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晗有空會跟葉詩綾一起去看魏博文，但他的時間沒多到能在那邊待一整天, 於是頂多吃完午飯就離開。
葉詩綾送走他, 去給圖碧雲珍藏的樂器調音。有些樂器很久沒用了, 她順便彈奏一番，今天就不用額外練琴了。
連優從門外進來, 她抬頭對她笑了一下, 低下頭繼續。
連優在她麵前坐下，看著她的動作。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 窗台上盛開著月季花，房間裏有一股淡淡的浮香。
這間書房古韻十足, 春光明媚中更添一股難得的美好, 能滿足國人對古風向往，更能滿足國際友人對中國的向往。
迴國前，連優也想過中國是什麽樣的。魏博文的家，特別是這間書房, 還有泓城的繁華，讓她心裏隱隱感慨：原來這就是上下五千年。
但她並沒有那麽多心思感受這種情懷, 她盯著葉詩綾的動作, 並不在意她手上這件樂器有什麽樣的曆史和傳說, 她隻是盼望著那細細的琴弦割斷對方的手指, 然後鮮血直流、染紅這件漂亮的樂器。
血會淌得到處都是, 將所有漂亮的東西都染得更漂亮；葉詩綾的喉嚨也被琴弦割斷，整個人倒在血泊裏，臉卻幹幹淨淨……不, 不行，她應該毀掉她的臉，免得穆晗對她深深懷念。
連優咬了咬唇。想得很美好，但那樣的事很難發生，她又不可能去殺人，那會髒了她的手，還會給她帶來牢獄之災。
她抬起眸子：“我很早前就見過姐夫了。”
葉詩綾動作一頓，抬頭看著她，眸子裏閃過訝異和恍然。
難怪連優的態度怪怪的。
她隻有這一個想法，其他的來不及思考，卻不影響她身體的反應——她的心一陣緊縮，手腳開始發涼。
“在我姐姐的葬禮上。”
葉詩綾心裏尖叫：不可能！他要是去過連唯的葬禮，她肯定記得！
可是她真的能記得嗎？
她迴憶連唯的葬禮，當時很多人，有連唯的同學和魏韶英的同事，其中好像是有幾個年輕的華人。但她一個恐婚症患者，根本不想認識任何潛在的交往對象，從來不會認真觀察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長什麽模樣，她是能不看對方的臉就不看對方的臉！
或許穆晗真的出現過，隻是她根本沒發現罷了。
她突然想起來，穆晗說對她一見鍾情，她一直以為那“一見”是相親的時候。難道，其實是在連唯的葬禮上？
葉詩綾的腦子亂哄哄的。
連優眼底露出笑意。看，多簡單。穆晗周身像覆了鉛，難以攻破，但這個女人多脆弱，真讓同為女性的她不齒。
她得意地說：“你隻是我姐姐的替身而已。”
葉詩綾看著她，神情木然。
連優起身，離開了書房。
葉詩綾低下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她想起連優剛見到穆晗時，叫他姐夫，卻根本不搭理自己；穆晗聽自己說連唯的事情時，關注的居然是一些有的沒的；她不知道當時為什麽跟穆晗說連唯的事，現在知道了，那是一種強烈的第六感讓她說出了那些……
葉詩綾的心一陣絞痛，想起撞見何飛昀劈腿的那一刻，當時也是這種感覺。
這一次更難受，她覺得天塌了。
因為穆晗從她這裏拿走的信任太多了。
她可以忍受何飛昀的背叛，卻無法忍受穆晗的欺瞞。
她怎麽那麽傻，居然掉入他溫柔的陷阱裏。
發現魏韶武和風蕙的事時，她試探他對初戀的看法，他當時叫她相信他……
他當然有底氣那樣說，因為他的初戀絕對不會迴頭找他。而自己和那個人那麽像，他還有什麽不滿足？除非出現一個人，比自己更像，能讓他擁有更完美的初戀。
葉詩綾坐在那裏，不知道哭了多久，悲哀地發現，穆晗已經占據了她的心，催生出她對將來的期盼。
她不想承認這是喜歡或愛，但它就是啊。
可他是個騙子！
葉詩綾痛苦地低叫一聲，站起身，匆匆離開。
連優在樓上看著她的背影，高興地跳起了芭蕾。
*
葉詩綾迴到家，飛奔進穆晗的書房。
她打開保險櫃，翻找裏麵的東西，最不值錢的是他們的結婚證，沒有和連唯相關的東西。
不，這個保險櫃自己能開，如果他藏著和連唯相關的東西，一定不會放在這裏！
