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明也跟著起床:哪能忘哩,在你,是三十多年,在我隻不過才半年,半年就把媳婦忘掉,還叫男人嗎。夫妻倆說著,就收拾利索,耀明說咱們先到山頂上看看老憨兒他們吧,他們和鬼子對峙了一宿,不知是什麽情況。英子說好吧,我也擔心他們哩。耀明說我帶你飛,英子說好哇,快四十年了,我天天夢見你帶著我飛哩。說著就閉上了眼。再睜開,就到了老憨兒他們的陣地。


    老憨兒他們的窩棚,就支在明光光的山頭上,欺負日本人手裏沒武器,也不加設防,就像秋天看西瓜的棚子似的,唯恐那些毛賊看不見。在這裏值守的,連老憨兒一共三個人,三杆槍,兩個睡覺一個站崗。老憨兒說,夜裏,鬼子一共出來過兩迴,不知是拉屎還是幹什麽,我們開過幾槍,都沒打中,把他們嚇迴去了。估計白天他們一天都不敢再出來。


    耀明說你們安心在這呆著吧,困死他們,反正他們也下不了山,山下的鬼子也上不來,我給你們弄點好吃的。說著,耀明展開掌心屏,英子一見掌心屏,就招唿老憨兒他們:快來,我多次給你講過,你爹有個寶貝,千裏眼順風耳,想什麽有什麽,快看,就是這個玩藝兒。


    從掌心屏上,他們看到了縣城的情況,市民們也是剛剛起床的樣子,有一隊鬼子正在出早操,大皮鞋把黃土地上,趟起了老高的塵土。耀明說我們就調理這幫鬼子吧。說著就調整視角,看到鬼子們的槍,都像秫秸似的,一堆一堆地叉在一塊,放在操場中央。耀明就把它們搬移過來,瞬間,這些槍就到了老憨兒他們的窩棚前。老憨兒等人高興壞了。耀明說先別高興,大頭在後邊呢。


    說著,又把視角轉移到鬼子的夥房,剛出鍋的飯菜,盛了滿滿幾大瓷盆,耀明說餓了吧,弄過來吃點。說著就把它們搬移過來。老憨兒他們還真餓了,耀明也餓了,就和他們一起吃。邊吃,又劃拉著弄過來一些彈藥和糧食,讓老憨兒他們分給鄉親們。


    這邊山頭上,又吃又喝地折騰得歡,飯菜的香味就飄到了那邊山頭上。自從胳膊肘彎兒被切斷,鬼子們的給養就斷了供應,現在,這座小小的碉堡,早已是山窮水盡,鬼子們都開始自己種菜了嘛,不知道他們日常都吃些個什麽,反正是下不了山,山上也不出產什麽東西。兩座山頭離著不到二十米,這邊的吃喝,這邊的香味,鬼子們從碉堡的槍眼裏,看得清楚,聞著真切,卻隻能瞪眼瞅著,幹著急沒辦法。有個鬼子忍不住,就嗚哇地叫喚起來,老憨兒看也不看,抄起大槍就打了過去。隻一槍,鬼子就不響了。耀明他們一陣開懷大笑:行嘛,老憨兒成神槍手了。


    過了一會,鬼子又叫喚起來,顯然,他們是不甘心,就這麽眼巴巴看著別人吃飯,自己挨餓。一個小名壞三兒的鄉親,最是促狹,平生最大的愛好就是發壞耍嘎,現在,占據了如此優勢,壞水兒就又冒出來。他把一個饅頭夾上肉,用繩子拴好,就在手中打起了秋千,掄圓了胳膊轉開大圈,一撒手,就扔到鬼子炮樓前的小空地上。距離鬼子也就不到四五米遠。


    白饃夾肉,鮮活地出現在一群幾乎餓得發瘋的人麵前,這太富有戲劇性了。英子分外高興,拍著手,像個小姑娘似的跳著腳:好哇,好哇,讓鬼子也嚐嚐挨餓的滋味。眾人一邊吃,一邊等著那邊的好戲。


    時間不大,就見從炮樓的槍眼裏,伸出一根竹竿來。壞三兒一看有戲了,就招唿大夥快看。大夥扭頭觀瞧,就見那根竹竿慢慢地往前伸,十分小心的樣子,仿佛隻要它伸出來的速度很慢,就不會被發現似的。可見,鬼子也膽小,也有膽小的時候哇。大家嘩地笑開了。


    竹竿的持有者聽到這笑聲,從性質上判斷出來,他的小心謹慎,結果等於零。於是就放開的動作幅度,不一會兒,竹竿就全部伸出來,距離那個夾肉的饅頭還有二三十公分遠。不算太遠,卻夠不到,吃不上。那竹竿就又向前探出來一截,離饅頭就差兩饅頭遠了。眾人都不再笑,緊張地注視著。


