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奪了天道本源。”


    “什麽?”道妄言睜大雙眼,驚愕地望著他。


    雖然修行中人每一個的目的都是要超脫天地,但大多走的都是順應天道的路,否則在那些天罰之下根本沒有存活的餘地。就算是他,也隻能給天道添些無傷大雅的麻煩。


    而奪取天道本源這種事根本就是虎口奪食,後續的麻煩源源不斷,即使一時有辦法隱藏,但飛升上界的雷劫絕對是十死無生。


    他沉著臉問道:“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他若知道,便會想盡辦法留在下界幫他度過這一劫。他無法想象他是怎麽完好無損地上來的。思及此,他立刻扣住墨錚的手腕,靈力順著經脈湧入其中,開始探測他體內的狀況。


    “我沒事。”墨錚沒有抽出手。


    “靈力旋破損,這也是沒事!”道妄言怒目而視,經脈有些損傷也就罷了,而靈力旋雖在好轉,但上麵還未愈合的細縫不難看出當初情形的危急。


    “可我忘了。”墨錚一臉無辜地提醒道,他當時還在失憶中。


    輕“哼”一聲,道妄言懶的再理他,正準備拖人迴去治療,卻被墨錚打斷。


    “你就不想知道冥帝他們的態度是為什麽?”


    道妄言頓了一下,斬釘截鐵道:“先去找藥老頭。”


    雖然他想了解他的過往,卻不急於一時,他這般想著卻沒拖動人。


    “這些傷都放著這麽久了也不會有什麽事。我想告訴你的是六哥說的沒有半點錯處,我不但背叛了他們還利用了他們。”


    道妄言頓住了身形,墨錚的話仍在繼續。


    “我生來便不能修煉,身有殘缺,和凡人無異,甚至於因為身體原因壽數會比凡人更短。”


    “但誰想死呢?”墨錚嗤笑一聲,似是自嘲。


    “我從古籍中查到了續命之法,既然被天道遺棄,那便用天道補全,成為天道的一部分。所幸冥族守護著一部分天道本源,讓我看到了希望。”


    “所以我用十多年取得冥帝的信任,並趁機挑起了妖獸之爭,踏著無數人的屍骨成功將天道的感知擾亂到最弱,然後利用六皇子的身份進了禁地。”


    “最後吞噬了那份本源,讓冥族元氣大傷,為了逃避天道的視線,我轉生下界,因為我算出那裏有我修煉的契機。”


    “然後,我遇到了你。”


    一步一步,皆是算計。這種心機已經不單單是可怕二字能形容的了。


    道妄言沉吟半晌,他未嚐不為這份算計心驚,但正如那句誰想死呢?而且他剛發現即使這個人和他想象中的有所偏差,他那份愛意卻沒有絲毫改變,甚至於更踏實了些。


    之前的形象太過完美,而如今這份完美被打破,他倒恍然間生出這人本就是這樣的念頭。


    所以他權當故事般笑了下,便徑直道:“去療傷。”


    “等等。”


    羽化道君忽地出現在高台上,一句話止住了道妄言的身形。


    “我這有急事,你有什麽話待會再說!”道妄言翻了個白眼,這老不修能這麽快出現,之前肯定已經在這圍觀了半天。


    “你不想知道他未曾告訴你的那些事?”


    “不想。”道妄言表示現在什麽故事他都不想聽。


    “即便是他隻是在利用你?”


    道妄言身形一滯,便拉著墨錚出了殿。


    墨錚迴過頭對上羽化道君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揚了下嘴角,便隨著道妄言走了出去。


    ……


    一根桃枝微垂,墨錚捏住了枝尖的桃花,醺人的風輕輕拂過,花瓣簌簌地落了他滿身。


    “看這裏。”


    墨錚循著聲音望去,道妄言坐在最粗的那根枝幹上朝他招手示意他上去,他身旁放著一壺酒。


    今日療傷中途,道妄言便被羽化道君叫去便再也沒迴來過。


    “還看什麽?快點上來,難道還要我和以前一樣下去抱你上來?”見墨錚呆在原地,道妄言不由笑了起來,眼含戲謔。


    這是已經想好了,或者已經不在意了?墨錚一邊想著,一邊輕點地麵,落到道妄言的身邊,中間隔著那壺酒。


    “你記起來了?”墨錚忽地意識到之前那句話的漏洞,這輩子他們雖然也在桃花樹下見過,卻沒有抱上去之類的動作。


    “嗯,我想起來了。”


    道妄言動作一頓,揭開了紅封,仰頭灌了一口酒,然後遞給墨錚。


    墨錚剛一接過,便被道妄言欺上前來,唇瓣相接,剛一撬開堅硬的蚌殼,酒液便染著津液順著舌尖落入喉中,桃花的香氣瞬間炸裂開來。恍惚間,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舊景。