她轉過身，看著他的書桌，走過去。
半路上，她停下腳步，痛苦地捂著臉。
她在幹什麽？怎麽能翻別人的東西？
她轉身去了臥室，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捧起冷水澆在臉上。
連優可能在騙她！穆晗那麽好，他不會騙她的，她應該先選擇相信他。可是，他的確有問題……
她沒法思考，雙手撐在洗漱台上，無名指上的戒指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收迴手，拿毛巾擦幹臉，從身上掏出手機，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她撥了穆晗的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崔西的聲音：“夫人，總裁在開會。”
葉詩綾沉默。
崔西等了一會，沒聽到答複，忍不住有點慌：“夫人？夫人……你等等！”
崔西趕忙把手機送進了會議室。
穆晗不悅地看著她，她根本不用參加會議，進來幹什麽？
崔西快步走到他麵前，把手機放下。
穆晗見屏幕上顯示著和葉詩綾的通話，臉色頓時變好，懷疑是魏博文有突發狀況，飛快地接起：“喂？”
“你迴來。”葉詩綾說。
“怎麽了？”穆晗低聲問，感覺她語氣不太對，但肯定不是魏博文有事，魏博文要是有事，她就直說了。
葉詩綾想說，但不知道該怎麽說，幹脆掛了電話。
穆晗頓時心慌，站起來拍了拍旁邊助理的肩，走出會議室。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剛剛被選中的助理站起來：“總裁有急事，接下來的會議由我主持，大家繼續。”
*
葉詩綾坐在床頭，迴憶著和穆晗認識後的點點滴滴。
他怎麽能是一個騙子？就這樣騙走她的心！
她扭頭看著床頭的壁燈，起身站到床上，將裏麵的燈泡擰了下來。
留燈？
留屁的燈！
她再也不要給他留燈了！
她將燈泡扔進垃圾桶，伸手擰另一個。
這時候，穆晗從外麵衝了進來，急道：“你在幹什麽？”
葉詩綾迴頭看著他。
他衝過來，將她抱下來，看著她手裏的燈泡：“壞掉了嗎？”
“……”
“你叫工人來就好了……”穆晗看著她的臉，發現她哭過，心一陣緊縮，莫名地害怕，“出什麽事了？怎麽自己迴來了？”
葉詩綾看著手裏的燈泡，又抬眸看他：“你和連唯交往過？”
穆晗驚訝地看著她，急道：“沒有！我不認識她！”
“嗬！”葉詩綾篤定他在騙自己。
他的驚訝明明就是秘密被發現的反應，要是真沒有，他應該很迷惑自己為什麽這麽問才對！
她扭頭想扔掉燈泡，穆晗一把抓住她，終於知道她在幹什麽了。
他每次晚歸，這盞燈都亮著，她現在居然連燈泡都拆了！
她怎麽能這樣！
穆晗心慌地把燈泡搶過來，擺在床頭櫃上，看見垃圾桶裏的另一個燈泡，又給撿了起來。
燈泡上有灰塵，他抽出濕巾，抓起葉詩綾的手擦拭。
葉詩綾猛地收迴手，叫道：“我是不是連唯的替身？！”
“不是！”穆晗看著她。
葉詩綾一陣絕望，伸手抓住他，哭道：“我會信你！會信你你知道嗎？求求你不要騙我……”
穆晗的心瞬間軟作一團，抱著她說：“我不騙你。”
葉詩綾大聲哭起來。
穆晗知道，她還是認為他在騙她。
他拿濕巾擦幹淨她的手，換了紙巾給她擦眼淚，她卻越哭越兇。
他握住她戴戒指的那隻手，兩顆婚戒交相輝映。
“好吧，我認識她——”他說，“這一點我騙了你。”
葉詩綾止住哭聲，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但我和她的認識，僅止於我見過她、知道她是誰，而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他頓了頓，“你不是她的替身，如果不是因為她和你長得像，我不會多看她一眼，你懂嗎？如果有替身，也是她差點成為你的替身。”
葉詩綾的心重重一震。
“你不是問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嗎？”
