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色的飲料雖然沒毒,卻是烈酒,我稍稍嚐了一口就忙不迭放下。之後又拿起塊點心咬了半口,徹底滿足了好奇心——白夜盟的這場婚禮雖然大手筆,食物卻遠比不上我用言靈要來的那些。


    “大概快開始了。”


    眼看這一層宴會廳裏的人陸續增多,庫洛洛說著,離開餐桌旁往前走。我們本來也是掐著點兒來的。


    “你說,到底會出什麽事?”我瞅瞅左右,一片祥和之下莫名嗅出點山雨欲來的味道,小小聲地問庫洛洛。


    “噓,觀棋不語。”他同樣壓低了聲音,帶著點莫名的笑意。


    “什麽啊……”


    我還要再問,不然心裏總有些不踏實,卻沒機會了——來參加婚禮的上百號人紛紛向紅毯兩側的前排位置聚集,之前各自散開的飛坦等人也不知何時就出現在周圍。


    婚禮要開始了。


    “嘿,小子,站錯位置了。”


    一個男人粗聲粗氣地在我們身後道。我迴頭,就看到一個足有兩米高的光頭肌肉男,正斜下眼角來輕蔑地俯視我們。


    在他身後有一群像是一夥兒的人,數目不比我們少,被隔在人群外麵——我們的位置因為庫洛洛占得早,在最靠近紅毯的第一排,離新人要站的花拱門平台不遠,是很適合觀禮的位置。


    這就有人來搶了?


    “好像沒規定位置吧。”庫洛洛迴頭看了他一眼,白淨的臉上帶著波瀾不驚的和氣,“隨便站。”


    “新來的,幻影旅團,不懂規矩。”光頭男指著我們,對周圍看過來的人說了一句,輕蔑的眼神瞅下來,“這裏是長老才能站的位置。你們到後麵去!”


    說著沿紅毯一指遙遠的隊伍末尾。


    “哦,五長老沙迦。”庫洛洛看了眼他身後,定定看過來的那群趾高氣昂的家夥裏,最中間為首的是一個杵著拐杖、長相和藹中藏著幾分掩不住的兇狠、眼神高傲的老人。


    同樣有個鋥光瓦亮的光頭。


    “知道還不快滾!”麵前的光頭男一揮肌肉隆起的手臂,眼睛微凸兇狠,“你們占了我父親的位置,要不是盟主婚禮不方便見血,別以為這事滾開就能解決!”


    “不就是搶地盤兒麽,狂吠什麽。”飛坦在旁邊淡淡道,聲音沙膩冰涼,像一條蜿蜒著爬過來吐信的毒蛇。


    我看看左右,婚禮還沒開始,主持人、新人什麽的都不見登場,倒是周圍的觀眾已經各就各位,此時都看向這邊,竊竊私語。


    我皺眉看向庫洛洛,不知他會怎麽處理。


    一個位置不算什麽,但這關係到幻影旅團的臉麵——況且這也太囂張了!


    我可不是個能忍氣吞聲的脾氣。


    “我看你們是找死!”光頭男一瞪眼,錘子大的拳頭揮起來。


    “住手。”


    蒼老的聲音,後麵的光頭老人眾星捧月地走了上來,庫洛洛稱他為五長老,沙迦。


    “小朋友,站錯位置的代價很大,你可要想清楚了。”臉上溝壑縱橫的五長老走到庫洛洛麵前淡淡地道,一雙微凸的眼睛倒不服老,閃著逞兇鬥狠的光。


    說著,他後麵幾個人示威地放出殺氣。


    “我說,你這樣是當我們幻影旅團好欺負嗎?”窩金掰了掰手指,一副你耍狠我比你更兇狠的架勢。


    “不讓又怎樣。”瑪奇個子嬌小氣勢卻不弱,冷冷地道。


    “哈哈哈好樣的!”光頭男冷笑起來,笑聲止住,就要動手,“是你們敬酒不吃——”


    這迴那老光頭冷眼旁觀,沒有阻止的意思了。


    “你們別太過分。”我忍不住打斷他,雙手不自覺地抓住庫洛洛垂在身側的手臂,清脆聲音裏還帶著不習慣當眾開口的滯澀和顫抖。


    “活著不好麽?”


    “噗哈哈哈哈——”光頭男當場笑得前仰後合,“你們聽聽這話……@#¥%不是陪你過家家!”


    他夾了句不堪入耳的髒話,我眉毛豎起動了殺心,緊緊抓著的手臂被人抽了出去,在背上溫和地拍了拍,“莉迪亞。”


    “庫洛洛,我……”我話還沒說完,被他打斷,“算了。”


    他調轉目光看向對麵一模一樣兇狠跋扈的爺倆,語氣平和,“就讓給你們吧。”


    “庫洛洛!”


