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被你發現了。”


    俠客收迴了握在我手腕上的手。


    我睜大眼睛忍不住吃驚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些什麽。


    “因為懷疑我,所以開始排斥我的念了嗎?”俠客含笑道,碧綠如湖水的眼中卻了無笑意。


    “我……”我和他麵對麵坐在一張寬大的雙人沙發上,彼此間隔不遠,卻好像一瞬間豎起無形屏障,隔了萬水千山。


    我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覺得有點冷——在這樣陌生且危險的地方,有同伴並肩作戰和一個人孤身奮戰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我心中不由得升起軟弱和膽怯,但很快被強行壓了下去,挺直背脊看向俠客。


    “我隻是想聽你說清楚。”我克製住隱約的顫抖道,“俠客你到底在想什麽。”


    俠客冷漠的碧綠眼睛定定看了我一會兒,道:“好吧,給你看這個。”說著,他對我擼起左手襯衫的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枚精致的手環。


    “這是?”我極為吃驚的看著他,因為心中已有猜測。


    “定位器和炸|彈。”俠客不含任何笑意地翹起嘴角道,“我能暫時搞定定位器,可一旦手環離體或是離開地下基地的雷達範圍,裏麵的炸|彈就會立刻爆炸,讓我屍骨無存。”


    我知道!我驚訝地張大嘴,以前、以前十一區的羅賓也用這個控製過庫洛洛!沒想到在這裏又看到了——流星街的人套路玩得很溜啊!


    可恨!


    “所以你想要挾持大人物,要挾角鬥場的人給你解開手環?”我飛快地理順了他的思路,“不告訴我是……怕我不管你?”


    我看著俠客嘴角噙著的笑意和冷漠眼神,露出傷心的神色。


    “我不會不管你的!”


    不去糾結他的態度,我直接向俠客表態,看著他的眼睛誠摯道:“我們是同伴,我絕不會放棄你自己跑掉、或是去找庫洛洛,一定要我們一起離開這裏!……你相信我。”


    俠客碧綠的眼睛眨了眨,像冰封的湖麵重新解凍,神色也暖和下來。他語氣輕快地道:“好吧。”


    但我知道他還不相信我,隻是妥協和觀望,以及提防。


    天呐,到了現在,俠客居然還不肯相信我嗎?!


    ——我們相處有兩年了吧?經曆了那麽多事!他居然還以為我會因為那區區該死的炸|彈,拋下他自己跑路?!


    傷心、失望和委屈,我氣憤地盯著俠客,幾乎要哭出來。


    吸了吸鼻子,我讓自己平靜下來,平心靜氣(但嗓子發緊)地道:“好吧,現在我知道了。我們開誠布公吧……就按你的計劃去做。見機行事。”


    我伸手去試探著碰了碰他的手腕,示好道:“俠客,把念分我一點啊。我要被輻射了……你看,現在能量石沒了,我根本不能離開你啊!這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可在乎自己的小命了。”


    喂喂……我突然想到,俠客不會是早就想到這一點,故意丟掉我的項鏈吧?!


    “我可沒動你的項鏈。”


    我眼睛才一轉,俠客立刻道,負氣的樣子簡直像瞬間縮迴殼子裏。


    我頓時訕訕,但也覺得他未免太敏感了,委屈得眼眶一紅。我也有些生氣了,不再克製,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喂喂,你……”


    俠客有些無措,手臂向後一縮,接著又重新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腕。無形的念力流動,把我納入其中。


    我哭得淚眼婆娑,狠狠抹了把眼淚,帶著哭腔道:“你看你現在都能直接操縱我了,你還不信我……我要是不跑迴去救你,根本就不會被抓到這個鬼地方!嗚嗚嗚——”


    “拜托,莉迪亞你別哭啊!”俠客的語氣頭疼極了,動作小心地拽了把我的手腕。


    我單手捂著臉,哭得肩膀上下聳動,一時不肯理他。


    我檢討了,之前就是態度太好,才讓俠客這麽欺負!他不是不肯把我當同伴信任麽,那就隨他好了!這樣的兩個人相處、不、合作,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搞清楚明白好伐?要是不談感情隻講利益和能力,我才是立於不敗之地的那個!就算他不肯借給我念了,大不了、大不了我投誠就好了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總之,俠客他已經失去莉迪亞寶寶了——現在換他來哄著我了!


    這樣賭氣地想著,我愈發自憐起來,不肯停下哭泣。再想想庫洛洛不知道在哪裏呢、是不是已經來找我了,心裏更是委屈——出門之前不和他吵架就好了、不、是根本不出門就好了!


    俠客果然沒辦法地挪過來,加重手上的力度提醒我:“拜托你能不能看看場合?別哭了喂……”


    他有點不耐煩了,但同時也恢複了正常。


    我悄悄在手掌的遮擋下吐了吐舌頭,漸漸止住哭聲,抬起頭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他。


    俠客孩子氣的圓臉上盡是無奈,看著我妥協道:“冷靜點,你想怎麽辦?”


