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迴到瓦特雅迪卡的宅邸,大長老就不見了蹤影,留下蘭綺斯熱情而周到地接待幻影旅團一眾。


    “今天就安心住下吧,也讓我盡一番地主之誼。”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金發美男子笑盈盈道。


    莉迪亞初見時盯著他不錯目地看了好幾眼,之後自覺失禮,就矜持地不再看了,懷裏抱著毛茸茸的吱吱,撫弄它斑駁的皮毛——


    可憐的吱吱,之前被留在那場爆炸裏,雖然被提前裝進籠子放到了安全的地方,但還是受到了不少驚嚇,一身原本蓬鬆華美的皮毛也被濃煙熏得黑白各半,讓它自己連舔帶啃,折騰得慘不忍睹。


    吱吱也愛美呀,被找迴來就一直生悶氣,剛被莉迪亞抱住時還露出細小尖利的獠牙要咬她,嘴都張開了,想到旁邊的庫洛洛身體一僵,諂媚又委屈地舔舔她手背了事。


    大魔王的威壓一如既往,惹不起惹不起。


    莉迪亞剛在飛艇上見到吱吱還有點不好意思。她自己是徹底把它忘在了腦後,而這據說是她的寵物。雖然現在好像已經變成了旅團的團寵。總之,懷著幾分補償的心理,她雙手抱著沉甸甸的白毛狐狸,跟在庫洛洛身邊,一起走進眼前闊大的宅邸。


    和大長老破破爛爛的白袍子截然不同,瓦特雅迪卡家的豪宅用白色大理石挑起高高的穹頂,顯得金碧輝煌富麗無比。


    據說這也是十三區一貫的風格。


    走進鋪著黑白地磚的大廳,兩排穿燕尾服和女仆裝的男女侍從一起鞠躬,“瓦特雅迪卡家族歡迎您,尊貴的客人。”


    莉迪亞抖了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和這些白襯衫一塵不染、皮鞋光可鑒人、荷葉邊裙擺層疊如波浪的執事、女仆相比,風塵仆仆、惡戰後還不曾好好梳洗過的旅團眾人就像冒失闖進貴族世界的流浪漢一般落魄。


    同樣,這裏和想象中垃圾漫山遍野的流星街也判若兩個世界。


    莉迪亞多少感覺到了這種差距帶來的局促,不過她還有手裏的吱吱可以抱。其他人則坦蕩自若,反倒毫不掩飾好奇地一路四處張望。


    蘭綺斯挨個和他們敘舊打招唿,一路介紹著往旋轉樓梯上走,白發蒼蒼的管家湊上前來:“小少爺,客房已經準備好了。晚宴……”


    “晚宴擺在西廳。”蘭綺斯側頭吩咐了句,又對和他並肩的庫洛洛道,“我想你們一定累了,客房已經準備好,隨時都可以去休息。晚餐後如果有興趣,我可以帶你們參觀一下府邸。雖然祖父崇尚簡樸,但我父親生前頗有些得意的藏品,我想你會喜歡的。”


    庫洛洛笑了,禮貌地道謝。


    “不用和我這麽客氣。”蘭綺斯看著他正色道,“庫洛洛,在二區的經曆我時常迴憶。你一直都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庫洛洛說他也是。


    蘭綺斯搖頭沒再說什麽,把幻影旅團眾人一一送到對應的客房中休息。


    莉迪亞這迴獨自享有一個很大的房間。


    她把吱吱放在地上,迫不及待地溜進浴室洗澡,盯著自己後腰上的淤青發了會兒呆,擦著頭發從浴室裏出來,發現床上已經多了一套嶄新的衣裙。


    好像每次在這種地方,對方都要送他們一套新衣服,她莫名其妙地想。一會兒覺得他們總穿得破破爛爛實在難為人家視若無睹,一會兒又想自己到底哪裏來的這種印象,想了半天一無所獲,就丟在腦後了。


    她收拾利落自己,就愛心泛濫地抓過吱吱,想給它洗澡。狐狸狠命掙紮,莉迪亞正氣惱,又見它忽然安靜下來,抖了抖毛比鵪鶉還乖。


    庫洛洛敲門進來,問她準備的怎麽樣,一起下去吃晚飯。莉迪亞就丟下狐狸,高高興興地走過去和他攜手出門。吱吱甩著尾巴,從兩人腿邊當先擠到門外,筆直地朝著餐廳方向跑——它聞到了烤雞的味道。


    晚宴在長桌上舉行,頭頂是光芒璀璨的巨大矩形吊燈。所幸蘭綺斯真的很會做人,沒有任何繁瑣的儀式,舉了舉酒杯就拿起刀叉開動。


    不知道誰的肚子吹響號角,莉迪亞吃了口開胃的冷盤,享受得眼睛眯起來。要是這樣的日子,在流星街也很幸福啊!


