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空無一人的走廊內突然響起腳步聲,感應燈不等來人走近便依次亮起,暖色燈光一路破開黑暗直到走廊盡頭,拐角旁邊大廳中等候多時的值班助理聽到聲音忍不住小跑兩步迎了出來,看到大步走來的醫生神色一喜:“您來了。”


    來人是這所向導醫院有名的醫生,聞言點了點頭,或許是他麵無表情的神色太過嚴肅,值班助理的態度變得小心翼翼:“他們在二號探訪室,已經坐了一會了。”


    醫生再次點頭,腳步未停繞過他向著二號探訪室走去,助理被他走過時帶起的冷風激得打了個哆嗦,看著醫生的背影消失在大廳另一側,撇了撇嘴。


    事實上他並不知道剛才來的兩個人是誰,畢竟他所在的向導醫院向來是業內權威,每天全副武裝不想讓別人知道身份的患者或者患者家屬太多了,隻不過他沒想到這兩人要見的居然是文森特醫生。


    文森特一直是他們醫院的頂梁柱之一,兼任許多富豪甚至是官員的家庭醫生,後天就是聯邦一年一度的耀星節,文森特醫生據說已經去月衍星度假了,此時居然出現在這裏……助理心中瞬間有了個猜想。


    耀星節是聯邦數一數二的重要節日,一般來說除了病重的患者基本都會被親屬接走,過完節再迴來,更別提那些有身份的人,更是早早離開醫院投奔更重要的場合,而現在,仍住在醫院的重要人物似乎隻剩一位,這位的主治醫生恰好就是文森特……


    想到這個人助理的唿吸不自覺輕了幾分,像是怕驚擾到什麽。那個人啊……助理不禁微微出神,仿佛沉浸在某種虛幻的場景中,甚至嘴角勾起一抹笑,這笑容比看見醫生時真誠多了,然而很快他又想到什麽,歎了口氣。


    *****


    文森特伸手按在開關處,指紋掃描快速完成,門打了開來。屋內坐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同樣的淺金發色,同樣的湛藍眼睛,長相也是十分相似。客觀來說這對兄妹第一次出現時他還是頗有好感的,隻是到了現在,文森特眼中浮起一絲嘲諷,用和來時完全不一樣的慢吞動作走進屋裏。


    身後的門很快自動關閉,坐在文森特對麵的英俊男人這才開口:“好久不見,文森特醫生。”說完微微一笑。


    男人的容貌放在整個聯邦都是相當出眾的,尤其是當他露出具有自己風格的精英式微笑,顯然是很彬彬有禮且賞心悅目的,然而文森特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迴了句:“您好。”接著微垂著頭走到桌邊,拉開凳子坐下,從兜裏掏出一摞芯片夾,翻開來取出一片,插入桌角的讀取機中。


    他這一套動作非常流暢,倒不顯得那麽失禮,頂多就是有些生疏的意味在裏麵。男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快,卻被啟動開來的光屏吸引了注意力。


    複雜的表格出現在投影屏中,專業詞匯夾雜著數字令得整個屏幕看起來滿滿當當,男人僅是看了兩眼就放棄繼續看下去,他身邊的女人卻連一眼都懶得看,有些急切地開口道:“他怎麽樣?”


    文森特盯著屏幕的眼神上移,終於舍得給這對兄妹一個眼神,那目光卻是冰冷的。


    男人皺了皺眉,開口道:“琳娜!”


    女人咬了下嘴唇,精致小巧的臉龐上顯露出一抹不滿,但終究是什麽都沒說,選擇了沉默。


    男人緩和了下神色,重新露出微笑:“這麽晚叫您來實在是不得已之舉,給您添麻煩了。”


    文森特看著他,沒有迴答,幾秒以後又重新看向光屏。


    男人喉頭動了一下,停頓兩秒,繼續道:“蘭瑟·布蘭切特……堂弟在貴院待了有兩個月,後天就是耀星節,您看……他能出院嗎?”