    我吸了吸鼻子,可憐道:“不想怎麽辦。就按你說的做吧——是你一直不肯信我啊!”


    俠客扯了扯嘴角,不想和我爭辯的樣子。


    我忽然意識到他才是個比我還小兩歲的孩子,頓時為自己較勁不成熟的樣子感到羞愧,訥然半晌後,靈機一動道:“對了!”


    做賊心虛地湊近他道:“我們可以試試用言靈拆掉炸彈——把它直接丟到別的地方去!”和庫洛洛被束縛那時不同,我已經可以精準確定炸彈的落點了呀!


    俠客不是很信任地道:“找機會試試——先在別人身上!”


    我吐了吐舌頭:“當然!”


    肚子突然咕咕叫起來。


    我這才感覺腹中饑餓,地下廳堂裏不知天日,現在應該早過了午飯時間。


    俠客視線自然地向下看了眼,一指對麵的長桌:“那裏有吃的。”


    我微窘,拉著他站起來跳下沙發:“一起去吃。”


    走近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桌,湊近了觀察上麵琳琅滿目的食物,才發現比想象中的簡陋很多。普通的撒著核桃仁、葡萄幹或者楓糖的蛋糕、大塊的沒有經過精心烹製的培根肉、有些缺少光澤的瓜果梨……


    根本沒有想象中豐盛嘛。


    我悄悄撇了撇嘴。


    “湊活吃吧。”看我不動,俠客用手肘碰了碰我,同時單手拿起一塊蛋糕,囫圇吞棗吃了起來。


    “單手很不方便啊。”我也拿了一塊,邊吃邊道。


    “知足吧,給你留了右手。”俠客道,“而且一直維持多一個人的纏才累呢!跟你說我可堅持不了太久。我們得加快速度。”


    我忙著吃蛋糕,隻點點頭。


    “真的誒,我隻堅持兩個小時就很累了,”他突然道,“庫洛洛居然可以這樣帶你循環一整晚。長此以往,他的念量不雄厚才怪吧?”


    “什麽?”我好奇問。


    “你不知道?每天晚上你們睡覺的時候,庫洛洛的纏會把你也劃進領域裏。等於他維持纏的範圍比一般人多一倍。”


    “我不知道!會很辛苦嗎?”


    “當然了。”俠客道,“不過也是變強的法門啊!真羨慕,居然還有這樣的鍛煉方法,虧他想得出。”


    我三口兩口吃完一個蛋糕,抹著嘴嘻嘻笑道:“你也可以找個人試試。”


    “別逗了!”俠客很不以為然,“你知道把另一個活人放進自己的纏裏意味著什麽嗎?就像把要害送到別人手心裏一樣——我又不是活膩了。對了!今天晚上別想我帶著你睡,你最好趕緊把自己推銷出去!”


    我大大地撇嘴,“那我們不如直接去找偷我項鏈的人!大不了小心一點毀屍滅跡。”


    “……別想了!”俠客突然用力一拽我,聲音低下來:“有人來了。”


    我茫然往門口看,兩扇大門被從外拉開,一個穿著紫色製服的老女人當先走進來,迴身恭敬地做個引路的姿勢。


    “那就是剛才訓話的女人。”俠客低聲告訴我。我們站在房間中間的餐桌旁,頗為顯眼的位置。我向後顧盼想躲一躲,被俠客強硬地拉住。


    此時那一隊被用恭敬姿勢迎接的人已經走了進來,屋裏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向他們,像一群被關在籠子裏,沉默、茫然而乖順的金絲雀。


    我來不及和俠客爭辯,也閉緊嘴看過去。


    出乎意料,除去那些明顯是保鏢的黑西服肌肉男,走在最前麵的居然是兩個女人——或者說女人和女孩。而且看她們彼此的站位,明顯是那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地位更高。


    那女孩穿著一身繁複精致的連衣裙,頭上戴一頂小帽,垂下麵紗遮住上半張臉。從這個距離看過去,黑色麵紗下精致的五官若隱若現,皮膚泛著玉石一樣的光澤,紅唇豔色逼人。


    一個身量未成,卻作成熟打扮、美豔絕倫的女孩子。


    我定定地看著她,尤其是帽子邊緣露出的燦美紅發——有點眼熟。


    紫色製服的老女人對紅發女孩微微躬了躬身道:“莫羅小姐,所有新來的侍者都在這裏了。你可以隨意挑選。”


    莫羅小姐的麵紗晃動,點了點頭。


    “莫羅?”俠客突然用氣音呢喃,然後示意地一握我手臂,附耳悄聲道:“那是莫羅家的人,讓她選走你。”


    他說話間側著頭,一雙碧眸盯住那女孩,像狡猾的野獸挑中獵物。


    我遲疑地看向那位莫羅小姐,如果她地位顯赫,的確是合適的獵物。但是同性相斥啊,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總覺得會被討厭。還有,怎麽看怎麽覺得那頭紅發似乎在哪裏見過。


