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是翅膀硬了, 長輩訓話也敢插言!”周氏變得怒不可遏, 倏地抬起桌上的茶杯重重一拍。茶水飛濺出來, 打濕了她保養得宜的手。


    曹見素垂下頭,沒有說話。


    房中丫頭們都垂著頭, 連唿吸都屏住了。太太這樣訓四姑娘,是這些年也沒有過的。


    “我雖不是你的親生母親,但到底養育了你這麽多年, 即使泠玥迴來了, 這顆心有大半還是放在你身上的。你不要做出讓母親失望的事才是。”


    周氏打了一巴掌,又想給個甜棗。


    曹見素兀自垂頭,不接話。周氏說這些話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 她若是還信,就白重生了一次。


    周氏走到她麵前, 拉住她的手, 有些語重心長。


    “你妹妹剛出來, 畢竟不如你在府中長大, 她有些地方做得不好的, 你是姐姐, 不要與她計較才是。”周氏頓了頓, “你父親不日就要迴來了,以後一家人好好相處,我不會虧待你。”


    難怪態度突轉,原來是因為曹汾要迴來了。


    曹汾這次升遷都是陳家出的力,周氏此刻再不滿, 也不會跟她撕破臉。


    曹見素倒是想起一件事來。


    她抬頭看向周氏。


    縱使這麽些年保養得宜,周氏的眼角還是爬滿了細紋,不複當年少女模樣。這些年夫妻分隔兩地,要說感情還有多深是不可能的。但是周氏善妒,這些年曹汾身邊隻有一個姨娘,其他姨娘通房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死或發賣。


    一個兩個的也就算了,這麽多的巧合湊在一起,周氏的嫌疑就洗不脫了。事實也是如此,周氏很有些手段,每次都做得幹幹淨淨,讓人拿不住把柄。


    曹汾也知道這個,這些年沒再抬過姨娘,卻養了一個外室。


    這個外室,周氏一直不知道。但是曹見素知道,托重生的福。


    看來周氏是太閑了,才會整天找她不痛快。


    曹見素心念一轉,她知道這個外室會隨著曹汾迴來,但是曹汾不會帶她進府,因為擔心周氏會對她不利。


    這個外室給曹汾生了一兒一女。一直都養在外麵。


    周氏這些年隻生了二子一女,子嗣一直是周氏在高氏那裏的痛柄。常常引起高氏不滿。


    要是高氏知道曹汾在外麵還有個兒子…


    曹見素心裏一笑。


    曹汾外放好些年,如今要迴來,是府裏一等一的大事。不說長雲院修葺一新,就連老夫人那邊也是如迎貴賓,處處掃灑。長雲院更是添了十餘個丫頭婆子。


    到了曹汾迴府這日。


    周氏幾乎一夜未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時又想到給曹汾製的新衣不知道合不合曹汾身,一會兒又想到老爺在外麵多年,口味有沒有變,廚房要不要添個廚子。左思右想,幾乎四更天才合了一會兒眼。


    曹見素倒一夜好眠。醒了之後,慢慢地用了早點才往老太太那去。今兒肯定都要守在禮佛堂裏等著曹汾,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吃得上飯。她刻意比平時多用了些。


    到了禮佛堂,老太太早就穿戴一新,一身穿戴像是要出門做客。屋子裏早已落座了曹家的男丁,以往他們都來得比女眷們早一些,請過安就各忙各的去了。今日都留了下來,本來寬敞的暖閣裏坐著十來個人,倒顯得擠得慌。


    許氏看著周氏春風滿麵的模樣,心裏很不是滋味。


    她笑道:“我才聽說泠玥搬出素姐兒汀蘭院了,你們那邊院子是擠了些,但是怎麽也不能讓泠玥去住那個小院子呀,我們這邊人少,院子也空,就是水蓉那個院子,現在也還空著呢。泠玥若是不嫌棄,不如搬到水蓉的院子去。”


    許氏早就知道了曹泠玥為何會從曹見素的院子裏搬出去,私下裏樂了好幾天。又聽說老太太說周氏持家不能公正,雖知道老太太怎麽樣也不會將周氏的權剝了,心裏還是有些期待。她一麵看戲看得歡暢,一麵又埋怨周氏母女吃相難看。現在曹汾是調迴京城了,她們大老爺還在外麵吃苦呢。以後仰仗陳府的地方多了。這會兒要是叫陳府隻得這事,導致親事告吹的話,絕對不是許氏願意看到的。


    許氏突然當著一屋子的人提起曹泠玥搬出汀蘭院的事,讓周氏很是尷尬。曹泠玥被老太太處罰的事,雖然她嚴令下人不準說出去,但是保不準他們這邊有許氏的眼線。不然她何至於這般幸災樂禍,還說什麽讓曹泠玥搬到大房那邊空院子去?她許氏什麽時候這麽好心了?


