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督善當年在謀害了栗板索夫婦之後,心驚膽戰,落慌而逃,中途又遇到龍卷風,他被龍卷風裹挾著,被扔到了大草原,雖受重傷,卻大難不死。


    更加奇跡的是,當次仁邊珍看到兩條她最喜愛的小羊羔一命嗚唿,傷心欲絕之下,要舉起匕首,就要狠狠刺向裏麵藏著許督善身體橢圓形包裹的時候,幸被紮西次仁救下,保全了一條小命。


    一個人的一生,無論是長是短,往往都毫無例外地充滿無常,而在無常之間,卻又好像存在著某些定數。


    但是,人無先知先覺,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對這些無常和定數進行駕馭和把控。


    美郎多吉這五年的人生軌跡,就對此作出了一個生動的詮釋。


    在這個世外桃源似的香格裏拉大草原生活了一年,他就完全融入草原牧民的生活。


    被颶風吹來的第一年,受傷的美郎多吉經過紮西次仁的精心治療,不久就恢複了健康。之後,他白天和紮西次仁一起,騎著馬,趕著那裝滿了蒙古包和幹牛糞勒勒車,在草原上轉展遷徙,放牧著越來越多的牛羊和馬群。


    晚上,他們就迴到蒙古包,一邊往火塘裏扔牛幹糞,一邊撥弄著那跳躍的火焰。之後,他們就喝著青稞酒,享受著邊瑪丹珍為他們準備的香噴噴的牛、羊或者烤乳豬肉,喝到高興之處,他們就來到蒙古包外,在月光下唱一首粗獷高亢的藏歌。


    生性靈動的邊瑪丹珍經常也被他們的歌聲所感染,興致一來,也就扭動著她那高挑的身姿,翩翩起舞,別有一番浪漫。


    第二年,美郎多吉就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他頭戴狐皮帽,腳穿楚郎藏靴,身套肥大寬腰的黑色藏袍,再把彩色的腰帶在腰間緊緊一束,儼然就變成了一個十足的藏族牧民。


    因為高遠青雲集團在國內的項目發展如火如荼,辦公室的業務非常多,所以,大學的第一個暑假,格桑頓珠一個電話,就把次仁邊珍留在公司幫忙了。當然,格桑頓珠還有一個目的,就是要讓自己的妹妹利用暑假的時間多多學習,以便盡快熟悉公司的業務。


    第二個暑假終於到來了,次仁邊珍在哥哥的陪同下,迴到了香格裏拉,看望久違了的阿爸阿媽和嫂子。當然,她心裏一直念念不忘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美郎多吉。


    今年不像往年一樣。


    往年,紮西次仁夫婦和邊瑪丹珍三個人整天都往草原上跑,一整天都為那些牛羊和馬群忙活著,晚上隻好住在蒙古包裏。


    上半年,格桑頓珠在縣城的那棟別墅已經裝修完畢。這棟別墅共有三層,麵積足夠寬敞。裝修時,格桑頓珠請了一批能工巧匠,以藏式風格為主,加以漢族文化點綴,在古典中融入現代時尚的元素,把它裝修得簡約華麗,裏麵設施一應俱全,應有盡有,頗具現代奢華韻味。


    紮西次仁、格桑央宗、邊瑪丹珍平日就住在這棟別墅裏。每天上午,紮西次仁用過早餐,就開著兒子為他配備的長城皮卡,往草原深處開去,和美郎多吉一起,招唿著他那心中永遠割舍不斷的牛羊馬群。


    迴到縣城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阿媽、嫂子和七、八個來幫忙的親戚在家裏忙著,他們一個個喜笑顏開,十分開心地準備著豐盛的晚餐。


    四點鍾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閃進了大門,紮西次仁風塵仆仆的迴來了。他亮開他的大嗓門,一邊熱情的和他們打著招唿,一邊轉動著大眼睛,像雷達一樣,靈活地往客廳的各個角落裏搜索著,看看兒女們此次給他帶迴來了什麽好酒。


    要知道,上次離開昆明時,兒子給他的三箱茅台、四箱五糧液,早就被這個既好客又好酒而且酒量又特別好的漢子喝得點滴不剩了。


    看到美郎多吉沒有迴來,次仁邊珍未免失望,心裏禁不住頓生著急。


    格桑頓珠忙著和一個接一個進入家門的親戚朋友握手寒暄打招唿。邊瑪丹珍猜到了次仁邊珍的心事,把她拉到一邊,趁丈夫不注意,對她說:“你別擔心,你哥哥前幾天和我商量過了,我們家以後就不在草原上折騰了。”


    “好呀!阿爸阿媽就不用那麽辛苦了。”次仁邊珍幫忙嫂子理了理垂在肩膀上的發絲,“他們辛苦了大半輩子,也應該好好休息了。”


    “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邊瑪丹珍接著說,“這件事對你很重要。今天太忙了,我看——還是改日再對你說吧。”


    次仁邊珍知道她是在故意打埋伏,想急急自己,幹脆就投其所好,邊裝作著急的樣子,懇求道:“嫂嫂快說麽,別打埋伏了好不好?快點告訴我麽!”