    我和窩金不約而同,不甘地叫道。


    迎著對麵跋扈又輕蔑的目光,庫洛洛恍若不覺,“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走吧,婚禮之前,還是別鬧事的好。”


    說著他在全場人的注視下,當先向外走去,經過那個光頭男人的時候,被對方毫不掩飾惡意地側身一擋一撞,庫洛洛向旁邊一側身,讓了開去。周圍響起幾聲奚落的哄笑。


    “你、你們,”我轉頭挨個看過他們的臉,眼睛燙紅,氣得手指都在顫抖,“你們給我等著……”


    飛坦帶著毫不掩飾殺意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今天晚上。”


    “殺你全家!”我狠狠地道。


    “走吧,宴會完了再算這件事。”派克壓抑著怒火的冰冷語氣道。


    “老伯你要小心了。有些位置有命占,也要有命坐穩才行。”俠客持著輕快的語調走在最後,帶著赤|裸|裸的惡意。


    “我|操|他祖宗,就這麽算了?”信長氣憤填膺地道。


    “是團長的命令。”瑪奇冷冷地聲音也帶著不滿。


    庫洛洛帶著我們,徑直走到紅毯路的最末尾、小貓三兩隻的位置,一路淵沉嶽峙神態平和,從眼角眉梢硬是看不出半點怒色——


    他是真的沒在意。


    “庫洛洛!”我站定了,氣得帶上哭腔,睜大眼看著他,“我現在就要殺了他們!”


    他旁若無人,隻當周遭目光從不存在,氣息平和地抬手拍了拍我的頭頂,“沒必要,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怎麽不是!”我在他的手掌下麵哭了出來,“他們算什麽東西,怎麽敢那麽對你?!我要殺他們全家,現在就殺!”


    不叫他們血濺當場,怕不知道自己是誰!


    我氣得渾身直打哆嗦,庫洛洛卻笑了出來,身體前傾一把將我抱進懷裏,氣息貼著耳朵,下巴擱在肩上,帶著忍不住的笑意,“還以為你脾氣變好了呢。好了小氣鬼,沒人欺負我。”


    我充耳不聞,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緊咬著牙,腦海裏輪番念著: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心裏對無動於衷的庫洛洛也不是沒有怨氣的。


    “乖了乖了。沒必要和死人計較。”庫洛洛的手從我頭頂滑到背上,如此往複地順著氣,“莉迪亞,我真開心。”


    開心?


    我突然恢複了理智,猛地掙開他懷抱退了一步,睜大眼看著還舉著手的庫洛洛,憋了半晌,“你、你……”趁人之危!動手動腳!“撲哧。”


    自己也笑了出來。


    “好了,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庫洛洛最後又哄道,“他們也不是針對那個位置。不高興的話,之後去殺了就是。現在,別耽誤了正事。”


    我被之前的插曲氣得都忘了,“什麽正事?”


    他伸手向我身後一指,“婚禮開始了。”


    我這才注意到,音樂不知何時響了起來。


    “快擦擦眼淚。好戲這才開場呢。”


    一直到新人走上紅毯,我還氣鼓鼓地生著悶氣。


    那對狗屁長老叫什麽來著?沙迦是吧!今天晚上我還非得殺他全家不可!上到八十老母下到三歲稚兒,一個個拉到他麵前殺個幹淨!讓他知道什麽叫不能惹的人,什麽叫後悔!


    ……總覺得那個新郎挽著新娘走過去的時候,好像有意無意往我這邊看了一眼。


    “喂,把你的殺氣收收。”站在後麵的信長小聲提醒我。


    “我沒放殺氣啊。”我側頭委屈地小聲道,“我就是想殺人而已。”


    “多大點事兒啊,迴去再想。”信長又道。


    “哦。”我怏怏應道,心想不是你們一個個熱血沸騰的時候了?!


    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溫柔把我垂在身側的手掌包住。


    餘光看到庫洛洛白皙的側臉,我手一使勁,甩脫掉。他的眼睛看過來,我立刻移開目光,眼神遊移。他又過來握一次,像是討好又像安慰,我氣惱地再次用力甩掉,索性把兩隻手都背到身後握起。


    這種行為!如果換個人來做!我非抽死他不可!


    但是這家夥……算了,不想抽。


    他肯定有毒,要不就是給我下蠱了!md我要被變成一個智障了!


