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懸從未見過葉欖這副模樣,安靜地、一動不動地躺在一張陌生的單人床上唇色蒼白、皮膚沒有一絲血色。


    這不太像他平常所見的葉欖模樣。


    在他眼裏,葉欖永遠是驕傲的、閃耀的。他可以在群星出席的舞台上成為最亮眼的一顆星,也可以是活在粉絲心裏的天神,還可以是他身邊永遠都不會為了他迴頭的前任戀人。


    但永遠不會這樣任由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裏,讓所有人都來看望他、可憐他、圍觀他。


    那不是葉欖所希望的。


    胡懸沉默地注視著‘葉欖’許久。


    蹲在地上的高冷小貓咪安撫地輕輕喵了一聲,它靠近胡懸身邊,乖巧地蹭著他的褲腿,仿佛讓他別在意。


    葉欖一臉冷漠地盯著躺在病床上的本人,心情不太愉快。


    他用這貓身來到這個單人病房夠久了,依然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貓依然是貓,人也依然是人,他期待的靈魂轉換沒有發生。


    葉欖喪喪地卷了卷尾巴,孤苦地依偎在胡懸的腿邊。


    郭白曉似真似假地感慨說:“葉先生啊,你快點好起來啊。你的千萬小橄欖可是在苦苦守候著你來解釋微博呢。”


    葉欖:“喵。”


    楊意魚臉色不大好看,她把所有人都叫了出去,隻留下胡懸一人。


    病房門被關上,隻剩兩人和一貓。


    胡懸這輩子沒怕過人,他連葉欖以前對他冷暴力的時候都沒有怕過,可他怕楊意魚。如果葉欖對他的隻有感情上的折磨,那麽楊意魚的則是提現在人格上。


    他和葉欖戀愛期間,楊意魚總能用她的三寸不爛之舌,讓胡懸在自己拖葉欖事業後腿這件事上深信不疑。


    楊總曾說:“葉欖是一名愛豆,別看他現在多火,可成也粉絲,敗也粉絲。有你這樣一位家屬的存在,粉絲被膈應脫粉是遲早的事。”


    楊總也說:“我不介意你這十來年的黑料真實性,太久遠難以考據。做娛圈人的都知道,這種料有真有假,不可能全是空穴來風,也不可能全是實錘。你在網絡上的大眾評價很差,和葉欖的差距也很大。日後在公眾場合還是不要多提葉欖為好,提多了我難免會懷疑你和你的團隊在蹭他熱度。”


    葉欖當年突然官宣,楊意魚一氣之下甚至有考慮過雪藏葉欖,然而還是看重他的人氣和帶來的金錢利益,最終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


    她告訴胡懸:“葉欖官宣這件事,沒有告訴我們任何人,是他的意氣用事。他的態度,不代表我的專業態度,更不代表我們公司的態度。我認為他的這種行為,叫做偶像失格。”


    楊意魚曾經說過很多,字字誅心,但每一句話確實有道理。


    他和葉欖在一起期間,小橄欖脫粉了嗎?


    脫了,還不少。


    他的公眾形象連累葉欖了嗎?


    連累了,現在分個手,被路人罵的竟然還是葉欖一方,他莫名其妙地神隱。


    如今葉欖還莫名其妙地躺在病床上,真是事事不順。


    如果他是楊意魚,定要去寺廟燒香拜佛,乞求自家的搖錢樹離這個名叫胡懸的十三線藝人遠一點。


    病房門被陳曉狄輕輕關上,助理順便對著上司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楊意魚心平氣和地看著胡懸,露出一抹微笑:“我們也很久沒有聊天了。”


    “嗯。”胡懸迴憶道,“上一次還是簽合同。”


    葉欖敏銳地抓住‘簽合同’這三個字,他略有些好奇地蹭了蹭胡懸的褲腿,心想什麽簽合同,怎麽他不知道。


    這楊意魚和胡懸麵都沒見過幾次,怎麽混得那麽熟的?


    胡懸和陳曉狄熟他還能理解,畢竟陳曉狄是他助理,平常抬頭不見低頭見,沒辦法不熟。


    楊意魚則不同,再怎麽樣,她都是一家經紀公司的直接歸屬人,平常要忙的事很多。葉欖本人都不怎麽見她。


    楊意魚喟歎了一聲,她挽去耳邊碎發,綠橄欖色的耳環在胡懸眼前輕輕擺動。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大波浪卷垂到胸前,美麗又大方。


    這個年近四十的經紀人是真的很漂亮。曾經她和葉欖共同出席一個酒會,被拍到後粉絲還嫉妒地追問這個人究竟是誰。


    得知是大名鼎鼎的楊總後,小橄欖們不由發出陣陣驚歎。


    這個女人保養得太好了,就像在臉上塗了防腐劑一般,一點也看不出真實年紀。


    胡懸下意識摳了摳手心的紋路,低語道:“楊總,葉欖這是……什麽病,醫生有下定論嗎?”


