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就算你們這麽說,我也……”


    我拽了拽庫洛洛的衣角,虛弱地抗議。


    什麽跟什麽,我簡直跟不上他們的節奏——怎麽就“接近於神的領域”,怎麽就成為“最有可能解開地宮秘密的人”了?!


    問過我的意見了嘛?!!


    “莉迪亞,”庫洛洛把我的手從他衣擺上拉開,捏著我的指尖,眼眸深黑眉間微皺,一本正經到有些嚴肅模樣:“我有預感,解開地宮的機關,一定能得到有關你能力的訊息。”


    “所以咯……”我看著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泄氣地認命了,“需要我做什麽啦?”


    怎麽繞來繞去,這件事最後又和我們有關了呢?唉~


    不過能力的秘密的確對我非常重要,庫洛洛也是用心良苦。


    “唱首歌吧。”他輕鬆地道。


    “呃,”我拿眼四下看看,昏暗的地宮,陰森的壁畫。“在這裏嗎?老實說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隻是隨便唱唱……不一定有效的吧。”


    我扭扭捏捏,他推了我手臂一把,“快點。”


    扁起嘴,莫名地就是好氣,不想唱!


    鎖鏈的聲響,接著是糜稽掙紮的叫喊:“喂!你幹什麽!”


    我抬頭,就看到他和肖立被一根又粗又重的灰色石質鎖鏈背靠背困在了一起,正蹬著兩條小短腿奮力掙紮著,踩得地上積水嘩嘩作響。


    那根石鏈連接在白夜盟大長老覆蓋著同樣灰質的手心上。


    “終於看到戲肉,老夫等這一刻太久了!”他嘶啞著聲音發出如同哭泣的喟歎,又“桀桀”笑起來,“先清個場吧!”


    “喂!”“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聽到!”


    我的阻止和糜稽那一連串求饒同時發出。被和糜稽捆在一起的肖立雖然背對著我們,但也正拚命想要轉過頭來。


    “別殺他們!”我對大長老道。


    “他們是誰?”庫洛洛在身旁問。


    “我從小山帶出來的。”我對他草草解釋,拉著他朝我這邊拽了拽,湊到他耳邊小聲道,“因為種種原因,他們看到了我的能力。小鬼是揍敵客殺手,我怕殺了麻煩,另外那個……”我咽了咽,飛快地道,“他的能力是操縱重力。”


    我暗示地看著他,你懂的。


    “咳咳。”不等庫洛洛表示,那廂沉星出手了,“不必那麽麻煩。”


    我放開庫洛洛看過去,正好看見兩條肉粉色的觸手從糜稽和肖立的額頭上收迴——順著那兩根細長柔軟的觸手,隻見沉星肩膀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隻肉粉色的小章魚,約莫一顆橄欖球大小,水汪汪軟趴趴地用許多根觸手纏著他肩膀固定自己,接近剔透的淺色閃著光澤,居然顯得萌萌的。


    等等,章魚?!!


    我忽然想到之前從黑暗地宮裏殺出來的龐然大物,張牙舞爪帶著吸盤的巨大觸手,那被我消除的念獸——沉星的念獸???


    我盯著他肩膀上的章魚猛看,又小又粉嫩的章魚寶寶和猙獰可怕的觸手怪,難道竟然是同一種東西嗎?幼體版就能這麽犯規的嗎?


    “我消掉了,咳咳,他們之前的記憶。”沉星肩膀一輕,肉粉色的章魚消失了——果然是念獸!“不會有任何遺漏。”


    “毒素嗎?”我聽到耳邊庫洛洛極低地說了句。


    我探究地看向沉星,還想再看看他粉嫩到畫風極度不搭的章魚念獸!想問是不是因為我短時間內消除了他大量的氣,才使得觸手怪退化成了幼年版的小粉章魚……但這怎麽問嘛!不能問啊,問不就等於承認我之前的錯誤了嗎?


    唉,算了。


    沉星召喚出章魚,雖然隻短短幾秒,但臉色又難看了一些。他已經不是慘白,而是鐵青和枯黃的問題了,麵如死灰當如是。


    我簡直操心不過來,那邊,糜稽和肖立被章魚觸手碰了後,紛紛軟倒在了地上。“既然是盟主的意思。”大長老說著——他這時候又知道尊重他們盟主了——用石鏈子拖著兩人走到地宮門口,石門自動打開。


    他將被捆在一起、昏迷中的糜稽和肖立像丟垃圾那樣甩了出去,


    石門再次合上。


    從我身邊走過時,那雙渾濁陰翳的眼睛閃著明亮到駭人的光,聲音粗沉壓抑著激動:“現在,開始吧!”


    我看了一圈。


    庫洛洛在我身邊,大長老站在對麵,那邊一直安靜的黑櫻居然又走到了看上去不堪重負的沉星身邊,伸手扶住了他,後者居然……也沒拒絕?!


    不是,他就這麽熱愛作死的嗎?蛇蠍美人的教訓還沒吃夠?


    “莉迪亞。”庫洛洛又在叫我了。收迴目光,我也是,關心別人家的事幹嘛?