    文森特依舊不搭理他,垂著眼,像是很專注地看著光屏,心思卻已經跑遠。


    他太明白眼前兩個人是什麽貨色了,自從蘭瑟的父母,布蘭切特家族的現任家主夫婦死去以後,眼前兩人連帶著他們的父親就暴露了貪婪的一麵,開始瘋狂地爭權奪位。


    他和蘭瑟的父母是多年的好友,尤其是和蘭瑟的母親,那位向導醫學界的翹楚,惺惺相惜,有很多共同語言,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從夫婦二人震驚全聯邦的死訊開始,布蘭切特家族內亂就沒停過,本來以他的身份根本不會摻入其中,卻沒想到,一直對外宣稱是哨兵的蘭瑟·布蘭切特居然變成了向導……


    向導身份有多特殊每一位聯邦人都心知肚明,蘭瑟極快被送到了他這裏,起初他有多不相信,現在就有多挫敗。蘭瑟是個貨真價實的向導,是個被人企圖改造成哨兵的向導,這其中有多少隱情他想想就脊背發涼,不僅是布蘭切特家族,整個聯邦都想要徹查這件事,隻是苦於遲遲找不到證據,蘭瑟本人又堅決不配合,可事實上這是誰做的還不明顯嗎?


    文森特隻覺心中苦澀,不想再深入這個問題,現在擺在他麵前的問題是,都到這種地步了,這群“親人”仍不打算放過他可憐的侄子。


    醫生長久的沉默讓探訪室的氣氛變得愈發尷尬,琳娜·布蘭切特終於忍不住,不顧兄長先前的警告,開口道:“別以為我們不知道,蘭瑟·布蘭切特兩個星期前的手術已經成功了,他現在隻是在這裏休養——修養期的病人可以迴家,你不能一直關著他!”


    男人在一旁歎了口氣,卻也不打算再攔,語氣溫和道:“文森特醫生,我們真的很想接蘭瑟迴去,”他在念到蘭瑟名字的時候甚至用上了親昵的語氣,“畢竟我們是一家人,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文森特聞言抬起眼,短暫地和男人對視片刻,開口道:“他的檢測報告上寫得很明白,阿爾佩尼瑟值過低,信息素水平不穩定,容易突發性腺體失能,血液……”


    他話沒有說完,被男人打斷:“文森特醫生……”男人像是終於懶得再裝腔作勢,語氣徒然變得冷硬,“您要知道不僅是我們,萊特曼家的小少爺也很想見他。”


    文森特的表情瞬間變了。男人在隱晦地告訴他,來曼特家族的小少爺看上了蘭瑟。


    “這不是很好嗎?可憐的蘭瑟,以後都不會再受到折磨了,迪克·來曼特會疼愛他的。”男人說著說著又笑了,神情愉悅無比。


    文森特卻覺得渾身發冷,蘭瑟尚在修養期,還不知道到底能恢複到什麽程度,這群人卻已經把他給賣了!迴憶著來曼特家那個滿肚肥腸隻知道花天酒地的小少爺,他花費了好大力氣才能讓自己沒有破口大罵。


    男人好像覺得文森特這幅樣子格外有趣,火上澆油道:“您不用擔心,來曼特家有足夠的錢財讓蘭瑟幸福地過完這輩子,噢,差點忘記說,迪克·來曼特不是哨兵,這樣一來連綁定的煩惱都沒有了,隻要伺候好自己的丈夫……”


    “夠了!”文森特憤怒地打斷對方,太陽穴上似有青筋暴突出來。


    男人笑了笑,收了聲,琳娜·布蘭切特緊跟著道:“迪克·來曼特明天就要見他,希望您抓緊時間給他辦理出院手續。”


    “不。”男人突然道,“蘭瑟繼續住在這裏也可以,隻是明天一早我會和琳娜一起來接他。”


    琳娜·布蘭切特皺起眉,男人給了她一個眼神,她像是想到什麽,神色緩和下來。


    文森特臉色極差,來曼特家族一直是這所醫院的重要投資者之一,即便他今天拒絕,送走了這對兄妹,改天來曼特家族施壓,驚動了院長,蘭瑟還是會被推出去做犧牲品。


    “您覺得這樣可以嗎?讓蘭瑟繼續住在這裏,明早我和琳娜來接他。”男人又重複了一遍。


    文森特忽然覺得十分無力,重重歎了口氣,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男人知道對方已經妥協,揚起一抹笑:“那就麻煩您了,明早九點,我們準時過來。”


    文森特依舊沒說話,寒著臉把記錄著蘭瑟檢測報告的芯片取出來,就要起身離開。


    琳娜·布蘭切特突然開口:“我想見他一麵。”


    這一聲讓文森特的動作定住了,連帶著男人都意外地看著她。


    “就和他說兩句話。”琳娜·布蘭切特解釋道,微微仰起頭。


    探訪室柔和的橘色燈光打在她臉上,將她的表情柔化幾分,令得其中的盛氣淩人減少許多,文森特仍舊皺著眉,盯了她一會,不知是在想她到底會說什麽,還是在想拒絕了這個請求的後果,最終,他道:“跟我來。”