葉詩綾猛地想起，他曾經說，他第一次見她時她額頭上畫著花，可相親那天，她沒有那樣；連唯的葬禮那天，她更沒有那樣。
那麽，他第一次見她是什麽時候？
“是你和何飛昀還在一起的時候。”
葉詩綾震驚，她和何飛昀……七年前就分手了。
*
七年前的初夏，來老爺子過壽，穆晗代表自己爺爺去賀壽。
走進來家別墅的宴會廳，衣香鬢影間，一抹笑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過去，看到一張麵容姣好的臉，額角畫了一朵花，眼睛裏仿佛有星辰。
他心中重重一震，下意識朝那邊走去。
半路上，一個吻落在了那朵花上。
穆晗頓時駐足，慌忙看向四周，這才發現宴會廳裏滿滿的都是人，那個女孩子身邊也是人。而剛才，他眼裏居然隻有她。
她坐在角落的沙發裏，身邊應該是她的閨蜜好友，一個男人靠坐在沙發扶手上，手輕輕搭著她的肩，她向後依偎在他懷裏，展現出無比的信賴。
他們和身邊的人談笑著，顯然兩人的關係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
穆晗不知道那一刻是什麽感覺，但他覺得自己當時一定狼狽極了。他往後退了一步，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去賀壽。
但不是什麽都沒發生。
從那天起，他腦海裏總是不停地浮現那抹笑容，甚至會在夢裏夢見，夢裏是他將吻落在她臉上。
他覺得自己像個卑鄙下流的登徒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實中不是那樣的人。
可他腦海裏怎麽總是她？
他冷靜地分析，接受了一個事實——他對她產生了某種情感，應該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讀書時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他毫無感覺；又有男人來追他，他還是沒感覺，大家都說他是無性戀。
那時候他終於明白，隻是沒碰到她而已。
可他該怎麽辦？去找她嗎？但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爺爺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一天談完工作，關心地問他：“怎麽了？這幾天心不在焉的。”
穆晗沉默了一會兒，坦誠道：“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子。”
穆老爺高興地說：“那就去追呀！”
他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公司的事穆晗早就上手，他沒什麽不放心的，唯一擔心的是穆晗的終身大事。
這種事不好強求，他以為這輩子等不到了，聽說穆晗有了喜歡的女孩子，瞬間想得很遠：難道能在臨死前抱上孫子？人生要不要這麽完美？
穆晗說：“她有男朋友了。”
“……”穆老爺覺得兜頭一盆冷水澆下，整個人都不太好，而穆晗的樣子似乎比他還無所謂。
但他的孫子，他了解，肯定不是無所謂的，否則也不會連續好幾天分心了。
他猜穆晗心裏正在進行某種艱難的抉擇，忍不住說：“君子不奪人所好。”
他們這種家庭，想要什麽是很難得不到的，他怕孫子做出錯事來。
穆晗垂眸：“嗯。”
那一刻，一切悄然放下。
其實他原本也沒打算做什麽。他覺得強求的話，她可能不會那麽笑了。
隻是有些不甘心，需要有人來推他一把，讓他將不甘心掩埋。
沒多久，他出國去了穆氏在紐約的分部，每天忙於工作，忘了曾經動心的感覺。
如此過了三年，有一天他的車從一座大學外經過，他看到了一個和她長得很像的人。
一閃而過的瞬間，他並不確定，但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腦海裏都是宴會上那張笑靨如花的臉。