    這時候,在紫製服的組織下,所有待在廳堂裏的男女開始向中間聚攏,在那位莫羅小姐和她的隨從麵前排成兩行。


    “家主吩咐,小姐您需要兩名新的侍者。”莫羅小姐旁邊和她同來的中年女人道,麵容嚴肅略帶倨傲,像個不好惹的教導嬤嬤。


    莫羅小姐的聲音很冷淡:“我知道了。”


    俠客拉著我擠到隊伍的最前麵。我們倆也的確比周圍人矮了不少。


    這下子雞立鶴群,分外醒目。


    他鐵了心要把我倆推銷出去。


    我抿著嘴朝不遠處的莫羅小姐看去,麵紗後的那雙眼睛也定定地看著我。她突然用一隻手撩開了麵紗,露出一雙翡翠似的深綠眼眸。


    “我記得你的眼睛。你是莉迪亞?”


    紅發碧眼、心形臉蛋、張揚灼目的美豔和貴族式的傲慢——我也想起來了,指著她半真半假地驚訝道:“啊,你是那個、那個……”


    想不起來叫什麽了!就是保育所的那個、跟著庫洛洛的紅毛小豬!


    後來被貴族收養,我們在八區還見過一次的大小姐!


    ……叫什麽來著?!


    “姬芙。”


    紅發小美人冷淡地道,“記住我的名字,現在起我是你的主人了。”她轉頭對道:“我要她……”深邃如上等綠寶石的眼睛掠過我和俠客交握的手,“還有她旁邊的男孩。”


    一臉嚴肅的中年女人不讚同的皺了皺眉:“小姐,這兩人年紀太小了。”


    “我就要他們。”姬芙冷硬地打斷她。她還撩著麵紗,修剪精致的紅色眉毛高高揚起,驟然就要發怒。


    “是。我明白了。”中年女人隱忍退步。她示意地看了眼紫製服的女人。


    紫製服介紹道:“這兩人是今天上午剛送來的,身家清白。男孩是個念能力者,因此我們按規定給他加上了限製手環,之後會把控製權移交貴方,安全方麵不必擔心。”


    中年女人點了點頭,姬芙不耐煩地轉身,語氣傲慢道:“迴去了!帶她們兩個來我房間。”


    她好像有點喜怒無常、脾氣暴躁又傲慢。


    以前的姬芙是這樣的嗎?不記得了。


    隻記得庫洛洛說她比我好看……


    我們就這麽被帶走了。中年女人快步跟上姬芙之前,低頭掃視我們一眼,丟下一句:“給這女孩一個防輻射手環。”


    於是我和俠客被兩個特意留下的黑西服保鏢押送著往外走的時候,手腕上就扣了一個和俠客那樣類似的手環,隻不過上麵嵌了一顆小得可憐的能量石。


    不知道這裏麵有沒有炸彈?


    “哢噠”一聲,金屬手環在我腕上扣死時,我覺得冷汗在耳後滑下來——這要是有炸彈、又嵌了含有念力的能量石,我可沒辦法用言靈取下來啊!


    隻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被姬芙選中我以後,俠客再沒和我說過一句話。前路未明的時候,我們都默契地保持觀望。就是被戴上能量石手環之後,他立刻丟開了我的手,讓我有點失落。


    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被困在這座神秘又危險的地下角鬥場裏,我還是有點依賴他的。再怎麽別扭,俠客也是自己人,在這鬼地方裏唯一可以信任的力量……算是吧。


    不過我當然沒可能像依賴庫洛洛那樣依賴他,所以還得靠自己想辦法、找出路。


    迷宮似的地下角鬥場、腕上沉甸甸的手環、不知身在何處的庫洛洛他們,還有剛剛把我們“買”下來的莫羅小姐、態度不明的舊相識姬芙……


    眼前一團亂麻,隻有見機行事。


    我們被兩個黑西裝保鏢帶著,在裝飾得金碧輝煌的走廊裏東轉西轉,一路上穿過了無數的走廊和風格各異的廳堂。


    這裏果然是地下,沒有半扇窗戶,不過應該有完善的通風過濾係統,氣溫適宜,而且毫無一區慣有的惡臭。


    一開始我還試圖記路,但很快就被繞的完全失去方向感。路上我們不時會遇到其他人,有些是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有些是推著行李的保鏢,也遇到過兩次穿戴考究、明顯身份不凡的“大人物”。


    這裏還真像個豪華的大酒店。


    而且看這忙碌的樣子,應該正不斷有人入住,空氣中浮動著一種“活動即將盛大開幕”的緊張興奮。


    最後,我和俠客被帶進一個類似酒店豪華套房的房間。


    黑西服保鏢把我們送到門口就走開了。一個年輕女傭打開門,我們一進去就看到玄關處那個氣質嚴肅又倨傲的中年女人。她眼神挑剔地看了我們兩眼,迴身道:


    “小姐,你要的人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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