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科蒙洛迪斯學院內大片的樹林染上火一般的顏色,入校已有半年的初級生們,迎來了他們的第二次探親假。


    往常臨近假期,學院內氛圍多少有些散漫和鬆懈,這次卻因一則流言,搞得眾人群情激憤,走到哪裏都能聽到類似的探討——


    “阿貝托塞恩的漆黑軍團,偷襲了我們的亞波納斯邊防要塞?這事真的假的?!”


    “一聽就是假的!阿貝托塞恩不過是我們的一條看門犬,沒有帝國扶持,那小破國家還不知道在哪兒啃土,哪來的膽子反咬一口?”


    “亞波納斯邊防要塞啊……我們學院上一批特級生學長,很多都分去了那裏,誰有他們的聯係方式,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傑色瑞並不想偷聽別人的談話,奈何隔壁桌的四人聊起天來,絲毫不注意控製分貝大小,那些無法屏蔽的聲音,順著空氣源源不絕傳進他耳中,弄得他有點心癢難耐:“赫萊安的哥哥,也分去了亞波納斯邊防要塞吧?”


    赫萊安心不在焉地迴答:“嗯,我問過他了,說是要執行保密任務,之後關了通訊設備,再也聯係不上了。”


    傑色瑞咬著吸管,在空了的杯子裏有一下沒一下“滋滋”吸著,目光在對麵兩位專心致誌吃午餐的大佬身上來迴巡視。


    流言已經傳了好幾天,身為一個有八卦之魂的beta,他也想和自己的兩位友人,一起來探討這件事。


    獨霸新生綜合實力榜第一名的alpha,和憑著不懈努力終於擠進實力榜前二十名的唯一omega,怎麽看都是這兩人的觀點和看法,更值得去聽嘛。


    不過……


    傑色瑞訕訕收迴目光。


    已經過去兩天,這兩人誰也沒有主動提過這件事,看來是真不感興趣。


    摸不清頭腦,但很懂得察言觀色的傑色瑞決定乖乖的,不去踩任何雷。


    他剛拿起叉子,低頭去解決盤子裏最後一塊西蘭花,一直在機械地撕著麵包的赫萊安卻扭過頭,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盯著柯賽維德:“那個……”


    柯賽維德側目:“?”


    赫萊安難得扭捏起來,似乎挺難為情:“將軍他……”


    對麵的傑色瑞瞬間一臉驚悚。


    之前他就覺得很不對勁了,赫萊安情傷那麽嚴重,眼睛都快哭瞎了,自己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去哄,結果無濟於事,沒想到最後竟讓一張帶有艾爾文將軍的風景照給解決了。


    這麽一看,事情果然不簡單!


    為了不讓兩位友人因為這件事反目成仇,傑色瑞忙在桌下狠狠踢了赫萊安一腳,把話題扯開:“赫萊安他啊,是想為之前的事感謝將軍,要不是有那張照片幫忙,他還不知道要消沉到什麽時候呢……”


    赫萊安神色莫名:“我不是要說這個。”


    傑色瑞義正言辭:“住嘴,是朋友就不要提會讓對方為難的要求!”


    赫萊安一怔,隨即恍然,望向柯賽維德的目光中帶著深深羞愧:“抱歉,你就當我什麽也說。”


    柯賽維德吃完餐盤裏所剩不多的食物,放下勺子,拿起左手邊的餐巾擦了下嘴角,出聲道:“你想讓我找將軍打聽亞波納斯邊防要塞的情況?”


    赫萊安眼睛一亮,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隨後又慚愧得低下頭:“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會給你帶來困擾……”


    柯賽維德打斷他:“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剩下的就算問將軍也沒用。亞波納斯的通訊網絡和交通已經全麵癱瘓,裏麵的消息傳不出,外麵的消息進不去,帝國目前正在組織兵力過去增援。”


    赫萊安臉色一白:“所以流言是真的……”


    傑色瑞也是聽出一身冷汗:“出這麽大的事,帝國為什麽還不公布啊,大家還當流言再傳呢。”


    柯賽維德沒迴答,反倒是赫萊安腦子轉過了彎:“阿貝托塞恩一直對我們帝國跪舔得厲害,以往傳出這種流言,第一個跳腳澄清的都是他們,很怕帝國手中的武器不長眼,直接把他們並入版圖。這樣一個向來沒什麽骨氣的國家,這次竟然主動對我們發起偷襲,這背後的原因必將會引發眾人的猜疑和探究,帝國封鎖消息,也是怕引起更大的騷.亂。”


    聊到這一步,赫萊安和傑色瑞都發現,這其實是一個沉重的話題。他們即便知道真實情況,唯一能做的,也隻有靜靜等待這一戰的結果,到那時,無論結果是好是壞,他們都隻能全盤接受。


    赫萊安微微咬住嘴唇,身體冷得厲害:“我以為戰爭離我們還挺遠……”


    起碼也得等他們畢業,通過考核正式成為軍部的一員,做足充分準備之後,才會有機會踏上這象征著終極考驗的殘酷征程。


    而現在,因為一則流言,猝不及防將本該幾年之後才去涉足的領域拉到了眼前。


    他以為時間還有很多,可以按部就班去學習,去提升自己,可危機卻像是從迷霧深處流淌出的鮮血,你看不見它,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出現,等它出現在你眼前時,已經到了你無法躲避,不得不去麵對的地步。


    自己那蠢哥哥,一定也還沒做好準備,便一腳踏進了那灘血液裏。


    午休時間還剩一小時,赫萊安和兩人打過招唿,魂不守舍地往宿舍方向走。


    傑色瑞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擔心:“赫萊安這樣沒事吧?”


