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畫二維碼, 其實在下筆劃拉一兩下後二維碼便已出現。陸明冉想了想, 把原版的二維碼扔進去燒, 把複製的拿在了手裏。


    等火焰燃起, 傑克問他:“你剛才在下麵怎麽了?”


    “見鬼了。”


    簡短地吐出這三個字以後,陸明冉拿著小樹枝撥弄了一下盆裏的紙。


    如果不是當初他跑得快, 估計到時候複印出來的就不是什麽二維碼,而是一張張鬼臉這種東西——在辦公室鬼故事裏,深夜的複印機和電腦常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東西。


    對了,那個“老板”的腦後還有一條長辮子來著……陸明冉突然想起傑克所說的他見過的那個女人。


    也就是說,他們這邊有一個鬼。那……程昀歸那邊呢?還是說這個鬼把自己分成了兩半?


    盆中, 火焰已經熄滅, 紙張也成了灰燼。


    而這時陸明冉和傑克都看到了新的東西, 隻見在那盆子裏,出現了一盒火柴。


    陸明冉看看傑克, 若有所思地問他:


    “是不是火不夠用了, 你專門搞一盒火柴出來補充一下物資?”


    ————————


    小孩子這次送來的,是一錠碎銀子, 還有一封信。


    程昀歸來不及看這封信, 因為這時別的賓客都站了起來,看熱鬧似的望著供桌那邊,他要是一直坐著,實在是突兀。


    而在那邊,老頭又試著點了好幾次的香,甚至拿手小心翼翼地護著。但是燃起的煙顫顫巍巍, 像新嫁娘頭冠上綴著的流蘇般搖擺不定。在幾次搖曳之後,這火,這煙,在無風的狀況下悄然滅了。


    看熱鬧的賓客們的心不禁也沉了下去,而那老頭更是在大家的注視下出了一頭的冷汗。


    大兇,大兇啊。早知如此,他不該來的。


    他在心裏這樣絕望地感歎著,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他又抹不下麵子。尤其是方家父母,他們倒是不怕,隻是一昧地焦急困惑,以眼神催促著他。


    算了,姑娘,冤有頭債有主,你若真的不願,迴頭到地下找你的夫君撒氣去。


    老頭在心裏默念著,硬著頭皮又點了一次香。


    這次,竟然沒有滅掉。


    於是他終於鬆一口氣,笑嗬嗬地讓大家坐下:


    “沒事沒事,新娘子剛才鬧脾氣。”


    於是賓客又都稀稀拉拉地坐下,趁此機會,程昀歸展開那封信掃了一眼。


    寫信的人似乎是個得道的高人。


    正月初二,姑娘迴門。方家有個姑娘帶著姑爺迴門,偏偏開的小車在半路上壞了,加之前兩天發生的瑣事,一肚子怨氣的他們就這麽在路上吵了起來。


    這時有個穿著布衫的老人路過,他本來不想管,但小兩口吵吵鬧鬧的擋了他的路,他隻好停下來,仔仔細細地繞著車子轉了一圈後插一句話進去,說:


    “你們試著把車子掉個頭,往來時的路上開,這樣車子就好了。”


    看這小兩口看怪物一樣看他,老人便背著手接著說:“姑娘,你娘家最近招了髒東西進去,這是你家祖宗在庇佑你,攔著你不讓你迴家。”


    這下小兩口不吵了,一致對外。他們都說這個人是有病,兩人一商量,決定帶著東西先走迴娘家——反正這裏離家裏已經不遠。


    等迴了娘家,高高興興的兩個人早就把那個老人的事拋之腦後,直到他們進了門,一進去就看到院子裏擺著的黑色的棺材。


    那介紹人忽悠他們,說姑娘雖然身份不清不楚,但他們方家是大富大貴,運勢極好的人家,能壓得住她,而且這門親事成了以後會旺他們家以後的運勢。


    一般人誰會聽這種鬼話,可方家是驕傲自負的人家,居然真的把棺材收了下來,全然沒有看見對方嘴角一絲慘然的,帶著解脫之意的笑。


    正月初一,新媳婦兒抬進家,當晚家人就去祠堂祭拜,告知了祖宗要娶親這件事。說來也怪,那一晚,夜裏吃飯的時候,家裏不是碗總是摔在地上,就是筷子老落在地上。


    方家母親念叨著,說:“手裏東西往地上掉,這是先人在要錢,等會兒再去燒點紙錢就成。”