    但這點距離是致命的,竹竿的持有者顯然是盡了力,但竹竿的長度卻不會因他的盡力而加長,就差這麽一點點。僵持了一會兒,竹竿又開始向前挪動了。這倒是個新情況,老憨兒看過去,就見炮樓的槍眼處,一隻長著黑毛的大手伸了出來。這隻大手頑強地攥著竹竿,體現了對食物的執著追求。


    竹竿的前端已經觸到了饅頭,就要插進去了。老憨兒並不怠慢,抬手就是一槍。現在的老憨兒,拿開槍也不當迴事,說打就打呀。子彈打在炮樓的牆上,飛濺的石頭粉末,打到了那隻長著黑毛的大手上。那手一個痙攣,本能地往迴縮。手是縮迴去了,慌亂中卻把竹竿失落在外。


    呱嗒。


    竹竿落地的聲音,在空曠的山穀裏分外響亮,就聽見炮樓裏的鬼子們,一陣的叫罵聲,可能,他們都在罵那個手上長著黑毛的鬼子,你他娘的,你怕個鳥喲,那些山民們有槍,還能瞄準你的手嗎。


    這邊廂,老憨兒他們笑得都彎了腰。耀明見此情景,知道這個遊戲就夠他們玩一陣了,便囑咐了幾句,帶著英子離開山頭。耀明說走吧,我們去幹點更開心的活計。英子高興了,她還有點舍不得,這個拿饅頭釣魚的遊戲,太好玩了,壞三的主意就是多嘛。


    耀明帶著英子飛到了縣城上空,就是方才鬼子們出操的那個縣城。這是個依山勢而建的小城,古代曾經是藏兵運兵的中轉站,有著極高的戰略地位,名叫軍城。軍城就在一道山坡之上,站在山下,一望就是一覽無餘。在山下看軍城,就像在山上往下邊望平原的城池一樣,是一種全新的視覺效果。


    對軍城,英子是太熟了。在英子的記憶裏,除去早年跟隨耀明去過保定,那個遙遠的,不論從地理位置還是時間的間隔都遙遙不可及的大城市,如果再說起外邊的世界來,她也就知道還有個大地方,叫做軍城。軍城是這一帶山區的首府,在這一帶蒼莽的深山地區,起著統率群芳,鶴立雞群的作用。山裏人們,如果說見過世麵,也無非是去過軍城。一個山裏的孩子,如果在很小的年歲,就有幸去過一趟軍城,就會一輩子被鄉親們高看一眼,厚愛一層,長大了找媳婦都是個資本,猶如考取了某種級別不低的功名。


    英子記不清上次來軍城,是哪個驢年馬月,她印象中,是和翠英一起來的,她們姐倆換著背老憨兒,從天不亮就動了身,一共翻過五道嶺,又趟過三條河,快要到了晌午時分,才見到了軍城的這一麵坡。現在,有了耀明,英子瞬間就圓了她的軍城夢,我的夢。


    啊,太好了。英子動情地迴憶著,上次來,老憨兒鬧著要買一個色彩豔麗的小公雞,那個泥捏的玩藝兒,要三個銅子哩,英子舍不得,還是翠英掏的錢,結果哩,剛到了家,老憨兒拿出去,在村裏顯擺,小夥伴們爭搶時,掉在地上,摔碎了。迴家後,老憨兒的屁股上被英子使勁地摑了幾巴掌。直到現在,家裏還保存著從雞屁股裏摔出來的那支小笛子。


    我可憐的兒子喲,你快別說了,聽得我這心裏好難受。耀明安慰英子,讓她選,選中什麽,就給老憨兒買。耀明現在又有錢了,跟上次一樣,在保定時,趙燕來他們忙活著攻打南頭北關,李耀明就提前把鬼子的錢都劃拉到手裏,包括多田的那點私房錢,也沒有幸免。


    在軍城街邊鋪子裏,英子的眼就不夠使用了,看見什麽都想要。她抱過一捆洋布,一邊拿手比劃著,一邊向耀明介紹,這裏可以給老憨兒裁條褲子,那邊又適合做鞋麵。見到閃亮的洋針,更是恨不得看進眼裏去拔不出來。僅僅這一個鋪子,就淹留了半個時辰。耀明心想這可不行,照這個進度,天黑也走不出去。


    在軍城,耀明出手也不敢特別大方,樹大招風的道理,他是早就親身領教過的。在英子沒完沒了的挑三撿四之時,他就給了老板一筆錢,讓他撿著生活常用的東西,每樣都打點一些。老板也沒見過這麽敞亮的買家,這筆錢足夠他這小本生意賺個三五年,就把庫裏的貨色悉數給了耀明。耀明就把它們搬移迴世外桃源,那個小屋子裏立時就塞滿了。


    為了就討英子高興,耀明還是陪著她盡情地逛和買,這個過程是必不可少的,女人逛街購物,不管哪個時代,都是天性和骨子中的東西。在街上,耀明聽到人們議論早晨發生的新鮮事,說是日本子的槍和兵營都被搶了,不知哪來的隊伍幹的,太漂亮了,鬼子們一點查覺都沒有,準是八路又打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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