    菜一道一道地上來,空盤子被撤下去。瓦特雅迪卡家的女仆訓練有素,行動間餐具和桌麵不會發出半點聲音。上到甜點的時候,莉迪亞身邊端盤子的換成了個小女孩,個頭隻比桌麵高出少許。


    她好奇地看了小女仆兩眼,還沒說話,旁邊的庫洛洛道:“是小滴吧?”


    他開了口,派克也不無喜愛地道,“看著長大不少。”瑪奇點頭。連富蘭克林都放下刀叉,“比之前胖了。”


    莉迪亞看向其他人,窩金、信長、俠客的臉上都露出好奇和費解,芬克斯挑了挑眉毛,飛坦也迴憶起來地嘀咕了句,“是那個小東西。”


    誰?她有些茫然。再看身邊的小姑娘,粉嘟嘟的小臉一看就日子過得不賴,黑色柔軟的頭發被修剪成乖巧的娃娃頭,更襯得一雙大眼睛像純潔的紫葡萄——她看著這滿桌的人,似乎也有些費解的樣子。


    認識嗎?


    “小滴的記憶力不太好。醫生說她比一般人更容易忘記事情。”蘭綺斯道,“但習念的天賦很好。我準備等她再大一點,就可以接受專業訓練。現在隻是讓她在宅邸裏幫一些忙,女仆們也可以方便照顧。”


    “的確不錯,很穩定的纏。”俠客從對麵看過來。“念量也可以啊。在這個年紀。”信長也大咧咧道。


    莉迪亞沒什麽印象——其實庫洛洛和她說起過,但他們過去的事情太多了,就像聽別人的故事,她也不可能記得很細,時常對不上號。隻好保持沉默。


    “我記得你。”小滴卻拽了拽她的袖口。


    莉迪亞把刀綁在袖子裏,下意識避了避,卻也轉頭看她。小滴長得玉雪可愛,清澈又懵懂的眼睛和神情很討人喜歡。


    “項鏈。”她從小一號的製式女仆裝裏掏出貼身掛著的項鏈,細細的銀鏈子上一顆碩大晶瑩的水滴形寶石,呈現出仿佛流動著的青綠色。


    那是念能量石。


    “原來是紫色的。”不知是否受到記憶力的影響,小滴說話也有些慢吞吞地。“我的名字,滴·紫。”


    “紫色的紫。”蘭綺斯笑盈盈地給她補充。明明他自己也年紀不大,但看著小滴的目光居然有些慈愛——也許開始隻是出於利用,但柔軟無害的小幼崽在跟前養了幾年,就是貓狗都處出感情了,何況是小滴這樣懵懂可愛的女孩兒。


    “這孩子有些固執。看到能量石裏的紫色褪去的時候,還難過了一陣,後來又自己取了這個名字。”蘭綺斯道。


    小滴還眼也不眨地看著莉迪亞。這孩子隻是看眼神就知道很就有些執拗。庫洛洛從側麵戳了戳她白生生柔軟的臉蛋。


    紫色,那明明是他的念,他計較地想。


    莉迪亞被她直勾勾地看著,心底有點著急和尷尬——記性不好的人是她才對,她已經不記得小滴了。但小姑娘實在可愛,她眼神溫柔下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頂,“小滴,見到你很高興。”她彎眸笑道,“你真可愛。”


    “你們好像一家三口哦。”坐在她對麵的俠客托著下巴,一雙碧綠的眼睛看著她倆和旁邊的庫洛洛打趣。


    莉迪亞瞪了他一眼,收迴手裝作不在意,耳廓卻悄悄地紅了。


    小滴看了看她,扭身跑到後廚,又蹬蹬蹬地跑迴來,把手裏的盤子放到莉迪亞跟前——小小女仆濫用職權,又額外給她加了一份甜點。


    她跑過來時周圍有年長的女仆想要拉住她,卻看到主人蘭綺斯並不阻止,隻是撐著下頜笑盈盈地看著,便放任了她的行動。


    隻有七八歲的小女孩在桌邊看著她,眼神像隻純潔無瑕的小哈巴狗,滿桌的人都笑了起來,餐桌上的氣氛更加放鬆。


    “別看她這樣,之前有別的議員帶孫子和兩條魔獸混血的紐波利頓來家裏做客,那熊孩子放狗咬人,小滴眼都不眨就把兩條狗都殺了,嚇得那小孩兒當場尿了褲子。”蘭綺斯說著自己也笑起來,“聽說迴去還因為丟臉被關了禁閉……”


