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丘比金沉不住氣了,他涎著一張壞笑的臉,湊合上來:小美人,你這麽做可就怪不得我了。說著,一張大手就伸向小雪的臉。於是,就發生了與約翰相同的一幕,那隻手在接觸小雪臉龐的一刹那,就被彈了出去,並牽連著丘比金整個人,摔出去三米多遠。丘比金驚魂未定,其他幾個人也都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他們不知道自己碰上了什麽怪物。小雪微微一笑:來呀,我身上還發緊哩,有本事就過來。


    丘比金從地上站起來,方才那一下子,他也曾有過類似的體驗,是小時候淘氣時被電到的。這小妞身上帶電。丘比金大叫道:你是人還是鬼。小雪說我當然是人,都這年代了,還有人相信鬼神嗎,真是笑話。丘比金看著小雪,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口稱師傅在上,受徒弟一拜。小雪哈哈一笑:我不是練功的,我是用的防身武器,你沒有必要拜師,你隻要饒過我就行了,我要迴去給老爺子接屎尿去了。說罷,就要往迴走。丘比金哪肯放她走,一定要小雪傳授他功夫。小雪沒辦法,又不肯把小棒棒送給他,隻好答應他,改日教他幾招兒,這才得以脫身。


    小雪在老頭兒身邊伺候的這幾天,和這一撥住院客們混熟了。之所以把他們稱為住院客,是因為他們基本上都是裝病的,他們的病來自於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的同一件事。


    事件發生在兩個多月之前,就是比小雪和靈鳳來此調研還早著一個月。包括約翰和丘比金在內的一幫人,計有一百多號,聚焦在市鎮中心的小廣場上,頭纏白布,手裏高擎著統一製作的牌牌,牌牌上寫著統一的口號,大意是討迴公道,還我祖業。在這個大的意旨下,繁衍出了一係列用詞激烈,頗具煽惑的詞語。他們開始是靜坐,後來見沒人理他們就開始鬧事,用小石頭砸過路的行人,還用語言調戲。如是,過了三天還沒人理他們,就開始在街上橫衝直撞,小石頭就砸到了臨街的玻璃窗上。不斷有市民被打傷。鎮上不得不運用警力把他們驅散。在驅散的過程中,他們的小石頭就向同伴或自己的腦袋上砸,後來他們就都住進院了醫院,並把致傷的原因歸為警方。


    有意思的是,從他們住進醫院之後,幾乎就沒人搭理過他們。唯一一次有人看望,就是小雪和靈鳳來的那次。所以,這次看望給他們留下了彌足深刻的印象,也帶來了無窮無盡的希望。小雪了解到,這些住院客大都是些城市貧民,基本沒有職業,依靠領取基本生活資料過活。他們的住房與約翰大同小異,屬於相同的檔次,都是古代遺留下來的高樓大廈,摩天大樓之類。城鎮裏的有錢人或有一點錢的人,都在春風集團的上山下鄉運動中,到外地買了山景海景別墅,起碼也用現住的房子置換了山間別墅。但他們不能,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富人們住進山間海邊,坐著天馬行空車,任意在世界各地往返。


    後來,春風集團的海市蜃樓計劃實施了,按照拆遷標準,這個小鎮上的這些古代高樓們,都屬於應拆之列。但是拆了容易,春風集團能在一個上午就把整個小鎮的樓房們沉入大海裏去,不容易的是安置這些樓房裏的原住戶們。他們拿不出一點錢,來置換春風集團在山區海邊建設的新型住宅,同時,這些久居城裏的人們,早已習慣了小鎮的慢節奏生活,慵懶的氣場和頹廢的精神家園,尤其令他們不肯割舍的,是小鎮曆史悠久的吃文化,或美食文化。


    這個小鎮上的人出奇地能吃。所謂能吃,就不是一般的為了果腹而進食,而是為了吃而吃。吃飯不再是補充能量的需要,而上升為一種精神追求。吃東西不是為了維持卡路裏,而是為了麵子。可以這麽說,世界上所有的動植物,這個鎮上的人都吃過。在吃遍了大路貨之後,又轉而向著更高的層次,更變態的方向延伸。吃臭的,吃腐敗的,吃有毒的。最近開始流行的一種吃法,是用動物或人類的消化道作食材的初加工,讓食材完整地通過人或動物的消化道之後,再行二次加工,製成可口的食品飲品。


