在,所有的目光和焦點都在太子身上,即便他拚盡全力,也贏不過太子。


    陸懷瑾笑著下馬,“本以為殿下殿下這麽多年不打馬球,技術肯定有所生疏。沒想到,殿下比以前更厲害了。”


    一旁的沈清遠亦是感歎,“殿下馬球水平精湛,實在是令微臣汗顏。”


    裴行璟鬆開手中的馬韁,“清遠你的馬球水平也不錯。”


    陸懷瑾又開口,“ 殿下,幾年前你在晉陽參加了兩次馬球賽後,此後再也沒有打過馬球,我之前拉著你去打馬球,你都不同意。今個怎麽改主意了”


    裴行璟唇角溢出清淺的笑,朝看台上宋清遠的方向望過去,話語裏帶著幾分溫柔,“一個小姑娘將所有的賭注投給了我,自然不能讓她輸銀子,不然她會哭鼻子的。”


    陸懷瑾壞笑道“殿下這是有心上人了。”


    裴行璟輕輕笑了下,沒有否認。


    怪不得呢,陸懷瑾心裏在想,他和裴行璟從小一起長大,自然與他打過馬球。


    那時候裴行璟雖然要比同齡人沉穩許多,但畢竟年紀不大,十五六歲的少年郎意氣張揚,每次打馬球都是裴行璟在的那一隊贏球。


    可是,即便是在裴行璟意氣風發、還不懂得收斂鋒芒的年齡,哪怕他有足夠的實力,也會給另一隊的隊友放水,不至於讓別人一個球都進不去,這樣子也太丟麵子了。


    然而這一次,裴行璟次次進球,絲毫不收斂鋒芒,不給陸懷瑾他們一個進球的機會,猶如蟄伏的猛獸,為了心愛的姑娘,亮出鋒利的爪牙。


    *


    裴行璟以一敵六,從頭到尾陸懷瑾他們連球都沒進一個,宋清辭投的賭銀一下子翻了好幾番,她抿唇笑起來,太子說到做到,不僅沒讓她輸銀子,還讓她賺了不少銀子。


    看到裴行璟進來的身影,宋清辭衝他盈盈笑著,“殿下,您真的太厲害啦。”


    裴行璟輕笑著打趣,“ 起先是哪個小姑娘隻投給我十兩銀子”


    宋清辭不好意思笑起來,如果不是太子,而是別的人,她連十兩銀子都不願意拿出去呢。


    她將裝著銀錠的紅底漆盒往裴行璟那邊移了移,“這是我贏迴來的賭銀,殿下,分給您一半。”


    裴行璟看著她,“給我一半”


    宋清辭淺淺笑著,“是啊,托了殿下的福,我才贏了這麽多銀子,應該給殿下分一半的。”


    裴行璟還是第一次遇到要給他分銀子的姑娘,他勾起唇,“一半怎麽行公主可願把全部的銀子分給我”


    宋清辭輕輕絞著手指,笑著應道“願意。”


    這些銀子本來就是因著太子才贏迴來的,即便全給太子,雖然有些心疼,但她絕對不會不願意。


    裴行璟朗聲笑起來,大掌輕輕拍了下她的小腦袋,“不用,公主留著吧。”


    卷翹的睫毛眨了炸,裴行璟的手掌輕輕拍著她的鬢發,宋清辭心裏生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樣的動作,透著親密,又有些曖昧,她的耳尖染上一層淺淺的紅。


    這時,裴雲蓁走進來,坐在太子身邊,“三哥,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你打馬球呢,我聽陸懷瑾說,你在晉陽的時候參加過馬球賽,不過那時候我還小,沒有去看過。陸懷瑾還說,每次你出現在馬球場上,晉陽的閨秀爭著搶著要看你打馬球,拿著繡好的錦囊、絡子遞到你麵前。”


    裴行璟下意識的看向宋清辭,嘖,這個坑哥的妹妹。


    他輕描淡寫的道“是嗎我不記得了。”


