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韋經行歸隱五台山之後的兩年內,皇帝數度巡幸五台山,就是為了請他再度出山,為皇帝教導太子。[]韋經行雖然不肯收迴前言,卻到底念著十數年的師徒之情,應允帝王每年的初秋前往京城,為太子授課一月。


    深知韋大儒性格的皇帝原本也沒怎麽抱期望,隻時不太甘心,想要再試一試。得到這樣的答複,已經是大喜過望。


    再想到如今京城世家之中,也出了不少年少有為的孩子,索性下了一道恩旨。降諭諸王公大臣、侍郎翰林,每逢九月,韋大儒入京授課之期,凡有正在讀書之適齡子嗣,皆可前往國子監弘景堂,受韋大儒傳道受業解惑。


    此旨一下,家家皆是感恩戴德,稱頌今上體天格物。


    高元霜自然是知道這機會有多難得,當下便點點頭,又同葉致約定,有了機會定要叫她將薛嵩叫出來見一麵。


    ***


    到了八月末,離韋經行到京還有些日子,各家各戶便忙碌準備起來,打點各色用品,生怕孩子去弘景堂聽課的時候,因為短缺什麽東西而影響了課業。


    慶國公府也不例外。


    葉皓清因為是太子伴讀,自然要陪在太子身邊,前往國子監聽課。又因為他平日裏,是留在東宮伴讀,對國子監的那一套程序並不十分熟悉,喬氏很是擔心,專程請了定遠侯府的世子,葉皓清的大表弟喬鶴銘過府,讓他和葉皓清好好聊聊。


    除了葉皓清,還有四房的長子葉皓宇也有資格前去聽課。


    其實本來二房的葉皓怡和葉皓安,也是應該去聽課的,但是葉仲承自從鸚鵡事件之後,鐵了心要把他們送迴幽州,索性連國子監課也沒讓他們兩個過去上一天。


    隻求平平安安度過這段時間,別再惹是生非,攪得家裏不得安寧。


    哪裏還敢把他倆送到韋大儒眼前。


    這不是找事兒嘛。


    陳是的教訓,這京城裏誰還不知道!


    六王的嗣王鬧成這樣,皇上自然不會狠狠地懲罰。但別家可沒有這種依仗,萬一鬧出點什麽來,恐怕會惹得皇上厭棄。(.)


    葉仲承可不想冒險。


    何況他已經決心要讓葉皓怡和葉皓安從軍功出身,所以錯過韋大儒的課程固然讓人很是心痛,但也對葉皓怡和葉皓安的前程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韋大儒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講授兵家之道。


    當年九王之所以能得他親傳鬼穀子兵法,不止是因為九王貴為皇子,生母又是極為得寵的穎貴妃娘娘的緣故。


    更主要是因為九王和韋經行意氣相投,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韋經行才會把自己在兵法上的見解和領悟盡數傳給九王。


    自九王去後,韋大儒大受打擊,從此對兵家之道絕口不提。


    世人都猜測,如果沒有另一位傳人,鬼穀子的兵法十三篇,怕是將成絕響了。


    對於葉皓怡和葉皓安的缺席,葉致完全能夠理解。


    她正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葉皓清身後來迴轉悠,嘴裏不停地念叨著:“大哥,我扮成你的小廝好不好,我一定不會露馬腳的!”


    聽得葉皓清是又好氣,又好笑:“不許胡鬧,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扮成小廝跟著我去學堂,傳出去像什麽樣子。”


    葉致就鼓起了臉頰,十分失望的樣子:“可是我也想見識見識啊!那可是韋經行韋大儒誒。你看他講《莊子》的時候是怎麽說的,‘時人皆尚遊說,莊生獨高尚其事,悠遊自得。依《老子》之旨,著書十萬餘言。以逍遙自然,無為其物而已’……”


    “莊生宏才命世,詞趣華深,正言若反,故莫能暢其玄,故後人增足、漸失其真。”葉皓清摸摸她的頭頂,誇獎說,“沒想到長生也讀過這一段,倒是為兄小看你了。”


    葉致不怎麽恭敬地撇了撇嘴唇,笑道:“分明是沒想到我這人篤信佛教,卻還看過道教的典籍吧。大哥真是的,韋大儒可是精通佛釋道三家的大家,他的著作,即使不是自己供奉的教派,也少不得要看上一看。”


    “是是是。我們長生啊,看來以後也要成為一個女大儒了。”葉皓清話鋒一轉,又問,“那你給我說說,四姑娘弄死了老太太的鸚鵡,又要嫁禍二妹妹,你給老二和老三通風報信,卻為什麽不肯幫四姑娘遮掩呢?”


