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薩在浴室內極其認真地擦拭著身體,然後慢吞吞穿上浴衣,等到開門出來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做好心理建設,哪知往屋內一瞥就看到銀發向導直挺挺躺在床上。或許是對方的臉色太過蒼白,閉著眼睛的樣子給人一種格外脆弱的感覺,雷薩心裏“咯噔”一下,幾步上前伸手覆上對方額頭。作為哨兵他對人體溫度相當敏感,確定對方沒有發燒,鬆了口氣。


    對方卻再一次被他弄醒了,那雙仿佛蘊含著冰泉的藍色眼眸緩緩睜開,雷薩猝不及防就和他對上視線。這樣極近的距離下,雷薩更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對方身上不同常人的地方,對方實在太“冷”了。


    蘭瑟其實還有些沒睡醒,怔怔看著他,直到認清眼前人,腦中的睡意飛速消散,雷薩卻已經收迴手,緊跟著露出個暗藏著不自在的笑。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雷薩開口道,覺得自己的語氣怎麽聽怎麽生硬。


    銀發向導沉默了一秒:“沒事。”


    “……”雷薩張了張口,在對方的眼神下愣是一個字都沒擠出來,隻覺得剛才洗澡時想好的話完全不能切合現在的氣氛,說出來隻會讓自己尷尬。可事實上隨著他們對視的時間越來越長,氣氛已然變得令人窘迫。最後他還是救場般開口:“我去聯係外麵的人。”語畢轉身就走。


    直到離開對方的視線來到放著通訊器的小隔間,他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和對方的溝通實在困難……他甚至都判斷不出來眼前向導對自己到底是什麽態度。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覺得頭疼。


    通常來說哨兵向導的綁定意味著兩方麵,身體連結和精神連結,前者顧名思義,在他們做完那檔子事以後已經完成,而精神連結則要更複雜,一般分成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身體連結完成後自然形成的情感共通,比如說他之前從對方那裏感受到的負麵情緒;第二個階段是哨兵向導有了一定信任度後,雙方可以實現五感傳遞,即將五感能獲取的所有信息同步傳遞給對方;第三個階段則是雙方極其信任彼此時才能達到的心靈相通,所思所想通過精神連結完成,基本不需要對話。


    顯然他們處在精神連結第一階段,對方之前傳遞到他這裏的負麵情緒做不了假,雖然不知出於什麽緣故,對方中途切斷了他們的精神連結,中斷了對他的折磨,但有一點很明顯,對方和他一樣,非常排斥他們完成綁定這件事。


    想到這裏,雷薩苦中作樂地笑了一下,現在的形勢可真是太棒了,他的向導用負麵情緒折磨他,而他又在猜疑他的向導,簡直完美。


    笑完他又忍不住歎氣,拿起放在小桌上的通訊器,先撥通自家人的終端,簡短交代自己的情況,叫人來把可能守在溫斯特附近的記者都趕走。接電話的人顯然知道他的處境,沒有多問什麽隻囑咐他盡快迴家。


    掛了這通電話,雷薩又按照小桌上貼的聯係方式聯係了溫斯特的工作人員。對方接起來就是不住地道歉,雷薩聽得無奈至極,他其實隻想讓對方拿兩套衣服過來,工作人員卻嚇得都帶上了哭腔,最後反倒是他安慰了對方一句。


    好不容易結束對話,放下通訊器的一瞬,他發自心底地感到疲憊。


    沒了他說話的聲音,整個屋子都陷入安靜,雷薩完全沒有走出去麵對自家向導的想法,於是就站在原地。他知道自己糟糕的心情可能已經傳達到對方那裏,可就是怎麽都控製不住。或許是被每個接電話人都擺出的小心翼翼的態度戳痛神經,他不得不承認,他沒辦法坦然接受別人的同情,也沒辦法坦然接受這件事。


    哨兵和向導綁定後就是同生共死,從此往後他再也沒辦法和蘭瑟·布蘭切特分開。他的未來,他的愛情,全都麵目全非。雷薩閉上眼,忍不住握緊雙拳。


    蘭瑟躺在床上,臉色似乎要比之前還要差上幾分。源於自己哨兵的憤怒和不甘分毫不差地傳遞到心間,讓他胸口生出一種熟悉的鈍痛。他應該是已經習慣了的,蘭瑟想著,他能理解對方的痛苦,就像當初突然進入結合熱狀態,他瞬間明白琳娜·布蘭切特做了什麽的時候。他理解的。


    可為什麽……


    還是那麽難受。


    他緩緩閉上眼,側過身蜷成一團,一動不動。


    直到屋內響起門鈴聲,雷薩抹了把臉,極快調整了情緒走到門口,開門接過衣服,也不理會對方賠笑的臉,又把房門關上。他把屬於蘭瑟的衣服放到床邊,幾乎沒有看對方:“衣服放在這,換好了叫我一聲。”說完又走到隔間裏。


