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致心底暗暗琢磨著,之前的裙擺看起來太能唬人,但仔細看去依然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所以祖母和母親都放心地把裙擺上了禮單。<strong></strong>


    所以才會走到如今這個局麵。


    祖母和母親都是老於世故的人,又主持中饋多年,會犯這種錯誤,都是因為心急所致。


    祖母是憂心孫女兒們的前程,想要她們出一次風頭,給眾夫人留下個精於女紅的印象;母親則是看出自己繡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地方,即使日後六王妃問起來,也好把功勞推脫給葉攸和葉敏。


    至於曹氏和馮氏,隻怕是巴不得大大出一迴風頭,又怎麽會勸她們再等等看呢。


    事到如今,隻有三條路可走。


    要麽是自己出頭,把補繡的活全攬到頭上;要嘛就是派個人去飛仙閣,尋一副圖案差不多的裙擺迴來;最後一個,則是葉府最不會考慮的,就是重新擬一份禮單,增添上許多的珍奇,借口禮單有誤,把裙擺替換下來。


    最開始她是傾向於第二種的。


    第三種自然不會考慮,各府的賀禮早兩個月就都紛紛送到了六王府,隻留下這種女孩兒們繡的心意,準備在宴席當日呈給六王妃,算是討個好彩頭。到了此時再突然告知六王府賀禮有誤,豈不是既打了自己的臉,又落了六王妃的麵子。


    第二種妙就妙在,禮單上寫的隻是個列上了孔雀金線繡百鳥圖樣藕荷色雲錦響鈴裙之類的名字,不可能細細描寫裙擺上都繡了什麽圖案,除了葉家幾位主子,再沒人知道裙擺具體是什麽樣子。隻要找個差不多的,就能蒙混過去。


    可是在走迴樂壽堂正房的路上,葉致自己又不得不把這個選擇否定了。


    飛仙閣的繡品,都是出自從蘇杭專門聘來的繡娘之手,她們都是以此為生的人,幾個閨閣小姐怎麽可能人人都跟繡娘的水平旗鼓相當?這針腳繡工等等,像六王妃這樣見慣了好東西的貴婦,仔細看兩眼就能看出端倪。到時候非但不能令她歡心,隻怕還要被扣上一個欺瞞不敬的罪名。


    可不買飛仙閣的繡品,京中其他幾家繡房,隻怕也難以找到以孔雀金絲和藕荷色雲錦製作的裙擺了。


    喬氏和葉致原本的意思,隻是希望這裙擺繡得平平庸庸,無功無過不打眼就算了。但是現在出了這樣的紕漏,如果要冒著得罪六王府的風險行後兩條路,她們是萬萬不願意的。


    “祖母別著急。”葉致在鄭老夫人榻邊的腳凳坐下,白嫩嫩的小手撫上鄭老夫人的手作為安慰,“我已經想過了,這裙擺要彌補起來,也並不難。”


    “按照之前的路子用界線彌補,肯定是會看出繡線差距的,所以此法不通。”她彎起一雙明珠也似的眼睛,抬起雙手優雅地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可隻要用差不多的孔雀金線,以染繡的法子細細地一片片‘染’過去,不但兩種孔雀金線之間細微的差距會被染地看不真切,而且染繡出來的圖案,本來就會把繡線的光澤發揮到極致。那點細微的差距,反而會讓整個圖案看起來更加變化多端。”


    鄭老夫人也是聽說過染繡這一古法的。


    傳說經過染繡技法繡出的圖案,看上去竟然是使用顏料浸染出來的一般光滑。其紋路之細密光滑,隻要手指摸上去,才能感受到刺繡紋路。


    並且就像葉致所言,染繡繡品十分光華燦爛,似乎是每一根繡線的飽滿顏色都被徹底的展現出來。


    傳說安樂公主的百鳥裙既是以此技法織就,此裙的顏色鮮豔無比,令人眼花繚亂,不知其本色。從正麵看是一種顏色,從旁看是另一種,在陽光下呈一種顏色,在陰影中又是另一種。


    如此技法,自然是補救裙擺的最佳選擇。


    孔雀繡線原本就輝煌燦爛,如果再用染繡技法繡出,整個響鈴裙擺都是金碧輝煌的奢華,不同金線的光芒,隻會讓下裙更加奪目多變。


    鄭老夫人想到這裏,已經是十分心動,如若在六王府的筵席呈上這樣的響鈴裙,隻怕京中其他小姐,日後再女紅上都不敢與葉家幾位爭鋒了!


