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習習,拂過一片片竹葉,枝葉分離,隨風飄蕩,宛如搖曳的小舟,毫無目的地飄揚。而那搖搖欲墜的落葉終將抵達終點,落在一個駐足觀望人的腳下,她周身散發著低氣壓,看著支離破碎的結界,眼裏怒火翻湧,忽然她伸手虛空一抓,一道黑色的殘留氣息從那破碎的結界中被她抽起,她眉頭緊皺,“魔氣?”遂又抬眼看著淨月潭,心裏閃過萬千思緒。


    一陣腳步聲傳來,身後的文敏麵露焦急,她對著前方隱含怒氣的人,拱手道:“師父,師妹……出事了……”


    水月轉身,偏頭看著身後的狼藉目露了然,文敏卻搖頭,擔憂道:“師父,掌門召集各脈首座,將要審問師妹。”


    水月微頓,看來事情比她想象的要複雜,難道不是那魔教妖女?“可有說何事?”


    文敏微微搖頭,隨即想起剛聽到的傳言,“聽說今晚,有魔教之人闖入幻月洞,企圖盜取誅仙劍……”


    水月看著文敏欲言又止的模樣,冷聲道:“說!”


    “他們說……盜取誅仙劍的人是……師妹……”文敏艱難地說道,她根本不相信師妹會這樣做,師妹是她看著長大的,就算與鬼王之女關係匪淺,師妹也不會是非不分,從而背叛青雲。


    水月握緊手心,她也不相信自己的徒兒會如此,就算想和那魔教妖女在一起,也不會做出背叛青雲的舉動,否則她跪在自己麵前請求成全又是何意?水月看著手中的一絲魔氣,難道雪琪被人騙了?水月咬牙道:“哼,我到要看看,他們能審出什麽來?”隨後一甩衣袖踏空而去。


    玉清殿中環繞著沉重的氣氛,道玄坐在上座,眼裏審視著跪在下方的陸雪琪,而陸雪琪隻是筆直地跪在中央,嘴角的血跡早已擦盡,絲毫看不到受傷的痕跡,而她的眼裏更沒有慌亂和惶恐,有的隻是堅毅和坦然。道玄不由疑惑,想起在幻月洞中的情景,那個人怎會出現?看上去陸雪琪是被他所傷,那麽陸雪琪就是盜取誅仙劍的人?但那個人卻對他搖了搖頭,然後消失不見,道玄心裏五味複雜,難道又是魔教的離間之計?隨後各脈首座接連到位,道玄便收起了思緒。


    水月路過陸雪琪時腳步微頓,隨即麵色陰沉地走上去,蒼鬆看著下麵的陸雪琪,嘴角泛起冷笑,便率先打破沉寂,“掌門,不知召我們前來,所為何事?”蒼鬆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正跪著的陸雪琪,幻月洞中的事情早已傳開,蒼鬆故意問道。


    道玄沉默片刻,終是開口,“陸雪琪,你可有話說?”


    陸雪琪抿唇,抬眸看了一眼水月,拱手頷首,“弟子有,”道玄看著她,示意她繼續,“弟子本在淨月潭打坐,忽感有人正在破壞洞外結界,隨之一個獸人闖進來,我與它交手後,它不敵敗而逃走,弟子覺得獸人出現絕非偶然,也許是潛入青雲的內奸,便追上去一探究竟……”


    “然後你就追到了幻月洞,打開了洞門。”蒼鬆打斷陸雪琪,陳述道。


    “不,弟子追到幻月洞時,洞門已經被打開,因此才冒然進入阻止獸人,誰知那獸人的目的竟是誅仙,然後它便被誅仙劍的劍氣震昏過去。”


    “那你因何受傷?”道玄不明白陸雪琪若沒有拿誅仙,怎會被萬劍一出手相傷。


    陸雪琪垂眸,語氣中有絲不確定,“弟子、在誅仙劍上看到了金色符文……”


    眾人微驚,誅仙乃青雲的鎮山之寶,隻有曆代掌門才可在危機時刻拿出使用,陸雪琪這意思是誅仙劍有問題。


    道玄也是微微吃驚,“你是說?”


    “天書……”陸雪琪抿唇輕啟,“與天書的符文十分相似,所以弟子才會上前查探。”


    “哼,這都是你的一麵之詞,”蒼鬆滿臉不信,“誅仙劍自開山祖師以來便存在,若真有天書,青雲怎會絲毫不知,甚至連掌門師兄都不知曉。”


    陸雪琪凝眉不解,她也十分疑惑,為何誅仙劍上會有天書的符文,因此對蒼鬆的質問,她也無話可說。


    蒼鬆見陸雪琪沉默,便起身質問道:“陸雪琪,你是不是早已和魔教勾結,為魔教盜取誅仙劍?”


