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區,黃金台。


    作為流星街最頂級的銷金窟,黃金台一向和地下角鬥場的水晶宮齊名。和專供外麵的人來尋刺激的水晶宮不同,這裏專為流星街貴族服務。


    據說一手撐起黃金台的老板娘,裙下牽扯出的桃色名單足以網羅盡大半個流星街高層。不少見了麵就要拔槍的對家在閨房門口狹路相逢,還能視若無睹地錯身進出,父親與兒子也曾在同一張床上灑下汗水與精.液,並且彼此心知肚明。


    有這樣雄厚的背景,即便是最猖狂浪蕩的貴族子弟,也不敢在黃金台裏放肆。這裏的安保與私密性都一向做得極好。


    三樓的歌舞酒吧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炫彩燈光昏暗閃爍,一個個半私密性質的卡座中傳出酒香與嬌笑聲,任是念能力者再如何耳聰目明,也難以分辨隔壁坐著的究竟是頂頭上司還是暗殺對象。


    “你怎麽選了這麽個地方?”


    飛坦找到預定的卡座,還沒坐下就問已經提早到了的庫洛洛,皺著細眉,一臉嫌棄。


    “太吵了對吧?”庫洛洛笑著把一罐飲料丟給他,“我順便有點別的事情。”


    飛坦也不問是什麽,接過飲料單手打開,隨意喝了一口。


    “這裏除了這種,都加了致.幻劑。”庫洛洛看向他別扭的單手開罐動作,和始終垂在身側的左臂,抬手在桌邊,具現出盜賊秘籍,“手什麽時候弄的?”


    “十天前。”飛坦渾不在意地說著,放下飲料擱到桌上。


    庫洛洛發動能力【進與退的寶貴時間】,讓飛坦撥動具現出的銀色懷表,逆轉十天時間。飛坦收迴手的同時,活動了下早已沒有知覺的左臂,一切恢複如常。


    做這一切時,他察覺到從卡座外投來的隱蔽目光,見庫洛洛恍若未覺,也就不去找尋,坦然地任人偷窺。


    黃金台用音樂、光影和座位分割出私密空間,堵住了念能力者靈敏的眼睛和耳朵,讓卡座中的客人能夠放心交談、娛樂。但越是這樣讓人放鬆警惕,如果培養出在這種環境下格外靈敏的耳朵、眼睛,越是能從不經意的醉談中發現秘密。


    怪不得有人說,黃金台也是十三區消息最靈敏的地方,和情報販子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你又在打什麽主意?”飛坦翹著嘴角問庫洛洛。他故意在這樣敞開的地方用這個能力,顯然就是給別人看的。


    庫洛洛道:“三天前,厄裏斯家族的一間別墅發生爆.炸,死了好幾個人,你知道吧?”


    那時候飛坦才剛被押送到厄裏斯的訓練營中,事後才聽說這件事,也沒放在心上。聽到庫洛洛提起,他金眸一閃:“難道那些人是?”


    “【盜賊秘籍】中能力的原主人。”庫洛洛輕飄飄道,“我去了莫羅,厄裏斯的人著急了。他們一直在研究我的能力,可惜這迴猜錯了。”


    飛坦知道他滿嘴胡說。庫洛洛雖然沒大喇喇說過自己能力的製約,但這麽多年也沒刻意對他隱瞞,朝夕相處的同伴,好事壞事一起幹,瞞也瞞不過。飛坦知道那些能力的原主人死亡,他書上的能力會跟著消失。之前丹妮卡病毒肆虐後流星街的念能力者死了大半,庫洛洛的念書也損失慘重。


    他現在這麽說,隻能是故布疑陣。懷表的能力還能用,要麽是庫洛洛改了製約、動了什麽手腳,要麽就是原主人沒死。那場爆炸多半也是庫洛洛的手筆。隻是沒想到他下手這麽快,手又能伸得那麽長。


    但庫洛洛沒理由隻為了打消某些懷疑,做這樣自損八百的事。即使聽說總共死了沒幾個人,畢竟被庫洛洛偷了能力的很多人身份也不簡單,不能都被厄裏斯搜羅了監.禁起來,但被炸死的人畢竟在那兒,他念書上的能力必定也受影響。飛坦敏銳地猜測,他刻意展示的這個懷表能力才是關鍵……珍貴的治愈類嗎?