    年少輕狂時,馬球賽、蹴鞠等,他都參加過。但是參加了幾次後,總是有些女子想法子去到他麵前,女子那些細膩的小心思他不在意,又覺得浪費時間,所以便不參加這些比賽了。


    聽到太子這樣說,宋清辭笑起來,太子怎麽可能不記得呀,太子這樣的郎君,別說在晉陽,就是在上京,肯定也有不少女郎喜歡他呢。


    馬球賽雖然落幕了,但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這場以一敵六的馬球賽,時常被人提起。


    從這場馬球賽,他們才真正明白裴行璟不是空有其名,真正見識到了裴行璟的強大和厲害之處。


    *


    馬球賽結束後沒幾天,大皇子讓手下的人來通知宋清辭,說他已派人仔細調查過,也詢問了當日馬球場上的侍衛,但沒有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由此看來,馬兒受驚應當是意外。


    宋清辭默了片刻,淺笑著,“我知道了,麻煩大皇子調查這件事,替我向大皇子道謝。”


    總走了報信的人,宋清辭思忖起來,大皇子應當沒有欺騙她,畢竟那場意外不是什麽小事情,險些釀成大禍,而大皇子是馬球賽的主辦者,要是真出了什麽事端,他也要承擔責任,所以大皇子不可能不盡心調查。


    但是,她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可出於女子的直覺,她不認為這隻是一場意外。


    她仔細迴想著當日的場景,兩隊人馬加上她,總共有十個姑娘,而和她有所往來的,隻有裴雲蓁、裴雲薇、沈惜珍和傅令容四人。


    裴雲蓁、沈惜珍是不會對她動手的,傅令容是才女,傅家費大力氣培育她,依照她的出身和家世,當太子妃也是使得的,絕不可能做出這樣自毀前程的事情。


    那麽最有嫌疑的,隻有裴雲薇。


    當日裴雲薇從她身後過了一下,就是在那個時候,她的馬兒受驚發狂起來。


    不過既然大皇子調查不出來異常,想來裴雲薇做的非常隱蔽,再者,即便有證人出來指明是她所為,她也可以脫身,當時無論是看台上的人,還是馬球場上的侍衛,距離宋清辭並不近,無法看清楚具體的情形。


    宋清辭歎口氣,等於說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很難證明裴雲薇是這場意外的罪禍首。


    荔枝憤懣不平的出著主意,“公主,憑您一人是無法調查出事情真相的,不如,將您的猜測告訴太後”


    宋清辭搖搖頭,“ 裴雲薇才是太後的親孫女,又沒有任何證據指點是她所為,她的背後還有王皇後。貿然告訴太後,反而不合適。”


    縱容太後疼她,可是沒有任何證據,這件事情說出去,並不會有人相信。


    荔枝憤憤的道“這不是平日幾個姑娘之間的拌嘴,當日公主您差一點就會受傷,難不成公主您隻能白白咽下這口氣嗎”


    宋清辭輕輕的安撫她,“ 她早晚會有露餡的時候。”


    又一個小宮女掀開珠簾進來,“公主,太後讓您去壽康宮。”


    宋清辭收拾好心情,帶著荔枝去往壽康宮。


    恰巧,在路上遇到了裴雲薇。


    看到宋清辭,裴雲薇有些心虛,連招唿也不打,轉過身想要換一條路。


    宋清辭攔著她,“ 成安公主留步,我有些話想要問一問你。”


    裴雲薇臉色不快,“你要問什麽”


    宋清辭臉上掛著淺笑,“其實也沒什麽要事,馬球賽那天,我的坐騎受了驚,我總覺得不像是一場意外,所以問一問成安公主可知道當天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裴雲薇僵硬的笑了下,“ 我沒有注意到有哪裏不對勁,平寧公主找錯人了。”


    宋清辭笑了下,“是嗎我以為成安公主會知道呢。”


    裴雲薇聲調提高,“我為什麽會知道平寧公主平日與我沒有什麽往來,作何今個來找我打聽這件事”