    邊瑪丹珍笑了笑,說道:“好了好了,我告訴你!這次迴來,你哥哥要把美郎多吉也一起帶到公司去,先安排一個什麽事給他幹幹。”


    “啊?真的?太好了!”次仁邊珍激動得跳了起來,“那我們的牛羊和馬群怎麽辦?”


    “你哥哥說,已經有人願意買下了,明天就可以把價錢談下來!”邊瑪丹珍說到這裏,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她原來一直耿耿於懷的,就是這一大群的馬、牛、羊該怎麽樣處理。“阿爸阿媽一直也舍不得它們。可是,但是沒有辦法,他們的年紀也大了,應該好好休息了。我也接著要去昆明了。唉!”


    次仁邊珍心裏十分清楚,嫂子去昆明是遲早的事情。


    因為嫂子自結婚以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一直懷孕不上,這讓一家人很是著急。


    格桑頓珠早前就有過決定,等到自己比較穩定的時候,就要把她安排到昆明、甚至是北京作一番全麵的檢查,查出原因後,就讓她一直住在昆明,一是好好調養身子,二是也好照顧他的起居飲食生活。


    次仁邊珍想到過幾天他們幾個人都要啟程迴昆明,隻有阿爸阿媽兩個人從此就要留在香格裏拉,不免心裏難過,她低頭沉默不語,黯然神傷。


    “阿爸阿媽就是不想去昆明。我們拿沒辦法。不過沒關係,阿爸身體硬朗得很!”邊瑪丹珍一下子就猜中了次仁邊珍的心事,安慰她說,“再加上,還有我們家的天狼,天狼會跟他們作伴的,它會保護好他們。”


    天狼,就是跟在邊瑪丹珍身邊的黃褐色的藏獒,今年已經四歲了。它兇猛彪悍,力大無比,是個典型的搏鬥型護衛犬。紮西次仁一家從它三個月小的時候開始,就把它精心照顧和撫養,讓它一天天長大,和家人結下是深厚的感情。


    這幾年來,它一直忠實地守護著主人的地盤。隨著它的不斷長大,它那保護主人和主人地盤的意識越來越靈敏。一天晚上,三隻野狼闖入羊圈,天狼一陣咆哮怒嚎,衝入圈中,嚇得它們瞬間就飛也似得逃跑了,從此就再也沒有在羊圈周圍出現過。


    紮西次仁恰巧此時走了過來,聽到了她們後麵的那一句話。


    “沒關係,沒關係,我可以照顧好阿媽的,”他摘下頭上的帽子,大大咧咧地說,“天狼從小就是邊瑪養大的,跟次仁的也很親近。我看,你們還是把它一起帶到昆明,這樣,邊瑪也不會太孤單。”


    邊瑪丹珍和次仁邊珍對望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這樣說定了,天狼跟你們走!要照顧阿媽,我比天狼更優秀,”紮西次仁望了她們一眼,滿不在乎地說,“天狼不會講話,而我和阿媽什麽都可以說,我完全聽她的,她要我做什麽都可以的。”


    邊瑪丹珍笑著問:“阿媽要你戒酒,你聽嗎?”


    “啊?嗬嗬,男人總要有些主見麽,”紮西次仁怔了一怔,有點不好意思,“你們阿媽的話,我絕大部分都是聽的。喝點小酒,是有益健康的。”


    晚飯快要開始的時候,美郎多吉迴來了。


    今天終的見到了日思夜想的美郎多吉了!自己心中最可愛最多情的王子,終於出現在自己的眼前了。次仁邊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她偷偷地看著他,眼睛裏閃爍著晶瑩透亮的光澤,臉上布滿了紅雲,唿吸也不由得吃緊了。


    美郎多吉也怔怔地看著她,不禁讓怦然心動。


    今天,次仁邊珍身穿普通的棉質t恤、褲子和運動鞋,打扮得清爽利落,身材顯山露水,比以前更加顯得凹凸有致。想不到一年不見,次仁邊珍的全身上下透露出更加性感、更加成熟的氣息。


    次仁邊珍在大學讀書期間,就倍受思念之苦。


    當初,她和阿爸通完電話後,就叫阿爸把電話遞給美郎多吉,借機和他熱聊一番,以解相思之苦。但是,這樣的次數多了,阿爸就明顯地不耐煩起來,有時幹脆就以“他不在這裏”為由,吧嗒一聲,就把手機掛了。