    說到底大家都是同齡人,又有之前的交情墊底,蘭綺斯很快和旅團的人熟絡起來。他仿佛也知道莉迪亞失憶的事,卻體貼地沒問任何與從前有關的話題,這讓一直被各方試探的莉迪亞感覺舒服許多,甚至有點感激他。


    她真的討厭被提醒那件事,好像……好像和庫洛洛之間隔著什麽似的感覺。那是大家都不提起、有意忽視、但又確實存在的,無法彌補的過去。


    不過飯吃好了,他們也要說起正事。旅團沒忘了自己是怎麽迴到流星街的,他們還是階下之囚的身份。


    “關於明天的審判,你們知道多少?”蘭綺斯喝了口女仆重新換上的紅茶,在庫洛洛反過來詢問他時也沒拿喬,隻是皺了皺眉,“情況不太妙。”


    “你說的沒錯,莫羅家一力主張嚴懲你們。倒是厄裏斯的態度比較鬆動。但事實上你也知道,庫洛洛你至今還在他們的黑名單上。雖然不像 ‘毒蛇’那樣冷血善變,但 ‘惡魔’也絕非善類——我想他們現在的態度多半還是為了和莫羅家族頂牛,一旦逼對方拿出更多的籌碼,恐怕就……”


    “我知道。”庫洛洛冷靜且不動聲色地接道,“厄裏斯也不懷好意。我們得罪他們,可比得罪莫羅家族深得多了。”


    蘭綺斯歎了口氣:“你們的事現在已經成為這兩個家族在議會的又一次對抗。真是沒完沒了——有時候,結果不重要,立場才重要。”


    “你錯了,蘭綺斯。利益才最重要。”庫洛洛道,“至少他們費勁抓我們迴來,就不會舍得輕易殺死我們。”


    “你說得對。”蘭綺斯點頭,“但毒蛇和惡魔的胃口可都不小。”——他口中的“毒蛇”是流星街給莫羅家族的稱號,相應的“惡魔”則指厄裏斯家族。


    “事實上,想要莫羅家族在死刑上鬆口並不難。雖然我沒資格列席,但祖父會為你們說話的,還有保守派的長老們——這次最萬幸的一點就是你們沒從流星街的邊境硬闖,而是隻殺了幾個二區的外來戶。長老們這邊一向護短,流星街人和外人的矛盾,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麽。”


    “何況,我祖父還很欣賞你們。他雖然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他說著歎了口氣,不是念能力者的貴族有些惆悵,“和我這個沒用的孫子不同。像你們這樣年輕的念能力強者,他一向視作流星街的希望。就衝這個,也絕不會坐視你們成為那兩個家族鬥爭的犧牲品。所以別太擔心。”


    “謝謝。”庫洛洛對他舉杯。


    “還有,你們之前是不是歸屬在二區的白夜盟名下?”蘭綺斯又道,“雖然十三區不太肯承認,但實際上誰也沒法在這種事情裏完全忽視二區的意見。所以,如果你們能聯係上白夜盟的盟主沉星,讓他出麵說話,莫羅和厄裏斯也都不得不顧忌一二。”


    “白夜盟出了什麽事?”庫洛洛略一思量,敏銳地問。“我們的事沉星不可能不做出表態。”


    蘭綺斯道:“前年丹妮卡病毒再次爆發後,我們在二區的線索全斷了。現在隻知道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那就是白夜盟的盟主沉星已經很久沒有露麵——就從你們離開以後。他婚禮那天白夜盟發生叛亂,這你們應該知道的比我更清楚。據說從那之後,沉星的身體就很不好,幾乎沒辦法理事——現在白夜盟的事務都是他的新夫人、和幾個心腹在管。”


    庫洛洛點頭,垂眸露出沉思之色。莉迪亞注意到他修長好看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點了兩下。


    “你想到了什麽?”蘭綺斯問。


    “沉星那天的確中了 ‘龜雖壽’的劇毒。”庫洛洛道,“但我不認為他會栽在這上麵——你知道他的能力,罕見的計算類。”


    “算無遺策?”蘭綺斯有些好奇。“不是誇張,真的有人能做到嗎?”


    “至少,他付出的製約代價很重,應該值得他這麽做。”庫洛洛道。“可以借用下電話嗎?我試著聯絡白塔,但不一定有效。”


    “當然,你隨便用。”蘭綺斯站起來,“我們時間不多了。我帶你去書房。”


    庫洛洛也站起來。窩金問:“庫洛洛,那我們呢?”