    什麽叫做通過消化道呢,說白了,就是吃進去再拉出來。這種加工專門用來處理那些不易消化的美味食品,整著咽下去,整著拉出來,據說人或動物的消化道是個天然的絕佳的發酵場所,而且,因為人是高級動物,所以人的消化道在處理食材方麵也是最佳,它能夠把食材上原有的多餘的異味徹底清除幹淨,並進而轉化成香味。遍布小鎮的咖啡廳,就是這種加工的最領風騷的實踐者。


    哇!小雪聽到這個信息後,又幹嘔起來。她剛踏上小鎮的土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喝咖啡。小雪止住幹嘔後又問,是不是所有的咖啡都是這麽整過的。迴答是你做夢去吧,這種經過消化道處理的咖啡十分昂貴,一般人是喝不起的,據說前幾天剛剛產出的一批精品,做為禮物,被鎮長獻給了前來調研的李春的妹妹和小姨子了。那是地道的人屎咖啡。


    哇!這次小雪不是幹嘔了,驗明正身,她確實喝過。小雪記得十分清楚,在歡迎大會的會場休息室裏,為了振作精神,鎮長曾讓她們喝過咖啡,說是本鎮特產,秘方不外傳的。小雪她們當然就不假思索地喝了下去,也沒覺出什麽特別來。


    普通病房裏那個纏了一腦袋瓜子繃帶的大個大男人,就曾經是做這個職業的。他的消化道健康,能力極佳,每次可以吞下半斤帶皮的咖啡豆,但取出來時就必須借助手段了。


    別說了。


    小雪聽不下去了,她捂著嘴逃跑似的進了衛生間,把苦膽都吐了出來。天哪,這是個什麽地方啊,這是種什麽職業啊。


    住院客們看著小雪的過激反應,都樂得直不起腰來。按他們的說法,這樣處理食材的樂趣之一,就是看到外來客的過激反應,以及他們針對此種反應所做的大量的耐心細致的同化工作。他們每個人嘴裏,都有不止一套這類故事,大都是些外來者被他們軟磨硬泡,如同在他們的消化道裏發酵咖啡豆一樣,把外來者的棱角漸次磨平,並進而培養成比他們更好這一口兒的美食家。這個消磨人的過程,比消磨任何咖啡豆都更具樂趣。


    我算是服了。小雪暗想,這叫個什麽地方啊。看來人就是應該有點正經事做才行,人要是沒事幹了,是件非常可怕的事。人太能琢磨了,也太能作了。


    在這百無聊賴的生活中,小鎮被海水淹沒的地方,逐漸浮出水麵。原來是一片澤國的小鎮,突然就多出來那麽多的土地,這怎能不令人浮想聯翩啊。丘比金拿了一些小鎮過去的風景照給小雪看:在一片平靜的海麵上,兀立著筆直的樓房,像是栽在海裏的柱子。從樓房的分布上,可以不費力地看出人類智慧的痕跡。往來穿梭於樓房間的,是公共汽艇,這種水上之城,倒也不失為一種獨特的景色。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什麽事情都有兩個方麵,壞事變好事,歪打正著,無心插柳,我拿青春賭明天,你用真情換此生,指著的雲彩不下雨。反正那時的小鎮也是世界上風景最美的地方之一,前來觀光旅遊的人,絡繹不絕。那時,小鎮的主要收入就是旅遊業,約翰他們就曾是導遊來著,加上特色咖啡,加上秘而不宣的獨特加工方法,使小鎮上的人們得以活得相當滋潤。


    海平麵下降,打破了這寧靜的一切。浮出水麵的土地,把平靜的海麵排擠沒了,可是又不能隨意占據,就這麽閑置著。在最初的幾個月裏,市政當局也沒主意,他們想等海平麵不再下降了再說,城市規劃不是鬧著玩的,一規劃就是百年大計,一動工就要勞師動眾,你今天計劃得好好的,明天又浮出來一塊地,怎麽辦,計劃真的是跟不上變化嘛。這是官方的態度。


    但民間卻不這麽想,民間的態度是誰占了就是誰的。不知誰第一個找到了祖上留下來的原始證據,於是像病毒一樣,迅速蔓延到每個居民都有了這種證據。小雪從住院客手裏,仔細地看了他們視為珍寶的那些個證據們,連小雪都能夠清晰地看出造假的痕跡來。住院客也不否認,他們說既然人人都弄,你不弄你就是傻子。現在是全民造假,你就分不出誰是真誰是假了,你就不好說對造假者給個什麽處分了,你就必須把這一大撥人都給個聽得過去的說法了。


    什麽是說法呢,小雪進而摸到了他們的底牌,也就是最後逼著春風集團出麵,把那些山區房海邊房再優惠一點,讓他們這個檔次的貧民也置換得起,早早離開這個小破鎮子拉倒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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