他從不為難自己，當即叫司機把車開了迴去，但那人已經不見了。
後來，他連續三天在同一時間段到那所大學外等待，終於等到了她，那一刻他的內心很平靜——雖然長得有些像，但帶不來那種感覺。
但他還是忍不住經常去那裏，遠遠地看著她的臉陷入迴憶。
他知道，他可以走近她、和她認識，但他從來沒這樣打算過。
因為他不可能愛上她，和她在一起隻是把她當另一個人的替身，那是對心裏那份感情的褻瀆，也對這個無辜的女孩不公平，就算有一天發展出感情，這樣的起始也是一抹瑕疵。
他不想將感情搞得那麽複雜。他又不是非要戀愛、非要結婚，這輩子完全可以獨來獨往，所以隻是看她一眼，想著另一個人，解解饞罷了。或許看夠了，看膩了，那點殘留的心動就消亡了。
三個月後，她死於校園槍擊案，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消息，他這才知道她的名字。
他從網上知道了葬禮的時間和地點，離他住的地方很近，那天恰好沒事，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走到教堂門口，遠遠地看見她的照片和圍繞的白菊，家屬還沒來。
一個小女孩走過來，問：“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嗎？”
“不是。”穆晗轉身離開。
*
葉詩綾不由自主地相信了穆晗的說辭。
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她想從他的話裏找漏洞，可是完全找不到，不知道是真的找不到還是根本沒有用心去找。
反正她現在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甚至為先前冤枉了他感到心虛。
這就是盲目的喜歡嗎？如果被騙了，多麽悲哀。但這一刻，她就是覺得再去懷疑是自己的錯！
“是我設計了段軻。”穆晗又提起一件事。
葉詩綾抬頭，茫然地看著他。
“我讓他的豔照曝光……”
就在連唯死後不久，穆老爺病危，他迴了國，陷入忙碌的工作中，完全成了一個機器。
直到他再次見到她。
那一刻，他心裏所有的衝動和情感都被喚醒了。驀然迴首，已經四年多，他內心的悸動還和第一次見她時一樣。
如果不是再相遇，他還以為他已經把她忘了。
他當時隻有一個想法：去他媽的君子不奪人所好！他不可能再讓她從眼前消失！
“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必須讓你和他分開。”做這件事時，他覺得自己內心無比陰暗，比在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還過分，“但我不後悔。”
葉詩綾心尖發熱，不敢與他對視，怕沉溺進去。
她垂下眸：“你怎麽肯定我一定會和他分手？萬一我不在乎呢？”
她其實知道段軻是什麽樣的人，不，她那時覺得這些富二代都一樣，隻是沒親眼見到就當不存在。剛和穆晗結婚時，她也認定他是這樣的人。結婚之前爆出來，她會選擇分手，因為她本身就不想結婚；要是結婚之後爆出來，她可能會忍受。
穆晗勾了下唇，有點冷酷：“我當然還有後手，我可以直接找上你爸……但那些沒用上。”
葉詩綾忽地笑了，眼眶紅紅地看著他：“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穆晗的心抽緊：“你是想發我好人卡嗎？”
發也沒關係，反正她現在是他的，他又不可能允許她和他離婚。
葉詩綾搖搖頭，擦掉眼淚：“你第一次見我那天……我和何飛昀分手了。”
穆晗呆住，不可置信。
“切完蛋糕後，我沒看到他，就去找他，看見他和崔彩在衛生間裏……”
房間裏安靜下來。
過了很久，穆晗問：“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感覺嗎？”
葉詩綾看著他。