    地宮裏五個人,四個人都從各自的方向看向我。空曠的圓形石室變得空前安靜下來,如同靜待某場演出的開始。再拖延就像拿喬了,我必須盡快開始——可他們這樣盯著,讓我覺得好尷尬啊!


    原地醞釀幾秒,感覺總不對。我拉著庫洛洛,朝右前方走去,把其他人的目光甩在身後。一直越過石室正中的水池,我在黑色的壁畫前停下來,麵對著水池的方向。對麵牆上正對著我的壁畫,是湛藍深海中安靜沉沒的鯨魚。


    很……孤獨。


    但孤獨使人安靜。


    我深吸一口氣。


    “我是隻化身孤島的藍鯨……


    “有著最巨大的背影


    “魚蝦在身側穿行,也有飛鳥在背上停。”


    深處地下、空蕩的圓形石室,音效比我想象得要好無數倍。一開口,空靈縹緲的歌聲在壁畫上碰撞著迴蕩起來,連我本人都感到驚訝。


    我用了本來的聲音。


    既然要試,就盡量做到最好。


    “我路過太多太美的奇景,如同伊甸般的仙境


    “而大海太平太靜,多少故事無人傾聽……”


    我半闔上眼,專注沉浸在歌唱裏。一隻手指尖勾著庫洛洛的手,讓我覺得這裏很安全,因此可以放縱自己去感受聲音和旋律。


    “你的衣衫破舊,而歌聲卻溫柔


    “陪我漫無目的地四處漂流


    “我的背脊如荒丘,而你卻微笑擺首


    “把它當成整個宇宙……”


    唱到副歌的高潮部分,我已經完全沉浸其中。


    直到我感覺到,庫洛洛被我勾著的手指忽然輕微抽動了一下。


    同時,眼前似乎微微亮了起來。我睜開眼——


    覆蓋了一層積水的地麵,自最邊緣的地方開始,居然亮起了藍色的光?!


    這一幕令人難以置信,我低頭看腳下,黑色的石頭地板上,沿著如同毛細血管般的複雜紋路,此時正散發出藍色的光芒,像、像某個複雜無比的魔法陣,正從圓形的最外圍開始,向中心點蔓延!


    因為過於震驚,我忘了繼續唱下去。


    歌聲停了,剛剛從牆邊爬到我腳下的藍色魔法陣像是失去了能量,又以比出現快得多的速度,原路消退了迴去!


    朦朦朧朧照亮地宮的藍光消失,石室重新陷入黑暗。


    沒有人說話,隻能聽到粗重的唿吸聲從對麵傳來。


    過了幾秒,庫洛洛鬆開了我,蹲下身用手去摸索地板。我看了看對麵,沉星也在做同樣的事,大長老還激動得像是變成了石雕站在原地。


    我也蹲了下去,把手伸進沒過手腕的積水,摸到地麵冰冷的石板。我打了個寒顫,但在用指甲刮過石麵時,的確成功感覺到了細微的凹凸感,像是無數細如發絲的凹槽……


    我們已經知道,當某種能量被以某種未知的方式感應到時,這些看似雜亂的紋路中就會亮起神秘的藍光,如同神跡!


    “是念陣。”


    庫洛洛說著,捉住我還泡在水裏瞎劃拉的手,拉著我站起來。就算在冷水裏浸泡過,他的掌心仍然非常溫暖,用力地把我的手攥在掌心——他的力氣有點大,讓我感覺到了疼痛。


    “可是,我的能力不是除念嗎?”


    我猶豫著張嘴問。如果是念陣,怎麽能被我帶有除念屬性的能力點亮呢?


    “力量……念……生命……也許是某種更純粹的能量。”庫洛洛不自知地用幹燥的那隻手捂住嘴思索,驀地抬頭,“初代的力量,比我想象得更強大!”


    是啊,那已經是跨越了念這個單位的能量體係。


    “神跡!竟然真的存在!”忽然“砰”地一聲,大長老重重跪倒在積水的石板上,仰頭嘶聲力竭:“那位大人留下的神跡,我們找到了!!”


    我注意到他已不再用“機關”來形容這一切。


    的確,我用鞋底蹭了蹭水中的地板。和想象中的膩滑不同,即使常年泡在一層積水中,腳下的石板仍然保持著近乎潔淨的狀態,那些細如發絲的紋路絲毫不曾被任何汙垢堵塞。


    真是神秘到令人敬畏的技術啊!