    我一腦門子官司地想著,氣惱地噘著嘴,思緒跑到了九霄雲外。


    “在婚約即將締成時,若有任何阻礙他們結合的事實,請馬上提出,或永遠保持緘默。”


    一直到婚禮進行到這一步,司儀的聲音才將我驚醒。


    這居然是西式婚禮,也對,新娘還穿著婚紗呢。但總覺得怪怪的……還好他們至少沒真找個神父來念這套。


    我端詳著最遠處端立在粉白相間花拱門下的那一對兒。


    按庫洛洛說,我和這兩人都認識,但對我來說,這才是第一次見。白夜盟的盟主沉星,是個臉上帶著病容和桀驁的男人,眉目依稀是個少年,卻聽庫洛洛說他已經二十五歲了……


    等等,他沒坐輪椅?!


    我記得庫洛洛介紹背景知識的時候講過,沉星的雙腿有殘疾,一直坐在輪椅上行動。這是他能力的代價——號稱“算無遺策”的計算能力,代價卻是本人的健康,雙腿的殘缺,以及隻能靠藥物維持生機的身體,幾乎永遠停留在激發能力的那個年紀——十年前繼承父位,群敵環伺中靠非凡的計算能力穩定局勢,外貌卻永遠留在了那個時期,帶著淒苦風霜和不屈鬼火般的倔強。


    沉星是個人物,連庫洛洛也承認,那副糟糕的身體沒能歪曲他的心性,是個算無遺策、還難得能有容人之量的領導。


    隻是我還是想不通,能力製約這樣嚴苛的東西——他怎麽又能行走了呢?


    沉星旁邊,穿婚紗的女人是他的新娘,前黑龍會會長的妹妹黑櫻。黑龍會也是二區曾經的一大勢力,在庫洛洛口中大概興盛了十多年,和沉星的婚約是當年白夜盟老盟主親自定下的——都什麽世道了還搞世襲婚約這一套,白夜盟實在是二區的異類。


    不過無論如何,婚約定下就是定下了。哪怕前年一場病毒肆虐的大浩劫裏黑龍會勢力垮台,沉星也沒有毀約的意思。那之後,黑櫻就帶著黑龍會的殘部投靠了白夜盟,直到今天結婚。


    說起來,黑櫻是個沒能力的普通人。但在庫洛洛的描述裏,這個女人並不簡單——我們曾在三區區長駐守的地下基地裏見過她,那裏是流星街最重要的能量石產地,還替議會關押著幾十個窮兇極惡的犯人,每一個都身懷絕技、能攪動一方風雲。在那下麵我們經曆了一番生死奇遇,而種種跡象都表明,冒死潛入那地下的黑櫻,所圖非小。


    不過這些,像庫洛洛說的,就不管我們的事了。我唯一在意的是——黑櫻是個絕色美人。秀致美豔的眉宇,靜謐哀婉的氣質,曆雪尤清,經霜更豔。


    有這樣的美貌,難怪沉星不計較其他也要娶她,帶著病容和桀驁的臉上,更是難得帶出喜氣。但就不知道……黑櫻又是否願意嫁給他。畢竟是個身段妖嬈的成熟美人,二十出頭如花盛開到最恰好的時節,沉星卻還是少年麵貌,站在她身邊不像夫妻,倒像一對姐弟。


    不管怎麽說吧,我覺得這倆人並肩站在上麵,這婚禮就平靜不了。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婚禮很快進行到宣誓環節。


    兩個人的聲音先後響起,音樂中交疊在一起:“……從今日起,不論禍福、貴賤、疾病還是健康,都愛你、珍視你,直至死亡。”


    我狠狠打了個寒戰——真酸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如果結婚要當眾說這種話,我寧願這輩子都不要結婚!


    沉星和黑櫻交換了戒指。


    旁邊有人端上一個托盤,兩隻銀杯:“現在,請所有人一起見證新郎和新娘飲酒為誓。”


    ……西式婚禮上有這個步驟嗎?我納悶,我隻知道中式婚禮有喝交杯酒的。算了,我早該接受,流星街的婚禮根本就是大雜燴,大家開心就好。


    鮮紅剔透的酒液倒入銀杯,居然還是葡萄酒。


    “叮!”


    兩人杯壁相碰,當著眾人的麵,相視笑後,一飲而盡。


    “咳咳——”沉星的酒喝到一半,突然劇烈地咳了起來,手腕一翻,銀杯掀到在地,酒液潑灑。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側頭,手掌想要遮擋不及,一大口發黑的汙血吐了出來!


    “這是?!”


    目睹這一幕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有人驚愕地大吼出聲:“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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