    “迴去休息吧。”庫洛洛站在桌邊對他的團員道,“珍惜今晚,這可能是我們短時間內最後一個能睡好覺的時候了。”


    “至少不會是最後一個能睡覺的夜晚。”蘭綺斯溫聲補充。


    “你說得對。好消息。”庫洛洛聳了聳肩。


    莉迪亞把埋頭啃雞腿的吱吱從盤子裏拔|出來,和其他人結伴上樓,迴到自己房間。


    又聽了一腦袋消息,事到臨頭,她更加憂心明天的審判……這種命運懸於他人的感覺糟透了!


    “算了算了,先睡覺。”她撫著吱吱柔軟的白毛,不管了,庫洛洛一定會有辦法的。


    ……睡不著。


    牆上時鍾的指針從九點走到十點,又滴滴答答走到十一點。


    莉迪亞從被子裏爬出來,趴在旁邊的吱吱睡眼朦朧地抬頭,她掀出去的被子角正好搭在它的白色小腦袋頂上。


    樣子有點滑稽。


    “睡不著。”莉迪亞嘟囔著,伸手把吱吱撈起來。吱吱不情願地扭了扭,沒躲開。它之前睡得挺香,肚子下麵的短毛燙唿唿的。


    她披了件外衣,抱著吱吱下了床,趿拉著拖鞋,“走,我們去找爸爸吧。”


    ……誰???


    吱吱呆滯地瞪著她。


    開門的時候莉迪亞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輕輕鑽了出去。外麵金碧輝煌的走廊熄了燈,黑漆漆的,隻有每隔幾米一盞壁燈照亮微光。她披著頭發抱著狐狸穿行其中,像古堡裏深夜才出來遊蕩的幽魂。


    “莉迪亞?”


    她沒走出兩步,對麵一扇房門推開,溫暖的光亮傾瀉而出,照亮門邊人燦爛的金發。


    蘭綺斯從二樓的客用書房裏出來,看到她微微一愣,隨即笑著招唿道。


    莉迪亞被主人撞個正著,有些窘迫地抱緊了狐狸,張了張嘴。


    “有事嗎?要找庫洛洛?他在走過去盡頭的倒數第三個房間。”不等她開口,蘭綺斯已經體貼地把話都說了出來。


    “謝謝……”


    “別客氣。用我送你過去嗎?”蘭綺斯問。


    莉迪亞連忙搖頭。


    “那,晚安。”蘭綺斯也不多說,對她點點頭,自己向反方向的樓梯走去。昏暗的走廊盡頭,隱約好像看到白發蒼蒼的老管家在樓梯處等候。


    莉迪亞悄悄鬆了口氣。


    有了蘭綺斯指的方向,她目標明確地找到走廊盡頭第三個房間。


    抬手剛要敲門,門開了。


    “飛坦?”


    莉迪亞看到門後的人驚愣了,難道蘭綺斯騙她?沒理由啊!


    倒是飛坦掃了她一眼,了然:“來找庫洛洛?”


    他讓開一步放她進來,扭頭對房間裏的黑發少年道,“我去和他們說。”說完自己關門離開了。


    莉迪亞明白了,這確實是庫洛洛的房間,隻不過飛坦在這裏和他談了些什麽。


    庫洛洛朝她走過來:“莉迪亞?怎麽了?”


    懷裏的吱吱自己跳下去跑進房間。莉迪亞低頭看了看自己外套下麵露出的睡裙邊角,一時窘迫。


    “睡不著嗎?”庫洛洛伸手按了下她的肩膀又拿開,動作很明顯的克製。


    也許是出於對明天前途未卜的忐忑,也許是忽然頭腦一熱的放縱,也許是內心還殘留著對於失去他的恐懼與留戀……莉迪亞越過他跑到那張很寬大的床邊坐下,攏著裙角抬頭看他:


    “可以留宿嗎?!”