    “是活水嗎?”庫洛洛問沉星。後者被黑櫻攙扶著走到我們這邊。


    沉星點了點頭,神色間也帶著某種因驚訝產生的敬意,“這間石室,包括中間的水池,換排水係統都是那位大人親自設計的,而且幾乎不怎麽需要維修。”


    “真好奇他是怎麽做到的。”庫洛洛說。


    “繼續!繼續唱!快!!!”大長老忽然站起來衝到我麵前,厲聲喝道。


    他眼中的光刺透了陰翳,瘋狂得令我感到害怕。


    我才往後退了半步,他已經迅速後撤,幾乎退到了對麵的牆邊,竭力放柔了聲音,態度近乎卑微:“快,你繼續唱。”


    我轉頭和庫洛洛對視一眼,他說,“這迴不論發生什麽,都繼續唱,別停下。”我點了點頭。


    “我是隻化身孤島的藍鯨


    “有著最巨大的身影……”


    這一次,陣法已經被激活了隻是處於待機狀態,比上次更加反應迅速,幾乎在我亮出嗓子的同時,藍光就亮了起來。


    我睜大眼,一邊看著湛藍的紋路透過清亮的水不斷向中心蔓延,一邊在這難得的奇觀裏歌唱。


    伴隨著歌聲,繁複而精致的藍色陣法逐漸鋪滿了整間石室的地板。藍色的紋路抵達位於圓心的水池之後,開始沿著水池外圍包裹的馬賽克瓷磚向上攀爬。奇詭而瑰麗的藍色幽光照在同樣色係的瓷磚上,有種讓人後背發涼的美感。


    “我未入過繁華之境


    “未聽過喧囂的聲音


    “未見過太多生靈,未有過滾燙心情


    “所以也未覺大洋正中


    “有多麽安靜……”


    幽暗的地宮中,暗色係的壁畫俯視著一切。粼粼水光下,石質地板全部被藍光填滿,沒有任何能落腳的空隙——這場麵雖然瑰麗難言,但也陰森奇詭。可我並不感到害怕。


    庫洛洛始終讓我的手躺在他溫熱的掌心裏。


    於是,那光線就顯得瑩藍可愛,並不邪惡。對麵壁畫上的鯨魚殘骸也被映得一片藍汪汪,如同壁畫裏的深海忽然活了過來,靜謐而靈動,雖然藏著無數腐爛或腐朽的屍骸,但仍充滿生機。


    歌聲變得溫柔,一如我平靜的心。


    “欣賞夜空最遼闊的不朽


    “把星子放入眸……”


    閃爍幽幽藍光的陣法越爬越快,很快抵達了水池邊緣的頂部。


    更驚人的一幕出現了。


    藍色光路沿著圓形的水池,密密鋪排向懸浮的半空。一道半透明閃爍著的環形光幕,帶著繁複華麗無比的陣法紋路,在上升。


    距離地麵兩米、三米……逐漸接近高高在上黑色的屋頂。


    幽暗的地宮裏,我們站在水中仰望這魔法般的機關,竟顯得如此渺小。我要努力保持專注,才能讓歌聲平穩流淌。


    “你的指尖輕柔


    “撫摸過我所有風浪衝撞出的醜陋瘡口


    “你眼中有春與秋


    “勝過我見過愛過的一切山川與河流……”


    我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隨著旋律,在從容自由地舒展。而那藍光法陣構成的光柱,也終於一寸寸地攀升,抵達到接近十米高的地宮穹頂。


    如果不是藍光所至,我還真難以發現這地宮的屋頂居然有這麽高——對應著下方水池的位置,那裏有個拱形的挑起。


    貫穿了石室中心的光柱,在一端抵達天花板形成閉合後,藍色紋路如同有了生命般,開始以從慢到快的速度旋轉起來。


    嘩嘩的水聲響起,愈來愈急。


    水光粼粼忽然變得晃眼,我們踩在腳下的積水開始急劇消退!


    閃耀著藍光的石板直接露了出來,與此同時,一道盤旋著水柱從石室正中的水池裏,衝了出來!


    半空中藍光構成的圓柱中空,從池中不斷抽起的水流撞上去,卻仿佛撞到了看不見的玻璃,濺起重重水花,激蕩著盤旋上升,形成一條筆直朝天的水龍!


    這場麵真令人目瞪口呆。


    “我想給你能奔跑的岸頭


    “讓你如同王後。”


    我強撐著唱完了最後兩句,仰頭望著瑩藍光紋間雄渾壯觀的水龍,消音了。所幸,急速旋轉激蕩著白花的水龍,也終於在同時抵達了天花板。


    機關被鎖死。


    歌聲停止,那如星圖般的藍光不曾散去,隻是水聲漸弱,半空中粗壯的水龍停止了旋轉,白色泡沫逐漸消散。


    地宮重新陷入充斥著驚駭的沉寂。


    在我們眼前,一條半透明的水柱橫貫在地麵的水池和穹頂之間,直徑超三米,外圍被繁麗複雜的藍色法陣環繞。


    複雜充滿機械感的機括運轉聲從穹頂上傳來。一束光從最高點打了下來,正好貫穿了水柱,照亮水中漂浮著的細小雜質,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如同渾然天成的大熒幕。


    下一秒,這超豪華的水幕上,放映出了畫麵。


    如巨星賺足了排場,終於舍得拉開陣勢,在信徒抓耳撓腮的期盼下,粉墨登場。


    ————


    與此同時,千萬裏外的某片莽荒大陸上,層層殺機守衛的超古代迷宮最深處,一個沉睡經年的靈魂醒了過來。“咦?”


    目光穿過虛空,投向遙遠的彼岸。有客人敲響了早被遺忘的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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