“後悔。早知道我就……”他苦笑著搖頭，往事不可追，他選擇握住她的手，“還好，我沒有做第二次君子，也沒有去找什麽人來代替你，不然我肯定會錯過你。”
葉詩綾眼眶發熱。
謝謝你，沒讓我錯過你。
葉詩綾送走他, 去給圖碧雲珍藏的樂器調音。有些樂器很久沒用了, 她順便彈奏一番，今天就不用額外練琴了。
連優從門外進來, 她抬頭對她笑了一下, 低下頭繼續。
連優在她麵前坐下，看著她的動作。
陽光從窗外灑進來, 窗台上盛開著月季花，房間裏有一股淡淡的浮香。
這間書房古韻十足, 春光明媚中更添一股難得的美好, 能滿足國人對古風向往，更能滿足國際友人對中國的向往。
迴國前，連優也想過中國是什麽樣的。魏博文的家，特別是這間書房, 還有泓城的繁華，讓她心裏隱隱感慨：原來這就是上下五千年。
但她並沒有那麽多心思感受這種情懷, 她盯著葉詩綾的動作, 並不在意她手上這件樂器有什麽樣的曆史和傳說, 她隻是盼望著那細細的琴弦割斷對方的手指, 然後鮮血直流、染紅這件漂亮的樂器。
血會淌得到處都是, 將所有漂亮的東西都染得更漂亮；葉詩綾的喉嚨也被琴弦割斷，整個人倒在血泊裏，臉卻幹幹淨淨……不, 不行，她應該毀掉她的臉，免得穆晗對她深深懷念。
連優咬了咬唇。想得很美好，但那樣的事很難發生，她又不可能去殺人，那會髒了她的手，還會給她帶來牢獄之災。
她抬起眸子：“我很早前就見過姐夫了。”
葉詩綾動作一頓，抬頭看著她，眸子裏閃過訝異和恍然。
難怪連優的態度怪怪的。
她隻有這一個想法，其他的來不及思考，卻不影響她身體的反應——她的心一陣緊縮，手腳開始發涼。
“在我姐姐的葬禮上。”
葉詩綾心裏尖叫：不可能！他要是去過連唯的葬禮，她肯定記得！
可是她真的能記得嗎？
她迴憶連唯的葬禮，當時很多人，有連唯的同學和魏韶英的同事，其中好像是有幾個年輕的華人。但她一個恐婚症患者，根本不想認識任何潛在的交往對象，從來不會認真觀察出現在她身邊的男人長什麽模樣，她是能不看對方的臉就不看對方的臉！
或許穆晗真的出現過，隻是她根本沒發現罷了。
她突然想起來，穆晗說對她一見鍾情，她一直以為那“一見”是相親的時候。難道，其實是在連唯的葬禮上？
葉詩綾的腦子亂哄哄的。
連優眼底露出笑意。看，多簡單。穆晗周身像覆了鉛，難以攻破，但這個女人多脆弱，真讓同為女性的她不齒。
她得意地說：“你隻是我姐姐的替身而已。”
葉詩綾看著她，神情木然。
連優起身，離開了書房。
葉詩綾低下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她想起連優剛見到穆晗時，叫他姐夫，卻根本不搭理自己；穆晗聽自己說連唯的事情時，關注的居然是一些有的沒的；她不知道當時為什麽跟穆晗說連唯的事，現在知道了，那是一種強烈的第六感讓她說出了那些……
葉詩綾的心一陣絞痛，想起撞見何飛昀劈腿的那一刻，當時也是這種感覺。
這一次更難受，她覺得天塌了。
因為穆晗從她這裏拿走的信任太多了。
她可以忍受何飛昀的背叛，卻無法忍受穆晗的欺瞞。
她怎麽那麽傻，居然掉入他溫柔的陷阱裏。
發現魏韶武和風蕙的事時，她試探他對初戀的看法，他當時叫她相信他……
他當然有底氣那樣說，因為他的初戀絕對不會迴頭找他。而自己和那個人那麽像，他還有什麽不滿足？除非出現一個人，比自己更像，能讓他擁有更完美的初戀。
葉詩綾坐在那裏，不知道哭了多久，悲哀地發現，穆晗已經占據了她的心，催生出她對將來的期盼。
她不想承認這是喜歡或愛，但它就是啊。
可他是個騙子！
葉詩綾痛苦地低叫一聲，站起身，匆匆離開。
連優在樓上看著她的背影，高興地跳起了芭蕾。
*
葉詩綾迴到家，飛奔進穆晗的書房。
她打開保險櫃，翻找裏麵的東西，最不值錢的是他們的結婚證，沒有和連唯相關的東西。
不，這個保險櫃自己能開，如果他藏著和連唯相關的東西，一定不會放在這裏！
她轉過身，看著他的書桌，走過去。
半路上，她停下腳步，痛苦地捂著臉。
她在幹什麽？怎麽能翻別人的東西？