    有那麽幾秒,蘭瑟一動不動,可是很快,他從床上爬起來。他沒有洗澡,身上到處都覺得不舒服,蘭瑟看了看衣服,又看向隔間的方向,愣愣看了一會,終究是收迴視線,乖乖換上新的衣服。


    “我換好了。”他輕聲道。


    雷薩也早在隔間裏換好了衣服,聞言走出來。


    不知道溫斯特的工作人員是什麽心態,給他們送來了情侶服,月白的休閑裝穿在對方身上本應該是很漂亮的,雷薩卻毫無欣賞欲望,匆匆掃了對方一眼:“走吧。”


    蘭瑟抬起頭看他,雷薩躲過了他的視線,徑自走向門口。蘭瑟的視線仿佛黏在他身上,一路跟到了門口,等到對方開門往外走,才急忙邁開步子。


    對方沒有遷就他的意思,走得很快,蘭瑟強忍著股間不適,盡力跟在後麵。可是很快他就發現,對方似乎並不是很想讓他追上自己,於是遲疑了一下,放慢步子,雷薩果然跟著放緩腳步。


    蘭瑟走了兩步停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雷薩卻沒有停,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視線,消失在最前方的拐彎處。


    蘭瑟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恐慌,促使著他跌跌撞撞向前跑,剛跑了一步,腿一軟摔在地上。之前長跪在床上時他的膝蓋已經有些許破皮,此時一摔疼痛異常,不知道是不是還傷到了骨頭,讓他一時間沒能立馬站起來。


    雷薩走著走著忽然聽到重物落地的聲音,停下腳步向後看了一眼,沒看到向導的身影,遲疑了一下,往迴走了幾步。白色的身影隨後從拐角處走了出來,他的心瞬間迴到肚子裏,完全沒發現向導走路的姿勢不太對。


    大概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他再次轉身以後走得慢了許多,卻發現向導也跟著走得極慢,始終距離自己一段距離,他心中有些疑惑,但沒有多想。恰巧又到了拐彎處,他靈敏的五官感到拐角處站了幾個人,待他走近,果然有幾名工作人員走了過來,一臉誠惶誠恐地向他道歉。


    現在雷薩一看到他們就心生厭煩,頭一遭全程冷著臉。身體健壯的哨兵大步流星直朝電梯走去,被甩在最後麵的一名工作人員苦著臉追,忽然聽到後麵還有腳步聲,這才想起來還有一位布蘭切特少爺,猶豫了一下,轉頭看過去。


    就見一位極其美麗的男人慢步走過來,他走路的姿勢有些怪,工作人員隻當是因為那事的緣故,險些紅了臉,他小心翼翼地湊到對方身前,如法炮製地賣可憐道歉。本來以為這位冷臉的主比前麵那位更難伺候,誰知道對方輕聲迴道:“沒關係。”


    他愣了一下,又抬頭看對方,才發現對方的臉色白得不正常。


    “您……還好嗎?”


    “還好。”


    明明一點都不好,工作人員卻不敢多說什麽,突然,他想起來似乎有名自稱是“文森特”的醫生囑咐過如果布蘭切特家的少爺出來了一定告訴他,猶豫了一下,走到角落給那人打了個電話。


    雷薩被一群工作人員蜂擁著進了電梯,他好歹顧及著蘭瑟的麵子,緩和了神色等對方走上來。蘭瑟進了電梯就垂著頭往角落裏站,雷薩麵色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因為提前打了招唿的緣故,溫斯特門口的媒體人士都被提前請走,雷薩直奔停車場,率先上了車,等到蘭瑟也坐進來,他示意司機出發。


    又到了密閉空間,雷薩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似乎渾身上下都不舒服,明明坐在他旁邊的向導離他還有至少半條胳膊的距離,他卻覺得壓抑又難受,恨不得讓司機先把對方送迴去,自己另外找車。好在理智還在,他強忍下心理的不適,偏過頭看車外風景,因此也沒發現向導越來越差的臉色。


    直到快到家,雷薩才察覺到不對,跟他同步的向導心跳開始失常,他迴過頭,詫異地發現向導滿頭是汗,似乎連唿吸都很困難。他本來以為之前聽到的粗重唿吸隻是對方有點不舒服,心下不由有點茫然,隨後才後知後覺對方突然生病了,他對對方是如何病起來的完全沒頭緒,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就這遲疑的一會功夫,蘭瑟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嘴唇完全失了血色,心跳紊亂,唿吸也是斷斷續續。雷薩終於發現事情的嚴重性,摸出終端準備打電話,卻在翻開通訊錄以後愣住了。事發突然,他手裏根本沒有一個向導醫生的聯係方式。


    後背猛地開始冒汗,雷薩眼睜睜看著蘭瑟捂著胸口艱難地唿吸。這一刻他突然產生一種詭異的錯覺,好像他的身體和理智分割成了兩部分,前者確確實實已經和對方綁定,後者卻像一個旁觀者,毫無綁定的自知,此時看著對方難受也隻有路人才會有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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