    安靜的走廊重新響起腳步聲,三人各想著心事,走向住院部。


    來到熟悉的門前,文森特不知怎麽有點不願再向前,可是很快,他無聲地歎了口氣,迴過頭,先跟二人道:“我先進去,你們等一會。”


    兄妹兩個顯然對這種見一麵還要通報的模式很不滿,可想到都到這一步了,也沒有反對。


    文森特轉過身,輕輕敲了敲門,等了數秒,按下門開關,走了進去。


    病房內是熟悉的擺設,用來模擬美麗風光以供病人放鬆身心的全景屏覆蓋了病房最左邊的整個牆麵,向右依次是床、書桌、陽台。這間病房麵積不大,卻更像是一個充滿人情味的臥室,隻是他要找的人沒有老老實實躺在床上。


    屋裏沒有開燈,文森特在確定了蘭瑟不在床上後便依靠著對對方的了解向陽台看去,果不其然,窗邊月光下,一個蜷縮的人影背朝他側躺在躺椅中。月光從形狀優美的蝴蝶骨投下的陰影麵積令人心驚,醫院偏向寬鬆的病服都不能遮掩出麵前人的消瘦,文森特卻沒心思計較這些,十分無奈道:“怎麽又躺在陽台邊上?和你說過很多次了,屋裏暖和也不能不蓋被子,你現在是修養期……”


    他絮叨了幾句,躺椅上的人似是一句也沒聽見,一動不動。


    文森特又說了兩句,到床上抱了被子過來,小心翼翼蓋在對方身上,調整好四個角不掉在地上,他退後兩步,想說什麽,又張不開嘴,就這樣來來迴迴糾結了三次,終是狠狠心道:“有人來找你。”


    躺椅上的人終於動了,如同一個艱難啟動的機器,在被子中緩慢直起身轉過頭。


    那是一張異常美麗的麵龐,有著布蘭切特家族特有的精致細節,更多的卻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冷漠氣息,仿若透徹的冰晶華美又脆弱,缺失生氣卻仍讓人驚心動魄。有時候文森特看著他會有種在看無生命藝術品的錯覺,而現在,麵前人終於透出一絲生氣,冷泉般的聲音隨之響起:“是凡·加菲爾德嗎?”


    文森特腦中迅速浮現一個身影,這個男人在之前好一段時間裏的確經常來看望蘭瑟,可是最近很久沒出現了,於是搖搖頭:“不是。”


    這一聲否定仿佛剝奪了眼前人僅剩的興趣,蘭瑟眼眸微垂,半晌沒了動靜。


    文森特知道他這算是在迴答自己,緊接著道:“是你的堂兄和堂妹。”


    蘭瑟再度抬眼看他,眼中卻沒什麽特別的情緒,仿佛隻是為了做出一些舉動來告訴對方自己聽到了。


    文森特於是笑了一下,他心知這笑容肯定好不到哪裏去,卻不知道還能用什麽樣的表情更好了:“我叫他們進來。”


    蘭瑟沒有出聲阻止,從躺椅上坐起身,將被子堆在躺椅一角,又抬頭看他。


    這就是準備好了的意思,文森特又衝他笑了一下,走到門邊打開門。


    琳娜·布蘭切特迫不及待走進來,把她的兄長甩在身後,好在後者似乎對見麵沒太大興趣,慢悠悠跟在她後麵。


    琳娜幾步便來到了屋中站定,視線很快和坐在躺椅上的蘭瑟對上。布魯斯·布蘭切特恰在此時按開牆邊的頂燈開關,刺眼的光讓屋內幾人都眯了眯眼,等適應了光線,琳娜接著看向蘭瑟。


    這個從小到大都被冠以天才名義的堂兄終於從讚譽的頂端掉下來了……似乎從很早以前開始她就隱隱期盼著這一天,尤其當這位堂兄的身份從哨兵變成了向導,她心中一些陰暗的想法就更加肆意瘋狂。


    她想從對方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找出一絲應有的憤懣,然而沒有,對方的神色似乎沒有任何變化,不僅是現在,從她剛進房間,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候,眼前這個人就是這樣,目空一切,仿佛他們都不存在。


    如果是往常,她一定會十分生氣,可是今天不同,她是來宣布他們的命運的——


    “明天早上十點,在溫斯特聖堂,迪克·來曼特會和你見麵,而我,會和雷薩·亞維斯見麵。”


    念到這個名字,她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俯視著眼前的人,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布魯斯聞言也麵露笑意,文森特卻是臉色大變。


    他們都知道“見麵”這個詞不僅僅是字麵含義,可是……亞維斯?雷薩·亞維斯?怎麽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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