她轉身去了臥室，走進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捧起冷水澆在臉上。
連優可能在騙她！穆晗那麽好，他不會騙她的，她應該先選擇相信他。可是，他的確有問題……
她沒法思考，雙手撐在洗漱台上，無名指上的戒指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收迴手，拿毛巾擦幹臉，從身上掏出手機，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
她撥了穆晗的電話。
電話接通，那邊傳來崔西的聲音：“夫人，總裁在開會。”
葉詩綾沉默。
崔西等了一會，沒聽到答複，忍不住有點慌：“夫人？夫人……你等等！”
崔西趕忙把手機送進了會議室。
穆晗不悅地看著她，她根本不用參加會議，進來幹什麽？
崔西快步走到他麵前，把手機放下。
穆晗見屏幕上顯示著和葉詩綾的通話，臉色頓時變好，懷疑是魏博文有突發狀況，飛快地接起：“喂？”
“你迴來。”葉詩綾說。
“怎麽了？”穆晗低聲問，感覺她語氣不太對，但肯定不是魏博文有事，魏博文要是有事，她就直說了。
葉詩綾想說，但不知道該怎麽說，幹脆掛了電話。
穆晗頓時心慌，站起來拍了拍旁邊助理的肩，走出會議室。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剛剛被選中的助理站起來：“總裁有急事，接下來的會議由我主持，大家繼續。”
*
葉詩綾坐在床頭，迴憶著和穆晗認識後的點點滴滴。
他怎麽能是一個騙子？就這樣騙走她的心！
她扭頭看著床頭的壁燈，起身站到床上，將裏麵的燈泡擰了下來。
留燈？
留屁的燈！
她再也不要給他留燈了！
她將燈泡扔進垃圾桶，伸手擰另一個。
這時候，穆晗從外麵衝了進來，急道：“你在幹什麽？”
葉詩綾迴頭看著他。
他衝過來，將她抱下來，看著她手裏的燈泡：“壞掉了嗎？”
“……”
“你叫工人來就好了……”穆晗看著她的臉，發現她哭過，心一陣緊縮，莫名地害怕，“出什麽事了？怎麽自己迴來了？”
葉詩綾看著手裏的燈泡，又抬眸看他：“你和連唯交往過？”
穆晗驚訝地看著她，急道：“沒有！我不認識她！”
“嗬！”葉詩綾篤定他在騙自己。
他的驚訝明明就是秘密被發現的反應，要是真沒有，他應該很迷惑自己為什麽這麽問才對！
她扭頭想扔掉燈泡，穆晗一把抓住她，終於知道她在幹什麽了。
他每次晚歸，這盞燈都亮著，她現在居然連燈泡都拆了！
她怎麽能這樣！
穆晗心慌地把燈泡搶過來，擺在床頭櫃上，看見垃圾桶裏的另一個燈泡，又給撿了起來。
燈泡上有灰塵，他抽出濕巾，抓起葉詩綾的手擦拭。
葉詩綾猛地收迴手，叫道：“我是不是連唯的替身？！”
“不是！”穆晗看著她。
葉詩綾一陣絕望，伸手抓住他，哭道：“我會信你！會信你你知道嗎？求求你不要騙我……”
穆晗的心瞬間軟作一團，抱著她說：“我不騙你。”
葉詩綾大聲哭起來。
穆晗知道，她還是認為他在騙她。
他拿濕巾擦幹淨她的手，換了紙巾給她擦眼淚，她卻越哭越兇。
他握住她戴戒指的那隻手，兩顆婚戒交相輝映。
“好吧，我認識她——”他說，“這一點我騙了你。”
葉詩綾止住哭聲，淚眼朦朧地望著他。
“但我和她的認識，僅止於我見過她、知道她是誰，而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他頓了頓，“你不是她的替身，如果不是因為她和你長得像，我不會多看她一眼，你懂嗎？如果有替身，也是她差點成為你的替身。”
葉詩綾的心重重一震。
“你不是問我第一次見你是什麽時候嗎？”
葉詩綾猛地想起，他曾經說，他第一次見她時她額頭上畫著花，可相親那天，她沒有那樣；連唯的葬禮那天，她更沒有那樣。
那麽，他第一次見她是什麽時候？
“是你和何飛昀還在一起的時候。”
葉詩綾震驚，她和何飛昀……七年前就分手了。
*
七年前的初夏，來老爺子過壽，穆晗代表自己爺爺去賀壽。
走進來家別墅的宴會廳，衣香鬢影間，一抹笑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看過去，看到一張麵容姣好的臉，額角畫了一朵花，眼睛裏仿佛有星辰。