    他猜不著庫洛洛到底想幹什麽也是常態,想了想就按下不提,隻是又若有所思地盯了他一眼。


    庫洛洛額前的頭發有些長了,撥一撥才露出眼睛,依舊那樣圓而大,映著滿廳眼花繚亂的彩燈,顯得格外黑沉。


    他靠在沙發背上,隨手捏著飲料罐,問:“大家都怎麽樣?”


    厄裏斯那邊,倒是富蘭克林混得最好。


    他從小就是十三區按照模板打造出的人形兵器,直接加入厄裏斯家的特攻隊毫無違和,唯一的汙點是身上背著通緝令。但流星街的那個通緝榜,每年“有幸”登榜的不勝枚舉,富蘭克林在二區貓了幾年,再迴來時,連當年通緝他的勢力都已經日薄西山。他又用手上捏著的不大不小的秘密向厄裏斯家投了誠,再沒人找他的麻煩。


    緊隨富蘭克林之後,窩金信長也加入了特攻隊。


    從二區出來的窩金信長,對厄裏斯家族而言,稱得上白紙一張,背景清白。這樣和任何勢力都沒有牽扯的年輕棋子,培養起來會很好使。至於幻影旅團?此時的厄裏斯家族還從沒把那個小小的草台班子看在眼裏。他們所爭者不過人才。庫洛洛被莫羅家搶去了,剩下的幾個就更要物盡其用。


    窩金信長原本就是已經覆滅的南分會當作骨幹培養的,習慣於團隊協作。隻要打起精神、耐住性子,無論是服從性還是執行力,都無可挑剔。就算稍微有些刺兒頭,也不出格。何況窩金今年已經十七歲,信長十八,兩隻腳都踏進成年,實力更是井噴式增長。


    被編入厄裏斯的特攻隊後,雖然兩人身邊還少不了監視試探,但居然也可以反過來照應同伴了。


    芬克斯就受了他倆不少照顧。他原本就是厄裏斯叛逃出去的,在本家還有敵人,才剛一邁進厄裏斯的地盤,連手銬也沒摘,就被拖進了地下黑牢。雖然受了不少折磨,但以芬克斯的實力,厄裏斯也不舍得輕易殺了——丹妮卡病毒看似被輕易撲滅,但對流星街勢力的影響卻極深遠。此時所有家族都缺人才,厄裏斯也不例外。


    何況大家族總不是鐵板一塊。窩金信長想要照顧一下以前的同伴,特攻隊的人看他們個頂個兒,居然都是從前萬裏挑一、十年難遇的好苗子,對此睜隻眼閉隻眼。


    芬克斯離被放出來也不遠了。


    就連飛坦這樣的刺頭,被廢了一條手臂做下馬威,還不是很快站穩了腳跟。


    他和庫洛洛約好碰頭,甩掉跟蹤的人,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黃金台。誰也不管他們是要敘舊、密謀,還是撒金玩樂。


    “你們那邊呢?”說完厄裏斯這邊的情況,飛坦又問庫洛洛。


    “瑪奇最近跟著她的生父,俠客被姬芙要去了,派克的話,一直跟我在一起。她的能力太惹眼,暫時不太.安全。現在應該和瑪奇在一塊兒。”


    庫洛洛今天離開前,示意派克去找瑪奇。瑪奇承認了與傑瑞·莫羅的關係,就是莫羅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莫羅家主本就人丁稀薄不說,瑪奇又是這樣珍貴的念能力者,背後還有幻影旅團的人脈,幾乎是立刻受到家族的重視,安保工作也是重中之重。派克跟在她身邊,讀取記憶的能力再招人忌憚,也安全無虞。


    讓庫洛洛他們都有點驚訝的是,對於突然冒出的生父,瑪奇雖然始終冷漠以對,卻沒表現出抗拒,甚至可以說是坦然接受。再一想想,又反倒能理解——也許越是心冷的人才能越快接受,因為根本談不上原諒。