    結果第二天,迴來的姑娘和姑爺知道了這件事以後,嚇得臉都白了。


    後來他們迴去,發現這時車子能啟動了。妻子看看丈夫,忽然說:“要不,你再試一下往我家這個方向開?”


    兩人看著彼此,最終沒有人敢試。


    而上車前,他們在車輪旁找到了一封老道留下的信。


    他再三地叮囑方家,說如果你們非要用這具女屍,切記不要再打開棺材了,直接抬去拜堂埋葬。


    程昀歸不知道的是,方家咽不下被程家羞辱的那一口氣。為了嚇唬程家,方家愣是找了兩個半吊子道士,打開棺材動點手腳,以至於最後那兩個道士全部慘死。


    不過沒關係,讀到這裏,程昀歸深知按照恐怖片的套路,他們一定已經開過棺材了。


    今夜,必定出事。


    然而院子中別的人渾然不知。


    嗩呐聲再度嗚嗚咽咽地響起,兩具棺材,披著同一條紅綢,同時穩穩地被抬起,落下。有人端來漆黑的盤子,盤子中盛兩盞酒,是為合巹酒。你看那座上高堂,紅光滿麵,似是真的看見一對璧人正立在他們身前。


    程昀歸的耳朵裏聽到了很多被淹沒在這喜樂聲中,若隱若現的聲音。


    “一拜天地。”他聽見野貓驚叫,知道野貓倉皇逃走。


    “二拜高堂。”他聽見誰的手在篤篤叩擊木板,滿心不甘願。


    “夫妻對拜——”


    悠長的這一聲過後,程昀歸聽見屬於女人的譏諷的笑聲,而這聲音還不隻一聲,像是兩個女人在笑,在罵,聲音和在一起,似歎息似唱誦。


    這時老頭轉身,說:“該給新媳婦兒改口費了。”


    吱嘎,院子的大門突然關上。


    ————————


    “誒,再叫一聲!”


    司儀逗著臉紅了的新娘子,新娘子於是聲音更大地道:“媽——”


    台下,陸明冉以手肘支在桌上,撐著臉看著自己手裏的火柴盒,心思全在這上麵。


    傑克說是這不是他搞出來的玩意兒,那看來是這個世界給他的。可是,這次該燒什麽呢?


    他抬起眼,目光一轉,發現不知何時這婚禮流程已近了尾聲,台下已經有孩子迫不及待地開始吃飯,而新娘馬上要去換敬酒服了。


    陸明冉觀察著周圍的人,指望找到新的能燒的東西,而也就是在這時,陸明冉發現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這場宴席上,似乎沒有人抽煙。


    敬酒敬煙,這都是常見的事,這裏怎麽可能沒有煙呢?


    想到這裏,陸明冉試探地和一個年輕人說話,問他借煙。


    “煙?”年輕人迴過頭來,表情突然有些僵硬。


    於是陸明冉再次控製夢境變出一支煙,點燃後遞到他麵前:“怎麽,不抽嗎?”


    如他所料的那樣,年輕人極力推拒,不過在推拒間,這根煙忽然掉下來,落在了桌布上。


    等陸明冉意識到時,這塊兒桌布已經著了大火。隻是一瞬間的事,一瞬間過後,這張桌子變成了一張木椅,而桌旁的人都不見了。


    陸明冉猛然迴頭。


    餐廳裏別的一切還是照常,好像沒有人發現這裏的不對。在一張張擺著喜宴的桌子旁邊立著這樣的一張木椅,著實吊詭。


    陸明冉的心中忽然升騰起一個念頭:


    話說,若是拿這火柴再去燒別的東西,會發生什麽呢?