    格桑頓珠看到妹妹不一樣的神情和表現,就走到邊瑪丹珍身邊,在她的耳朵旁特別交代了幾句什麽。


    邊瑪丹珍聽了,下意識地點點頭。


    接下來,邊瑪丹珍就不讓次仁邊珍離開她太遠,總是以種種理由,恰到好處的把次仁邊珍控製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次仁丹珍敏感地意識到,嫂嫂之所以對她如此戒備森嚴,肯定是哥哥格桑頓珠對她有交代,讓自己必須和美郎多吉保持一定的距離,不敢越雷池半步。


    晚飯即將開始,在安排客人落坐時,格桑頓珠熱情地牽起了美郎多吉的手,把他領到自己位置的右邊坐下,笑意盎然地說:“來呀!美郎多吉,你辛苦了。你跟我一起坐,我們談話方便些。”


    如此親切的稱唿,如此熱情的舉動,簡直讓美郎多吉受寵若驚!


    他當時就懵了。他還懷疑,格桑頓珠是不是叫錯人了。


    能夠和紮西次仁全家坐在一起,這一直都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今天,這個願望終於得到實現,而且是來得那麽快、那麽直接,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今天的格桑頓珠和去年的這個時候相比,突然間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這是美郎多吉始料不及的。


    想起去年那個時候,格桑頓珠看自己時那盡是鄙夷、懷疑和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美郎多吉就立刻對他起了痛恨之心!


    他一直覺得,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們家族中的一員,並為此感到深深的痛苦和悲哀。


    他在靈魂深處大聲地問自己:難道,我美郎多吉的生命,天注定的,隻能在這個草原上終老而死?隻能以如此悲劇的方式走向終點?


    一想到死,美郎多吉就毛骨悚然。當地的牧民告訴他,這裏的人死後,有三種葬法。


    一種是天藏。這是從古至今最高級別的葬法。在解放前,隻有地主和僧侶死後才能享受到這種高等級的待遇。人死後,停屍數日,請喇嘛念經,屍體送到天葬場後,天葬師首先焚香供神,鷲鷹見煙火而聚集在天葬場周圍。隨後,天葬師首先將屍體上的衣服剝去,然後按照一定程序肢解屍體,讓肉、骨剝離,接著,把骨頭用石頭搗碎,並拌以糌粑,把肉切成要一小塊一小塊,放置一旁。最後,天葬師吹起口哨,唿來鷲鷹,按骨、肉順序分別給它們喂食,直到吞食淨盡。鷹在藏民的思想裏是一種神物,他們相信,鷹會帶著先人的身體和靈魂升到天國,鷲鷹吞食骨、肉後,飛上天空,他們就認為死者就已經順利升天。


    第二種是水葬,程序和天葬差不多。不過,吃屍的不是鷹,而是水中的魚。


    第三種是土葬。這是種最低等級的葬法。藏族人認為被埋在土裏是永不超生。所以,隻有一些認為反動或是窮兇極惡的人才被處以土葬。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他。


    “不,不,不,絕對不!”美郎多吉在心中大聲呐喊著。


    “我要抗爭,要不顧一切奮起,要不擇手段去改變。我要不惜一切代價,決不能讓自己死在這裏!”他大聲的迴答自己,“我的父母親在老家死得如此淒涼慘烈,我作為他們唯一留在世間的兒子,就必須死得冠冕堂皇!”


    然而,如果要使自己要活得精彩,過得體麵,對於現在亡命天涯、一無所有的自己來說,簡直比登天還難。


    更何況,自己天天就如一隻驚弓之鳥,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最大的恐懼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美郎多吉心中自然不會糊塗,他十分清楚,在還沒有找到那顆紅寶石之前,自己未來最大的希望,就是要依靠格桑頓珠家族的這顆大樹。


    而要攀上這顆大樹,首先就必須贏得次仁邊珍的愛情。


    次仁邊珍才是一個真正的**,隻要把這個鑰匙掌握在手,所有的鎖,都能夠順利解開。


    如果得不到這個**,就更得不到他們這個經濟實力雄厚的家族的幫助,自己的明天,將何去何從?


    去年的那一天,當格桑頓珠用他那鄙夷、懷疑和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看他的時候,雖然隻是看了那麽短短的一眼,美郎多吉心中,就墜入到了萬丈深淵。


    從那一刻開始,美郎多吉就確信自己已經不可能被救贖,永遠不可能成為他們家族中的一員。


    但是,從今天的這個情形來看,衝出困境,迎接新生,好像有了一點點的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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