    “蒼鬆師兄!”水月不滿地喊到,“你們戒律堂抓不到魔教內奸,卻總是把目光盯在別人的弟子上,是何居心?”


    “哼,”蒼鬆背手而立,“陸雪琪的嫌疑最大,那魔教妖人能隨意出入後山,還能用本門的玄清道功法,打開幻月洞之門,師妹認為唯一在現場的陸雪琪能脫得了幹係嗎?”


    水月怒而起身,“雪琪是追著獸人而去的,我剛從淨月潭過來,在我布置的結界中確實有魔氣的痕跡,可見定有魔教妖人混入我青雲。”


    田不易這時開口,“陸師侄所追的獸人如何了?”


    陸雪琪迴想片刻,“那獸人被誅仙劍所傷後,恢複了本來的樣子,確是門中弟子無疑。”


    此時,蕭逸才沉重地走上來,他拱手行禮道:“掌門,各位師叔,劉師弟他······”


    道玄臉色微沉,“說!”


    “死了······”蕭逸才低頭掩去眼中的神色。


    陸雪琪詫異抬頭,她明明探過脈搏,那弟子還有氣息,為何······陸雪琪的目光落在前方蕭逸才的背影上,怎會如此巧合?


    蒼鬆嗤笑,“哼,這下死無對證,任憑你陸雪琪怎麽說都可以。”


    陸雪琪深知自己再說下去,在他們看來也隻是無畏的辯解,“弟子,願受驅邪陣法的檢測,”陸雪琪拱手抬眸,眼裏滿是堅定之色,“不管是魔教中人,還是獸人,他們身上皆有魔氣,掌門可用驅邪陣法檢測弟子是否是魔教奸細。”


    “雪琪!”水月驚道,驅邪陣法的蝕骨之痛,非常人能及,何況在受傷的情況下。


    “師父,弟子甘願承受,以示清白。”陸雪琪看到水月眼裏的疼惜,心裏微暖,此次自己被人設計,若不擺脫嫌疑,隻怕日後那隱藏的奸細會更加肆無忌憚,陸雪琪俯身重重地磕了一頭,“請、掌門成全!”


    天剛微微亮,在清晨的大竹峰裏,翠黃相間的枝葉隨風飄落,穿過了偏居一隅升起的嫋嫋生煙。廚房裏,張小凡托腮坐在灶台前,一手拿著燒火棍,有一下沒一下地捅著灶台裏的幹柴,火苗刷地一下旺起來,而張小凡卻毫不自知,手下依舊不停,隻見他雙眼放空,思緒不知飄到哪裏,直到一聲“小凡”,將他拉迴思緒。


    張小凡迴神,轉頭不解地看向火急火燎的田靈兒,“靈師姐,怎麽了,這麽著急?”


    “哎呀,”田靈兒一把拽起他,一邊往外走,“出大事了!”


    張小凡頻頻迴頭,望向灶台,“什麽事啊?我還得給師父和你們做早飯呢。”


    田靈兒充耳不聞,“是陸師姐,她出事了。”張小凡震驚在原地,田靈兒拉不動他,迴頭看去,這才解釋,“聽說,昨晚有魔教中人盜取誅仙劍,而陸師姐恰巧在現場,被掌門當場打成重傷,現正在大殿審問呢。”


    “不可能,絕對不是師姐,這其中定有誤會。”張小凡連連搖頭,他不相信師姐會盜取誅仙劍,師姐為了碧瑤,想要離開青雲,又怎會去盜取誅仙劍?而且碧瑤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她也不會讓師姐陷入如此陷境。


    “我也覺得事有蹊蹺,”田靈兒歪頭思考著,“看陸師姐的性子,怎會與魔教勾結呢?”


    張小凡心裏擔憂,急忙取下身上的圍裙,“不行,我要去看看。”說完就走出廚房。


    田靈兒看著張小凡焦急的背影,也麵露擔憂,她不放心道:“小凡,等等我,我也去!”


    誰知他們剛走到大竹峰的庭院,就看見林驚羽迎麵走來,他麵色沉重,走到張小凡麵前,“小凡……”


    張小凡看出林驚羽的神情,“驚羽,你知道師姐出事了?”