    他深唿吸了一下,把罪惡的火柴又伸向了一桌。


    和上次一樣,桌子不見,但這次出現的是一排椅子,禮堂裏的那種,椅背上還掉了漆,有著斑駁的墨綠色。


    一張,再一張,陸明冉轉悠著一張張地點燃桌布,看著它們被大火吞沒。好好的婚宴現場,這時候被人為地撕裂,外麵的傑克看著這裏麵的景象,眼睛直了。


    ——陸明冉他是不是瘋了?


    陸明冉則覺得自己像是在刮卡,每燒一點東西,卡麵上的灰色東西就被刮下來一點,露出下麵的“謝謝惠顧”這四個字。不過,燒完了這些以後會出現什麽,陸明冉也不知道。


    在對未知的事情的恐懼中,陸明冉喘著氣,發現現在隻剩下一樣東西沒有被燒。


    那不是東西,是人。在別的人跟著大火一起消失的時候,隻有新娘還站在花門下。


    這是要燒了新娘?


    新娘側著身子,靜靜地站著,她不說話,她不言語。


    ……事到如今,陸明冉知道了,這裏其實也並不是真的婚禮現場,而那新娘,隻是假新娘。


    陸明冉一步一步地走著,他低頭看著新娘鋪在地上的長長的潔白的婚紗裙擺,最終閉上眼睛,任由手裏的燃燒著的火柴落了下去。


    火星觸及白色的紗之後一路滾著向前蔓延,爬上新娘的背,再爬上新娘的頭紗。而在這一瞬裏,整個餐廳都起了大火,燒了個幹幹淨淨,烈焰中陸明冉站在最中間的紅毯上,閉著眼睛等待最後的結果。


    陸明冉睜開了眼。


    他看到自己正置身在一個很大的學校的禮堂裏,紅色的橫幅上有著“表彰大會”四個字。那四個字每個都被用毛筆寫在菱形的一張紙上,一個一個貼在橫幅上。


    這顯然是被廢棄很久的禮堂,周圍的座椅破舊殘損。


    唯一在運作的是台上兩側的大喇叭,裏麵放著音質不是很好的進行曲,夾雜著幾句校長講話的聲音,單聽這聲音,你會以為自己正呆在一個正在開會的禮堂裏,迴到了那熱鬧蓬勃的某個下午。


    刺啦——在空曠的禮堂裏,台上響起椅子被拖動的聲音。


    陸明冉循聲看去,在心裏感慨道:


    放火燒山,果然是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台上坐了一個姑娘,姑娘的腦後拖了一條長辮子。


    這姑娘的確眼熟,陸明冉覺得自己在打印店裏見過她。不過也有些眼生,因為姑娘少了左邊的胳膊和腿,校服空蕩蕩地耷拉著。


    廣播裏的聲音還在繼續:“田芳芳同學,家境貧寒,自強不息……”


    禮堂兩邊的牆都很高,小小的窗子裏斜斜地照進慘淡的陽光,灰塵在這光柱裏起起伏伏。


    女孩直直地坐著,她不看陸明冉,看著前方。


    這時一陣風吹過來,把一張發黃的舊報紙糊在了陸明冉的臉上。


    陸明冉把報紙拿下來一看,見那上麵的新聞是:


    “15歲少年僅因好玩殺害同班女生,拒不交代女屍缺失部分下落。”


    “警方在少年家中搜出被縫在麻雀身上的別的鳥腿,以及其餘動物殘肢。”


    ————————


    在院子大門被關上的那一刹那裏,程昀歸捏緊了手裏的碎銀子。


    而在院子中央,紙紮人和金銀元寶這類東西還在不斷燒著,直到主事的那個老頭發出第一聲慘叫。


    新娘的棺材裏麵滲出烏黑的血,漫過他的腳麵。


    院子外的人都聽到了裏麵的聲音,但這時無論他們怎麽做,死活就是撞不開門,裏麵這些人的慘叫聲聽得他們個個瞪圓了眼睛,本能地後退了。


    程昀歸就正站在門邊,他看著這院子陷入一片火海中,火光映紅黑色的夜空。這時候,一雙長滿屍斑的手從烈焰中伸出來,直直地伸到他麵前。


    兩個女聲交疊著吹向他耳邊,咯咯笑著:


    “碎銀子,給我還是給她?給左邊,還是右邊?”