    周氏一整日的歡喜都被許氏突然的涼水潑得一幹二淨,她強撐著笑,“就泠玥和她的丫鬟住,也不用多大的院子,水蓉的院子雖然空著,但是保不齊水蓉什麽時候迴娘家,沒地方住就不好了。”


    許氏也就是那樣一說,哪裏舍得將自己女兒的院子送給二房的人住。隻是她不肯輕易這樣放過周氏,又問,“素姐兒那個院子大著嘛,兩姐妹住在一起多親熱,怎麽泠玥突然搬出去了?”


    曹見素兀自靜坐著,好像沒聽到許氏扯到她身上一樣。


    周氏暗中咬牙,這許氏真是不放過一點踩二房的機會,這個關頭非要讓她難看。


    “見素的院子再大,那也是見素一直住著的,泠玥是因為過年的時候人多太擠,才暫時搬到見素的院子去。這會兒年都過了,見素自己住慣了,沒得見泠玥去打攪她。”


    在大房麵前,周氏總是表現得二房很和諧,不願意露一點不好。


    許氏咯咯笑了笑,“二弟妹也真是的,那香風居閑置多年,那麽大的院子不住人可惜了,又恰好現在泠玥沒地方住。怎麽二弟妹不將泠玥安排過去,倒將幾個庶出姑娘遷了過去?那院子大,也雅致,恰恰好適合泠玥嫡出的身份呢。”


    許氏這是故意在給她難堪了,周氏看了一眼高氏,希望她能出來阻止許氏,但高氏隻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好像沒看到兩個媳婦在打擂台。


    “泠玥一個人,恰合適住小院子,香風居大,她們幾個住起來也寬敞。”


    許氏還是不依不饒,“知道都說二弟妹是好心讓幾個庶出姑娘住大院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那院子不大幹淨,二弟妹舍不得自己親女兒去住,才將幾個庶出姑娘趕過去呢。”


    這話說得周氏臉色不大好看了。


    事實就是如此。


    她不再理會看好戲的許氏,轉頭湊到老太太耳邊輕聲道:“二老爺這就迴來了,他還沒有見過泠玥呢,老太太,不如將泠玥也叫過來吧,讓她見見老爺也好。”


    高氏這才有了動靜,她轉頭斜了周氏一眼,雖臉色有些不情願,但沉吟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周氏一心歡喜地盼著二老爺迴來,竟忘了曹泠玥還在禁足中,這下看到整個曹府的人都來了,就差了曹泠玥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她連忙叫了丫頭去叫曹泠玥。


    晨光將將升起,前門就有報信的小廝跑得打滾地衝進院來,總算在門前刹住了腳步,歡喜地大叫,“老太太,二老爺迴來了!隻差二裏路了!”


    高氏聽到這報信的聲音,喜得猛地從榻上站起身來,氣血衝頭,她身體打了個擺子,許氏眼疾手快,連忙扶住了高氏,一迭聲地叫:“哎喲,老太太,您慢著點!”


    周氏慢了些許。興許是曹汾迴來了,讓老太太高興得忘了她一向不待見許氏,她任著許氏扶著,疾步朝外麵走去。


    扶高氏這個活兒一直是周氏做的,這會兒周氏想湊上前去代替許氏,不想許氏一屁股將她擠開。


    周氏暗恨,又無法可施,隻得跟在高氏和許氏身後。


    一屋子的人都動了起來,走去前院迎接曹汾。


    按理說高氏是長輩,不應該出去迎的。隻是高氏思子心切,想早點看到曹汾。


    周氏跟著走了兩步,才發覺曹泠玥還沒有來。


    她叫過李媽媽,“怎麽泠玥還沒有來,快去瞧瞧,一會兒要是二老爺都到了她還沒到,二老爺會不高興的。”


    李媽媽領了命,急急地去了。


    等李媽媽趕到曹泠玥住的地方,才知道昨晚上伺候的丫鬟忘了關窗,曹泠玥吹了一晚上的冷風,得了風寒,這會兒有些起不來身。


    曹泠玥有心無力地躺在床上,心裏對這個素味蒙麵的父親也沒什麽期許。


    李媽媽進來,“哎喲,姑娘,你怎麽就病了,還病得這樣巧,老爺這會兒都要到了,若是讓他看不著你,還以為你有心怠慢長輩就不好了。”


    曹泠玥一聽也急了,曹汾是曹家的主心骨,若是得了他的喜歡,自己以後在曹府的路也好走一些。


    “李媽媽,你快扶我起來,我撐得住。”


    李媽媽上前探了探她的額頭,有些燙手,“姑娘要是撐不住,不去就不去吧,總歸是親骨肉,迴頭太太跟老爺解釋兩句,總不會太怪你。”