    酒灌完了,道妄言正想離開卻被墨錚按住了後腦勺,貪婪的搜刮著,不肯留下半條漏網之魚。


    良久,兩人分開,他輕聲道:“比當年那壇好喝。”


    “是嗎?可能是這樣的灌酒法有提味作用。”


    道妄言聞言卻有些心虛,準備轉移方向。當年去冥帝那一趟帶的隻是一般的桃花釀,頂多解解酒癮,而且給一個十三四的少年灌酒也確實不是件光彩事。


    墨錚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懶得揭穿他。許是飲了酒,他身上的冷冽散去,添了幾分慵懶。


    他微微仰首,望著今夜如勾的月色彎了彎嘴角,迴憶道:“我記得那個時候你就是這樣伴著無邊月色朝我走了過來。”


    “讓我幾乎以為你就是書中的月神望舒。”


    來救他脫離苦海。


    “幾乎?”


    墨錚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哪個神仙會給一個少年灌酒?還直接把人灌暈過去,手忙腳亂地抱著人往主人家去。”


    道妄言神色一滯,猛地迴過神來:“你那個時候根本沒有暈過去!”


    墨錚不置可否。


    道妄言不由“嘖”了兩聲,調侃道:“沒想到那麽小戒心就那麽重,還真是個心機深沉之輩。”


    “雖然混的不怎麽樣,好歹也算是個皇子,誰知道一個突然翻進主人家後牆的‘客人’事為什麽來的?”墨錚毫並不否認他用“心機深沉”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因為本就如此,他本就不能修煉,若是連心機都沒了,現在應該早就沒了他這個人。


    道妄言輕“哼”了一聲,便不再多做糾纏,上下打量了一下這人,忽的笑了起來:“我也沒想到那個髒兮兮的家夥會變得這麽好看。如果早知道說不得當時就要和冥尊打一場了。”


    “看到你的時候抓了兩把泥塗在臉上。”墨錚緩緩道。


    道妄言:“……”


    至於抓兩把泥糊臉上的原因還用問嗎?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眼神有些複雜:“我長得就這麽像壞人?”


    墨錚望著他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道妄言神情鬱鬱地抓起旁邊的那壺酒狠狠灌了一口。


    “但你的懷抱很暖和。”


    身為冰靈族和冥族的血脈,他身上的溫度從出生起就偏低,在百日宴上被測出不能修煉之後,他便再沒得到什麽擁抱。無論是道妄言將他抱到樹上還是抱著“喝醉”了的他去找冥帝,他都感覺自己像是躺在火堆旁,連骨頭縫裏都透著暖意。


    而第一個總是特別的。


    道妄言挑眉看他,這是打一棒子給個棗?


    墨錚沒有看他,神情也變得漠然,他沉聲笑了一下,聲音依舊輕柔。


    那雙眼裏卻像結了一層冰,封住了應有的繾綣溫柔,隻剩下審時度勢的冰冷和殘酷。在這一刻開始,他終於慢慢和羽化道君所說的那個不擇手段,隻有能達成目的背叛氏族也沒什麽不可行的形象重合起來。


    “或許就是因為那個懷抱太暖和,所以我迷上了你,甚至期待著你的到來。雖然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你隻在我的夢裏出現過。”


    道妄言正想說話,卻被一根手指抵住了嘴唇。


    “聽我說完,到時候去留隨你。”


    墨錚放下了手指,道妄言緊閉雙唇。


    “所以當我決心修行忘情道的時候,就知道我最大的障礙就是你。所以我索性……”


    墨錚搖了搖頭,拋去湧上心頭的那點恐懼和猶豫,“破釜沉舟。將所有感情係於你身,所以我修行忘情道修行的極快,然後就隻剩下了一個最大的障礙——你。”


    他盯著他的眼,一字一頓道:“所以羽化道君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在利用你。情至終極,方的忘懷。”


    道妄言沉默良久,久到墨錚道了句:“你如今既然知道了,明日我便離開。”


    至於勸他忘了他,無論是那點私心作祟還是從道妄言這個人來講都不大可能,如果忘記一個人那麽容易,他現在就不必如此了。


    墨錚正準備下去,卻被扯住了手腕,然後就陷入了一片暖意中,那是一個恨不得將他融入骨髓的擁抱,勒的他骨頭生疼。唿吸交錯間,他甚至能數清心髒跳動了多少下。


    “我要和你行道侶誓。”


    道妄言沉聲道,並不是什麽征求意見,而是不允許拒絕,不願也得願!


    “好。”


    “啊?”道妄言抬起頭,有些不敢置信,剛才不是還要分離,怎麽轉變的這麽快?


    墨錚抿唇輕笑,“你難道想我拒絕?”


    “當然不!”道妄言急忙表忠心。


    兩人就著夜色喝了半個地窖的酒,喝到最後,道妄言有些醉了,恍惚間他醒悟過來,扒在墨錚身上,嘻嘻笑道:“你之前是不是試探我?”


    墨錚伸手攬住他的腰,形成一個擁抱的姿勢,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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