他心中重重一震，下意識朝那邊走去。
半路上，一個吻落在了那朵花上。
穆晗頓時駐足，慌忙看向四周，這才發現宴會廳裏滿滿的都是人，那個女孩子身邊也是人。而剛才，他眼裏居然隻有她。
她坐在角落的沙發裏，身邊應該是她的閨蜜好友，一個男人靠坐在沙發扶手上，手輕輕搭著她的肩，她向後依偎在他懷裏，展現出無比的信賴。
他們和身邊的人談笑著，顯然兩人的關係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
穆晗不知道那一刻是什麽感覺，但他覺得自己當時一定狼狽極了。他往後退了一步，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去賀壽。
但不是什麽都沒發生。
從那天起，他腦海裏總是不停地浮現那抹笑容，甚至會在夢裏夢見，夢裏是他將吻落在她臉上。
他覺得自己像個卑鄙下流的登徒子，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實中不是那樣的人。
可他腦海裏怎麽總是她？
他冷靜地分析，接受了一個事實——他對她產生了某種情感，應該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
讀書時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他毫無感覺；又有男人來追他，他還是沒感覺，大家都說他是無性戀。
那時候他終於明白，隻是沒碰到她而已。
可他該怎麽辦？去找她嗎？但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爺爺很快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一天談完工作，關心地問他：“怎麽了？這幾天心不在焉的。”
穆晗沉默了一會兒，坦誠道：“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子。”
穆老爺高興地說：“那就去追呀！”
他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公司的事穆晗早就上手，他沒什麽不放心的，唯一擔心的是穆晗的終身大事。
這種事不好強求，他以為這輩子等不到了，聽說穆晗有了喜歡的女孩子，瞬間想得很遠：難道能在臨死前抱上孫子？人生要不要這麽完美？
穆晗說：“她有男朋友了。”
“……”穆老爺覺得兜頭一盆冷水澆下，整個人都不太好，而穆晗的樣子似乎比他還無所謂。
但他的孫子，他了解，肯定不是無所謂的，否則也不會連續好幾天分心了。
他猜穆晗心裏正在進行某種艱難的抉擇，忍不住說：“君子不奪人所好。”
他們這種家庭，想要什麽是很難得不到的，他怕孫子做出錯事來。
穆晗垂眸：“嗯。”
那一刻，一切悄然放下。
其實他原本也沒打算做什麽。他覺得強求的話，她可能不會那麽笑了。
隻是有些不甘心，需要有人來推他一把，讓他將不甘心掩埋。
沒多久，他出國去了穆氏在紐約的分部，每天忙於工作，忘了曾經動心的感覺。
如此過了三年，有一天他的車從一座大學外經過，他看到了一個和她長得很像的人。
一閃而過的瞬間，他並不確定，但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他腦海裏都是宴會上那張笑靨如花的臉。
他從不為難自己，當即叫司機把車開了迴去，但那人已經不見了。
後來，他連續三天在同一時間段到那所大學外等待，終於等到了她，那一刻他的內心很平靜——雖然長得有些像，但帶不來那種感覺。
但他還是忍不住經常去那裏，遠遠地看著她的臉陷入迴憶。
他知道，他可以走近她、和她認識，但他從來沒這樣打算過。