    林驚羽頷首點頭,“當時……我就在現場……”


    踏步而出的張小凡瞬間停住腳步,轉頭詫異地看著林驚羽,“驚羽,到底怎麽迴事?”


    林驚羽將當時的情況一一說明,張小凡一拳打在院中的樹幹上,上麵原本搖搖欲墜的樹葉飄搖落下。林驚羽瞥見落在張小凡肩上的一片葉子,不由抬手拂去,張小凡並無察覺,他一心憤懣,“又是獸人!每次它都出現得那麽巧,不僅陷害了驚羽,現在又來陷害師姐,它到底想幹什麽?”林驚羽微頓,皺眉沉思,這次獸人的目標明顯是陸師姐,但他不知獸人此舉意欲何為。


    “對了,驚羽,那個獸人呢,既然抓住了獸人,那師姐應該能洗脫嫌疑了啊?”張小凡恍然道。


    林驚羽搖頭,張小凡心裏一驚,若真抓到了獸人,掌門他們又怎會開審師姐?林驚羽看出張小凡的想法,他頷首應道,“那個獸人已經恢複了本來樣貌,是一名毫不起眼的外門弟子,而且……他,已經死了……”


    “什麽?!”張小凡吃驚獸人竟不是蕭逸才,更驚訝於獸人已經死了,他忽然察覺到對方的意圖,對方勢要師姐背上殺害同門,勾結魔教的罪名,甚至讓師姐背上她就是獸人,就是潛藏在青雲奸細的黑鍋,“那師姐豈不是有口也說不清了。”


    林驚羽也皺眉思索,若是他和萬師叔能早一點趕來的話,或許能為陸師姐證明清白,可偏偏他們去了,並沒有看到獸人的身影,隻有倒地昏迷的弟子,和上前拿誅仙劍的陸雪琪,真是……有口難辯。


    隨後跟過來的田靈兒聽此,不由擔憂地問道:“那陸師姐怎麽辦,隻能接受懲罰嗎?”她雖和陸雪琪不熟,但陸雪琪對張小凡的好,她也是看得到的,大竹峰的人都是極其護短的,她能感到陸雪琪對張小凡的好意是真心的,不然之前她也不會在小凡麵前提出兩人之間的關係。


    林驚羽眼裏閃過擔憂,“陸師姐為證清白,自願承受驅邪陣法的檢驗。”


    張小凡聞言一驚,驅邪陣法,他最熟悉不過,那種蝕骨之痛他都不願承受第二次,“師姐!”張小凡驚唿,然後急忙飛奔離去。


    “小凡!”田靈兒看見張小凡離開的背影,生怕他做傻事,觸怒了掌門真人,也急忙跟去,而林驚羽早在張小凡踏步離開之時,就已經跟隨而去,他知以小凡性子,必不會坐視不理。


    玉清殿中,蕭逸才拿出道玄曾給他的靈尊鱗片雙手上交,他垂眸看著下麵麵色堅毅的陸雪琪,心裏不由一沉,啟動驅邪陣法,定然查不出什麽,他知陸雪琪身上根本沒有魔氣,但在掌門和一眾首座麵前,他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壓下心裏的不甘,看來這次不能徹底毀了陸雪琪。


    蒼鬆率先接過鱗片,“即是你自願,那便由我戒律堂出手,才最為公正。”水月剛想出聲反對,卻見道玄點頭認同,隻好壓下即將出口的話,握緊手心,擔憂地看著陸雪琪。


    陸雪琪起身拱手行禮,然後坦然地抬頭看向高高在上的首座們,蒼鬆對上她那波瀾不驚的眼神,心底竄起一絲怒火,林驚羽被廢修為的那幕一閃而過,他最心愛的弟子因為獸人而被廢,而她為何能如此鎮定自若,他倒要看看陸雪琪能撐到何時?蒼鬆不由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加大對鱗片的輸出,鱗片散發著青光,直射飄在半空中的陸雪琪,然後將她全身包裹,靈力不斷滲透到她體內,搜索那隱藏的絲絲魔氣。


    半晌,驅邪陣法中依然沒有一絲魔氣,蒼鬆心中冷哼,再次輸入靈力,陸雪琪薄唇緊抿,額間浸滿汗水,臉色也變得蒼白,但她沒有因為這蝕骨之痛而發出任何聲音,可見她的隱忍非常人所及,也讓在座的一眾首座紛紛感慨此子的堅韌。