    她心裏不由得焦急起來,宋清辭是不是發現什麽了


    宋清辭不疾不徐的道“ 大皇子這幾日一直在調查這件事,方才派人告訴我,說是當日有侍衛看到成安公主和馬兒受驚一事有關係。”


    裴雲薇臉色白起來,仍然嘴硬道“ 這是在冤枉我,無緣無故的,我為什麽要動手害你”


    宋清辭乜她一眼,譏笑著開口,“成安公主怕是不知道,我是最惜命之人,誰要是敢對我動手,我絕對不會當做這些事沒有發生。沒有進宮的時候,有個髒癩子半夜爬我家的牆頭,我懷裏揣著匕首,一下子刺進他肉裏,他來一次,我就拿匕首刺他一次,在他身上戳出一個大窟窿,血流不止。”


    裴雲薇打了個哆嗦,“你什麽意思宋清辭,你太可怕了。”


    可怕在宋娘子死後,髒癩子覬覦她的時候,沒有人保護她,她隻能想法子保護自己。


    宋清辭悠悠的道“這就可怕了那把匕首剛好我今日帶在身上,成安公主要不要瞧一瞧”


    “不用。” 裴雲薇急急阻攔。


    宋清辭唇角噙著幾分冷笑,將那把匕首拿出來,放在手裏把玩著,“既然成安公主一口咬定馬兒受驚的罪魁禍首不是你,口說無憑,你可敢對著神明發誓”


    “你這是在威脅我” 裴雲薇一顆心跳到嗓子眼,看來宋清辭已經發現是她製造了那一場意外,她盡力穩住心神,嘴硬道“ 我憑什麽要向神明發誓,我隻知道,那日的事情就是一場意外。”


    宋清辭臉色冷下來,走到裴雲薇麵前,“意外還是人為,你心裏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若是有人要害我,我一定會報複迴去。”


    裴雲薇臉色愈發的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平日宋清辭就像一朵春日裏的花,性溫婉,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笑,說話也是柔柔的,很少見到她生氣的樣子。可是這一刻的宋清辭,就像刺骨的冰雪,眼神帶著冷意如匕首般鋒利,讓人害怕。


    裴雲薇心裏湧出一股恐懼,她急匆匆大步離去,生怕宋清辭再攔著她不放。


    看裴雲薇方才的表現,很明顯就是她所為,她在惱羞成怒。


    宋清辭剛轉過身,準備去往壽康宮,卻看到裴行璟頎長的身影。


    太子不知在這裏待了多長時間,也不知有沒有聽到她方才那幾番話。


    旁人常誇她溫和懂事,然而方才那些話,聽起來不像是平日裏的宋清辭會說的話。更何況被太子聽見了,太子應該不會喜歡這樣子的她吧


    宋清辭注視裴行璟,“殿下可聽到我說的那些話了”


    裴行璟走到她麵前,聲音沉沉的,“ 聽到了。”


    宋清辭沒有什麽好解釋的,她說的話都是真的,在宮外的時候,她確實隨身都帶著匕首。


    宋娘子病逝後,那些下流的髒癩子打她的主意,說什麽陪他們一夜,給二十個銅板。宋清辭忍無可忍,買了一把匕首,再有無恥之徒敲她家的門,她直接毫不留情的拿著匕首刺向那些人的胳膊和大腿,殷紅的血流在她的手上。


    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當天晚上她失眠了好久,她心裏也覺得害怕。可是宋娘子不在了,沒有人可以再無所顧忌的保護她,她必須要學會保護自己。


    後來那些髒癩子的家人又鬧著讓她賠償,明明是那髒癩子無恥在先,還敢找宋清辭要銀子。宋清辭不答應,她不會賠償,而是要將那些無恥之人告到官府去。


    一聽她要去告官府,那些人才覺得害怕,不敢再爬她家的牆頭。


    宋清辭平靜的開口,“那殿下可覺得我很可怕”


    裴雲薇方才都覺得她可怕呢。


    接著她聽到裴行璟輕輕歎了一口氣,他的聲音很低很沉,“ 我不覺得公主可怕,我是心疼你,清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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