    隻是她又有幾分遲疑,看向自己身邊正安安靜靜微笑著的葉致。


    染繡繡品如此驚人,自然也是因為它難度極高,天賦和勤奮缺一不可。莫說是普通繡娘了,就是飛仙閣裏,也沒有幾位當家的繡娘懂得染繡技法。


    鄭老夫人還沒聽說過京中哪家的小姐懂得染繡的。


    雖然心知喬氏請了飛仙閣曾經的位列第一的方瑩師傅,專門教導葉致的女紅,可葉致如今也不過是剛過了十一歲生日的孩子。


    若要讓她獨挑大梁,以染繡技法補救整個響鈴裙擺,鄭老夫人一時之間又猶豫起來。


    對於鄭老夫人的擔心,葉致心知肚明。


    畢竟她從未在人前展露過自己真正的水平。


    此事重要,關乎葉府的顏麵,祖母有所遲疑也是應當。更何況,葉致也不想表現得太過容易,以免日後再有這位夫人那位王妃的壽宴,都要自己全力繡一幅繡品送上,累都能把她累死。


    做出思考了許久的模樣,葉致麵露些許遲疑:“祖母,如今也隻有這一個辦法可行。孫女雖不才,但也是跟著方師傅學過許久染繡的,不如我放手一試。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不成,橫豎都是要得罪六王妃,繡得再差,也是女兒家的一片心意。”


    言外之意,即使葉致的染繡不如想象中的優秀,也總好過另外兩條明擺著得罪六王妃的辦法。


    鄭老夫人是個明白人,稍微想想,也就想通了其中關竅。


    她又向葉致問道:“我恍惚間竟有些想不起來,上次國子監,嵩哥兒把六王世子給打了,皇上到底是怎麽處置來著?”


    葉致聞言,在心中偷笑不已。


    祖母果然也是個人精啊!


    陳是雖然被薛嵩打得不輕,但追求其因,分明是陳是先動的手。真要論起來,這誰打誰的說法可就微妙了。現在外麵沸沸揚揚,說的都是薛都督的長子把六王世子打得不能見人。乍聽上去,好像是薛嵩先起得頭一般。


    這說法妙就妙在,薛嵩打陳是,真論起來,有些以下犯上的意思。但薛嵩犯下這樣的大錯,皇上非但沒有責怪,反而還對薛嵩安撫了一番。


    祖母又提起這件事,無非是想明白了,如今皇上對陳是十分不滿,雖然看起來是不會牽連六王夫妻,但陳是這麽作下去,日後難保不會……


    “祖母放心,皇上隻是口頭責罰了參與鬥毆的幾人,說是等他得了閑兒,再想個法子處罰他們呢。”葉致掩口笑起來,“嵩表哥是無事的。”


    鄭老夫人連連點頭:“這就好、這就好。”


    她握著葉致的手,輕輕拍了幾下:“你隻管放手去做,事已至此,這繡品好與不好,已經不是關鍵了!起先我是想著,六王畢竟是皇上如今為數不多的兄弟,皇上又一向禮遇六王。借著六王妃的生日,讓你們露個臉也好。”


    “誰曾想計劃趕不上變化,竟接二連三地出事。”鄭老夫人說著,目光凝重起來,“如今這裙擺,真是怎麽繡、怎麽送都有不妥,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吧。”


    葉致也明白,這裙擺的繡工,至少得看上去拿得出手,才不至於讓葉府丟了臉麵。


    可自己也不必太過精心,傾其所能地補救,免得東西華麗太過,得了六王妃的歡心。


    六王府現如今,真是讓人近不得遠不得。


    單看陳是這個繼承人,未來怕是沒什麽前途了,最好不過是個閑散王爺,混吃等死的過日子。和六王府走得太近,對葉府的未來並沒有多大幫助。


    但六王又是如假包換的皇家兄弟,隻要陳是不作出謀逆或大不敬這種事情,一世的富貴榮華也是跑不了。得罪了他們,也沒有什麽必要。


    “祖母放心。”葉致站起身,行了一禮,“長生不敢打包票說自己繡工出眾,一定能力壓在場的所有閨秀。但這副響鈴裙擺,要做到看不出曾經的破綻,還是有把握的。”


    鄭老夫人看著她,就歎了口氣。


    葉致也是暗自歎氣,這京都居大不易,真是說得一點錯也沒有。


    “長生你隻管放心去繡。”鄭老夫人怕她擔心,又補充了一句,“學堂那邊,我會跟幾位先生打好招唿,這一個月裏,你就不用跟幾位妹妹一起上學了。免得你又要上課,又要做女紅,累壞了身子。”


    葉致是她的嫡親長孫女,做祖母的哪有不心疼的道理?


    如果不是眼前隻有這一個法子可行,她是斷不會看著葉致這樣辛苦的!


    追究起來,三房四房到底是妾室所出,娶的也不是一等人家的小姐做媳婦兒,連孫女都被教壞了!


    反倒害得葉致還要出頭彌補。


    鄭老夫人皺著眉,心中對葉敏兩個,又多了幾分不喜。


    葉致卻是很不安的樣子,低聲地說:“祖母,還有一件,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想,還是瞞著三妹妹和四妹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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