    衝破喉嚨的一句。說完,她很緊張、不錯目地盯著他。


    雖然還是少年,但他們也到了半大不小的年紀,庫洛洛也許不在意,但莉迪亞是經曆過一次成長的人。她知道這麽做是不合適的。


    她沒有別的想法,但很怕庫洛洛會錯意。她覺得不會的,但還是擔心、甚至害怕——因為太過喜歡,以至於她比對方還要害怕他會給出錯誤的答案。


    有些事是沒辦法妥協的,莉迪亞心想,又甜蜜又磨人的心情讓她咬了咬嘴唇。也許大家都是這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希望水到渠成。


    “當然可以。”但庫洛洛迴答得理所當然。他自然地走過她旁邊,像是已經很累了那樣把自己平攤在床上,一個毫不設防的姿勢,拍了拍身邊足夠另一個人躺下的床,“快睡吧。”


    “……別客氣。”他又補充了句。


    莉迪亞撲哧一聲笑了。那笑容太燦爛,連庫洛洛都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他的麻煩精接下來就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拋開之前的拘謹,大大方方地爬上床來,從庫洛洛那兒搶了隻枕頭擺好,又接過他遞來的一床被子,鑽進去後還反客為主地拉開被角給他蓋了蓋——像她之前對吱吱做的那樣。


    分給他一個少得可憐的被子角。


    還好瓦特雅迪卡家足夠大方,庫洛洛還有自己的一床被子,不然這一宿可夠他受的。雖然不至於感到冷,但旁邊有個人卷著被子唿唿大睡還不讓他去搶,也太難為庫洛洛了。


    吱吱已經自覺跳到了沙發的軟墊上蜷起來。大魔王才不會允許它上床。


    “晚安。”庫洛洛說著,關了床頭燈。


    莉迪亞顯得很雀躍,她甚至躺下前還坐在床上跳了兩下。


    庫洛洛很想把她撈過來卷進懷裏,但又怕嚇到她,隻好按住。他在黑暗中仍然能看得很清楚,包括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莉迪亞不知道自己身邊睡了隻危險的兇獸,隻不過現在兇獸懶洋洋地臥著,任由小鳥在他身上蹦躂。


    他的獠牙和利爪也從來都不會對準她,她當然不知道害怕。


    庫洛洛沒等一會兒,就感覺莉迪亞一點一點地蹭了過來。她睡覺的習慣像隻小烏龜,身體蜷起來,腦袋探出去往前伸,很快就碰到了他的肩膀。


    庫洛洛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那裏覆蓋著柔軟微涼的劉海。


    莉迪亞又有點緊張。


    “劉海該剪了。”庫洛洛小聲道,“明天早起幫你剪一下。”他都說完了,又裝模作樣地問,“成嗎?”


    莉迪亞又不知所謂地縮在被子裏笑了起來,氣音噗嗤個沒完。


    “你笑什麽?”庫洛洛問的時候,嘴角也帶著笑意。他推了推她,想讓她安分一點。


    被莉迪亞隔著兩床被子,小貓抓癢似地踹了兩腳。


    庫洛洛從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次這種欺負。在保育所的時候他還會不甘示弱地反擊揍她,開了念以後,讓著她就變成了習慣……


    誰讓莉迪亞的脾氣就是這樣,你要是反擊,玩不了兩迴合她就委屈地哭了,直接讓著她的話,她反而會不好意思地內疚,之後出於討好,也會格外乖一陣子。打鬧也是這樣,她真正求饒說停的時候就得停下,不然也要急眼。這都是庫洛洛總結出來的經驗,難伺候得很。


    但順毛捋的時候又比誰都可愛。


    果然,莉迪亞鬧了一會兒就消停下來。


    在被子輕微的窸窣挪動聲裏,庫洛洛感覺肩膀一沉,一個小腦袋壓在了上麵,幾根不安分的發絲蹭到了他的脖子。


    他的心驀地柔軟下來。


    兇獸放鬆了自己,連唿吸都平穩下來,怕驚動小鳥。莉迪亞僵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反應,就卸了肌肉緊繃的勁兒,踏實地枕了下去。


    說不出的快樂,和幾乎將她整個人包裹進去的安心,讓她迅速感知到周身漫上來的疲憊……很快睡了過去。


    庫洛洛感受著肩膀上毛茸茸的腦袋,安靜地等到她睡熟了,就翻個身掀開礙事的被子,展臂把人整個兒攬進懷裏。


    像貪財的巨龍重新把寶石塞迴了肚子底下,心裏頓時安穩又妥當。


    莉迪亞睡得很沉也很乖,感受到他的懷抱,睡夢中略微擰起的眉頭也不自覺地舒展放鬆了。


    我的,是我的……庫洛洛睡過去之前,迷迷糊糊地想。莉迪亞的愛他喜歡,但還遠遠不夠。他要這個人完完整整地屬於他,從裏到外,徹底地離不開他。


    蜘蛛是很貪婪的動物。


    這次出流星街旅行最大的收獲,就是莉迪亞又重新靠近他了。


    達到了這個目的,接下來有什麽樣的麻煩他都不怕。


    庫洛洛已經是最大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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