    楊意魚輕輕眨了眨眼皮,笑容有些勉強道:“沒病。”


    胡懸張了張嘴,呆呆地發出一聲“啊?”


    楊意魚搖了搖頭,“所有專家都說他沒病,可是到現在了,葉欖還沒醒。全國人民都在等著他表態那條微博。”


    胡懸不知所措地點了點頭。


    楊意魚望了眼右側的窗,這裏是二樓,種在樓下的冬日臘梅堪堪能看得見一節枯枝。她淡淡說道:“我知道你討厭我。”


    “那還……”胡懸說,“真的沒有。”他確實不討厭楊意魚,有幾個男性會討厭美麗的女人呢。即便他非異性戀,也懂得欣賞美麗不朽的事物。


    “是嗎?那是我的榮幸。”楊意魚輕輕地笑了一下,“但是我們這些做經紀人的,必須要冷靜和理智。我以前在想,如果我是我家粉絲的藝人,那可能是姐姐粉,嗯,或者是媽媽粉。”


    胡懸道:“……楊總你是在開玩笑嗎?”


    “但我後來知道了。”楊意魚說,“如果我是粉絲,我也隻能做事業粉。一切和他事業上升違背的,我都必須取締。所以,對不起,胡懸。我對你並沒有任何惡意,也支持你們兩個在一起。”


    胡懸受寵若驚,然而,他說道:“可您也看到他發的微博了,我和葉欖早就分手了。”


    楊意魚說:“這我確實沒有料到。你們最困難的時期都挨過去了,怎麽不能忍忍呢?”


    類似的話郭白曉也和他說過。


    怎麽不忍忍呢?


    他迴的是,既然是戀愛,從來不需要忍。如果一段感情一直需要一方忍耐,那麽它本身就是畸形的,隱患隻不過埋在深底下,沒有被挑幹淨而已。


    對自己的經紀人能完全吐露心聲,對楊意魚卻不能。胡懸思索著要怎麽和楊意魚解釋他和葉欖的分手。


    “不過我無所謂。”楊意魚說道,“你們分手不分手,我都隻想讓葉欖的事業盡可能的不受大的衝擊。現在的狀況已經不是我們能控製的了,既然葉欖暫且還醒不過來……不如,我想請你出席下午的記者招待會。”


    胡懸沒想過這是一場鴻門宴。


    他皺了皺眉,說道:“什麽?”


    崽崽的目光跟隨著胡懸,犀利地注視著楊意魚。


    胡懸說道:“可是葉欖的狀況……”


    楊意魚說:“葉欖當然不能出席。”


    胡懸不解地偏了下頭:“……你們不是封鎖了葉欖住院的消息嗎?如果隻有我一個人出現在媒體麵前,要怎麽解釋葉欖的事情。”


    楊意魚:“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


    說葉欖目前因為不可抗力因素暫時醒不過來的事嗎?


    胡懸已經完全能想象他一個人當著眾多平台記者的麵說出這件事,當場會有多麽勁爆。


    先不說葉欖的粉絲能不能接受,再說他這樣一出去,眾人的矛頭就會指向他。


    他成為了一個拋棄大明星,害得大明星悲痛欲絕、飲酒過度、至今未醒的病人?


    楊意魚看出了胡懸的不情願,她溫柔道:“胡懸,你別忘了我們私下簽的協議。協議內容說過,如果你一方有做出任何損害葉欖名譽的事,必須做出相應的挽迴。”


    胡懸麵色蒼白,說話斷斷續續:“我沒有。”


    他的小貓咪輕輕地喵一聲,從床頭櫃跳到病床邊,用貓臉蹭了蹭胡懸的手背。


    楊意魚見狀皺了皺眉,想要去趕葉欖。


    胡懸忙把他抱迴懷裏。


    楊意魚不太開心地說:“它差點踩到葉欖的手。”


    葉欖:“喵。”


    楊意魚一把掀開棉被,看了眼‘葉欖’的手背,發現針頭確實出了一些血。她氣得花容失色,忙按了好幾下鈴:“護士,204換針頭,病人的針頭被一隻野貓給踩歪了。”


    胡懸皺了皺眉,他護短說:“楊總。崽崽不是野貓,它是我的小貓咪。”


    楊意魚看了胡懸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陳曉狄說你現在被一隻貓的魂勾走了我還不信,結果你還真是輕重不分。這隻貓可是踩了你男友的手背……上過千萬保險的。你就為了一隻不知道有沒有超過一百塊的貓跟我抬杠……胡懸,你真的變了。”


    胡懸沒有反駁,微微抿了下嘴。


    葉欖聽得一頭霧水,心想他本人踩自己的身體怎麽了?


    輪得上楊意魚來管?


    葉欖:“喵。”


    下一秒,胡懸就看見他的小貓咪突然耍起了雜技,飛躍、定點、一個飛踹。


    崽崽十分熟練地脫離他的懷抱,通過一個跳點,蹦上楊意魚的肩膀……然後用右腿,重重地踩了兩下楊意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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