    蒼鬆也被她那驚人的毅力驚到了,他知道到現在沒有一絲魔氣的痕跡,再繼續施法也是無濟於事,正當他想收迴手時,陸雪琪體內突然爆發出一股純淨的靈力,衝破了驅邪陣法,震開了正在施法的蒼鬆,撲麵而來的靈力也使在座之人不禁後傾著身子,同時整個玉清殿也為之一震。


    眾人吃驚地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她雙目緊閉,麵露痛苦,而那爆發出的淡藍色靈力正環繞著她,將她輕輕置於地上,隨後消失不見,陸雪琪落地後身形不穩,半跪在地。


    情況顯而易見,那股純淨的靈力即不屬於青雲,但也絕非來自魔教,道玄看出那靈力隻是想保護陸雪琪,但他從未見過此等極其接近天地之氣的純淨靈力,“陸雪琪,你可知你身上的靈力從何而來?”


    陸雪琪微喘口氣,緩緩抬手,“弟子、知道……”那是天帝冥石的靈力,在觀星崖,她答應崖主不說出觀星崖和天帝冥石的存在,之前天帝冥石的靈力一直混在她的靈力裏,並無不同,然而今天卻突然衝出來,讓掌門和各首座驚訝不已。


    蒼鬆十分震驚,“還不速速說來!”這股靈力十分強大,他能感覺到那種集天地靈氣於一體的純淨,若是能收入囊中,豈不是大大增強自己的實力。


    陸雪琪不卑不亢,“此靈力是由一位世外高人為救我,而將靈力輸入我體內,他深知靈力一事若是暴露,必惹世人爭奪,弟子為感恩人救命之恩,便發誓絕不會透露出去,請掌門見諒,弟子不能說。”


    道玄沉吟,田不易上前,“掌門師兄,陸雪琪下山曆練有此奇遇也實屬罕見,即能得高人相救,我們又何須讓她打破誓言。”


    曾書常也點頭讚同,“是呀,掌門師兄,我青雲能有一個弟子得到此等靈力,已是恩賜,怎可再去擾了那位高人的清靜。”其他首座也紛紛讚同。


    蒼鬆卻不信服,“陸雪琪既然擁有此等靈力,雖她身上沒有魔氣,可萬一和魔教勾結,豈不是陷青雲於危境之中,獸人一事疑點重重,豈可輕易放過?”


    “蒼鬆師兄!雪琪已經通過驅邪陣法,你還要抓著她不放?”水月怒瞪著蒼鬆。


    蒼鬆揮袖一哼,“那也不能證明她是否與魔教勾結。”


    道玄抬手製止他們,他上前看著跪在地上的陸雪琪,緩聲道:“即證明不是獸人,但擅闖青雲重地,企圖拿誅仙劍卻是事實,現如今獸人一事仍未查清,為避免此事重演,引起內亂,現將暫時封印陸雪琪修為,若無允許不可踏出青雲半步。”


    陸雪琪忍住身體上的疼痛,輕唿一口氣,然後將捂住心口的手放下,緩緩拱手應道:“弟子、遵命。”


    蒼鬆掌管戒律堂,自然認為由自己去執行封印陸雪琪的修為,但他剛踏出一步,水月便向道玄請命道:“掌門師兄,陸雪琪是我徒兒,可否由我親自出手?”蒼鬆腳步微頓,想起他廢除林驚羽修為的時候,便沒有再出聲反駁。


    得到道玄首肯,水月邁著沉重的步伐,順著台階一步一步地走下來,陸雪琪挺直身體,抬眸平靜地看著水月。若不是陸雪琪的臉色蒼白,嘴唇又毫無血色,水月會覺得仿佛剛才受懲罰的不是她。


    看到水月走到麵前,陸雪琪緩緩閉眼,等待著接下來的封印。水月深吸一口氣,目露不忍,但終是狠下心,抬手一掌打在陸雪琪的頭頂上,一道強勁的內力自上而下,席卷全身。


    陸雪琪咬牙默默承受,但早已內傷嚴重的她如何能再次承受封印的力量,最終陸雪琪被迫彎下腰,單膝跪地的姿勢也變成雙腿跪地,她雙手撐地,手心握緊,眼眶泛紅,痛苦的吟聲終破口而出,在這安靜的玉清殿中極為清晰,光聽著就能感到其中的痛苦。水月於心不忍,隻能撇開視線,加速手中的動作,盡快完成封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琪瑤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羽辰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羽辰風並收藏琪瑤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