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歇時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道妄言睜了眼,身上傳來一股難言的酸痛,而罪魁禍首正躺在他的旁邊,一隻手攬在他的腰上。


    微微側過臉,便能感受到他溫暖的鼻息拂過他的脖頸,他們靠的太近,隻要他一垂首,他便能吻上他的額。


    但他隻是靜靜地望著這張臉,瑩白如玉,睫翼纖長,無論看了多少遍,依舊能勾去他每一絲心神。


    他驀地望向窗外,一隻渾身雪白的鳥兒跳上窗欞叫了兩聲,找他有事?


    道妄言下意識看向墨錚,床上的人皺著眉,往他這邊拱了拱。這人睡眠向來是極淺的,如今還沒醒已是難得。


    他豎起手指對窗外的鳥兒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後動作輕柔地起了身,為墨錚攏了攏被子,剛要離開,卻被一把抓住手腕,床上的人半睜著眼,眼角微紅,顯然還沒睡醒,含含糊糊地問道:“你要去哪?”


    道妄言看著他□□的半邊肩膀,心又開始蠢蠢欲動,然後剛正不阿地將人按進被子裏,蓋得嚴嚴實實,輕聲道:“我先出去一下,馬上就迴來,你先睡著,醒來就能看到我了。”


    然後在他唇上落了個安撫的吻。


    “嗯,早點迴來。”墨錚彎著唇閉上了眼。


    道妄言在床上坐了良久,才抑製住再次撲上去的*,毅然轉身出了門。


    晨間涼風一吹,到讓他被迷得渾渾噩噩的腦子清醒了不少,想起之前的情景突然有種怪異感,他明明是下麵那個,為什麽更渴求的人是他呢?然而這個問題就飄過一霎便被他拋到了腦後。他並不計較上下,借用坊間一句話“隻要能爽上下又有什麽關係”,更何況他們還要在一起那麽多年,他總會有在上麵的機會。


    “喳喳”——


    那隻雪白的鳥兒已經飛到了他麵前的護欄上。


    “什麽事?”道妄言問道,這隻鳥是他師尊羽化道君專用傳信工具。


    “嘰嘰喳喳。”


    “冥界的六皇子來找我?”道妄言皺起了眉,剛打發了個冥帝,又來了個六皇子,這就是要糾纏不清了。


    亭台樓閣,池館水榭自眼前飛速流過,泉聲叮咚,煙斜霧橫,往來之人俱身披羽衣,步履輕緩,宛若人間仙境。


    道妄言抽了抽嘴角,這就是他總不愛來他師尊這的原因。他師尊當初孤身修行,直到飛升才明白他修的是魔道。為了紀念他在下界那段“單純”歲月,便將這座熔漿吞吐之地改成了如今這幅模樣,並勒令門人身著羽衣,修行禮節,比對麵的正道還像正道。


    眼不見為淨,早見完早迴去,懷揣著這樣的想法,道妄言的身形化作一道紅色的淡影。


    下方巡邏的宮人望著這道身影,忍不住心生羨意,能這般肆無忌憚的想必也隻有那位妄生魔尊了,那可是這世間傳聞最有可能成為這一代“遁去的一”的人。


    角落掃地的那處,一個十五六的少年望著旁邊的人一動不動,看的出神的樣子,不由好笑地戳了戳他的手臂,笑道:“天哥,天哥,就這樣裏能看清個什麽?”


    被稱作天哥的男子迴過頭來,他頭發灰白,麵容滄桑,眼中藏著莫名的悲苦。此刻,他笑了笑,輕聲道:“我隻是在想哪天我也能像他這樣就好了。”


    少年心知這沒有半點可能,天哥被撿迴來的時候,孟管事為他檢查過,丹田被毀了個徹底,藥石難醫,此生再沒有修煉之機。然而看著他眼中浮現的期望卻不忍打擊他,隻得生硬地轉移話題:“天哥你笑起來太難看了,還是別笑了。”


    天哥望著那道已經遠去的紅影,摸著少年的頭輕聲道:“好,那我以後就再也不笑了。”


    少年麵上露出糾結之色,呐呐道:“其實也不是那麽難看……”


    ……


    那頭,道妄言已經進了主殿。


    “你可知你當日在九州真龍會上帶走的是怎樣一個人?”