    柯賽維德淡淡收迴目光:“想通了就沒事。”


    一直以來所認定的東西被顛覆,任誰都需要一點時間去調節消化。


    赫萊安憧憬著艾爾文,想成為像艾爾文一樣,能以omega的身份建功立業站到權力頂端的人,所以他拚命訓練增強自己的體能,如今來到艾爾文曾經念過的軍校,以為隻要按照這個步調,一步步走下去,終有一日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


    而現在,這個步調,因為阿貝托塞恩突如其來偷襲打亂了。赫萊安意識到,戰爭並不會等著誰做好充足準備才到來,更可怕的是,他察覺到自己對於未知戰場的第一反應,不是熱血沸騰的向往,而是惶恐。


    為什麽會感到惶恐?


    因為他想成為艾爾文那樣的人,並非為了保家衛國一類的崇高理想,他隻是不甘心……對自己身為omega的不甘心,所以看到遠比大多數alpha還要優秀,甚至可以做到他們拚盡全力都做不到的事的艾爾文,他發自內心的感到憧憬和渴望——自己也想成為那樣的人。


    這樣不純粹且充滿私欲的奮鬥目標,一下子令赫萊安陷入了迷茫,甚至感到慚愧,他無法麵對自己真正的內心,可在這條路上跑了太久,無論前進還是後退,一時都找不到正確的方向了。


    三天後的清校日,柯賽維德在最後一秒,趕上了迴主星的末班星艦,下來後,通過智腦顯示的定位指引,七拐八繞找到了艾爾文的私人地下實驗室。


    柯賽維德使用臨時權限開了門,剛往裏有了兩步,便感覺胸口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低頭一看,一隻巴掌心那麽大的豔麗小章魚,正掛在他領結上愉快蕩秋千。


    “爸爸~~”小章魚歡快地張開兩條小觸手,向他打招唿。


    柯賽維德沉默地盯著它,沒敢相認。


    這畢竟是一種雌雄同體的巨怪,很難說連拉車的“獨角獸”都不放過的黑心將軍,會不會用一隻大章魚培育出無數隻,然後偷偷送去黑市高價拍賣。


    小章魚叼住柯賽維德領結帶,拚命往反方向飛,吃奶的勁都用上了,還是無法將人拉動分毫。它泄氣地迴到柯賽維德麵前,揮著觸手張牙舞爪道:“爸爸爸爸,你快去看看爸爸,他把自己關起來了!”


    柯賽維德看向大章魚觸手所指的方向,有些遲疑。


    空氣中若有若無的香味在浮動,像是到了商場零食專區賣話梅的貨架前,香香甜甜很可口,是一種不容易讓人討厭的味道。


    換了平時,柯賽維德還不一定會把這個味道和信息素聯係起來,聽到艾爾文反常地把自己關起來的行為,柯賽維德心中盡管對omega信息素有著很深陰影,還是擔心地繼續順著定位摸了過去。


    來到和定位上紅點重疊的位置,門打開的一瞬,濃鬱的信息素味猶如開閘泄洪,噴湧而出,逼得柯賽維德不由自主後退幾步。


    “啊,已經這個時間了……”


    門內傳出艾爾文後知後覺的聲音,他放下手中的書,對門邊捂住口鼻,如臨大敵的柯賽維德微微一笑,“歡迎迴來。”


    柯賽維德像一隻被踩了尾巴渾身炸了毛的布偶貓,麵對越來越近嘴角還掛著意義不明微笑的艾爾文,神色緊繃,一步步退至牆角。


    這麽近的距離,足夠柯賽維德判斷出,那濃鬱到駭人的信息素,不是用什麽可疑的噴霧噴出來的,確實是來源於omega將軍自身。


    也不知道他一個人在那密閉的小房間裏待了多久,才製造出這麽恐怖的毒氣室。


    艾爾文就在柯賽維德還算含蓄的嫌棄目光中,抬手來了個壁咚。


    他上身前傾,進一步縮小兩人間的距離,泛著緋色的唇擦過柯賽維德白瓷一般的麵頰,最後停在了耳邊。


    掃在耳廓的唿吸滾燙,柯賽維德覺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要燒起來了,熱度還在蔓延,連同那一側的臉頰也燙了起來。


    艾爾文的輕笑在耳邊響起,他用帶著一絲揶揄的聲音輕輕道:“抓到你了~”


    整個臉驟然一麻的柯賽維德一時失手,猛地將麵前沒個正形的omega將軍,給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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