因為他不可能愛上她，和她在一起隻是把她當另一個人的替身，那是對心裏那份感情的褻瀆，也對這個無辜的女孩不公平，就算有一天發展出感情，這樣的起始也是一抹瑕疵。
他不想將感情搞得那麽複雜。他又不是非要戀愛、非要結婚，這輩子完全可以獨來獨往，所以隻是看她一眼，想著另一個人，解解饞罷了。或許看夠了，看膩了，那點殘留的心動就消亡了。
三個月後，她死於校園槍擊案，網上鋪天蓋地都是消息，他這才知道她的名字。
他從網上知道了葬禮的時間和地點，離他住的地方很近，那天恰好沒事，他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走到教堂門口，遠遠地看見她的照片和圍繞的白菊，家屬還沒來。
一個小女孩走過來，問：“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嗎？”
“不是。”穆晗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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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詩綾不由自主地相信了穆晗的說辭。
理智告訴她不能這樣，她想從他的話裏找漏洞，可是完全找不到，不知道是真的找不到還是根本沒有用心去找。
反正她現在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甚至為先前冤枉了他感到心虛。
這就是盲目的喜歡嗎？如果被騙了，多麽悲哀。但這一刻，她就是覺得再去懷疑是自己的錯！
“是我設計了段軻。”穆晗又提起一件事。
葉詩綾抬頭，茫然地看著他。
“我讓他的豔照曝光……”
就在連唯死後不久，穆老爺病危，他迴了國，陷入忙碌的工作中，完全成了一個機器。
直到他再次見到她。
那一刻，他心裏所有的衝動和情感都被喚醒了。驀然迴首，已經四年多，他內心的悸動還和第一次見她時一樣。
如果不是再相遇，他還以為他已經把她忘了。
他當時隻有一個想法：去他媽的君子不奪人所好！他不可能再讓她從眼前消失！
“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必須讓你和他分開。”做這件事時，他覺得自己內心無比陰暗，比在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還過分，“但我不後悔。”
葉詩綾心尖發熱，不敢與他對視，怕沉溺進去。
她垂下眸：“你怎麽肯定我一定會和他分手？萬一我不在乎呢？”
她其實知道段軻是什麽樣的人，不，她那時覺得這些富二代都一樣，隻是沒親眼見到就當不存在。剛和穆晗結婚時，她也認定他是這樣的人。結婚之前爆出來，她會選擇分手，因為她本身就不想結婚；要是結婚之後爆出來，她可能會忍受。
穆晗勾了下唇，有點冷酷：“我當然還有後手，我可以直接找上你爸……但那些沒用上。”
葉詩綾忽地笑了，眼眶紅紅地看著他：“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穆晗的心抽緊：“你是想發我好人卡嗎？”
發也沒關係，反正她現在是他的，他又不可能允許她和他離婚。
葉詩綾搖搖頭，擦掉眼淚：“你第一次見我那天……我和何飛昀分手了。”
穆晗呆住，不可置信。
“切完蛋糕後，我沒看到他，就去找他，看見他和崔彩在衛生間裏……”
房間裏安靜下來。
過了很久，穆晗問：“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感覺嗎？”
葉詩綾看著他。
“後悔。早知道我就……”他苦笑著搖頭，往事不可追，他選擇握住她的手，“還好，我沒有做第二次君子，也沒有去找什麽人來代替你，不然我肯定會錯過你。”
葉詩綾眼眶發熱。
謝謝你，沒讓我錯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