    鸚鵡的事情,在葉府鬧得太大,葉敏不單莫名其妙地被人弄死了愛貓,還差點被葉攸抓花了臉,氣得躲在房裏哭了兩天不肯見人。


    即使事後曹氏做出一副謙恭的姿態,命令葉攸上門給葉敏賠不是,但葉敏好像是被葉攸的兇狠暴戾給嚇著了。


    這事不成個體統,葉皓怡和葉皓安雖然不覺得自己又做錯什麽,但出於對葉致的感謝,還是把事情向葉皓清這個大哥和盤托出。


    就是希望他們迴幽州之後,萬一葉敏仔細迴憶起這件事,懷疑到葉致頭上,葉皓清可以在其中幫著葉致周全。


    葉皓清少不得要把葉致當時的所思所想問個清楚,才好幫她打算。


    知道大哥是不會害自己的,葉致倒也老實:“大哥說的沒錯,這件事我完全可以挾恩要求二哥他們不去整治葉敏,看在我的麵子上,二哥和三哥勢必會忍下來,放過她這一遭。可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天道有常,做錯了事情,就要受到懲罰。


    這是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


    葉敏既然有陷害葉數的膽量,相對的,也應該做好事情敗露反噬自身的準備。


    “她不小心弄死了鸚鵡,不過是樁意外罷了。她如果沒有那些齷齪念頭,老老實實地向祖母道歉,難道祖母還能為了一直鸚鵡殺了她償命不成?”葉致冷笑了一聲,“祖母為人寬和,又最是疼愛我們這些小輩,她卻全然不念著祖母平日對她的好。再說就是看在四叔的份上,祖母也隻會把這件事輕輕放過,對她自身,根本不會有什麽損害。”


    想起葉敏的所作為,葉致不由齒冷:“她倒是愛惜羽毛,不肯損害了自己的名聲,可是二妹妹何辜?二妹妹就該替她背這黑鍋,就該被她這樣陷害嗎?說白了是她自身不正,辦下錯失,才會引出後麵這一連串的後果。”


    葉皓清點頭不語。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葉攸之所以行事越來越暴戾,跟葉敏平日裏的捧殺之舉也脫不了幹係。


    這次險些被葉攸把臉都毀了,也不過是因果循環而已。


    “我不會刻意去害她,她還不配。”葉致昂起小巧的頭顱,語氣平淡,隻是在敘述一個現實,“可是她要害人,我也不會坐視不理。我就是要讓她明白,這個世界上,壞人就是要被懲罰,說出的謊言,就是會被戳穿――她既然做出害人之舉,就沒有可以後悔的餘地!”


    葉皓清終於放下了一直懸著的一顆心。


    他之前一直憂心忡忡,怕葉致一時糊塗,存著要害葉敏的心而辦下這件事。


    如果她和葉敏都存著要和對方你死我活的心思,隻怕鸚鵡的事情沒有個完結的時候。


    現在聽到葉致所言有條有理,更重要的是她心思純直,雖然聰敏過人,卻無害人之心。


    在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裏,已經是十分難得。


    “說得好。”葉皓清擊掌笑道,“我本來還擔心,你自幼被母親千般嬌寵地養大,怕你心思太過敦厚,有失靈活;又怕你心思太靈活,走了和四姑娘一樣的路――最後落得個害人害己的下場。如今看來,倒是我太多慮了。”


    葉致沒有立刻搭話,反而是笑眯眯地,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兩口茶葉,一伸手撫了撫自己的眼睛,才哦了一聲:“哥哥別看不起我,說句不好聽,我和葉敏最大差別,就是我比她知足。”


    葉皓清有些意外,但是想想也的確是這麽迴事,葉致對自己的所應得的,所不該奢求的,一向分得明白。該著她的,誰也拿不走,不該她惦記的東西,她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小時候有一次,大概是葉致五六歲的時候吧,二舅母從江南探親迴來,給他們兄妹都待了很多的揚州土產。給葉致那堆東西裏,有一個西洋自走船,上了發條之後放到水裏,能夠橫過葉府那片蓮花湖。葉致格外喜歡。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的功夫,就是拉著丫鬟們在湖邊玩那條船。


    偏偏葉攸看著新鮮,鬧著也要曹氏給她弄一個。


    曹氏本來沒當迴事,覺得不過是個新鮮點的玩意兒罷了,隨口吩咐了自己的陪房,去波斯人在西市開的鋪子去買。


    她那陪房劉瑞跑了一趟,把西市那幾個賣洋貨的鋪子都轉遍了,也沒找到差不多的東西,隻垂頭喪氣地迴來稟報曹氏:“那些波斯人,這西洋自行船,是弗朗利國的特產,隻有廣州那邊專門和弗朗利做生意的商行才能買到。就是如今的西市市麵上,也是買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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