    人未見,聲先至。


    道妄言眼中浮現出興味,當年的傳聞中這位六皇子和他那小徒弟的關係可是好的不得了,算得上兄弟的典範,怎麽如今居然成了這般模樣。


    他細細打量著眼前這人,陰鬱俊美,眉眼沉沉,似乎在壓抑著什麽。


    見他半天不答,六皇子不由提高了聲音,正想再問一遍。


    “我徒弟。”


    道妄言打斷了他,一字一頓道,臉上的笑也收了起來。


    “無論他之前做過什麽,他現在都是我徒弟。”


    上輩子墨錚死於下界,根本沒有這一出,如今迴來了倒是來了幺蛾子。從頭到尾,他都從未自墨錚嘴裏聽過任何關於父母之類的事,他本以為隻是感情淡漠,可是現下看來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是嗎?”六皇子不怒反笑,“魔尊果然好膽識,那我也不欲多說,反正如今我說什麽你都聽不下去。我隻想見見你那位小徒弟,問他幾句話。”


    一些他幾千年鬱結於心的問題。每想起那個人,他一邊恨不得殺了他,一邊又忍不住為他辯解他一定是有原因的。日日夜夜,已成心魔。


    “但六皇子你這樣子不像是去問問題,倒更像是要去殺人。”道妄言慢悠悠道,然後歎了口氣,“我那徒兒可是手無縛雞之力。”


    “手無縛雞之力?”六皇子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古怪,他剛剛想起了一些關於這位魔尊的事。


    “但有時候就是這種人才更可怕,比如你那位所謂的徒弟。”


    不等道妄言反駁,他便沉聲道:“你以為你和他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


    道妄言一滯。


    身後卻有人接到,“千年前冥帝壽宴的時候。”


    “對嗎,六哥?”


    隻聽鏗鏘一聲,長劍出鞘,一道銀光飛向墨錚的脖頸。


    墨錚垂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劍,他毫不懷疑,再往裏靠一點這把劍就能削掉他的頭顱。吹毛斷發,劈金裂石,常人看一眼便會被這把劍蘊含的鋒銳之氣所傷,這是這世間最鋒利的一把劍,劍名誅絕,亦是他贈與他的成年之禮。


    而如今被道妄言夾住的這柄劍沒有絲毫鋒芒,沒有半點傳聞中的樣子。他不想殺他。


    墨錚勾著唇笑了一下,似是嘲諷,隔著無數年,相似的眸眼再次對上,卻再沒有以往的默契,一者陰鬱暴躁,一者冰冷的沒有半點情緒。


    “六哥,你還是這麽心慈手軟,這樣下去你怎麽成為下一任冥帝?”


    “閉嘴。”六皇子麵沉如水,手中的劍微微顫抖。


    墨錚拉開道妄言捏著劍的手,道妄言望著他不動,墨錚搖了搖頭,淡道:“六哥是不會殺我的。”


    “我叫你閉嘴!為什麽你現在還能叫得出口?”六皇子猛地抽出劍扔了出去,劍尖沒入一旁的柱子裏,他眼眶微紅,聲嘶力竭地喊道:“你還知道我是你的六哥!”


    墨錚微怔,收迴了手,淡道:“那便叫六皇子好了,一個稱唿而已。”


    六皇子身形一滯,攥緊了拳頭,直到指甲陷進肉裏他才鬆開手,突地低聲笑了起來:“從前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你真是一如既往的……無情,說背叛就背叛,仿佛以前的種種都不存在似的?”


    他親眼看著隻有他一半高的娃娃慢慢長至和他同高,慢慢從能看到骨頭的細瘦變成健康的青年,看到他溫柔的笑,他以為他和那些隻有血脈相連的兄弟是不一樣的。


    墨錚歎了口氣,靜靜地望著他:“六哥,你依舊沒有半點長進,優柔寡斷,感情用事,空有一腔熱血,能活到現在也算是難得。”


    “我記的我走的時候就對你說過沒有背叛隻是因為利益不夠。”


    六皇子無言以對,他笑的慘淡:“那看來我來這隻是一場笑話。”


    他以為他能看到他的懺悔,看到他們迴到從前的願景,但現在他才發現對這個人他了解的俱是表麵,他們早就迴不去了。


    他轉身拔出那把劍,往門外走去,腳步有些踉蹌。他想往後看,但想起那句話卻忍住了,頭也不迴地走了出去,此生他再不想看見這人。


    待得六皇子身影完全消失,道妄言突地笑了:“你不也一樣?”


    感情用事。如果真要沒有半點感情,現在到更應該處好感情,以便日後的利用,要知道六皇子現在可是冥帝承認的繼承人。


    墨錚迴頭看他。


    他刮了下他的鼻子,喃道:“口是心非,若是舍不得,何必說的這般絕情?這下怕是再見不到了。不過,這樣也好,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墨錚捏住他不安分的手指,眼神漠然:“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真正成為下一個冥帝。”


    不刨除這些弱點,他隻會被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他和冥帝約定的保護期快到了,屆時隻能靠他自己。


    然後他望向道妄言,兩張臉的距離沒有一指,近到道妄言能看見那雙眼裏隻剩下他一個人。


    “你想知道為什麽他們視我如蛇蠍?”墨錚輕聲道,不然他不會來見六哥。


    道妄言還不曾說話,墨錚便顧自答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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