    至於俠客,“那個大小姐好像想在俠客身上試試學到的東西,馭人之術這類。”庫洛洛當個笑話和飛坦講,嘴角不懷好意地翹起,“不過俠客的話,誰馴服誰還真不一定。”


    “那小鬼滑得像隻狐狸。”飛坦腦海裏浮現出俠客帶著嬰兒肥的白嫩小臉下頜尖尖,碧綠眼睛笑得眯起來的狡黠模樣,也幸災樂禍道。


    “你呢?”隨手將飲料罐捏癟了扔到桌上,飛坦又問。


    庫洛洛帶著派克在莫羅家主的眼皮子底下晃,瑪奇跟著傑瑞·莫羅,俠客又到了姬芙·莫羅身邊,莫羅家族的核心人物快被他滲透了遍。憑飛坦對他的理解,他直覺庫洛洛要搞大動作。


    他炸掉自己能力的手段已經顯露出暴戾。飛坦擔心庫洛洛玩得太大,最後托不住盤子。庫洛洛做事習慣謀定後動,常常一箭多雕,但逼急了也往往露出亡命之徒的本色,鬧起來不管天翻地覆,破壞力驚人。


    庫洛洛垂了眼,露出一副不高興的表情。


    他到這時才卸掉了帶來的麵具。


    雖然沒迴答飛坦的話,但飛坦看他的神色還有什麽不明白?那是一張分明準備搞事,卻又受了欺負般的,混雜著泥濘惡意的,委屈的臉。


    庫洛洛沒了談興,也沒了耐心。“我等的人怎麽還沒來?”他任性地對飛坦抱怨,抬眼看向樓上,雕塑般的臉有一半隱在陰影裏。


    “要不要去玩點別的?難得來一趟。”他站起來,對飛坦道。


    飛坦哄著他玩兒似地站起來,從胸膛吐出一口氣,懶洋洋地:“去哪兒?”


    他也看了一圈,黃金台裏各種娛樂應有盡有,但最出名的隻有一種:“找個女人,給你開葷?”


    他和庫洛洛開玩笑。


    “去打台球吧。”庫洛洛掃了一圈,隨便指了樓上欄杆後露出的台球桌。他顯得興致缺缺,隨口道,“你想玩也行啊,待會兒我給你看著。有人給我準備了好貨。”


    說這話時滿滿的惡意幾乎溢了出來。


    飛坦眼底的笑收斂,借著走路的姿勢看似親密地一隻手搭上他肩膀,低聲問:“你怎麽迴事?”


    “我就是有點惡心。”庫洛洛側頭道。他心裏壓著沉重的事,千頭萬緒,在飛坦麵前又下意識地鬆懈了緊繃的神經,暴露出低落的情緒。


    “莉迪亞呢?”飛坦多了解他,能讓庫洛洛暴躁的事,不做他想。


    庫洛洛果然皺眉:“她要去小山。”他側了側頭,借飛坦遮住自己的口型,聲音也很輕,“沉星和我聯係了。”說罷又露出苦悶的神色。


    飛坦默然,半晌拍了拍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噗,由她去吧。”話說一半,自己都憋不住地噴笑出聲。


    庫洛洛麵無表情,黑沉沉的眼睛瞪著他。


    飛坦心知,莉迪亞去小山充其量是個導.火索。小山是有危險,但庫洛洛要是真鞭長莫及,早拍拍屁股跑到二區逮人去了。剩下這些人和事統統加起來,在他心裏也比不上莉迪亞半分重要。


    現在這種情況飛坦也不陌生——彼此熟悉到骨子裏,何況又不是第一次了。離開莉迪亞會讓庫洛洛變得心情壓抑暴躁,在二區時就是這樣,還沒到最嚴重的時候呢。


    最嚴重的時候,庫洛洛連話都不想說,破壞欲幾乎壓倒了理智。


    像個沒斷奶的孩子,他忍不住促狹地想。


    到了台球桌邊,卻誰也沒心情拿杆,隻站在視野開闊的欄杆邊上,俯瞰下麵燈紅酒綠,色相迷亂的舞池。


    他們來這裏,本就不是為了取樂。


    隻是看著下麵那群人才會明白,十三區,早已從根子上腐壞了。


    直到庫洛洛等的人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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