    李媽媽雖然這樣說來寬曹泠玥的心,但是她卻是知道二老爺是最重規矩的人。心裏一時也沒底,但也無法可想,誰叫五姑娘竟病得這樣巧呢。


    “姑娘這病真是太巧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曹泠玥起身的動作一頓。


    是啊,太巧了,早不忘關窗,晚不忘關窗,偏生在這個時候忘了。


    曹泠玥急急地咳嗽幾聲,嘴角瀉出冷笑。


    她偏生不叫旁人的算計如意。


    李媽媽扶著曹泠玥起身,幾個丫鬟連忙上來伺候曹泠玥穿戴,李媽媽見曹泠玥氣色不好,又給她撲了些粉。總算收拾好了,一行人急急地朝前院趕去。


    這廂高氏領著一群人往前院走,報信的小廝一個接一個。


    “一裏路了!”


    “半裏路了!”


    “到了府門口了!”


    高氏等人還沒走到影壁,迎麵走來十餘人,領頭那人穿著一件青色官服,看到老太太一心人,那人急急跑將過來,還餘十步就撲通跪倒在地。


    “老太太,不孝兒迴來了!”


    一時間,人人抹淚。


    曹見素沒有哭,她連作勢都懶得。她打量著陪同曹汾一道迴來的人,有幾個婆子,五六個小丫頭,還有些小廝模樣的伺候的隨從。


    曹見素卻是知道曹汾為何會這般早就迴到府中了。曹汾昨日就進了城,卻沒有迴來,先去將那外室安置好了,今早上一早才從那邊動身迴來。


    這個外室果然很得曹汾的心。


    隻是也太安分守己了些,女兒也就算了,兒子若是進不了宗祠,這一輩子可就不會有什麽作為可言了。


    周氏扯著帕子抹淚,多少年了,終於熬過來了。隻是曹汾一直和老太太說話,從頭到尾都沒給她半個眼神。直到周氏湊上前去,曹汾才看了她一眼,語氣有些冷淡,“這麽多年,辛苦你了。”


    周氏得了這麽一句話,眼淚更是嘩嘩地湧。果然老爺心裏是記得她操持家業,養育兒女的情的。


    曹泠玥趕來的時候,人都已經哭完了,曹汾親自扶著老太太往後院走。


    曹泠玥一行人出現得就有些突兀了,她們還擋在去路上。


    曹泠玥一眼就看到了扶著高氏的那個中年男子,身量不算高,留著兩撇胡子,麵相看著很是嚴肅。


    這是她父親了。曹泠玥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親切之感,急急地走了幾步,福身一拜,“女兒見過父親。”


    曹汾看著曹泠玥,心知這是前麵周氏信裏說的找迴來的女兒了。隻是這麽多人都在這等著了,唯獨她姍姍來遲,又看她臉上帶著妝容,心裏一時不悅。竟然為了上妝,連迎接他這個父親也不放在心上了。


    於是他聲音就顯得淡淡的,“嗯,起來吧。”


    曹泠玥隻聽到這樣一句就再無下文,心中一怔,她抬頭看去,曹汾卻沒在看她了,他看向另一個人。


    “多年沒見素姐兒,素姐兒模樣大變,為父都快認不得了。”


    曹見素剛才也上前問了一聲,當時高氏拉著曹汾說話,曹汾沒怎麽注意到她,隻是嗯了一聲,這會兒卻突然提到她,曹見素怔了怔,連忙福身,“父親這許多年在外辛苦了。”


    曹見素的聲音十分柔和,像一陣春風拂過心境。曹汾不禁迴想到在外這些年,確實辛苦。


    “好孩子。”他誇讚了曹見素一句。不僅僅是因為她知道他的辛苦,還因為這次能迴來,全靠陳家出了大力氣。


    曹泠玥就這樣被晾在了一旁。李媽媽看著她眼中的驚愕,又看著曹汾和曹見素仿佛親生父女般其樂融融,也不由心疼。


    真真是造化弄人。她心裏想。


    周氏也將這一幕看在眼裏,她方才對曹泠玥姍姍來遲的埋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覺得曹汾看著曹見素時臉上慈父般的微笑實在刺眼得很。


    高氏也在這時想起了陳家的功勞,跟曹汾道:“素姐兒確實是個好孩子,給我們曹家的姑娘們都做了個好榜樣。”


    曹見素知道他們為何在此刻都這樣捧著她,她微垂下頭,“老太太太誇獎孫女了。”


    陳家的親事她再也不會稀罕,遲早她要想法子退了。


    “外麵風大,老太太,我們還是迴屋說話吧。”曹汾道。


    高氏正高興呢,曹汾說什麽就是什麽。樂嗬嗬道:“好,我們迴去。”


    曹泠玥還在發怔,身後的李媽媽拉了她一把,將她拉到了路邊,讓曹汾一行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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