    ——————


    “禿子看過了,你們這個副本的屍體是由兩具女屍湊成的,左半邊是新死的,右半邊是民國時候的女屍,其實早就隻剩白骨了。”


    此時,在傑克正看著那大禮堂發呆時,失聯許久的伯爵突然聯係上了他,令他大腿一疼。


    禿子是伯爵那邊很有力的一個助手,他的可怕之處在於可以介入任意一個別人正在進行的副本,以旁觀者角度觀看一切。


    伯爵這會兒出聲,那就是有新的指令了:


    “你寫一張紙條燒過去,就說你們找到了故事片段和線索,讓他把碎銀子塞到女屍的左手裏。”


    聽上去像是誠懇的保命的建議,但伯爵哪裏會這麽好心呢?


    直覺告訴傑克,把碎銀子塞到左邊一定是錯誤的選擇,一定會給程昀歸帶來巨大的麻煩。


    傑克沒有立刻動作。


    在他左邊,程昀歸那邊的世界霧蒙蒙的一片,在他右邊,那裏已經變成了大禮堂。陸明冉好像找到了線索,正從台上拿著什麽,要轉過身跑過來。


    時間隻有這一點!


    白紙已經被鋪在了他的膝蓋上,筆也正放在旁邊。傑克猶豫著,有些顫抖地握住了筆。


    寫下來幾個字後劃掉,然後再寫,他捂著胸口,感覺心跳快到要喘不上氣。除此之外,不知為何,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冰涼的手在按著他。


    偏偏這時候陸明冉迴來了,他更加沒有機會下手。要命的是,陸明冉的手裏還捏著一張學生證——這一定就是關鍵的信息!


    陸明冉注意到了傑克冷汗涔涔的樣子,也注意到了他的手指在死死地捏著什麽,不禁在心裏歎氣。


    在這種生死關頭,還是別裝了算了。


    於是陸明冉直接問他:“伯爵給了你什麽指示?”


    “哦,我的天哪,我的上帝哪——”


    “別哪哪哪了,再哪就清蒸。”陸明冉打斷他,“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你和我們不是一條心。”


    傑克的心涼了。


    一旦暴露,對伯爵來說他就沒有用了。按照伯爵當初下給他的詛咒來看,他這顆廢掉的棋子會死於這次副本的厲鬼手上。


    但是……


    傑克苦笑著,同時有一點狂妄:


    “明冉,你以為尊貴的,無所不能的伯爵大人沒有後招嗎?”


    “我親愛的朋友,你還沒有見識到伯爵大人的厲害和可怕,你不知道我是如何身不由己!”


    陸明冉沒說話,看著他。


    而傑克說的果然沒錯,忽然有一張新的紙條憑空出現,落在了火盆裏。


    傑克:“那是備用的給他的假線索。”


    嘖。


    陸明冉掏出筆飛快地在學生證上寫了什麽,也丟了進去。


    做完這些後,陸明冉輕鬆地笑了起來:


    “你要不要和我賭?”


    ——————————


    院子裏,程昀歸的手上忽然同時出現兩張紙條,還有一張學生證。


    在這緊要的關頭,程昀歸趕緊查看它們。


    第一張紙條上寫著:程昀歸,我們幫你查到了,你快點把碎銀子塞到女屍的左手裏。


    而第二張紙條的內容就很簡單了:


    “富強,右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3-29 21:34:44~2020-03-30 22:03: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越離 50瓶;uni_et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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